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弃子天师01
幽深的山林间, 细碎的阳光洒在少年瘦削的脸颊上, 温柔而静谧。
倏然, 少年睁开一双眼睛,眸中金光一闪而逝, 那双眼睛清透明亮, 黑白分明,一张一缩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条通体漆黑的蛇。
蛇正歪着脑袋, 一瞬不瞬瞅着他。
“大大,它跟着你好几天了, 要不就你收它当蛇弟吧。”八已经有些同情这条“痴情”的蛇了。
谢厌起身道:“不是建国后不能成精的吗?它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大大。”八捧着自己的脸,哭唧唧道。
上个世界谢厌取得极为丰厚的功德值, 八模糊的形态立刻变得清晰,看起来就是一个用两条腿走路的猫咪,全身雪白, 隐隐泛着淡金色光芒, 形貌憨态可掬。
八对此极为不忿,明明99是只大狮子, 凭什么自己却是一只奶猫?
谢厌没管那条似乎启了灵智的蛇,径自往山下走去,途中还不忘采摘一些草药。
蛇一直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 直到谢厌离开山林, 他才止住, 昂着脑袋,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离开。
“大大,它真的好可怜,要不你就当个宠物养好了。”八回头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黑蛇,简直要哭了。
谢厌拍向它的脑袋,触手毛茸茸的,不禁多摸了几下,“你还是先心疼自己吧,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八:“……”
回到沅水村,路上遇到村民,谢厌全程低着头不话,村民们也都习惯了,这孩子从就没爹娘,还是村里的孤寡老人将他养大,前几年老人去世,这孩子就很少再与人来往,真是可惜了。
被人同情的谢厌,拎着竹篓回到一间破败的砖瓦房,尚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还夹杂着青年人恼怒的低骂声。
屋里的青年是他前几日在山里捡到的,至于他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山里头,谢厌并未过问,青年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他,两人相处这几天,过的话加起来就不超过十句。
若非他身具道法,在青年身上察觉出一丝缘分,他也不会一直让青年待在这里,且亲自为他治伤。
见到他进屋,青年止声,一头黄灿灿的头发在暗沉的屋子里相当显眼,他坐在简陋的床上,一条手臂被吊起,另一只手拿着一条碧绿的黄瓜,已经啃得只剩一半。
谢厌估计是村民见他相貌俊朗,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所以才对他这么热情好客,这几天新鲜的瓜果经常往这送。
“我这胳臂什么时候能好?”青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天知道他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比自己的少年会医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觉得之前的自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般。
谢厌安静地将草药拿出来捣烂,背身回道:“半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将时间缩短到半个月已经够令人震惊了,青年撇撇嘴,觉得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替青年换药包扎好之后,青年瞅着谢厌极为清瘦的背影,忽然有些不自在,“那什么,我家里人找到我后,我会报答你的。”
这个年代手机还没有普及,青年作为富家子,本来身上是有通讯设备的,但不幸在山里遗失了。沅水村不过是个贫穷的山村,还没有安装电话,他身上没有钱,现在又有伤在身,在这个世道上,寸步难行。
谢厌将竹篓放在门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大哭声,村民们俱围拢而去,看着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孩子全身湿透,面色青白,眼神阴沉,直勾勾地盯着周围的村民,嘴角还挂着一丝狞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可怖的事情,与平日里顽皮淘气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这不会是中邪了吧?
“大妹子,怎么了这是?”面相忠厚的村长挤开人群,正巧与孩诡异阴森的目光对上,心里惊了一下,方问,“山娃子出什么事了?”
他是接受过科学教育的,虽心里生出几分猜测,但到底还是不愿相信,道:“他这情况看起来不太好,要不送去镇上医院瞧瞧?”
“作孽啊!”女人抽噎哭喊道,“他就是去游了个水,回来就变这样了!”
“村长得对,送医院看看。”其他村民纷纷附和。
听到动静的黄发青年也跑出屋子看热闹,恰在这时,围观村民散开一条道,让女人和孩子出村,刚踏出屋子的青年就陡然与孩阴森的眼睛对上。
心里瞬间一悸,青年还没来得及后退回去,那孩就如同见到什么猎物一般,疯狂地向他跑过来,脸上还挂着诡异至极的笑。
妈妈呀!青年直接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见那孩子就要冲到青年面前,谢厌迅速一箩筐将他套住,孩个头不高,身体大半被箩筐困住,他想掀翻箩筐,却发现这个箩筐稳若磐石,他急得发出一道凄厉的嚎叫,压根不似人声,反倒像传中的鬼哭。
“山!”女人惊叫一声,就要冲过来帮忙将箩筐掀开,却被一经历丰富的大婶拦住,大婶叹口气道:“妹子,山怕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
毕竟沅水村外的那条河,不是没有出过水鬼害人的传言。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这些封建迷信的话?”村长忍不住斥责一声,那大婶撇撇嘴,冷哼一声,放开女人的手臂。
女人也听过水鬼害人的事情,见儿子如此,就已经猜测儿子是被水鬼附身了,可这毕竟是她的孩子,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受难。
她上前去掀箩筐,却发现自己根本掀不开,孩子在箩筐里拼命乱抓乱挠,女人心疼极了,看向谢厌的眼神中带着乞求。
谢厌转首对一脸呆滞的青年道:“拿张草纸给我。”
青年回过神,赶紧去屋中拿出一张草纸,将纸递给谢厌之后,他才猛然一敲脑袋,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呢?真是见了鬼了……额,可不就是见了鬼吗?
青年常年混迹豪门贵族圈内,对那些信奉天师之事一直有所耳闻,更何况,因为自家大哥的病情,他们家也请德高望重的天师瞧过,所以他一见孩的模样,就怀疑是被什么恶鬼附身了。
村民只见谢厌接过草纸,用食指在上面乱画一气,然后将草纸往山娃子露在外面的腿上一贴,疯狂挣扎的山娃子立刻就没了动静。
嚯!那草纸上明明什么也没画,甚至连胶水都没有,怎么就能将山娃子定住呢?怎么就能一直贴在山娃子的腿上呢?这谢子莫非真有点能耐?
学历最高的村长表示,他都快要怀疑自己受过的教育了。
众人注视之下,谢厌伸手将箩筐掀开,露出孩愤怒狰狞的面孔,他一双阴森恐怖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谢厌,仿佛在看着自己的仇敌。
“稚子无辜,你就不怕入不了轮回?”谢厌忽然开口,轻声问道。
周围寂静无声,大气不敢出,都围观谢厌和水鬼的对话。青年悄悄往谢厌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颗脑袋看向那水鬼。
“为什么要入轮回?当鬼比当人好……”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孩嘴里发出,孩的母亲几欲昏厥过去,一直流着眼泪,山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竟然被恶鬼附身!
谢厌不再废话,右手呈握拳之势,在孩额上轻轻一击,顿时一阵惨叫几欲刺破人耳,谢厌神色未变,从孩身体里揪出一只形状丑陋的女鬼,当然,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众人只是看他手里似乎攥着什么,然后见他手指轻轻一握紧,方才阴冷的感觉顿时消散,火辣辣的阳光浇在身上,让人心生安定,这才是正常的世界嘛。
轻易将水鬼消灭,谢厌从孩腿上撕下草纸,孩顿时软倒在地,女人立刻将他抱进怀里,泪眼婆娑,又惊又喜又忐忑:“谢谢,谢谢,他没啥事了吧?”
“被水鬼附身,身体以后容易受寒生病,不过他年纪,多补补就好。”谢厌淡淡交待一句,便转身回到屋子里。
村民们用一种既困惑又敬畏的目光瞅着他的背影,村长忍不住叹口气,这都什么事啊?他不是在做梦吧?
屋子隔绝了众人探究的目光,谢厌神情无波地收拾草药,黄毛青年来到他身后,心翼翼道:“那个,我叫贺子归,加贝贺,之子于归里面的子归,你叫什么?我听大妈大婶们都叫你谢,只知道你姓谢。”
“谢延。”
“具体哪个yán?”贺子归挠挠头,现在谢厌在他心中跟那些大师没什么两样,那么轻易就将水鬼弄死,还会医术,他一定是什么隐门弟子!
“延伸的延。”
谢厌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谢,刚才的事情真是太感谢了,我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都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意,你千万别嫌弃!”
贺子归本来会以为谢厌这样的高人不会接受这点谢礼,否则这么有能耐的人怎么可能还会住这破屋?结果没想到,他眼中的高人居然神色平静地收下,一点推脱都没有,甚至一句“不用谢”都没有!
女人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孩子,又了几句感谢的话,才匆匆回家。
贺子归看到篮子里的一袋米,几十枚鸡蛋,还有几张十块钱的钞票,以及一些新鲜蔬菜,不由得眼睛一亮。他在谢厌家住这几天,发现高人家什么都没有,要不是自己嘴甜,去别人家蹭了几顿饭,他恐怕早就饿死了,也不知高人是如何饱腹的?难不成真的餐风饮露?
这年代,米和鸡蛋还是比较值钱的,这家人攒这么多鸡蛋肯定是为了卖钱,能送来这些已经足以证明他们家的诚意。不过这些在富家子贺子归以及谢大佬的眼中,实在太过寻常。
“谢大师,你师从何门啊?能不能告诉我?要不然等我家里人找到我,你就和我一起去京市吧,你只要随随便便帮别人看个风水捉个鬼,就能赚很多钱的,总比一直住在这里强。”
见识过谢厌的能力之后,贺子归俨然已成了话痨,对这个原本在他眼中阴郁寡言的少年已经大变态度。
“还有,我能问一下,刚才那只鬼为什么看到我就发疯?”贺子归对这事百思不得其解。
谢厌想到那只鬼丑陋的形貌,略带笑意回道:“或许是因为你长得还算不错。”
平常沉默内向的人一旦笑起来,会无端令人心生惊艳,贺子归怔愣半晌,方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第二天一早,谢厌又去山里头修炼。待修炼完毕,乍一睁眼,黑色的蛇依旧待在他面前的草丛里瞅着他。
谢厌心有预感,京市的某些人应该即将抵达沅水村,他必定是要去京市一趟的。
“我可能要离开此地,”他低缓着声音道,“以后我们就见不着了。”
蛇依旧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只是吐了吐蛇信子。
见它可爱,谢厌不禁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蛇似乎很通人性,乖乖伸过去碰触他的指腹,还吐出鲜红的蛇信子,想要舔一舔他的手指。
冰凉的蛇信子滑过皮肤,谢厌微微往后一缩,他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性的动物,有些见猎心喜。
“大大,要不我们养着玩吧,它真的好可爱。”八睁着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道,殊不知自己才是真的可爱。
谢厌没回答,再次点点黑蛇的脑袋,道:“我回去了。”也不管黑蛇听不听得懂,就起身往山下而去。
黑蛇与往常一样一直跟着他,但在山脚处没像之前那样停下,反而往前探了探脑袋,却仿佛被什么撞上一般,细的身体往后一扬,眼睛却紧紧盯着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
它疯狂地想将面前的屏障撞开,却徒劳无功,反而撞得一头血,几欲昏死过去。
忽然间,一抹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帘中,黑蛇立刻昂首看向与它一“墙”之隔的谢厌,那双略带金黄的眼睛似乎带着些委屈。
“大大,它流血了。”八拥有一颗善良柔软的心,见不得弱受伤。
谢厌自然注意到它头上的血迹,不过他现在对阻碍黑蛇下山的那个屏障非常感兴趣。
道力覆于双眼,眸中金光闪逝,眼前一层薄薄的透明墙将自己与蛇相隔,这层透明墙上还刻画着不少符文,想必是一个符阵。
在上一个世界,谢厌用两百多年的时间将符阵研究透彻,此种符阵不过是用来针对某些山中灵物而已,在他眼中极为简单易解,但他不知此处的符阵有何用意,不能随意毁坏,可见蛇这般可怜的模样,他又莫名生出不忍之意。也罢,只要他在,蛇定不会伤人。
谢厌蹲下来,修长的手伸过符阵,指尖运起道力触上黑蛇的背部,道:“勿要反抗。”
黑蛇相当听话,乖乖任由谢厌在他身上刻画符文,符文完成,它的整条蛇便被道力包围,又因为沾上谢厌身上的气息,自然轻而易举地出了符阵。
出了符阵的黑蛇立刻兴奋地缠上谢厌的手腕,它通体色泽光亮,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黑玉手镯一般。
不过这样还是太过显眼,如今夏季,蛇又不能藏在衣服中,谢厌便将它先放在竹篓中,蛇乖乖待着一动不动,如此看来,确似启了灵智一般,但这个世界真的有成精的动物吗?谢厌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
回到家中,贺子归从板凳上跳起来,连忙迎上去,道:“谢大师,你每天早上都去山里修炼吗?”他就是在绝望之时被谢大师捡到的,那天他好像遇到鬼墙一般,一直出不了山,要不是谢大师,他可能早就被野兽吃掉了。
谢厌没理会他的话痨,将竹篓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草药,贺子归连忙伸手来接,结果摸到一条软腻的黑色蛇,顿时吓得直叫:“蛇!蛇!”
黑蛇似乎瞅了他一眼,然后不再将注意力分在他身上,反而眯起眼眸,缠上谢厌的手腕,冰冰凉凉的触感倒是令夏日的燥意减了几分。
“天哪,大师,这是你养的宠物吗?”贺子归见状,立刻压下心中的惧意,强行赞道,“你可真有眼光!”
八:“大大,他笑得好假。”
谢厌笑笑:“这人虽看起来乖张,实则心地善良,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其原因,现在对我如此热情,应该也是有所求。”
他刚回答完八,就听贺子归问道:“大师,你可听过失魂之症?”
谢厌将草药碾成药泥,示意贺子归换药,贺子归乖乖任他摆弄,其神态倒是与蛇如出一辙,思及此,谢厌不禁失笑,人与蛇如何能够做比较?
“你是指魂魄离体?”谢厌边帮他换药边问。
贺子归狠狠点头,“大师果然高明,既然大师了解此类症状,那可有解决之法?”
将他的胳臂重新包扎住,谢厌点点调皮舔他手背的蛇的脑袋,直到蛇乖乖不动,他才继续回道:“你怎么确定就是失魂之症?毕竟医学上还有植物人一。”
贺子归叹口气,“我们本来也以为是植物人,但一个人怎么可能好生生变成植物人呢?又不是受了重伤。后来我爷爷实在等不及,就去请天师来看,结果天师断言是失魂之症。”
“那天师没有解决之法?”谢厌着,将一张草纸递给他。
贺子归不解,“给我草纸干什么?哦,天师失魂之人,需要亲人到魂魄走失之地将他唤回来,可是……”他没成功。
“回家途中,将草纸贴身携带,”谢厌目光落向屋外,道,“接你的人已到,不过,你的失魂一事,若非因外力,常人很难做到魂魄自主离体,你得想一想,你的那位亲人可有得罪之人。”
贺子归一怔,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他面色陡然一变,张张口还欲什么,却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二少,我们可找到您了!”
贺子归郑重将草纸揣在裤兜里,出门迎上去,又恢复之前乖张的神情,不满道:“孙叔,你们来得太迟了,要不是这里民风淳朴,村民热情好客,我可能早就饿死了!”
满脸愧疚的中年男人连连赔罪,“二少受累了,我们这就接你回家!”
贺子归轻哼一声,随意看了一眼谢厌,对男人道:“这几天是他收留的我,你们随便掏点钱发发,省得以后……哼。”
孙叔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不能像二少吩咐那样,直接将报酬扔给谢厌,而是上前几步,温和地对谢厌表达感激之情,而后拿出一张卡,递到谢厌面前,“谢礼,还请伙子收下。”
谢厌极其自然地接过,揣进兜里,转身回到屋内,似乎对外头的豪华汽车以及黑衣黑裤的高壮保镖毫不在意。
贺子归勾了勾唇,大师就是大师。
坐上车后,孙叔看着贺子归的胳臂,极为心疼,“二少,等回到京市,咱们立刻去医院看看,这得多疼啊。”
靠在柔软的座位上,青年从后视镜看着渐渐远去的村庄,想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大师,一时间心中竟极为平和,其实大师的那些草药极为管用,他的胳臂早就不疼了。
轿车驶上国道,往京市方向而去,贺子归想着谢厌告诫他的那些话,不禁有些担忧。他来沅水村,是因为天师通过术法,寻到大哥魂魄所在方向,并言及落叶归根,或许离身之后的魂魄为求庇佑,会自发前往祖坟受先灵保护。
此话挺合逻辑,而且他们贺家的祖籍就是沅水村,大哥的魂魄或许就在沅水村山上的祖坟处徘徊。
只是,他没找到大哥,还差点将自己搭进去了。
“二少,我已经知会董事长,董事长很担心您,大少已经……您要是再出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孙叔叹息道。
贺子归也知自己有些鲁莽,不过他嘴上是不会承认的,正欲习惯性反驳一两句,前面的司机却陡然猛方向盘,惊恐尖叫。
贺子归只觉心头一悸,怔怔抬首望去,时间仿佛放慢了流速,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般。一辆载满重物的大货车迎面撞来,裤兜里的草纸顿时无火自燃,贺子归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他们的车竟然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失控的大货车,大货车直直冲向路边的护栏,以一百八十度往下倾翻。
而他们的轿车居然完好无损。
司机和孙叔俱惊魂未定,猛拍胸脯,“万幸!万幸!”
贺子归下意识掏掏裤兜,里面的草纸早已化为灰烬,他不免想起那张被谢厌随意乱画的、将水鬼定住的草纸,顿时大叫一声:“孙叔!回去!去沅水村!”
他一定要将谢大师带回京市!
与此同时,又一辆轿车停在谢厌家门前,引来村民围观。
刚走一辆豪车,怎么又来一辆?难道这谢家伙子捡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一只锃亮的皮鞋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接着是一条套着西装裤的腿,腿的主人皱眉看向眼前的低矮砖头房,深吸一口气,往前走几步,轻咳一声,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谢延在不在?”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男人略微发福的脸现出一丝尴尬和恼怒,但想起上头的交待,他又继续问了一声。
屋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男人已经等得不耐烦,这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凑上前,大胆问道:“你们找谢干啥?”她见这些人脸色不好,面色不善,想到谢昨日还救过儿子,怕他一孩被人欺负了,便壮着胆子帮谢问话。
村民也不是傻子,虽然来人一看就非富即贵,但态度比方才那批人坏多了,谢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怎么能让人随便给欺负了?
看着村民们虎视眈眈的眼神,西装男不免头上冒汗,他不得不放缓面色,道:“我是来接大少回家的。”
嚯!谢什么时候成大少了?他们怎么不知道?谢就在他们村里出生长大的,哪来的什么少爷?
嘶,不对,一些年长的突然想起来,谢的妈生下他后不久就得病死了,至于他亲生父亲,不过是一个仗着一张好脸,骗人姑娘的渣滓!当年谢他爸不过是一个下乡的知青,据是个读书人,什么活都干不好,要不是谢他妈帮衬,指不定早就累死了。
结果呢,正逢高考放开,他把人姑娘肚子弄大,考上大学就跑不见了,是会在城里安顿好将人姑娘接过去享福,可男人的话要是能信的话,母猪都能上树了!
他们纷纷在心里唾弃的同时,不禁怀疑道:难不成是谢那渣爸找回来了?
村民还欲再问,就见谢厌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拎个布袋子,见到西装男等人并不惊讶,平淡道:“走吧。”
西装男:“……”什么情况?这场面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难道不是这个少年先一脸不可置信,然后一脸惊喜激动吗?为什么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内向的少年,居然如此平静?难道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他面前的这辆轿车代表着什么样的财富吗?
谢厌在众人惊怔的目光中,兀自坐上后座。
这个年代,轿车在村民人眼中都是稀奇货,按理,谢厌一个从没出过山、没见过世面的山民,面对一辆轿车应该手足无措才对,可现在这副理所当然、娴熟无比的模样到底是为什么?
西装男百思不得其解,从资料上看,这个少年连高中都没上,读完义务教育之后就成日待在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生经历,但……
“你不上车?”少年清淡的声音将西装男拉回神,他立刻坐上副驾驶,对司机道,“回京市。”
轿车渐渐驶离沅水村。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贺子归就带着孙叔他们返回,他下车后直奔谢厌的屋子,却没找到,心里正着急着,隔壁邻居就好意解答:“谢他爸接他去大城市了,走好一会儿了。”
大城市?哪个城市?这要怎么找?除了知道一个名字,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孙叔不理解他的焦虑,劝慰道:“既然他能过上好日子,二少您就别担心了。”
贺子归只好颓然回到车内。
不知贺子归的心情,谢厌开车窗,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西装男从内后视镜看着他,见他这副模样,之前想好的措辞竟完全不出口了。
来之前,总裁嘱咐他一定要将少年的心与他们拉近,本来他觉得不过一个山野少年而已,肯定好哄得很,结果一照面,这哪是什么山野少年?这份心性恐怕连董事长都比不过。
他想了想,道:“大少,你可能不知道,你父亲名叫谢晋,是谢氏集团的总裁,我是他的助理钱强,总裁不久前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就让我过来接你回家。”
“钱助理,”谢厌冷淡平静的目光在镜子里与他对上,少年瘦削的脸颊更衬得那双眼睛大得瘆人,“谢晋这么多年应该有妻有子,将我找回去的目的是什么?”
原剧情中,少年谢延也是在这个时间被带回谢家,他听信了钱助理的话,对亲生父亲充满渴望,可他却不知道,谢晋从来就没有想起过他,对他无丝毫父子之情,将他带回去,不过是需要他身上的某样东西。
傻少年为了得到父亲的关注,竟被他们哄骗,在十八岁那年,自愿签字将一个肾换给谢晋。然而,贡献一个肾的少年并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父亲的关爱,反而在利用价值丧失之后,被人弃如敝履,谢晋已经有子有女,根本不需要他这个污点。
少年谢延在谢家被谢晋儿女欺负,受到所有人的嘲讽,再加上手术之后他没能得到正常的休养,身体变得极差,最后还被谢家冠上偷窃的罪名赶出来。他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又身无分文,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自救。就在他心生绝望之时,一个自称是天师的人将他救起,见他颇有天赋,便传授他一些道法。
于是,在少年眼中,天师俨然成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明,天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学的道术其实只是一些邪法,这些邪法为正道不容,正道发现他的踪迹后,直接将他杀死。
车内一片沉寂。
对于总裁要做的事,钱强是知道的,听到谢厌的问话,他背后陡生一股寒意,迅速将目光撇开,故作高兴道:“大少,你毕竟是总裁的血脉,总裁当然是因为想你才将你接回去,而且,你是总裁的儿子,总不能一直待在山村里吧?”
谢厌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话。
钱强忍不住擦擦额角的汗,这个大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车子一路驶向京市,停在一幢豪华别墅面前,别墅里的人压根没想着迎接“大少”,连院门都是关着的。
钱强下车后,等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谢厌下车,不禁敲敲车窗,“大少,到家了。”
车窗降下,他对上谢厌黑白分明的眼睛,听少年清冷平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是我爸很想念我?”
所以,这就是想念的方式吗?
听出他潜台词的钱强心里苦笑:那只是托词而已!少年,你也太较真了吧!这叫他怎么回答?
他还没想出如何回答,就又听少年道:“既然他不欢迎我回家,你再送我回沅水村吧。”
钱强简直要给他跪了!少年你这么任性总裁真是看走眼了!他心念急转,忙道:“大少您有所不知,总裁管理一个集团很辛苦的,夫人也不在家,二少和姐都出去玩了,所以……”
“所以,你先送我回沅水村,等他们都在家,再把我接过来。”谢厌完就将窗户升上去。
他不是故意耍脾气,而是要让谢晋知道,想要他的肾,必须付出十二分的努力,他很欣赏某些人在付出极大代价之后却什么也得不到的场景。
他不是听话乖巧的原主,被人随便一哄,就巴巴地奉上一颗肾。
钱强见他如此,只好伸手拽开车门,想强行将他拉下来,却在手还没触上谢厌的时候,被一股大力踹飞出去,直接撞上背后那扇铁门。
五脏六腑仿佛被移位一般,他趴在地上好久才缓过气来,一直待在车上的司机见状不对,赶紧下车将他扶起来,“你没事吧?”同时心里想着:这位不受待见的大少也太凶残了吧,看来谢家有的乱了!
钱强心里已经将谢厌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其中以谢晋为最。本以为这是一份相当简单的差事,可没想到,这是一份差点送命的差事啊!
谢厌冷眼瞧着地上的人,原剧情中,钱强为虎作伥,帮着谢晋做了不少坏事,谢延正是因为他的蛊惑,才对谢晋心生濡慕之情,继而被谢晋哄骗,他本身心术不正,受这一遭是应得的。
院门口的动静到底还是惊扰了别墅内的人,管家周荣迈着挑不出一丝错处的步伐,行至别墅门口,见状只好开门,来到谢厌面前,道:“大少,请下车回家。”
谢厌掀开眼皮看他一眼,“你是谁?”
“大少,我是谢家管家周荣,您……”
“周管家,”谢厌缓缓扬起唇角,“你如此不称职,既然我是谢家大少,那我有权力解雇你吗?”
谢厌本就不算按照常理出牌,与这群人虚与委蛇一点意思都没有,他还要留着时间去找久。若非担心直接使用暴力会产生因果,甚至会被判定任务完成不合格,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废话。
而且,他也可以用谢家的势力尽快找到久。
周荣在谢家干了大半辈子,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问话的人还是一个被视为工具的少年,他一时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大少,我是董事长亲自雇佣的。”周荣依旧保持着微笑。
言外之意就是,谢厌根本没有资格解雇,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董事长指的是谢晋的父亲谢常春,他在谢家的权威很大,连谢晋在他面前都极为恭敬。
谢厌终于不再“任性骄横”,他从旁边拿过自己的布袋子,问:“周管家,我可以养宠物吗?”
总裁了,在事情办成之前,谢延的一切要求都满足,养个宠物算什么?
“当然可以。”他继续微笑。
谢厌终于露出少年人欣喜的神情,将手中布袋子递给周荣,“能帮我提一下吗?”
刚才还跋扈得很,现在却变得如此有礼貌,这少年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周荣一边腹诽一边接过粗陋的布袋子,心中升起一丝蔑视。
但是,他刚接过布袋子,就被一股冰冷滑腻的触感惊得将布袋子扔到地上,一条通体漆黑的蛇从袋口里爬出来,谢厌弯腰伸手,蛇立刻开心地环上他的手腕,乖巧得不得了。
他轻轻一笑,明明俊朗不凡,在周管家眼中,却宛若一个恶魔,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周管家,这就是我的宠物,以后请多多费心。”
在三人惊怔的目光中,谢厌仿若闲庭信步,兀自往别墅里走去,别墅里的佣人们方才窥见他怒踢钱强,用黑蛇吓唬周荣,俱不敢露出鄙夷的神色,否则就以谢厌如今这身穿着,定会被人嘲笑。
八早已将别墅的格局构造呈现给他,所以他在众人怔愣中,直接往楼梯上走去。
周荣连忙大步赶过来,额上的细汗令他平日严谨端肃的形象大折扣,“大少,您的房间不在楼上。”
谢厌站在阶梯上转身,俯视着他,淡漠的面容浮现一丝嘲讽,“周管家,若是我没猜错,楼下的房间之前是用来储物的吧?而且,我喜欢阳光充足、通风干燥的房间,到底我是谢家的大少,还是你是?”
还没住进来就摆大少的谱,呸!
谢家佣人们俱在心里唾弃,见不得谢厌这般乖戾嚣张的模样。
黑蛇缠在他的手腕上,探出脑袋,金黄色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周荣,鲜红的信子吐出来,让周荣不敢继续辩驳。
谢厌嗤笑一声,转身往楼上走去,丢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话:“给我准备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