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A+A-

    不同以往浓艳的妆容与鲜红的唇色,许端妃素着一张脸,钗饰尽去,她虽容貌比不上江皇后或其他美丽的宫妃,但此刻煞白着一张脸,倒是有股我见犹怜的姿态。

    敦淳帝从坤宁宫走到乾清宫,看见许端妃直挺挺跪在宫殿前,他走到许端妃身旁,许端妃用冀望的眼神抬头看向帝王,敦淳帝面无表情,淡淡问:“你来跪着做什么?又不是你杀了人。”

    许端妃脸色倏地铁青,她颤声道:“皇上,求您体谅臣妾一番爱子之心,其实亢儿的身子自从灾区回来,一直没养好,只是想为您分担庶务,才强撑着入朝听政,今日到京郊散心透气,那安达侯家的姑娘忽然冲上来,亢儿以为她想行刺,才意外酿下大祸,他受的惊吓不轻,起了高热,臣妾也知道亢儿该到安达侯府负荆请罪,但臣妾为母自私,赶了亢儿回去歇息,臣妾愿代替亢儿,亲自向安达侯谢罪!”

    敦淳帝背吐了口气,冷冷道:“亢儿出宫前朕就让人拦下了,此刻在正殿里,朕让他跪着等朕,既然你亢儿起了高热,朕这就进去看看。”

    许端妃惊愕,一张脸顿时红白交错,想拿话再帮儿子求情,敦淳帝已转身朝殿内的方向走去。

    许端妃忙膝行前进几步,嘶喊道:“皇上!亢儿一时胡涂,但臣妾可以担保,那账本保管在冯姑娘里一事,完全子虚乌有!皇上您想想,谁会蠢到把这么重要的证据放在旁人上?有人存心要陷害亢儿啊!”

    敦淳帝闻言,回过头来,厉声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可亢儿窝藏藤州同知王友成是事实!若王友成没贪污军饷,何必躲在亢儿的别院?身为皇子,包庇犯了大罪的官员,还将人家女儿纳为外室,就不蠢了吗?账本或许是别人栽赃,但王友成贪污是真!你以为把账本的事推到别人身上,亢儿就没错了?”

    许端妃见敦淳帝大发雷霆,哑口无言,瑟瑟发抖。

    敦淳帝深吸一口气,双眉紧锁,望着远方低声喃喃:“罢了,子不教父之过,是朕没想到,孩子都已长大到能干出这些危害社稷的大事,是朕的错。”

    许端妃听到敦淳帝这番自言自语,如遭雷击,全身僵硬不得动弹。

    危害社稷,这是多么严重的罪名!

    许端妃哭着爬到敦淳帝脚边,慌张地:“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宠坏了亢儿!皇上,求您再给亢儿一次会,他会改的!臣妾会盯着他不让他犯错的!”

    敦淳帝却置若罔闻,回头走进正殿之内,许端妃一颗心直落谷底,全身冰凉,她也想爬起身跟进去,却腿脚疲软,委倒在地。

    殿内,敦淳帝审问完语无伦次的孟亢,太监总管王寿又奉上王友成夫妇的供词。

    原来孟亢丢下王宁宁自己逃走,王宁宁被衙差绑缚送官,许多人都看到了,有那多管闲事的便赶紧去孟亢的别院通知了管事,王友成夫妇听闻这个消息,差点没双双晕倒过去。

    王友成第一个直觉便是想逃,他急慌慌地收拾剩余的钱银,拉着妻子与么儿便想跑,可王钱氏只有王宁宁一个独生女,她可从未把那庶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眼见王宁宁生死不明,王钱氏哭得天崩地裂,赖在地上不肯走,逼迫王友成去寻女儿。

    王友成快气疯了,难得暴起打了妻子几巴掌,也就这耽搁的时间,别院管事赶过来,不准他们走,听王宁宁都送官了,谁知道今日出的事跟王家有没有关系?

    王钱氏一时没顾得去计较丈夫的暴行,怂恿他道:“你慌什么?咱们借住二皇子的别院,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你如今还是藤州同知呢,女儿被抓进牢里,你去问两句,难道也敢把你这个官抓进去不成?”

    王友成也缓了过来,他本是因为贪污军饷一事天天心虚,二皇子刚出事便想着要跑,但听二皇子错杀人,女儿在场才被绑了去送官,想来应当不干自家的事

    不过他还是犹豫着要不要去官府打听消息,王钱氏啰啰嗦嗦地催促,谁知官府又来了一拨衙差,直接将他俩夫妇并那七岁的么儿都押了去。

    王友成大嚷冤枉,又瞪着眼睛直呼自己是朝廷命官,衙差一个暗拐子,冷嘲热讽道:“您可消停些,人们奉的是皇命,您在藤州那些账本,叫人找出来了,不定明日就不是什么命官了!”

    王友成呆愣愣地面无血色,他那些账本早就烧了干净,怎会在京城出现?

    但他又深知自己做事并没有收拾好,底下牵连的人许多,保不住哪个出卖了他,也是因为这样,他一直怕被人抖落出来,才急着求二皇子庇护,这下完了,也不知是谁这时候拿出了账本,二皇子又惹了大事,顾不得他

    王友成一家被丢进牢里,夫妇两人受了刑,他们本就心性软弱,又有那真实无误的账本为佐,让京城刑部官员软硬兼施地逼问,便将事情都供了出来。

    敦淳帝大致厘清了事情,王友成的供词与孟亢所倒是对得上,他们都没有拿什么账本出来,也就是,那逃走的婢女桃,定是旁人刻意安排,要让这些账本公诸于世。

    只王友成供述牵扯藤州的官员甚多,底下人就是衙差都拿了若干好处,真不知是其中哪个曾悄悄复制了账本,尔后被人套了话或威逼之下,将账册交了出去。

    虽则这账本出现得蹊跷,但若没有账本,查出来孟亢为何窝藏王友成一家的真实理由,也是时间早晚而已,此时可把账本与婢女桃先搁置一边。

    敦淳帝寒着脸,对冷汗打湿了襟衫的孟亢道:“王友成贪污军饷,你包庇于他,当真昏聩若斯!这些罪名容后再议,安达侯次子是你的伴读,与你情分不比旁人,你误杀安达侯的千金,应当亲自去求得他的原谅”

    此时王寿听了外头太监声通报,王寿面露奇异,敦淳帝本要继续对不成器的孟亢教,王寿踌躇着走到他身边,都伺候几十年的老人了,敦淳帝知道王寿必定憋着什么事,便停下教训,问王寿:“外头怎么了?”

    王寿低声道:“皇上,翰林院检讨石桢大人求见。”

    敦淳帝愣了一下,摆道:“朕有事忙,没空见他,让他明日上奏折来。”

    敦淳帝正心中奇怪,王寿以往遇到这种事,都会替他拒绝朝臣求见,怎地这回没有眼色地来通传?只见王寿望了底下跪着的孟亢一眼,谨慎道:“石大人,听闻今日二殿下种种消息,当中二殿下那外室名叫王宁宁的姑娘,乃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敦淳帝愕然,还没反应过来,孟亢倒是听见王寿的话,脱口而出:“什么?我怎么从没听?”

    “闭嘴!”敦淳帝朝孟亢随丢去一个杯盏,砸得孟亢一身茶水,幸而已经冷却,孟亢抹了把脸,不敢再话。

    敦淳帝阴沉着脸让王寿去叫石桢进来,石桢进了正殿,有些衣冠不整,王寿对敦淳帝道:“端妃娘娘还跪在外面,石大人了有关王姑娘的事,端妃娘娘忽然冲上去拉扯石大人”

    敦淳帝会意,石桢先行了礼,又为自己衣冠不整请罪,虽然孟亢就在一旁,但石桢目不斜视地将来意明。

    石桢却没有多余的情绪,只言简意赅地解释了进宫的缘由,他年已二十五,却尚未娶亲,正是等待父亲的旧识王友成一家来京,他与王宁宁乃是娃娃亲,正等着姑娘到了京城,便要完婚,谁知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父亲几次去信藤州都石沉大海,正担忧之际,今日听闻二皇子的事,竟与王友成一家扯上关系,石家上下虽震惊不已,但毕竟订了姻亲,自觉该向圣上坦白,故而进宫。

    敦淳帝越听脸色越难看,儿子不但纳了贪官的女儿为外室,那女儿竟还是朝廷官员的未婚妻!这丑闻要是传出去,皇室的脸面当真都被拉到地上任人踩踏!

    王寿在旁默默听着,看着眼前一个狼狈猥琐的二皇子,一个不卑不亢面如美玉的佳公子,只觉世事诡谲,那王宁宁竟弃了一个天下难得的美男子,自甘堕落去做二皇子的外室,眼瞎了吗?

    石桢并不是来求敦淳帝做主的,他完以后,坚定道:“微臣对皇上如何决断不敢置喙,只是觉得身有责任禀报实情,请皇上容微臣就此告退,微臣不敢打扰皇上。”

    敦淳帝虽脸色不好看,一时也不出什么为儿子道歉的话,只让石桢退下了。

    还不忘吩咐王寿去外头叫许端妃回去,免得她又发疯去扯石桢。

    石桢面上虽镇定,但其实心中一直觉得荒诞得很。

    妹妹石薇让父亲跟他到皇子府的时候,他也才听了一耳朵二皇子误杀安达侯女儿的消息,只是没想到,石薇冷静地告诉他跟父亲,二皇子的外室就是与他有婚约的王宁宁,石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时的混乱不必,父亲气得满脸通红,教养良好的他,憋了半晌才骂王友成一句不守信用。

    石桢虽没见过王宁宁,但自少年时也期待至今,能娶上一个好妻子,操持家事,生下一儿半女,家庭和美,万万没想到还没见过未婚妻一面,人家就成了二皇子的外室。

    他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反应,还是石薇镇定地告诉他:“哥哥,您得进宫一趟,将您与王宁宁有婚约的事告诉皇上,这事是瞒不住的,过不久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但皇上却不能最后一个知道,否则咱们家会落了知情不报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