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佬的兄弟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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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恪凌空一起, 自上而下一剑刺来,人像蓄势已久的弓箭,一放弦就再不能挡,万千压力都于一瞬爆开。

    感谢燕择身体自带的绝妙轻功,一切都能在瞬间绽放。

    再看他那把剑,剑上无装饰, 无华光, 可剑袭来时的破空之声, 却像是万籁俱寂里的第一响, 急蹿、猛钻,有了这剑响,天下间别的声音便不作数, 剩的只有与金属撕裂穹苍的巨响。

    楚恪的剑法不算刁钻, 但直接、有力,气势已无人能阻!

    劲风已卷起人的袖角,杀气已在人的脸颊。商镜白还能怎么办?

    他只能退, 退了也不能失风度,像一只翩翩白鸟展开翅膀,双臂一张足微点, 身上的衣服是一尘不染的白,像冬雪秋霜凝在身上,撤走时流了一院子的月光。

    他退时有三人一拥而上,分别是何星斗、苏桃染、殷衫。

    三人像三个天神降临人间,正挡在这剑光前, 一时眉扬袖摆刀烁烁,神通各显、奇招叠出。

    何星斗先是一拳“开山裂峰”向楚恪持剑的手,气如猛虎,势似洪水,中就得当场骨碎!

    可楚恪的腰身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向后一扭,人如陀螺般在空中旋,从上避开这拳,从下在何星斗的胸口上狠蹬一脚,因此借力向前一挺,竟然更近三分。

    下一瞬他就迎来了苏桃染,这人单卷一抹水袖婉然,袖叠丝褶,千卷万卷里竟堆出一朵花。

    桃花带血五瓣红,被她掌心一抚向前一推,朝楚恪的面容急飞。

    楚恪却不敢看这花,苏桃染的“骨肉花”,花是有形有色的真花,但不知被毒滋养过多久,开在人脖上能烂喉,开在脸颊能烂骨,血肉和花一道开,花筋花脉都是晶莹赤红,当真尸山血海开谢花。

    于是他在空中连出数剑,硬钢碰软瓣,毒花自是一瞬粉碎成千万细片,可那花蕊里的金香却入了他的鼻腔,楚恪不得不屏息收声,人在半空揉身一转,待要落地再战,不料那殷衫忽一刀掷出。

    刀如狂风卷草,直朝他胸腹而来!

    楚恪往后一个大仰身,刀从上峰堪堪掠过,那殷衫却也跟着滚到背后,一把接刀,一把撩刀,三撩四劈都朝他两侧。

    楚恪以剑格刀锋,一个剑弧拨开刀身,一个压剑沉住刀刃,像一个孩子用一根绣花针挑动巨人的手掌,艰难、危险,剑到最后越转越快,却没了章法。刀越舞越沉,却舞出了一股套路,刀刃一个五花甩开剑,又一个反五花架住剑,火花便一阵噼里啪啦地闪,剑欲往后撤,刀却往下滑,顺着剑身要去往腰腹,楚恪便一脚上蹴,直踢那刀背。

    剑法非他所长,但踢人他擅长。

    刀身被踢得一震,如死水里掀起一道狂波乱震,殷衫手腕急抖,一刀急急撤回,在地上三点两抹,换上一口气,便抬手一刀下劈,楚恪一个闪身避开悍烈刀风,谁料背后来了一掌。

    这掌初时很轻,仿佛只是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背上的灰尘,但掌心仿佛是热的,内力似是源源不断地排来,从任脉到冲脉,从冲脉到带脉,一时经脉如天火乱焚,五脏和六腑都猛一震,似被这一拍移了位!

    所以在别人看来,楚恪先是与殷衫斗得正酣,接着身上猛一震,像被一股巨力冲击,高高大大的人如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去,一路撞翻桌椅碗筷,碰倒数人,还越过好几只盆景,最后才翻到地上滚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时猛吐出一大口血,血像一道殷红的长河流在红毯子上,一时分不清是血还是本来的颜色。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张澜澜心一抽紧,几乎要挣开燕择的手冲上去,却被燕择一把推给了裴瑛和秦灵冲,推完他再看楚慎,发现这人也向前走了几步,手已搭在剑柄上,他已快忍不住了。

    楚慎一回头,发现手已被燕择死死攥住,再抬头,看见这人眼里满是警告。

    你难道不知他是为了谁才出手?

    冷静下来,不然你谁都救不了!

    楚慎仿佛读懂了这两句话,眼里的焦虑急迫像水一样泄了下来,他的手从燕择手里抽了回来,攥成拳,像要紧紧握住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

    本该冲动的燕择忘了冲动,本该冷静的楚慎却忘了冷静。

    忘和记起,为的都是他们爱的人。

    楚恪正艰难地抬起头,他发现商镜白站在他原来站着的位置,掌已微微垂下,像拍走了一只碍眼的苍蝇。

    毫无疑问,刚刚那掌是他拍的。

    没想到这白脸还挺能阴人,楚恪抬起头不甘地往上看,商镜白已经走过来,惋惜又同情地看着他,这人面上的悲哀若化作阴影,几乎能遮盖这一整个天空。

    “我不得不,你实在很让我失望。”

    楚恪一边咳血一边问:“你是失望我对你出手?”

    商镜白摇了摇头:“你若要杀我,不该是这个时机出手。”

    楚恪一眼扫向四煞,“他们早知我是燕择的替身,心里有了防备,只要他们在你身边,我就不能轻易得手。”

    商镜白点头道:“所以你该等一会儿,等大家都起来,人人自顾不暇的时候再出手,那样机会最大。”

    楚恪忽然笑了笑,可那笑像即将饿死的人因看见幻觉而形成的假笑,癫狂中透着几分嘶哑,张澜澜听得肩膀一颤一颤,然后楚恪的目光忽的一闪,像梭子一样往人群里刺,在一双双躲闪的眼睛里寻找些什么。

    “你……真正的燕择也会这么做么?”

    商镜白道:“我想他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冲上来。”

    完他就听到了一声清清楚楚的“商教主”。

    商镜白挑了挑眉,走上来的是刚刚点明楚恪非燕择的那位薛侯爷。

    他给别人的最初印象就是傲慢与自大,眼里装不下绿林好汉与江湖正道,但仔细看,骨子里分明带一股子锐气,不是初生牛犊的那种天真而冲动的锐气,而是令人熟悉的张狂、肆意、以及老辣。

    商镜白微微一笑:“侯爷的光临还真是意外之喜。只是八煌教一向与朝廷官府不对路,侯爷还是在旁看着,不必掺到其中。”

    燕择笑道:“本侯看这热闹,觉得有一首诗正能形容此景。”

    “敢问是哪一首?”

    “八煌山下尸桥陷,九火林起血河出。”

    商镜白浑身一震,“你从何处听来这诗?”

    “从一个朋友那边听来。”燕择低头看了一眼楚恪,内心复杂道,“教主若想知道我那朋友现在何处,请把你脚下的人踢过来。”

    商镜白仿佛被这个“踢”字给逗笑了。

    “你是希望我把他的身子踢过来,还是把他的人头给踢过来?”

    语调是温温柔柔,可这内容可一点都不温柔,直听得楚慎内心一颤。

    燕择却浑身是胆,还嫌不够刺激地问:“教主舍得把他的人头踢过来?”

    商镜白看了看自己白玉般的手掌:“我为何不舍得?”

    这掌才刚刚得人吐血倒地,这人居然他不舍得?

    燕择分析道:“你刚刚那一掌‘素手拍浪’本该要了他的命,再不济也让这人昏死过去。可他如今能能笑,足以见你手下留情,不忍伤人性命。”

    “所以呢?”

    “既然不舍得杀,又何必留?”

    商镜白的目光自下往上地一甩:“你知道我为何不舍得杀他么?”

    燕择抬起头道:“知道,所以我在和教主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燕择笑道:“他若是过不来,写这首诗的主人活不过今天,教主觉得这交易怎么样?”

    你就仗着我不舍得,所以就肆无忌惮是么?

    商镜白叹了口气,把这话在舌尖咀嚼了半天,漂亮细长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狐狸的光。他的手掌在胸口揉搓,搓着搓着把血都搓干净了,掌心又变得细腻雪白了,他似乎也在这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把他给你,你跟我过来。”

    楚慎听得心里一紧,燕择却先上前一步,堵住他的所有出路。

    “过来可以,但我不喜欢在这么多人面前话,吵得很,没气氛。”

    商镜白笑道:“好啊,那咱们就去有气氛的地方谈。”

    完他就真把楚恪一脚踢了过来,可踢的不重不轻,只像一道风似的把人送了过来,转眼间这人就被楚慎接住。

    他瞄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楚恪,用一种极轻极的声音问道。

    “是你么?”

    他问得心翼翼,期盼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奇迹。

    楚恪没答话,只是拿头贴着对方的额头,目光仔仔细细地量了这人一番,连睫毛都看在眼里。

    这么近,那么远,三年的生死不见,如今成了贴头一问,他是不是该吐这混账一脸血?

    他想这么做,楚慎却放了手,把人交给了一旁的寇雪臣,然后把目光放向别处,他不能忘记眼前的这些是谁换来的。

    楚恪这才记起疑惑,才记起他本该问的一句话。

    那个替楚恪走向另一边的人,他会是什么人?

    楚慎没答话,燕择已经被商镜白拉着手走了出去,所有人都在给他们让开道,于是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穿过大门,像从一个人间走向另一个人间。

    门外会有什么?欢呼还是刀斧?糖衣还是剧毒?

    是一句句精心书写的欺骗,还是一场无人观看的决裂?

    楚慎的目光一直落在这人身上,可他始终没回头,像一道有去无回的线,抛出去的一瞬间就注定了不能回来。

    但是楚慎知道他给自己挣来的是什么机会,他不会浪费。

    商镜白和燕择走远的那一刹那,宴上发起了反攻声。

    商镜白微微一愣,随即停下,对着燕择道:“你要的我已经给了,现在该还我了吧?”

    燕择疑惑道:“还什么?”

    商镜白正正经经地看他:“我的燕择,你得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