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弃子天师02

A+A-

    谢家的晚餐向来极为丰盛, 但今日家里的主人们都不在, 佣人们便没有准备谢家人的晚餐, 所以在谢厌吩咐之后,他们只好草草弄了点饭菜端上来。

    一盘炒青菜, 一盘炒木耳, 相当素淡。谢厌安静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地对周荣道:“去给我的宠物准备点食物。”

    周荣看向他手腕上的黑蛇, 只觉得身上皮肉发麻,转身就去准备, 至于蛇吃什么?他得先去问问别人。

    他离开之后,谢厌根本没动这两盘菜,反而离开座位, 在佣人们惊疑的目光中,往别墅外走去。

    谢家的司机本来算下班,结果见谢厌从别墅里出来, 以为他要回沅水村, 顿时一惊,连忙将他拦下, 道:“大少,你去哪?”

    “江亭苑。”谢厌回他一句,兀自上车,示意司机开车送他去。

    江亭苑可是京市极为高端的餐厅, 司机以前也送谢家人去过, 但一个刚被领回来的落魄少爷, 好像没有这个资格去吧?更何况,江亭苑连总裁都不常去,他凭什么这么有底气?

    但被谢厌的目光一扫,他顿时什么话也不敢,乖乖地将车开往江亭苑。

    总裁将这么一个煞星接回来,也不知道谢家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有,他一个山村少年,到底是从哪听的江亭苑?

    谢家的车停在江亭苑门口,作为京市数得上数的豪门,门童自然认得出,恭敬地上前开车门。本以为会是一张俊帅的中年男人脸,抑或是美丽大方的女人脸,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一张陌生的少年脸!

    这……是谁?他该如何称呼?门童陷入深深的沉思。

    谢厌下车后,门童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衣服居然旧得不成样子,难不成这就是有钱人的特殊爱好?恕他不懂。

    司机连忙介绍谢厌的身份,门童依旧面露微笑,却在心里脑补一出狗血豪门大戏,谢氏集团总裁还有一个私生子?而且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将他领回家?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谢家以后会发生什么更加狗血的事情了。

    江亭苑作为高规格的餐厅,自然需要预约,但谢氏毕竟有几分脸面,谢氏大少来此就餐,他们当然要服务周到。

    谢厌没选包厢,直接在外厅坐下,拿起菜单,根本没怎么看,就报出一长串菜名,还都是江亭苑价格最高的菜品,就连服务员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司机看到这种情形,连忙给谢晋电话。

    “谢总,”他擦擦额上的冷汗,“大少不愿吃家里做的饭菜,就跑出来……”

    “什么!”那头谢晋还没听他完就相当火大,“不是晚上不让他吃饭的吗!明天去医院体检要空腹!空腹!你们都忘了吗?”

    司机:“……”他们好像真的忘了。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大少太不合常理,被他眼神一扫,瞬间只想着要听其吩咐,实在太过诡异。

    “谢总,”司机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飘,“大少来了江亭苑,点了好多好多菜……”

    谢晋直接挂断电话,司机估计他已经气得快要升天,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希望谢总不会因此将自己解雇,他只是个没有话语权的司机而已。

    谢厌点这么多菜自然不是为了浪费,当然,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个败家子。

    这时,江亭苑门口出现几位青年,为首的一头耀眼的黄毛,一只胳臂还被纱布吊着,颇为引人注目,不少人都认出来了,这不是贺家二少吗?

    贺子归错过将谢厌带回京市的机会之后,一直非常懊恼,不过转念一想,即便他邀请谢大师,谢大师也不一定会来吧?

    “贺二少,”他身边一个男青年撞了撞他肩膀,“从我们见到你时,你就一直拉着个脸,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一个人偷偷摸摸去哪了?”

    贺子归刚回京市,就被这些二世祖们拉出来吃喝,一想到谢厌给他的提醒,他就颇有些意兴阑珊,但狐朋狗友们实在太过热情,他也不想待在那个沉闷的家里,便答应邀约。

    “没什么。”他皱皱眉往里面走去,目光随意一瞥,陡然停住脚步,惊喜的表情顿时在他的脸上浮现,他急忙快步走向一张桌子,道:“大师,真的是你!”

    周围众人被他这一声情深意切的叫唤给雷得半死。贺子归身为贺家二少,认识他的人还是相当多的,在别人眼中,贺子归就是个性情不咋地的二世祖,脾气是真的算不上好。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们出现幻觉了吗?贺家二少居然这么兴奋激动地对一个十几岁少年喊“大师”?

    谢厌似乎早已知晓两人会见面,丝毫不见惊讶之色,恰好这时他点的那些菜品开始上桌,便对惊喜的贺子归道:“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吧。”

    贺子归自然顺从,乖乖坐在他旁边,然后看看自己的几个朋友,再看看谢厌,询问的意味相当明显。

    “一起。”谢厌话音刚落,贺子归就招呼几人坐下,而后感激道:“大师,您的救命之恩,我真是无以报答!”他可没忘记路上险些遇上的车祸。

    谢厌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没管贺子归的话痨和其他人的惊异表情,神情平淡道:“有什么话吃完饭再。”

    他这不动如山的模样,反倒令贺子归更为敬佩,他招呼朋友们一起吃菜,营造出极为热闹的场面。

    “贺二少,你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贺子归身边的青年大着胆子声问他。

    贺子归皱眉不耐烦,“吃菜吃菜,哪那么多废话?”大师一定是个喜欢低调之人,这里人太多,等吃完饭,他们再去一个幽静之处为好。

    几人闷着头,安静地把谢厌点的菜吃得一干二净,谢厌起身去结账,被贺子归迅速拦下,道:“大师,我来!”

    谢厌却忽然停下,微微一笑,抬首看向向他们走来的服务生。

    “谢少,谢总已来过电话,您不用担心账单费用,尽兴便好。”

    谢晋极好脸面,虽憋了一肚子火,但也不能让谢厌在外面丢人现眼,所以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得掏钱。

    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贺子归,闻言皱皱眉,谢?难不成是谢氏集团?但谢氏不是只有谢行知一个少爷吗?哪来的大少?

    “若是有事寻我,可以来谢家别墅。”谢厌丢下这句话便出门上车,一直在外等候的司机见到贺子归,心中顿时一惊,这不是贺家二少吗?大少怎么会和他认识?

    贺子归满脸恭敬地将谢厌送上车,隔着车窗挥手跟他告别。

    刚一上车,藏在车内的黑蛇就游到谢厌腿上,一颗脑袋高昂着,蛇信子探出一点。

    谢厌将其捧在掌心,笑道:“带你回去吃东西。”

    从内后视镜看见他笑容的司机不禁浑身一颤,头皮发麻,养蛇当宠物的不是没有,但他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而且大少现在是能笑得出来,等回到家,肯定要被总裁训斥一顿。

    轿车优哉游哉地驶入别墅院子,谢厌下车,蛇依旧缠在他手臂上,昂着脑袋,似乎在观察周围情况。

    别墅客厅灯火辉煌,谢厌还没进屋就知晓屋中情况,他不过是去江亭苑吃了一顿饭,就将工作繁忙、出去玩耍的谢家人全都炸回来了,这顿饭吃得确实相当值。

    谢晋和孟白露并肩坐在沙发主位上,谢行知和谢婉兮分别占据一个侧位,四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门口的清瘦少年身上。谢晋倒还能勉强维持住情绪,孟白露则满脸冷漠,谢行知和谢婉兮还是孩子心性,眼中尽是鄙夷和愤怒。

    “你还知道回来?”在谢厌准备无视四人径直上楼之时,谢晋冷哼一声道。

    瘦削的少年侧首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然冷漠,“你可以送我回沅水村。”

    “哼!乡巴佬,我家才不欢迎你!”十四岁的谢婉兮鼓着脸颊,大喊一声。

    谢晋并没有将谢厌的真实身份告诉两个孩子,只对他们是以前下乡时朋友的孩子,见他一个孤儿怪可怜的,就将他带回家收养。所以在谢行知和谢婉兮眼中,谢厌就是个让人看不起的乡巴佬,还妄图抢他们的零花钱。他们都知道了,这个乡巴佬居然在江亭苑花了那么多钱!真是气死他们了!

    “婉兮!”孟白露拧眉斥道,“不要失了自己的身份。”

    看似是在责怪谢婉兮,实则是谢婉兮没必要跟谢厌这种人置气。

    年纪尚的谢婉兮却没能明白过来,只觉得谢厌的到来,竟然让爸爸妈妈都偏心了,平日她和哥哥想请同学去江亭苑吃饭,爸爸都不同意,现在居然让一个外人花了那么多钱!这股气她怎么也忍不下去。

    谢行知毕竟是长子,倒还算沉得住气没开口,他靠在沙发上,看向谢晋的眼神尽是轻蔑。

    客厅安静得极为诡异,管家和佣人俱离开主屋,如今只剩下五人。

    谢晋自然不舍得将谢厌送回去,但从周荣和钱强口中,他知道这个儿子并非资料中那般好哄骗,要是真惹怒他,指不定这个崽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思及此,他便缓和了面色,拿出一副慈父的表情来,道:“延,先坐下话,爸爸只是担心你一个孩子在外面被人骗了,而且你点了那么多菜,一个人也吃不完,岂不浪费?”

    谢厌并没有依言坐下,只道:“黑饿了,我要喂它吃东西,有什么事以后再。”

    “什么黑?”谢晋疑惑问道。

    他话音刚落,似乎听懂人言的黑就松开谢厌的手腕,迅速摔到沙发上,恰好跌落在谢晋腿边,还朝他伸出红艳艳的蛇信子。

    谢晋低首一看,顿时吓得大叫一声,瞬间蹦起来,手足无措不知往哪逃,直接撞到硬实的茶几上,腿被撞疼了不,还整个人扑到上面,将果盘之类的全都挤到地上,一片狼藉。

    黑蛇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回到谢厌身上,谢厌微笑抚抚它的脑袋,一句话也没,转身上楼。

    气得谢晋直接在客厅里爆炸,却又无可奈何。

    孟白露发一儿一女回自己房间,对脸色通红的谢晋道:“既然他终究会离开,你也没必要在意钱,他要什么就给什么,等将他哄高兴了,养得跟你亲之后,自然愿意替你做事。”她没直接出来是为了肾。

    谢晋毕竟在商界纵横这么多年,听她劝解就冷静下来,低声道:“可你看看,这明显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于他的话,孟白露不以为然,养都没养过,何谈养不熟?当然,那又不是她儿子,只要谢晋一直不喜他,对行知就没有威胁,她也懒得管。

    虽一开始得知谢晋还有一个比行知大的儿子时,她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后来冷静下来,谢晋既然只是将谢延当做一个肾源,她也没必要跟他闹翻。

    “或许他去江亭苑花费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试探你的态度,你既想当慈父,就别在乎那几个钱。”孟白露言罢,转身回了房间。

    谢晋阴沉着脸,在客厅坐了很久。

    回到房间的谢厌,一眼就看穿了谢行知和谢婉兮的“恶作剧”。虽只是不入流的把戏,但着实让谢厌皱起眉头。

    本来洁白柔软的床上,如今全都湿淋淋一片,一大片红色油漆仿佛殷红的血在流动,洗浴室的镜子上也被大红色的口红胡乱涂抹一气,上面还有一些恶毒之言。

    黑蛇见他不悦,忙游到他的肩膀上,伸出红信子舔舔他的脸颊,安慰之意显而易见。

    上个世界的两百多年,谢厌与虞九丛一直悠闲生活在墨龙山的最高峰上,无外人搅,顺心惬意非常。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不免生出几分脾气,虽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但在黑蛇面前,他没必要藏着。

    一分钟后,谢厌恢复冷漠的神色,转身出了房间,直接往谢行知的房间走去。

    两人房间相隔半个走廊,他来到谢行知房间,感知到里面有两个人,肯定谢婉兮也在,伸手转了转门把手,意料之中被锁上。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山野少年,现在一定不知所措,而且不敢在谢家放肆,只能一个人默默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原剧情中,谢延长期被两人欺负,他也鼓起勇气向谢晋诉过委屈,但每次谢晋都会以他是长兄为由,让他让着弟弟妹妹。谢延少年便在一日又一日的欺辱中愈加自卑内向,才会在遇上那个邪恶天师之后,对其死心塌地。

    “嘭!”

    一声巨响震惊整栋别墅。

    谢厌收回长腿,平静地注视着房间里凑在一起嬉笑的两人,他踏过倒在地上的房门,一步一步向两人走去。

    谢行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将谢婉兮拦在身后,英俊帅气的脸上满是愤怒,“你干什么!你疯了?”

    向来不喜欢废话的谢厌,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外拖,谢婉兮顿时大叫一声,带着哭腔,“你放开我哥!”

    谢行知又羞又愤,挣脱不开,只好用脚踢谢厌,黑蛇怎么可能让他伤害谢厌?直接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咬完之后还觉得此肉一点也不好吃,不悦地回到谢厌身上。

    谢厌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辨明蛇情绪的,反正他就是能感受到,于是用眼神安抚它一下,在谢行知的惊惧痛叫声中,将他扔到冰冷的走廊上。

    听到动静的谢晋和孟白露自然第一时间赶过来,见到倒在地上痛得脸色煞白的谢行知,孟白露慌忙问:“行知,你怎么了?”

    谢婉兮边哭边道:“我和哥在房里聊天,他突然就过来把门踹倒,拽着哥出来,他还指使那条蛇咬了哥的腿!”

    孟白露急忙往谢行知的腿上看去,急得双眼通红,怨恨地瞪了一眼谢厌后,连忙通知管家备车去医院。

    谢行知可是谢晋最为看重的继承人,谢晋见状,气不一处来,伸手就要向谢厌扇过去。

    迅速握住他的手腕,谢厌冷笑一声,“我立刻回沅水村。”

    犹如一瓢冷水兜头浇下来,谢晋怔愣在原地,手再也没挥下去,他脸色青白变幻,最终憋得通红,深吸一口气道:“你是哥哥,怎么能欺负弟弟妹妹呢?爸爸还希望你能和他们好好相处。”

    “那就请你看看我的房间。”谢厌顿时表现得像是一个不服气的孩子,因为受到委屈找大人哭诉,“他们把我的房间弄得一团糟,我晚上没法睡。”

    对此,谢晋其实是知道的,在他心里,少年不过是个用过即可丢的工具,谢行知和谢婉兮才是他的儿女,只要他们不太过分,不会伤及谢厌性命就可以。

    如今见谢厌这样,他心中对少年的戒备少了些许,如此沉不住气,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应该不难哄骗。

    “他们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解决问题不能使用暴力,你的房间我会让管家重新整理,但是现在,你必须要跟着一起去医院,还有你的蛇,不准再养。”

    黑蛇似乎听懂了,将谢厌缠得更紧。

    谢厌故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跟着他们一起上车,直奔医院。

    谢行知一直痛得大叫,孟白露终于忍不住叱骂:“谢延!行知要是出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谢厌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看过谢行知腿上的伤口,没有变色,应该是无毒的,但即便如此,她见宝贝儿子这么痛苦,身为母亲,怎么能忍得了?

    这个野种不过才来一天不到,就将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他们以后还怎么过?

    到达医院后,经过上药包扎,谢行知的伤已无大碍,而且医生也了,伤口无毒,也不深,让孟白露和谢晋不用担心。可是谢行知却一直喊着痛,看起来并不像是假装。

    孟白露自然担忧不已,继续给谢行知拍片子,但结果就是,谢行知身体好得很,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就连谢婉兮都看不下去,趁没人注意,凑到谢行知耳边声道:“哥,在家里装装样子就算了,片子都拍过了,你就省点力气吧,我都觉得尴尬。”

    谢行知:“……”他是真的很痛!

    最终,几人还是选择离开医院,回家休养,甚至连孟白露都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儿子是故意为之。

    就在几人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谢厌忽然停下脚步,他心有所感地回首往医院看去。

    上个世界,他修成道法,直觉本就极为强烈,再加上与久相处两百多年,早已神魂相契,若是对方情绪波动强烈,自己便会产生某种奇异的感觉。

    难道久就在这座医院里?

    停下来的谢厌并没有引起谢晋他们的注意,直到四人上车后,才发现谢厌已不知所踪。

    晚上折腾这么久,谢晋早就筋疲力尽,他暗骂一声,不得不自己下车,回到医院找谢厌。

    此时的谢厌正循着那一丝异样之感,一个一个病房找过去,但这种感觉一直隐隐约约,似有若无,他无法确定具体方位,每个病房都找过之后,竟无一丝发现。

    似乎还有高级病房没有去找,他正要继续前行,气喘吁吁的谢晋就出现在他身后,声斥道:“你怎么不一声就走人?我找你找得……”

    少年冷漠如刀的眼神让他情不自禁闭上嘴巴,他歇了几秒,还是不甘心道:“先回去。”

    “谢晋,”谢厌淡淡出声,“如果不想家破人亡,我奉劝你一句,放弃你的想法。”

    他现在急于寻找久,压根不想继续陪这家人玩耍发时间。

    八:“……”大大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其实它也能理解,若非大大心志坚定,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穿越中迷失本心了,而且他和九大大的每一次分离,都让他陷入一种暴躁慌乱之中,只是此前他根本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也只有九大大能够让宿主大大变得平和,真希望大大能够尽快找到九大大。

    谢晋心中一惊,他眼中闪过慌乱,道:“什么想法?延你到底在什么?”

    谢厌没有继续回答,而是转身往高级病房走去。

    高级病房区住的病人都非富即贵,自然不会允许人随意进入,谢厌一身破烂衣服,压根进不去。他正想着用隐身符进去,心里面的那丝牵引感却倏然消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厌在原地怔愣半晌,头一次露出茫然的神色,他不敢去想久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自从在上一个世界见识到久的惨状之后,他就一直在担心此事,自己一秒钟找不到他,他就要多承受一秒钟的痛苦。

    他随意从走廊上捉住一只鬼,问道:“你可知高级病房里住的都是谁?”

    所幸,被他捉住的这只鬼生前就是隶属高级病房里的护士,照顾过不少病人,死后救死扶伤的执念不消,一直在这里游荡,见到一个大活人找自己话,她先是惊愣住,而后极为兴奋道:“你能看到我?还能听到我话?”

    “回答我的问题。”谢厌冷漠地看着她。

    鬼护士被他吓一跳,立刻歪着脑袋思考起来,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外蹦,“张国胜、刘晔玮、冯英才、贺……”道这里,她突然止住,气愤道,“这些都是不能跟外人的,你想干什么?”

    “贺……”谢厌松开她,望向高级病房的方向,贺子归曾过,他有亲人患了失魂之症。

    常人的魂魄很难离体,除非外力强行干扰,如果贺子归的那位亲人真的突然患上失魂之症,定是因为有人用邪法作祟。

    再进一步,如果这个失魂之症的病人就是久呢?一想到这,谢厌就再也待不住,要知道魂魄离体的时间越长,就越孱弱,随着时间的流逝,魂魄的意识会渐渐退化,直到消失。

    他立刻转身急步往医院外走去。

    完全被无视的谢晋:“……”所以,这个崽子是个精神病患者吧?要不然他一直用一只手攥着空气,然后对着空气什么,完之后还当自己不存在,直接往医院外跑去。

    真是有病!

    谢厌直接让八搜索贺家的地址,使用神行符,如流光一般消失在医院,等谢晋出来之后,再次看不见他的身影,只能狠狠捶了一下车身,最终憋屈地选择开车回家。

    谢厌的速度实在太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等他停在贺宅门前的时候,才过去五分钟。

    他伸手按了门铃。即便现在已是深夜,他也不愿再等明天。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出现在门后,见到谢厌,勉强压住被人搅睡眠的怒意,问:“哪位?找谁?”

    “谢延,找贺子归。”谢厌清淡无波的声音令管家睡意顿时消去大半。

    贺子归本来半夜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过动静下楼,乘着月色来到院中,问:“孙叔,谁来了?”

    “贺子归,是我。”

    对谢厌声音极其敏感的贺子归立刻跑过去开门,对孙叔道:“孙叔,快去泡茶。”

    “不用,”谢厌伸手将他拽出来,“跟我去趟医院。”

    眼睁睁看着谢厌带着贺子归迅速消失在眼前,孙叔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吧?这速度是真实存在的吗?

    而感受到神行符威力的贺子归,此时只想吐个翻天覆地。

    “大师,你就算看我再不爽,也不用大半夜这么折磨我吧?”贺子归扶着医院的墙,要吐不吐。

    “你那位得了失魂之症的亲人,是不是在这家医院?”谢厌盯着他问。

    贺子归简直要晕,“你就是来问这个问题的,那你直接在我家门口问不就行了吗?干什么非要浪费神通跑这么远?”他见谢厌神色严肃,便立刻改口道,“是,我哥是在这里!”

    “大大,他哥是贺家大少贺戟,已经沉睡三年。”八迅速向谢厌汇报。

    三年,谢厌心里顿时一悸,声音带着丝强撑的冷硬,“带我去见他。”

    贺子归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直觉谢厌不会伤害他哥,于是认命地捂着不适的胃部,带他去往高级病房。

    心情急切的谢厌便没注意到,在他们行至病房门口的时候,他手腕上的黑蛇突然显得有些焦躁。

    病房内,一个苍白瘦弱的男人闭目沉睡,看上去与死了无异,只有旁边的心率仪显示他并没有死亡。

    贺子归正要问谢厌要干什么,就见他眼中的大师居然冲上去扒开他哥的病服。

    等等!大师要干嘛?虽然他哥长得的确挺帅的,但大师也不至于这么重口味吧?

    谢厌将男人扶着坐起,微颤着手掀开他的衣领,目光落在他的背脊之上。

    “大师,你要对我哥做什么?”贺子归刚问完,突然就感觉病房内弥漫着一种阴寒之意。

    谢厌抱着贺戟,倏然一笑,眸中却冰寒彻骨,“贺子归,将你哥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贺子归便坐在椅子上,吧啦吧啦了一大推,连贺戟上学期间被很多女孩子追的事情都得一清二楚。

    从他没什么逻辑的话里提炼出最重要的信息,谢厌平静却隐忍的目光落在贺戟极为瘦削的脸上。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的魂魄消失,但久与他共同穿越好几个世界,神魂较之旁人更加凝实,三年时间应该不会轻易消散,但不管怎么,久现在都处于危险之中。

    “贺子归,你先出去,我设法寻找你哥的魂魄。”谢厌轻声吩咐道。

    瞅着自己还吊着的一条手臂,贺子归欲哭无泪,他也是病人啊,怎么一点人权都没有?听话地出了病房,关上门,他靠在走廊上,神色逐渐沉凝,希望大师能够把大哥的魂魄找回来,至于幕后之人,他贺家定会揪出来的!

    病房中,谢厌从贺戟脑袋上取一根头发,托在掌心。黑蛇不满地游过来,似乎不想看到谢厌对其他东西感兴趣。谢厌如今无暇关顾蛇,便将它放在枕头边,令它不得动弹。

    蛇虽不悦,但还是选择乖乖听话。

    道力托起发丝,谢厌沉心凝神,虚空画出一个符阵,再次催动道力,只见符阵金光一闪,那根发丝在里头转来转去,像是无头苍蝇一般,过了十几秒,发丝渐渐慢下来,其中一端生出丝丝缕缕的灰色絮状之物,凝为一条极细的丝线,慢吞吞向前探去。

    谢厌紧紧盯着细线,心中有些诧异,按理,在魂魄距离肉体很远的情况下,发丝只能显示一个大概的方位,但现在却似乎要与什么连上一般。

    丝线的速度极慢,但是再慢,到最后还是探上了黑蛇的脑袋,黑蛇正无辜地瞅着谢厌,并悄摸摸动了一下身体,见谢厌陡然看过来,顿时吓一跳,不敢再动。

    谢厌死死盯着它,心脏仿佛被无数的针刺中,泛起绵绵密密的疼意。贺子归的话,山上的符阵,以及现在的情形,终于让他恍然大悟。

    黑蛇的年龄应该不超过半岁,而贺戟的魂魄却已经离体三年,三年中,他的魂魄一直在外飘荡,没有肉体的庇护,渐渐被消磨,但在自我保护意识的催动下,他的魂魄附着在一颗还未生出意识的蛇卵上,这才得以安栖。

    但不论是两年多的游荡,还是半年的寄居蛇身,都足以让一个成人的思想退化为犹如稚童一般,所以这条蛇才会显现出灵性,却也只是灵性而已。

    压抑住眸中的酸涩之意,谢厌向蛇伸出手,声音极为低柔:“过来。”

    蛇用红信子舔了舔他的手心,高兴地游上去,盘踞身体,与谢厌对视。

    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好喜欢好喜欢,就想一直赖在他身上不走。蛇心中虽无法明确表达出这种意思,但一直有种本能,让它不由自主地靠近谢厌。在山中头一次碰到谢厌的时候,它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谢厌指腹在他脑袋上轻触,蛇相当享受地眯起眼睛,八嫉妒得不得了,它也想被大大捋毛!

    目光落在贺戟脸上,谢厌心中思量,他没有破坏沅水村后山的符阵,想必那个布置符阵的人并未发觉贺戟的魂魄已经被自己带出,这样一来,自己就有时间慢慢温养贺戟的魂魄,待贺戟苏醒过来,那些账再算不迟。

    他朝门外唤道:“贺子归。”

    一直在外头等候的贺子归立刻跑进来,关上门,忐忑问道:“大师,有没有什么发现?”

    谢厌向他招手,让他附耳过来,了几句话,贺子归一边点头一边瞪大眼睛,瞅着谢厌不做声。

    “大师,真的要把我哥带回家吗?”贺子归面露难色,这么一来,他会被他爸妈跟爷爷死的!大哥现在可就是依靠输液维持生命啊!

    谢厌瞟一眼他的胳臂,“你忘记你的胳臂是怎么好的了?”

    贺子归顿时愣住,得好像很有道理啊!他来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还他的手臂恢复得很好,而且以为他已经骨折两个月了……好吧,他就信大师这一次,被爸妈和爷爷三人连环他也认了!

    贺子归独自一人回家,谢厌则在医院陪了贺戟一夜。

    他一夜未归,不知所踪,谢晋一大早起来,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顿时心慌意乱,忙召集人手去找。

    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兔崽子,现在就是他的命,他昨晚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把他弄丢了呢!真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