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 我咋觉得昨天我好像……”

    池嘉淡淡瞥过去：“嗯？”

    “没……没什么？”胖子摸摸脑袋, 缩回去了。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校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明明还是温和的样子, 嫩生生白皙的脸庞却莫名有一些让他不敢直视的威严。

    “一定是睡糊涂了。”他嘀咕着走开。

    池嘉看着他的背影，叹着气喝了口茶。

    “你昨天弄的阵法还顺带着把他们的记忆消除了？”池嘉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

    片刻，空气波纹一样的荡漾，一个人影渐渐显现出来。

    北阴从背后朝他走近两步, 把手搭到了他的肩上：“……唔。”

    他声音很低, 像是蜻蜓在水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来不及扩散便平息了。

    池嘉在他这个触碰当中瞬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安心, 他情不自禁动了一下，没表现出来, 掩饰似的提高了嗓音：“你离我远点。”

    北阴微微挑眉。

    “咱们俩的账还没算呢……那什么，万年前你有苦衷也好故意安排的也罢，刺我那一剑总是真的。”池嘉睨他, “怎么补偿？”

    北阴状若沉吟。

    池嘉强调：“你这是家暴懂吗？要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被鞭笞的那种，要闹到法院去判离婚的！”

    他光顾着把论坛里学来的段子复述出来，却没注意到对面男人在听到某个词语时骤然亮起的眼眸。

    “离婚……”北阴恍然大悟眼含深意, “原来嘉嘉是在变相向我求婚。”

    他颔首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先开口呢，毕竟作为……是我的错。”

    他微微叹息：“我没想到这个，该我先提的。”

    池嘉睁大眼睛。

    你那个停顿什么意思？！

    想你是那啥，而我是那啥？

    休想！

    我才是上面那个！

    而且谁是求婚的意思了！

    他炸着毛，听着北阴叹息：“看来嘉嘉果然很迫不及待了。”

    “你——”池嘉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他站起来, 想用威严的气势去逼迫男人改口，结果还没扑上去，就被摁着手腕一个旋身压倒在了办公桌上。

    “！”

    池嘉像猫一样瞪圆了眼睛，看着上方的男人轻轻一笑，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乖，等我准备一下，很快娶你过门。”

    清浅气息一触即离。

    这不是“池嘉”和“北阴”第一次亲吻，却是恢复记忆后他们顶着万年前的身份第一次亲近。

    池嘉一想到当年这个男人何等的皎皎明月高山之巅，就有种浑身被钉住了动不了的感觉。

    这可是紫微君。

    那时候他即便跟在他身边日日陪伴，也仅限于摸摸头抱一抱，哪有这么……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怔，然后眯起眼睛：“你是彻底融合了吧？”

    北阴的唇移到他的下巴，轻轻嗯了一声：“是。”

    难怪，刚才那番话不是沉默寡言羊羔似的北阴能出来的，完全属于臭不要脸的阙紫垣。

    池嘉被他亲得发痒，却彻底从亲昵中回过神来，正色道：“你怎么把自己弄得精神分裂了？”

    大战之前时间紧迫，两人除了交换必要的情报，其他都没来得及，此刻清闲下来了，他当然要把该清楚的都了解清楚。

    北阴叹了口气，气息拂在他的面颊上：“嘉嘉，这都是为了你啊。”

    池嘉挑眉：“我？”

    这家伙……想碰瓷？难道是故意让自己心怀愧疚好趁机满足他见不得人的某些心思？

    池嘉越想越偏，甚至回忆起之前一不心在网上看到的某些难以言的、隐秘的、羞涩的……

    “咳咳。”他不心被自己呛到，耳朵发红，就听男人低低道，“将你封印在九幽之地我也是要浮出代价的。”

    池嘉：“……诶？”

    他恍然回神，飞到千里之外的思绪光速般聚拢回来：“那——”

    “已经没事了。”北阴温声安抚他，“变成这样，其一是阵法所需的代价。”

    他轻描淡写带过这个话题，继续道：“其二，也是我不放心你。阴间黑漆漆的，你又胆又怕黑，再我家嘉嘉这么可爱，我怕你在下面会被人欺负，所以投影下界，干脆弄了个地府做了他们的头头，好就近照顾你。”

    池嘉：“……”你形容的这个形象，难道在我？？

    “为了让你住的舒服，我可是专门叮嘱了不许任何鬼神靠近黄泉之下，这些年可还过得舒爽？”

    池嘉脑子里吉光片羽掠过某些画面，恍然道：“那个……那个总是来看我同我话给我东西吃的……是你！？”

    万年来的记忆太过斑杂庞大，很多东西此刻对他来还是浑浑噩噩的，然而北阴一提，这一块便好似有灯光被点亮，他霎时间想起那个给他转世后基本只剩本能空壳的躯体带来不少慰藉的声音——

    “好吃吗？”

    “嗯。”

    “下次给你多带一些。”

    “好！”

    ……基本，元神投胎把身体留下的“他”只有三岁孩的智商。

    他舔唇哼笑道：“那样的‘我’你也下得去手？”

    北阴微微一笑：“只要是你，就算只是一团黑雾，我也喜欢。”

    “……”池嘉收敛表情道，“那你的口味挺重的。”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笑起来。

    “终于……”北阴叹息着揽紧他的肩头，“一万年，终于能像现在这样用着原本的面目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

    池嘉想着这么长岁月的变迁，心中也很感慨，不过他嘴上绝不会服软：“原本面目？我倒觉得紫微君变了不少——当年堂堂雪莲花似的高洁星君，如今变成花言巧语一套一套。”

    比起阙紫垣，北阴的性格同他当年更像一点，如今融合在一起，成了两者的结合，又高冷，又狡猾。

    “你在底下究竟经历了什么？”

    紫微帝叹气：“阴间未开化之时，什么都有……”

    池嘉想象了一下，北阴刚下去的时候应该是地府都还没成型的时候，整个阴间恶鬼横行，没了生前规则的制约，全凭实力话，想必不清的血腥和难以形容的可怕黑暗都会滋生。

    所以白莲花般纯洁的紫微帝就这么被污染了。

    “呼……”

    他心里想着事，耳朵边却忽然拂过一阵热气。

    池嘉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做什么？”

    北阴眸底墨色晕开：“这段日子，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池嘉：“？”

    北阴笑起来：“嘉嘉，不如我们试试？”

    他的尾音拖长成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音调，恍惚有荼蘼气息沿着黄泉彼岸而来，热烈又冰冷地绽放。

    池嘉瞬间被迷惑了，男人凌冽的气息包裹住他，一点、一点地靠近……

    “校长，这是咱们这个月的财务报告——”

    门被哗地开，随即声音戛然而止。

    池嘉条件反射在北阴身下刷地转头，看到副校长呆站在门口，嘴巴一张一合的样子活像脱水的鲶鱼。

    “我……我扰了！对不起！”

    他愣了两秒，脸颊通红，猛地扭头冲出去，离开两步后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来，体贴地替他们关上门。

    “这年头的年轻……真是太开放了。”他的叹息嘀咕隔着门板传进来。

    池嘉：“……”

    “你！给！我！起！来！”

    他终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掀开身上的男人。

    北阴从善如流，搂着他的腰顺势一起坐到椅子上：“嘉嘉。”

    “起开！”

    北阴摁住他挣扎的手，严肃正经道：“既然都被看到了现场，咱们结婚吧。”

    顿了顿，他状似没有瞧见池嘉脸上被雷劈过的表情，补充道：“你要对我负责。”

    *

    池嘉。

    这个名字是池嘉的师父替他取的。

    不知是不是巧合，“嘉”字来源于当年北阴给少年三尸的名，而“池”……

    池嘉恍惚想到那个记忆里还没有变成后来疯狂模样的同伴。

    “池，吃，你吃……”

    刚刚学到的人类语言咿咿呀呀还在耳边回响，如今却……

    三尸在功德雷的作用下入了轮回，从此再也不是从圣人身上脱离出来让人无比厌恶畏惧的存在。

    池嘉准备去看看转世投胎后的兄弟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如今和北阴一样，都是超脱了凡人的仙灵之体，稍一感应，便知道了方位。

    这天正好是周末，他和北阴一起坐了车出门，循着推算出的地方，没多久，便到了一处村子前。

    这个地方有些偏僻，不是如今都市人惯住的公寓，而是早年间自家造的那种房子，剥落的泥墙带着岁月的气息，陈旧又古朴。

    池嘉在村口停住脚步。

    北阴无声地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池嘉摇了摇头，掩下心中的一点怅然，故作轻松道，“我只是在想，那个反人类反社会的疯子变成婴儿会是怎样搞笑的场景。”

    “我们走吧。”

    村间路有的铺上了水泥，有的还是土地，他们七拐八弯，很快到了红墙的一栋房子前。

    “这房子……”池嘉有点诧异，“看起来在村子里条件还挺不错的？”

    比周围灰扑扑的屋子逼格高一些。

    他还以为就凭这疯子之前做的那些好事，得给他个十世不得善终的惩罚才对。

    北阴闻言淡淡一笑：“他虽然走上歧途，但出身不是他所愿，和三尸万年孤寂沉沦的命格相抵，天道不会对他做出太重的惩罚。”

    池嘉恍然。

    也对，天道和神佛不同，它没有感情没有爱憎，只凭规则做事，是最无情也最公正的存在。

    池嘉往旁边斜了一眼，轻哼：“……比某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果然正经公道很多。”

    北阴轻笑摇头。

    两人朝着大门过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院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今天不给个法我跟你拼了！”

    “什么邪术！明明是你血口喷人！”

    “你家拿了那么大面镜子对着我家门口，还不想害人！”

    不用往下听，池嘉已经大致推断出了原委。

    看来来得挺是时候？

    他同北阴对视一眼，迈步往里面走去。

    作者有话要：　　北阴：嫁我。

    池嘉：滚！╯‵□′╯︵┻━┻！

    北阴：……娶我。

    池嘉：……（咦？）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