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杏林圣手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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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州待了两年,褚九璋的库房里存了不少上等物件,当然,这些名贵珍宝在谢楼主的眼中并不具有多大吸引力,古书字画、翡翠碧玉,此等物事缚天楼应有尽有。

    谢厌随着褚九璋行至一紫檀木架前,见他从架子里取下一古朴木匣,神色如常递到自己面前。

    “之前闲来无事雕的,送你。”

    看到谢厌眼睛发亮,欣喜接过,褚九璋眸色愈加温柔,他方才就注意到谢厌发髻上什么也没有,心里颇有些不爽快,忽地想起自己以前雕刻的玉簪闲置在库房,如今正好用得上。

    匣子里静静躺着一枚白玉簪,触手温润,清透光泽,谢厌仔细瞧着这雕工,确定出自久之手无疑。

    “很好看。”他毫不犹疑将簪子插.入发髻,无暇的白玉同他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

    褚九璋恍然失神,心田处像是被人洒满了蜜糖水,泛着汹涌澎湃的甜意,他伸手一抓,囚住一只细腻滑润的手,掌心温热,指尖微凉,所有的感官都似乎恰到好处,面前的少年大夫,不论是挑眉浅语还是蹙眉凝神,不论是走、是跳、是哭、是笑,一帧一幅,皆入他眼,烙于心。

    怎么会有这般叫人心生欢喜的人呢?

    目光触及男人深沉的眼眸,谢厌蓦然静下心来,男人灼热的大掌紧握着他,仿佛在努力压抑着快要蓬勃迸发出的火焰,一旦开阀门,便会将理智燃烧殆尽。

    “褚九璋。”他轻声低唤,声音回响在密闭的库房里,渐渐消散。

    男人突然惊醒,仿佛烫手山芋般扔掉掌中的手,目光撇向一边,不自在道:“很衬你。”

    谢厌看着被甩掉的手,愣住了。以前久还那么大胆表白,怎么换了个世界,胆子却变了?

    反应过来刚才甩手的行为太过无礼,褚九璋暗自懊恼,见谢厌发呆,更是在心里唾弃自己,这一抓一放,实在太过荒唐!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拿不起放不下了?

    就在他算开口之际,库房外突然响起应十四冷静的声音:“主子,靖州府有消息传来。”

    .

    控制住靖州局面后,晋宣准备功成身退回老家。靖州知府千不舍万不舍,也没能留住急切回乡的晋大夫,只好无奈送他去城门口。

    离开这日,靖州百姓自发组成队伍,浩浩荡荡,满含热泪,高声跪谢晋宣等人。同行的大夫甚至府兵竟都被这场面感动得热泪滚滚。

    晋宣胸腔瞬间爆发出一股酸涩,只觉得肩上的责任更加重大,他这时候才真正理解师父的教诲,追求医道是为了拯救万万千的百姓,而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名声,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救济天下的医者胸怀!

    算带着崔致和卫清晗回京的崔远,坐在马背上,心中亦是震撼万分。倘若没有晋宣,这些鲜活的生命早就被疫病折磨致死。

    马车里的卫清晗垂着眼眸,紧捏双拳,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愤恨与疯狂。这名本应该是属于他的!这些人口中感谢的也应该是自己!而不是那个普普通通出身卑微的大夫!

    他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为何会出现,可在他心里,不管是什么,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清晗,你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病好的崔致靠在他旁边,疑惑问道。

    敛下眼中情绪,卫清晗抬起头,露出纯善的笑容,“阿致哥,我之前也提过,晋大夫医术这么好,不妨请他去京城,替崔老夫人瞧一瞧头疼之症,还有,谢萦手札中的续脉之法颇为杂乱,如果我们能找到《医药集注》,不定阿远哥的手也能治好。”

    想到疼爱他的祖母,崔致也有些心动,不过,“阿远已经去问过了,晋宣不愿去京城,而且圣上虽赐了赏,但没要让他去京城领赏,如此一来,我们便没有借口让他去京城了。”

    卫清晗眼珠子一转,笑着凑到崔致耳边了几句,崔致皱皱眉又松开,“这样能行?”

    “我们又不是真的伤害他,我只是太过担心崔老夫人还有阿远哥而已。”卫清晗调皮地眨眨眼,“而且事成之后,你们侯府也不会气给他的赏金,他名利双收,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崔致被他服,笑着伸手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调皮。”

    离开靖州府的晋宣一行人,被方才的情绪感染,一直都没怎么交谈。他们本来只是不入流的医者,地位低,少有人看得起,本来就是借着医术混口饭吃,可如今,他们心中充满了汹涌澎湃的责任感!他们是大夫,救死扶伤就是他们的使命!

    从靖州到江州约莫一日的脚程,他们乘坐马车,快的话,最多两个多时辰就到。连日来的忙碌绷紧了所有人的精神,如今一旦放松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散了架似的,连府兵也不例外。

    在靖州与江州交界处有一座山领,素日从未听这里有山匪据点,府兵们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可是突然,一伙山贼装扮的人大喊着挥着刀就围了上来,一句话也不,见人就砍!

    府兵被这一变故吓呆了几息,等回过神来,早就有兄弟倒在血泊中,一命呜呼了。他们强起精神,拔剑迎了上去,可是山匪众多,他们府兵总共不过二十,那些大夫身娇体弱,根本不可能抵御贼寇。

    眼见将要全军覆没,众人心中绝望至极,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前方忽然出现一队兵马,为首之人骑在马上,身着铠甲,眉目秀美凛然,抡着大刀就冲进了贼匪之中,血花飞溅,肢体横飞,威武霸道之极!

    马车中的晋宣只觉得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眼中心中只剩下马上女子的英姿。

    “留活口!”秦霄厉喝一声,带领士兵如切菜一般,将那些人砍翻在地。

    崔远等人一直落在晋宣车队后面,不过因为前面一个拐弯挡住了视线,等听到传来金戈马嘶之声,崔远心下一急,就要策马上前,却被崔致叫住。

    “你如今去只是送死,”他看了一眼崔远废了的右臂,“我们一起去,让他们帮忙。”崔致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兵马,如今倒能派上用场。

    崔远来的时候并没在意崔致带了多少人来,也就没发现已经少了许多人,他点点头,“那我们赶紧上去,要是那些大夫出事可就不好了。”

    马车里,崔致和卫清晗相视一笑。

    拐过弯,前面的局面尽入眼帘,足足让崔远等人愣了好一会儿,崔致与卫清晗在马车里,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感觉动静不太对,崔致弯身掀开车帘,“怎么了?怎么都不动?不是要救人吗?”

    一言难尽的崔远回头看他一眼,“已经不用我们救了,那些贼人已被江州府兵马斩杀。”

    “什么!”崔致大惊失色,连忙探身出来,却因没站稳,差点从车上摔下,被人扶了一下才稳定身形,眺目望去。

    血迹肆流,残肢遍地,一阵风吹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崔致差点儿晕过去,正巧卫清晗突然从马车内冲出,撞到他的腰,他一时不察,直直摔了下去,脸面朝地,一副狗啃屎的模样。

    若在平时,卫清晗定大呼叫急急忙忙把他扶起来道歉,可现在,他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他真的不明白,那些将士为何突然出现?那些大夫为何安然无恙?他明明算好了,在晋宣绝望之际将他救起,从而为他所用,怎么就成这样了?

    崔远见两人神思恍惚,心中疑惑,不禁皱了皱眉,下马将崔致扶起,而后行至秦霄面前。

    “多谢秦姑娘救命之恩。”

    秦霄淡漠扫他一眼,“我们是江州府兵,救的是江州府的百姓,你一个外人却来感谢,真有意思。”

    崔远没在意她话中的讽刺,只问:“秦姑娘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里地形适合练兵,你有意见?”秦霄其实是奉了褚九璋之命,一直暗中保护晋宣等人,这里出现贼匪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因为秦总兵的存在,靖州和江州交界处根本不存在匪患!

    她不再理会崔远,让人将被绑的贼人拖上来,揭了他们的面巾,怒喝一声:“你们是哪座山上的匪徒?报上名来!”

    被问之人怎么可能答得出来?他们是奉崔世子之命,前来围剿晋宣一行人,而且除了晋宣,其他人都可杀害。他们也不太愿意,但世子之命,他们不敢违抗,只好假扮山匪,吓唬晋宣,只等世子派人过来演一场救人的戏码。

    他支支吾吾回道:“我们就是这山里的土匪……”

    “胡扯!”秦霄唰地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这座山可是我们的练兵之地,你你们在这山里头当土匪,是在笑话本姑娘吗?”

    秦霄身后的士卒们俱哈哈大笑起来。

    崔远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个一个滑过,心中宛若猛兽撞笼,一股强烈的愤怒直逼嗓子眼。他如今进入崔家情报机构,掌握了不少崔家的秘密,崔家私养的兵,他不全部记住,但为首的几个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而这里面,竟有一个是崔家私兵首领,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靖州府医馆内卫清晗的话仿若惊雷般落在他耳边,还有方才听到刀剑撞击之声时,崔致不紧不慢的模样,以及刚才得知晋宣等人被救时,两人惊慌失措不可置信的面孔,不断地在他脑子里闪现。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们在杀掉谢萦、神医之后,还想要杀掉神医之徒晋宣!原来自己在京城时的预感并没有错!

    极度愤恨之下,崔远竟出奇地冷静。他冷漠看了一眼被绑的侯府私兵,果断转身上马。

    “来人,将世子和卫少扶进车内,我们出发。”

    剩余府兵被他突然的气势所慑,忙将失魂落魄的崔致和卫清晗心送进马车,崔远面无表情,避开那些私兵求救的眼神,毫不留情驾马远去。

    秦霄目送他们离去,想起出发前褚九璋的吩咐,忽然笑出声来,“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