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杏林圣手15
江州府抗疫有功,皇帝龙颜大悦,在早朝时特意对张知府大加赞赏,对江州府的大夫们也进行了褒奖,赏赐无数。
靖州疫情稳定下来,镇北侯府上下着实松了一口气,老夫人不晕了,镇北侯也不黑着脸了,正算迎接崔致回府呢。
崔远单手驾马,一路疾驰赶往靖州,刚入城中,直奔知府。
一路走来,他将靖州府的情形与几日前收到的情报对比,发现因为晋宣等人的救援,这里如今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知府现在心下大定,干什么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成天对着晋宣他们咧嘴大笑,但因相貌粗莽,看起来颇为瘆人。听人禀报侯府次子拜访,他转了转眼珠子,起身行至府外,就见一年轻儿郎站在门外,英俊爽利。
见到知府,崔远行了一礼,“镇北侯次子崔远见过大人。”他是白身,知府乃朝廷要员,自然要恭敬行礼。
想起崔致刚来靖州的时候,职位比自己低得多,却傲慢得不行,这两厢一比较,知府对崔远的印象就相当好了,连忙笑着问:“你是来看你兄长的吧?他在医馆接受诊治,正好本官也要去瞧瞧,你跟我一起罢。”
与崔远一开始想象的不同,他本以为晋宣会因为神医之死,恨极崔致和卫清晗,定不会有好脸色。但走进医馆一看,发现晋宣居然神色如常,对崔致和其他病患一视同仁,丝毫不见芥蒂,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医者仁心?还是是自己太过心胸狭隘?
医馆里井然有序,每人各司其职。此时疫情不再扩散,患者也渐渐好转,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希望的笑容。
崔远见之,不禁心生触动,还有什么能比活着更为重要?这些百姓病了,有人伸出援手医治,然而谢萦和那位老神医一生救治了无数人,到最后却因掌权者的斗争而无辜惨死!这两杀,不仅仅只是两条命,而是无数可能会被拯救的命!
倘若今后龙椅上的掌权者是如此的狭隘,只为了一己之私去残害无辜百姓,那天下百姓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晋宣正忙得脚不沾地,忽听有人唤他,转身一看,是个熟人,于是边捻着药材边道:“你是来看你大哥的吧?他身份贵重,独自在里间,卫清晗陪着他。”
“嗯。”崔远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什么,晋宣哪有时间管他?拿着药材就吩咐药童去煎,崔远对他很是愧疚,心下一动,道,“我也可以帮忙!”
晋宣掀了眼皮看他一眼,“那行吧,帮我把药材分类整理好。”
忙碌了一整天,夜幕降临,晋宣回知府客房休息,崔远则去见崔致和卫清晗。
其实他搞不懂当初卫清晗为何非要来靖州,好似这里有什么东西相当吸引他一样,而崔致,一如既往追随卫清晗,不顾祖母和父亲的反对,执拗固执得要命。
现在好了,不慎染病将祖母吓晕过去不,明明是来抗灾的,却还要两三个人在旁边服侍,他实在不知该跟他们些什么。
倒是卫清晗,见到崔远,眼睛顿时变亮,一脸喜色,高兴地扑过来又要环住他的胳臂,崔远往旁边挪了一下,卫清晗面容微僵,旋即恢复笑容,“阿远哥对不起,我见到你一时太高兴,忘了你手臂不能碰。这些天阿致哥患了疫病,我很担心,就怕他出事,幸好你来了!”
面容苍白的崔致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了。”
“我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该感谢的是江州府的大夫们,要不是他们,大哥恐怕……”崔远顿了顿,“祖母和父亲很是担心,特地让我来看看,待你病好后一同回京。”
崔致面色微黯,“是我不孝,回去自会向祖母和父亲请罪。”
他们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你请罪?崔远腹诽着,只觉得他们的父慈子孝与自己格格不入。
“阿远哥,我们确实应该感谢江州府的神医,听研究出药方的就是之前那位老神医的徒弟,想必他定是得了神医真传,继承了神医衣钵,否则……”卫清晗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惊喜道,“阿远哥,这么来,你的手臂有救了!”
因为跟不上他的思路,崔远愣了一下,“啊?”
卫清晗双眸晶亮,“你想啊,那晋宣本来也就是一个普通大夫,而鼠疫自古以来谁能彻底医治?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因为神医留下了医书,上面恰好有关于鼠疫的记载,晋宣才能因此解决鼠疫,所以,医书上定然也记载了续脉之法!”
看似为他着想的话直砸进崔远胸腔内,闷痛闷痛的,他用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平静道:“我问过他了,他不会。更何况,续脉之法是谢萦提出来的,又怎会被收录在神医的医书中?”
“因为那神医有极大可能就是谢宴假扮的,而那医书就是谢家的传世之作《医药集注》啊!”卫清晗本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但他实在太想得到这本医书,他想了这么多天,眼见晋宣一直在面前乱晃,急得心都在滴血。
方才被崔远一问,忍不住就了出来。
“谢宴……”崔远嗤笑一声,“你也真敢想,据我所知,谢宴不过十六岁,怎么可能有那般绝妙的医术?”他虽这般质疑,可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神医的手。
看似如枯木,触及却软嫩灵活。再结合情报来看,那神医的确有很大可能是谢宴假扮的。至于目的,圣上不许谢氏行医,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除了一身医术,并无其他谋生之法,若不能行医,怕是会饿死,这才铤而走险吧?可结果,还是死于非命。
卫清晗笑了起来,“因为他有医书,晋宣也是因为有了医书才解决了鼠疫,阿远哥,如果他真的掌握了续脉之法,却不救你,你难道不愤怒吗?”
“你也知道我会愤怒吗?”那为何你们杀害谢萦的时候没有犹豫,杀害神医的时候那般果决!
其实谢宴是假死,崔致和卫清晗清楚自己根本没杀他,所以在面对崔远的时候相当坦然,但这份坦然在误会两人的崔远眼中,只会让他心寒和恶心。
“阿远哥?”卫清晗不解,他眼眸黯了黯,“我也是为你着想,况且,崔老夫人素有头疼之症,御医无方,这次晋宣立了大功,圣上定会封赏,到时让他与我们一同上京,还能给老夫人瞧瞧。”
躺在床上的崔致闻言,目中愈加温柔,清晗一直都这么为他人着想,阿远也不知为何如此莽撞,屡屡对清晗无好颜色,真叫他生气。
越来越觉得卫清晗对医术疯魔了,崔远不欲多,直接告辞离开,他相信晋宣的品性,若真有办法治他手臂,定不会故意瞒着他。
.
江州府。
应十四娘靠在树上,了个喷嚏,对身边终于没出外勤的应一道:“你见过主子跟谁这么亲近过吗?”
忠诚的应一,从来只在心中腹诽,自然不会于面上表露,他手里攥着几片谢厌给他的药叶子,吃一片就塞一个蜜饯到嘴里,闻言含混不清道:“皇后娘娘?”
皇后薨逝已有十年之久,亏他想得出来!应十四瞪了他一眼,“除了皇后娘娘呢?”
“没有了。”
听到这令人满意的答案,应十四拍了拍他宽厚的肩,“你再仔细瞧瞧,就不觉得主子和谢大夫过于亲近了吗?”
应一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房间窗户大开,临窗的榻上,俊美男子斜靠于上,目光一直落在帮他按摩的少年身上,面带浅笑,眉目留情。两人不知在些什么,偶尔对视之后,又开怀大笑起来,仿佛全世界只有彼此,而外人格格不入。
见应一看得呆了,应十四立刻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问:“你觉得呢?”
将嘴里的蜜饯吞下,应一“嗯”了一声,道:“主子和谢大夫亲近不好吗?你之前还担心谢大夫有异心,现在这样不挺好?”
应十四直捶树干,应一这个榆木疙瘩!气死她了!
房间内,谢厌正低首替褚九璋疏通脉络。修习内功后,他耳目灵敏,应十四和应一的话尽皆入耳,于是笑了起来,“你的两位侍卫很有趣啊。”
“你喜欢?那让他们跟着你。”褚九璋迎上他的目光,认真回道。
“别,那我每天都被吵得不得安生了,”谢厌换了一条腿,继续按摩,“之前你问我的那个毒症,我已配好解药,若有需要,跟我一声便是。”
“好。”褚九璋笑着应声,琥珀色双眸落在谢厌的发髻上,愣了愣,面上似有自责,道,“等结束后,你随我去库房一趟。”
“库房里有什么稀奇药材?”
褚九璋摇了摇头,“不是稀奇药材。”
纵使好奇心作祟,谢厌也没继续追问,反而问了应十四刚才的问题:“在十四眼中,我们如此,便叫亲近了?”
这个问题褚九璋也不知如何回答,反正自从母后亡逝,他的确没再与人这般亲近过,即便是应一他们,禀告事务时也要离他三尺远。
可是现在呢?谢厌帮他按摩,肌肤完全接触,可能在别人眼中,大夫与患者如此很正常,但褚九璋自己知道,若是换个人,他定然心生抵触,不会这般接受良好,甚至,隐隐有些愉悦和期待。
“嗯,你与他们确实不同。”他实话实。
谢厌听闻此言,心中欢喜。久即便失了记忆,也依旧待他与众不同,如此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