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佬的旅行开启
张澜澜再见秦灵冲时, 他正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人并不懂如何用眼看风景,只会用心情去看。
心情好时,那花儿都冲着他笑,心情差了,花骨朵都显得妖里妖气。
现在他心情是好还是差?不是差,是“吧唧”一下沉了底, 差到不能再差。
连张澜澜这样迟钝的人, 都能看出他头上一朵乌云罩, 脚底铺一层烂芭蕉, 印堂带黑牙显黄,该是遇上了倒霉事儿。
所以他蹑手蹑脚地走近这人,不想惊动, 却还是让秦灵冲发觉。这人转头, 一开口就要人老命。
“张澜澜,裴瑛可曾找过你?”
张澜澜一惊,死命摇头, 秦灵冲看了他怂包样儿就心里一松,料定他不敢扯谎。于是招招手让他站过来,先对着他笑, 等张澜澜的心情稍微松快下来,这人立刻塌下脸,眼神都阴下来。
“你知道裴瑛方才来找我,和我了什么吗?”
张澜澜依旧死命摇头,秦灵冲也没指望他给别的反应, 这人只想要个听众。
“他告诉了我纪玄通的死讯。”
纪玄通死了?张澜澜的心猛一跳,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死人的速度。堂堂秦门少主的副手,死就死?受不了,便当发这么快作甚。
秦灵冲又接着道:“他是死在青天观外,尸体至今没找到,但现场有他身上的佩玉,还有大量血迹,多半是凶多吉少。”
着着他就笑了,可笑完却是咬牙切齿。
“可裴瑛接着就对我,门主不必过分伤心,纪玄通其实是魏长老埋在我身边的细作,他从来就不安好心。”
这这这什么转折?伤心好还是庆幸好?
张澜澜的脑子转了十八弯,忽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你是在怀疑裴瑛在谎?”
秦灵冲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儿他不敢撒谎。但他一定有所隐瞒。”
“隐瞒什么?”
“他纪玄通是魏长老的细作,然后拿了一叠证据给我。搜集证据不是一朝一夕能成,明他们早就开始怀疑纪玄通,只是等到确认以后才把证据提上来。”
“你他们?他们是谁?”
“是裴瑛和三哥。”秦灵冲握紧了拳,“裴瑛调查纪玄通,定是奉了三哥的命。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我知道。不管大事事,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
他完这话,回头看了张澜澜,一字一句咬着出来。
“你,我这门主像不像个戏台上的猴子?”
这人的面孔半明半暗,明的那一半,也有着掩不住的阴郁与愤怒,倒叫张澜澜有些无奈。无奈之后却也有一番明白。属下是他这样的废物,少主要发愁,属下像裴瑛那样能干,少主更要发愁。
可裴瑛已经算是五杰里脾气好的了,其余四个脾气更怪,楚慎定的制度一成,他们就各干各的,完全不理秦灵冲这个门主。
难怪楚慎那一夜劝秦灵冲慢慢来,碰上这五位爷还真不能急,还就得慢慢和他们磨。磨久了生出情,权力才能一点点过渡到他手里。
张澜澜想了想,忍不住道:“楚慎当年收服这五人,怕是也花了不少力气。你要不找个时间和他们谈谈心?总比这么耗着强。”
楚慎能走霸道总裁的路线,那是他强又硬。但这路线秦灵冲铁定走不了,他还是适合走秦门甜心路线,雷人是雷人了点,但接地气肯定是不错的。
秦灵冲却唇角一扬,一抹阴阳怪气的冷笑溢了出来。
“你要我和他们谈心?楚慎留给我的信里也是这么建议,你看看,他连死后都指望我照着他的话走。”
“可我实在不明白,难道不该他们主动来找我?我是主,他们是仆,他们本就该以我为尊。我不去计较他们隐瞒已经算好,还得去费尽心思讨好他们不成?”
我大兄弟,你咋连主仆这词儿都蹦出来了?人家又不是给你签了卖身契,实在不行还能跳槽。你咋能这么想?
这么想就算了,你也不能直接表现出来啊,总得装一装啊。
张澜澜听完只觉出两件事,楚慎临死都没能摆脱灵魂导师的剧本,在留给秦灵冲的信里,恨不得摆出个五年计划十年计划,然后指着秦灵冲按部就班去做。
而秦灵冲,还是用一种反抗父母的姿态去反抗楚慎。
到底,这两人都没转过来。
他从前觉得楚慎是不是对秦灵冲没那么上心,就拿着一个“爱你就冷落你”的剧本走到底。现在觉得恰恰相反,他不是不上心,他就是完全上错了心。
张澜澜之前以为他对燕择十分上心,但听裴瑛所,其实楚慎对所有有才的人都这样。他没上特别多的心,就是上了平均水平的心,有什么高危任务,必死任务啊,那还是让燕择去上的。
任务里其实死了不少人,燕择也很可能狗带。
但他的确有才、肯拼,拼着拼着就混出来了。
再根据楚慎之前给的评语,他其实很清楚秦灵冲——其实是个差生。
差生的意思是什么?意思是优等生需要一天就能精通的东西,他可能需要一个月,甚至一年,才能勉强做到融会贯通。
秦灵冲天赋有限,楚慎的时间更有限,所以干脆把精力用在更有效的策略上——制定制度、寻找人才。
他发明出了一种能让秦门稳定运行的制度,这种制度并不需要一个多高明的领导,就算秦灵冲能力不足,秦门的势力也会稳定增长。
这想法其实很先进,往西方,那是低配版的君主立宪制,往东方,那是简化版的内阁制,了不起,得鼓掌。
除此以外,他更是花了许多时间去挑选托孤的人选。看看秦门五杰,这五人初看不好相处,但其实已达成一种内部平衡,没人翻车也没人超车。能力势力最大的裴瑛,偏偏是个好相处的,这点很重要。
在稳定势力及拱卫秦灵冲上,这已算是“黄金托孤团”。
可惜可惜,在哄秦灵冲开心上,这五人全得进修一下。
因为他们的各司其职,代表秦灵冲不需要多大才能就能管好秦门,但也正因为他们的各司其职,秦灵冲能插手的余地到忽略不计。
这的的确确是一种保护,但何尝不是变相地削弱门主权力?
秦灵冲能不气?不气得跺脚乱跳就很给面子了。
楚慎一方面想太远,他知道秦灵冲才能有限,管一个几万人的大帮实在勉强。他也知道商镜白虎视眈眈,秦门不能走岔,所以想了这么一套法子,算是稳中求胜,也算保护秦灵冲。
但一方面他又太理所当然。整整三年的冷落疏远,一晚上的苦情戏就能抵消?你当你谁啊?你以为你脑门上刻着“宇智波”,有个弟弟叫“佐助”吗?
当然了,也不能这么比,毕竟楚慎只是冷着人家,也在慢慢放权,最后的逆转也算得宜。
秦灵冲的感动肯定有。但感动这玩意儿还真是想动就动,动了以后该怎样还怎样,楚慎指着人一夜变成熟,他自己就得一夜被烤熟。
大权受限,这人又不是个有耐心的,慢慢磨合?凭什么?反逆心一上来,谁管你写了什么?你都狗带了还想让本门主听你的?没门。
至于五杰?谁在乎。礼贤下士?他们来哄我才对。
真该上一本《儿童心理学》,再来一招“中二修正拳”,教教这两位大龄儿童。
张澜澜这边一念百转,秦灵冲已是看得不耐烦了。
“你在想什么?我和你事儿你还敢走神?”
张澜澜马上收拾精神,百倍专注地看向秦灵冲:“你接下来算怎么做?”
“接下来?”秦灵冲慢慢念了念这三字,“楚慎在信中还建议我,慢慢散魏长老在青州分舵的势力。”
“所以呢?”
“这个分舵舵主,是魏长老的侄子魏浮风。但他们叔侄不和,魏长老还想着把这侄子拉下来,换上别人当这舵主。”
秦灵冲越越带劲,到最后面上挂上几分得意,分明想出了计策。
“这人能力不错,风评极好。我觉得可以争取他试试看。”
这是要慢慢累积自己的势力了,路线是对,可这个人选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张澜澜犹疑道:“可楚慎在信中,是建议你把这人撤掉的吧?”
话完他就觉得不对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秦灵冲不耐道:“他当然会这么建议。他看的不是单单一人,而是这人代表的利益。若是留着魏浮风,他身后的势力就不好收拾。”
“那你还要争取这个人?”
“人才难得,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样。我身边没了纪玄通,实在缺人。更何况魏长老叛乱已平,魏浮风处境正尴尬,我在这时向他伸出手,正是雪中送炭。你猜他会怎么想我?”
“所以你是算当伯乐?把这匹千里马捞出来?”
“伯乐倒不算,只是他和我都需要彼此。正好这魏舵主下个月要举行生辰宴,我身为门主,去看看他是再正常不过。”
张澜澜诧异道:“去看看他?你要去青州?”
秦灵冲拉过他的手,“不光是我。你也得去。”
你去是邀买人心,我去算什么?张澜澜正觉疑惑,秦灵冲忽用一种极为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手也摸上了他的脸,那张属于楚慎的脸。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楚慎……除了我,你还能呆在谁身边?”
从前是楚慎拿他当傀儡,如今是他把“楚慎”当傀儡。
一开始的确是很不安,他简直巴不得楚慎早点回来,可是慢慢的也能习惯。毕竟有一个傀儡在你手上,完全由你掌控,动作都让你拿捏,听你的话,不反驳,也无法反驳……
这种感觉,其实意外的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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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把你的请帖退回来了?”
楚慎听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连寇雪臣都请不出秦灵冲。
“你在请帖上了写了什么?有没有这事儿很重要?”
“还能写什么?我不过写了想和他谈生意。”
“就这样?没别的?”
“还需要别的?”寇雪臣把帖子直接甩给了楚慎,一脸冷酷道,“我,寇氏产业的老板,想和他谈订单,这么大的生意,他推就推。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帮派首领,都做不出这混账事。”
他责问的目光像雨点一样往楚慎身上,楚慎只能虚心地往旁边一闪,从这人的厉目里躲出来。
“这事儿不对,照理他不该直接推掉。秦门肯定发生了什么,他觉得不安,所以连见人都不愿。”
寇雪臣立刻泼了冷水:“你料错了,他愿意见人,就是不愿意见我。”
“他愿意见谁?”
寇雪臣把秦灵冲出发去青州的消息一,楚慎马上就什么都猜出来了。
“青州?魏浮风?”他的笑容全没了,“秦灵冲难道想去拉拢魏浮风?”
寇雪臣道:“想法倒不错,可这魏浮风不是魏长老的侄子么?这人能拉得拢?”
楚慎断然否决:“不是拉得拢拉不拢的问题,这人颇具才干,风评又好,但我还是一直把他放在青州,这不是没理由的。”
寇雪臣道:“那你预备如何?”
楚慎想了想,眼中精光大盛:“他要见魏浮风,可以,但我们也去青州,绝不能让他一个人见魏浮风。”
————
商镜白第三日去见楚恪的时候,这人终于肯些话,问些东西了。
他吃了商镜白的饭菜,就好像恶鬼尝到了人间味,连性子都转了一通,晓得冷暖人情了。
商镜白一看楚恪动筷吃饭,就笑得像发了一笔横财,楚恪吃着吃着就好奇了。
“你难道天生就喜欢给人做菜?那你怎么不去当个厨子?”
商镜白笑道:“做菜倒还好,我更喜欢种菜。每次看见贵族富人的土地荒废在那儿,我都忍不住在想,能在上面种些什么。”
镜白镜白,名字这么时髦,结果人倒朴实得像个老农民。到哪儿都想着开发农村建康,该不会也是个穿穿吧?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这位仁兄看着对他关怀备至,想必是和燕择关系极好。
既是关系极好,那他有没有看出楚恪和燕择身上的不同?没看出算他楚恪演得好,若是看出了又会怎样?还会这般春风般温暖?
还是少与他接触,多了解情况才好。
楚恪学着燕择的口气道:“我如今什么都记不起,也帮不了你什么。不如你找个人教教老子。”
商镜白笑道:“为何要找个人教你?我教你不就得了?”
楚恪疑道:“你教我?你一教之主,怎的这般有闲?”
商镜白却道:“很快就闲不下来了,不久我就得去出趟远门,去见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
“这人你还不认识,但你很快就会认识。”
“什么意思?”
商镜白的笑容忽然开始微妙起来。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趟青州,那里有位魏舵主。他很快就会帮我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