第 46 章
寒老的身分特殊,搬离石家后一直是被孟辰安排在别处,只今天是孟辰的大日子,他混在一干军营兵将里来喝喜酒,又孟辰因听了些初夜洞房新娘子下不来床的浑话,担心石薇会受不住自己,才杞人忧天的留宿寒老。
没想到却在葛氏的事情上先用上了寒老。
在等待寒老的期间,孟辰看着葛氏的尸身,眉头紧蹙,又传了几个令给身边的侍卫,比如查清楚潘氏、葛氏今日一天做过什么事,和谁过什么话,事无大,必得巨细靡遗地呈报上来。
寒老与林富差不多时间到了潘氏、葛氏所住的院子,林富好奇地向寒老望过去,却听得孟辰一声暴喝:“混账!”,林富吓得浑身一抖,立时惨白着脸跪下。
孟辰满脸阴沉,语调冷冷道:“林富,让你管了皇子府是给你脸面,你若做不好,待天明就自己滚回宫里,向皇后请罪。”
林富登时冷汗直流,他只知道葛氏上吊了,心中大骇,还没理个清楚就被叫过来,可怜他从前只管过清闲的弘义宫,今日建府大宴已是让他焦头烂额,可也过足了一把掌管一府权力的瘾,若明日就被丢回宫里,他不但面子里子全无,恐怕连命都要赔上。
思及此,他慌张地不断磕头求饶,心中像火烧似难受。
孟辰却不理会他,朝寒老递过去一个眼神,寒老心神一凛,便知这葛氏之死恐怕有什么古怪,否则孟辰不会特意让人请他过来。
两人进了里屋,孟辰主动关上门扇,隔绝林富与潘氏的哭喊吵闹。
寒老走近床榻,掀开葛氏脸上的白布,轻轻脚的观察摆弄,很快就察觉到葛氏脖子上的痕迹,他皱了皱眉,迟疑地看向孟辰。
孟辰脸上没有方才面对林富的暴怒,唯有冷静平稳,他双眸一片漆黑,压低了声问:“葛氏是被人掐死的,是也不是?”
寒老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又仔细查看了下葛氏脖颈喉咙,还有全身状况,最后又用自己的比了一下葛氏脖子的痕迹,才答道:“确实是被人掐死,而非上吊身亡,还有,脖颈上的掌痕较大,应当是男子所为。”
孟辰的瞳孔缩了一下,他走过去寒老旁边,眸底一片寒冰,片刻后,才开口:“寒老觉得,这伤痕,与二十三年前我母妃脖子上的伤痕,相似吗?”
寒老心中一惊,他不自在的望了望紧闭的门扇,将声音压得更低:“殿下,这葛姑娘与恭惠皇贵妃之死,要有关联实在太过牵强,您莫因此忽略了其他线索,误入盲区。”
孟辰冷笑一声,缓缓道:“这样毫不遮掩葛氏的真实死因,分明就是要引起我的注意,我得了父皇的首肯,皇子府亲卫都是我在军营里的兄弟,外人插不进,唯有今日宴客,四处忙乱,要下也只有今日能有会,错过就难,用的还是与我母妃当年死于非命相同的法,我可不信这是巧合!”
寒老听孟辰话里隐隐的恨意,并不多言,他还是觉得孟辰因为联想到旧事,才一心认为是阴谋,但一个的教习宫女,能起到什么作用?更何况当年的事知道的人微乎其微,要拿来作文章,用意为何?
“寒老,你再一次,当初父皇看到母妃脖子上的痕迹,是什么反应?”孟辰眼底抑制不住的沉痛,即使寒老已经同他述过好几次,他仍是重重疑问纠结不解。
寒老心中暗叹,慢慢的低声道:“二十三年前,下官受召到乾清宫,进了殿内,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寒老确实就是当今太医院院使魏本江的师兄,两人被神医举荐入宫,从打杂的学徒做起,凭借过人的医术与深厚的知识,在太医院地位崇高,若不是碍于当年太医院院使资历久老,他们基于尊敬前辈,兼而年纪尚轻,否则两人的医术足以在当年便可得膺院使。
魏本寒是长年替敦淳帝请平安脉的,那一日他听敦淳帝亲自抱着昏迷不醒的汪妃,满脸慌张的奔进寝殿,然后令他火速过去救人,魏本寒很快地跑了过去,乾清宫外戒备森严,殿内却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能清空殿内的,只有敦淳帝,魏本寒当下心中一凛,不敢大意的朝敦淳帝走过去,跪下见礼。
在魏本寒的记忆里,敦淳帝面无血色,满头大汗,他不耐那些虚礼,急匆匆的亲自将魏本寒拉了起来,命他赶紧救治汪妃。
魏本寒不敢耽搁,立即弯身探看,这一看,却让他全身僵住。
汪妃哪里是昏迷不醒?分明已经断气了!
他惊疑不定的一边查看,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敦淳帝,只见敦淳帝满脸急切,还一个劲的催促他,魏本寒压下一堆疑问,又冒着大不敬用探看汪妃的脖颈,验看完毕,他心沉谷底,转身跪下,朝敦淳帝道:“回秉皇上,汪妃娘娘已回天乏术了”
他没有特意点出汪妃是窒息而死,脖子上那么明显的掌印,敦淳帝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见?多多错,他便只留下这个断语。
他不敢抬头看敦淳帝的反应,良久,才见敦淳帝移动他的御足,坐在了榻旁,魏本寒跪了足有一刻钟,才听到敦淳帝低低的呜咽一声,魏本寒大吃一惊,立即以头磕地,恨不得将耳朵塞住,那一刻钟,他想了很多事情,最终下定了决心。
当敦淳帝终于冷静下来,命他起身,魏本寒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只听敦淳帝有些恍然道:“记住,对外是急病而死。”
魏本寒顿了一下,恭敬领命,提了一口气,才对敦淳帝:“微臣未能救回娘娘一命,枉费学医数十载,有愧皇上重用与师父教导,微臣万死不得赎罪,然而微臣尚未娶妻生子,唯能请托师弟本江料理后事,还请皇上赐臣最后一个体面。”
敦淳帝愣了许久,才郁郁道:“朕准了。”
魏本寒恭敬的退出乾清宫,在敦淳帝亲卫的看守下,回到太医院,宣布了汪妃急病而死的事,然后便到自己的桌案屉匣中拿出一粒丸药吞下,随即往乾清宫的方向跪拜哭道:“微臣有愧皇上信任,医术不精,这便以死自裁!”
完,他脸色铁青,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而死,太医院众人惊慌查看,见他果真断气,不禁纷纷唏嘘。
魏本寒心知自己被牵扯进皇室秘闻,汪妃明明是被掐死的,却要诊断是急病,那他这个知情人如何能留得一命?当初师父送他跟师弟进宫,他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在身上随时准备了假死的丸药,以便不时不需。
他特意假装回到太医院才拿出丸药服用,实则丸药早就藏在他的袖袋,但若是在皇帝面前拿出这等催人立死的药吃,只怕皇帝会无端生出许多惊疑猜忌,故而有此一出戏。
总之,敦淳帝依照他的遗愿,让师弟魏本江来收尸,他们师门的默契让魏本江很快就察觉了师兄的状态,之后便是一番运作,让魏本寒假死远遁。
魏本寒从此隐姓埋名,游历天下,靠着行医苟活,直到几年前去了藤州,因战乱急需军医,他便趁乱用假的户籍入营,只是想着赚几日钱,再到别处去。
恰孟辰受到刺客暗杀,箭上淬了毒,军医们束无策,孟辰命在旦夕,魏本寒原不想再与皇室有牵扯,但眼见藤州生灵涂炭,将士死伤惨重,而他又不断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连死因都不得大白天下的可怜女子,孟辰就是她香消玉殒后留下的孩子
魏本寒一咬牙,不顾会暴露身分的危险,冒命救治孟辰,两人的缘分便从此而起。
既然已与孟辰扯上了关系,孟辰又是外表狂妄内心精明之人,很快就因蛛丝马迹猜出魏本寒的出身,魏本寒招架不住,又观察孟辰此人的品性许久,觉得他是可信任之人,便干脆将当年之事托盘而出。
孟辰没想到当年生母之死竟有这般隐情,又对敦淳帝的反应介怀不已,时至今日,已成为了他的心病,要找出生母死亡的真相,也是他回京后最大的计划之一。
听完魏本寒又一次描述敦淳帝在汪妃死后的反应,孟辰眉头深锁,不见缓解。
孟辰也曾怀疑父皇为何要隐瞒母妃的死因,但在宫中长大的他,深知那座高耸的深宫隐藏了多少肮脏沉重的秘事,父皇肯定有他的苦衷。
父皇当时立刻召来魏本寒,便是有挽救母妃生命的意图,再加上从未在人前落泪的父皇,竟然不顾魏本寒在场,为了母妃之死伤心落泪,孟辰便把母妃之死往别的方向猜测。
父皇在一众儿女之中,显而易见的宠爱他,他知道或许这其中参杂了愧疚之情,但浓烈的父爱做不了假,父皇二十多年都未曾向他解释,孟辰并不怪他,只是另辟蹊径试图寻找出当年的真相。
回京这么久以来,他都找不到一丝当年母妃之死的线索,如今倒好,在他建府之日,有人特意送上了这么一份‘礼物’,孟辰半晌后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魏本寒原是不欲让孟辰多想,他实在认为一个的教习宫女掀不了什么波澜,跟恭惠皇贵妃之死扯上关系实属荒诞,不由多劝几句。
却见孟辰不以为意,淡淡了句:“那咱们便来做一个局,引出始作俑者,看背后究竟是人是鬼。”
魏本寒不解其意,但很快就知道孟辰什么意思了。
只见他让信赖的亲卫进了里屋布置一番,又亲自出去对众人:“葛氏尚有气息,如今已被救回,为了让她专心养病,即日起无干人等不得在此院子内外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