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佬的最佳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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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雪臣是谁?燕择知道, 顾飞观明白,楚慎比他俩清楚一百倍。

    秦门中一般卒或许不知,但五杰一定知道,这人除了是楚慎挚友,还对他有恩,两人恩深情也重, 他的面子不得不给。给多给少一句话, 谁让他蒙羞, 谁就是让楚慎受辱。

    既然他想保住这二人, 那无论真假霍闲非,不管真伪侯爷,顾飞观都得让他们走, 还得客客气气地送走。

    他只能这么做, 不做不成,因为这是楚慎的死令,楚慎在了他得遵, 楚慎不在他更得从命,决不能违抗半分。

    燕择得意地扬了扬脸:“怎么,不留本侯和美人了?”

    顾飞观没话, 石头般冷硬的面上现出几分裂纹,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走。

    他这么做倒不止是因为楚慎的命令,还因为刘心烈忽跑进巷子里,在他耳边了一个消息。

    失踪多日的纪玄通被崔五爷找到了。是不是好消息?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

    但怎么找到的?过程有些惊悚, 崔乱本派了人守着半死不活的苏逢真,有一个黑衣人忽在深夜闯入,想刺杀苏逢真,结果被当场擒获。

    众人一揭蒙面布,才发现是纪玄通。

    一个前途光明的门主副手,竟然会去暗杀一个身份不明的重伤病患?奇了怪了,其中必藏了极大秘密。

    人已拿住,审问便是头等大事。眼下顾不得青天观一案。但顾飞观还是留了个心眼,他走之前让几个弟兄一路跟梢,看看寇雪臣有没有本事甩掉这几枚尾巴。

    但这几个尾巴倒不是楚慎在忧虑的东西。

    他目前忧虑的是,该如何向寇雪臣解释自己和燕择的身份。

    马车内,寇雪臣看着楚慎和燕择,目光炯炯道:

    “你们去我家的米铺买米,买的是三斤糯米,四斤豆山香米,四斤吴镇碎米,五斤半的河阳糙米。这是我和楚慎之间定好的暗号,一旦他出了什么事,又不能动用秦门的力量,就会派人来米铺送出这个暗号。”

    “我一收到掌柜汇报,就如约而至,把你们从‘顾阎王’手上提了出来。现在,我需要你们和我坦白,你是楚慎什么人,他出了什么事,秦门又出了什么事?”

    楚慎叹了口气:“我觉得在我接下来这段事情前,我们都需要一壶好酒。”

    寇雪臣眉也不抬,只眼里闪过一丝冰屑似的光。

    “这平安城人人都知我不喝酒。”

    “但有一壶酒你应当是愿意喝的。”

    “什么酒?”

    “我在你家桃树下,埋的那壶十三年的太禧白。”

    一个时辰后。

    三人到了寇雪臣的一处宅院,果然把那壶桃树下的太禧白挖了出来,酒液香醇,酒味浓郁,在地下被滋润得越久越香,闻着仿佛加了点桃花的味道。

    燕择和楚慎一人一口,把酒喝得正欢,寇雪臣却默默地站在那儿,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雕,没人气、没热度,雪白白的面容在阳光下几乎薄得透明。

    楚慎喝了一口,回头呼出一口热气。

    “我老抠,你刚刚至少问了我三十个只有楚慎能答的问题,我全答出来了,难道你还不信我是楚慎?”

    夺舍这件事是有些难以置信,可寇雪臣未免问得太多,让他讲得太详细。难道他还看不出眼前这个病公子是他的朋友?楚慎给了他那么多暗示,他就一点都没观察到?

    寇雪臣居然道:“第一,叫我寇老板。第二,从你出太禧白的那一刻,我就决定相信你的所有话。”

    楚慎皱了皱眉:“那你还问我之后那么多问题?”

    寇雪臣只道:“我看着你费尽唇舌答我的问题,才能知道你没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他得极缓极慢,倒像是身揣一根皮鞭,只待慢慢算账。楚慎心虚地摸了摸下巴,他大概知道寇雪臣的是哪件事了。

    难得这人一脸心虚没处躲,燕择觉出不妥,正义感把他推到了前头。

    “寇老板,楚慎这些年是没怎么来看你,这是他的混账处,可如今平安城有大难,你怎么也该……”

    寇雪臣却忽的扬起手,白玉般的手修长清瘦,但却仿佛蕴含一种魔力,一瞬就掐断燕择所有的话苗子。

    “阁下觉得我在怪他疏远?你会错意了,我们当初就已商定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联系彼此。”

    燕择的眉毛因惊异而耸起,寇雪臣却只看向楚慎。

    “我有事要忙,他有人要杀,若是咱们联系紧密,秦门的敌人会把目标对准我,我的敌人也会把目光对准他。我有我的战场,他有他的战事,我们绝不干预彼此,但在特殊时刻,比如现在,我们就得联系一下。”

    燕择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楚慎没事,他就不能来看看自己的老朋友?”

    “当然不能。”寇雪臣断然否决道:“他每次来看我,我都会血亏。”

    “怎么个血亏法?”

    “上上次他找我,我不得不撇下了一个云南的客商去见他。上次他找我,我丢掉了那年最大的一笔棉花订单。这次他找我,我又错过了一次重要的会议。他每找我一次,我至少亏一千万两银子。”

    完这句,他还默默地瞥了一眼楚慎,像一只皮球盯着一个大型刺猬。

    “我的敌人如果够聪明,就应该把我们撮合撮合,我若时时刻刻都和他在一起,就会每分每秒都亏钱。”

    燕择皱眉道:“动不动就亏一千万,你咋还没倾家荡产?”

    寇雪臣不理他,转头看楚慎:“你记起你该做什么了?”

    楚慎点了点头,心虚地咳嗽道:“我是记起来了,你该我三掌。”

    燕择一愣道:“三掌?你俩究竟在啥?”

    寇雪臣看向了楚慎,咬牙切齿道:“他十五岁的时候,拉着我去一个闹鬼的屋子探险,去了以后我被吓了很久,他倒和没事人一样。回来以后他郑重地对我,老抠,这世上绝对没有鬼,若是有,他就让我三掌。”

    楚慎叹道:“既然有夺舍,那就肯定有鬼。老抠,你能我了。”

    时迟那时快,半个呼吸都不到的功夫,寇雪臣的人竟已闪到楚慎身侧。

    “啪”地一声,一声清脆利落,仿佛耳光的声音,如雷劈电一半惊了燕择,也实实在在地惊住了楚慎。

    然而寇雪臣没他,只是在他的耳边,又重又快地鼓了三下掌。

    鼓完掌他就退下,认认真真地看着楚慎道:“了,可以谈正事了。”

    燕择忍不住举了举手,当了一回老实人。

    “你刚刚是在他耳边鼓掌吧?这也能算是三掌?不对吧?”

    楚慎立刻拉下了燕择举着的手,又冲寇雪臣伸出一只手。

    “老抠,咱们去哪儿谈?你想从什么地方听起?”

    寇雪臣看了看这只陌生的手,没上前,可他瞧了瞧友人面上熟悉的神情,脸还是冷着,手却不听话地递过去了。

    只这一递,两只手便牢牢握紧,黏在一起似的分不开。

    “我要你从被夺舍一事起,一个字都别漏。我若是听不到全部细节,以后我就养条金鱼,给他取名为慎慎。”

    ————

    商镜白派燕择去盗墓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他会是横着被人抬回来的。

    不仅横着回,肚子上还被匕首戳了极深一口,身受重伤,到现在都没醒。

    他在这人身边守了七天七夜,晚上睡在另一张简易的木榻上,白天就在房内处理教中事务。旁人的闲话得正旺,他却安安静静、充耳不闻,仿佛燕择的房间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房间。

    这么做不止是为了守着燕择,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教训。

    燕择出事不是偶然,另外七人的死更是必然。

    他可以断定教中出了内奸,这内奸在他们合计盗墓时,就已算计到了他商镜白头上,算来算去,还险些算掉他一员大将。

    是楚慎的人?不会,他若要燕择死,三年前就已这么做。

    剩下的可能性就多了,但商镜白可以慢慢等,他从来都不介意等,也愿意忍。凭着这份等和忍,他能把很多高手都等死、忍死。楚慎也不例外。

    他的等待有了一些回报,燕择在七天七夜的昏迷后,终于动了动眼皮,手指有了极轻微的颤搐,但仅此而已,他身上没有别的动静。

    可这已足够,这些动作意味着他会醒,他还能醒。这是商镜白唯一需要知道的东西。至于醒来花多长时间,醒后是否会有后遗症,那不要紧,他都能忍。

    终于,在一天之后,燕择真真正正地醒来了。

    他挣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就看见惊喜的商镜白,脸上的神色不是同等的喜,而是另外三种。

    茫然、惊恐、愤怒。

    茫然能理解,愤怒是常态,可是惊恐?

    燕择看到他的时候,怎会露出惊恐的神色?事不寻常,人有怪异。

    商镜白压住疑惑,唇边的笑依旧平和清净。

    “你醒了,想不想吃肉?我给你去做。”

    他很喜欢给手下做菜,只有五个人跟着他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么做,如今有几万人跟着他的时候,他还喜欢这么做。

    燕择却抬起头,用鼻孔对着他牛气哄哄道:“大哥,你哪位啊?”

    商镜白的笑忽的没了,他的笑不是给这样的情形准备的。

    燕择伸出手看到自己的手掌,整个人就直在那儿了。

    这是谁的手?这不可能是他的手。

    他僵在那儿,嘴角在颤搐,牙齿在战,身上每根肌肉都像着了火,火到头顶沸了一脑子的水,使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直奔房间角落处的铜镜。

    这人看了铜镜,就等于看清了自己的脸,这时才算彻底绝望,人从僵硬变成瘫软,跌坐在地上,竟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怎么会变成燕择?我明明是楚恪,我明明已经死在了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