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佬的血宴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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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宴上不乏用剑名家, 各家各派的剑法也有所不同。

    有的剑,剑气磅礴,剑路旷达,是光明磊落之象。

    有的剑,剑气绵实,剑路刁钻, 是灵巧机变之道。

    可还有的剑, 剑已不是剑, 招更不算招, 路数万变不离其宗,剑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延伸。

    对吴醒真而言,他的躯干才是剑鞘, 手足方是剑柄, 剑身不是剑身,只是剑上华光所聚的一点尖,人与剑一体, 心和神都在这一点剑尖上,别的景与人,自然再不能入他的眼。

    于是吴醒真的剑和人一道飞来, 像划破穹苍的一道白痕,似一个白日的梦化作实体降在人间,转眼已刺到萧慢眼前。

    萧慢呢?他已化作一道风奔向了一旁的红柱。

    他的脚在柱子上点上一点,人就像蝴蝶一般转了向,上了天, 动作轻盈好似全无重量,一身肉全卸在空气里,剩的只有一股气,一道风。

    人怎能抓住气?怎能消灭风?

    吴醒真觉得他就可以,他手中的剑也这么觉得。

    他像激流一般往前冲涌,手中的剑气像一千道日光那样炽热,接天连地一般跨越了整座厅院。

    萧慢往柱子上跳,剑就削掉了柱子的一角,然后轻轻巧巧地跟上,像切豆腐似的拔|出来。

    萧慢往屋顶上蹿,剑就跟着飞到了砖瓦之上,青绿绿的瓦片映衬出一道白森森的光,像绿潭子里掉入了一根白色的鱼线。

    萧慢从上往下落,那剑也阴魂不散地跟过来,剑势不折,反倒更猛,像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从天而降,危险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厅堂。

    草在劲风中往后仰,人们的脸颊在剑气的冲击中向下凹,死亡的恐惧一簇一簇地跳动在人们的心里,剑追的仿佛不是萧慢,而是躲藏在暗处的每一个人。

    吴醒真继续挺身一纵,像在极限中更出一道极限,剑离萧慢已经很近,近到下一刻人们就能看到血光四溅的场景。

    楚慎不能再等,无视了寇雪臣警告的目光,直接从柱子后边跳了出去。

    他跳出去的一瞬间,场上也已发生了惊天的逆转。

    萧慢本来还要加速,他的速度不止于此。楚慎预料到这点,可这人的身子忽有一瞬间的凝滞,像撞上了一层无形无色的墙,像一道流动的河被人拦腰截断,剩下的那截只能猛停、急刹,迎面撞上吴醒真的剑锋。

    机会在前不容有失,吴醒真一剑斜刺,正中萧慢左半身躯。

    楚慎忽的站住脚,惊惊愣愣得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这是一片将醒的梦,绝不会是残酷冰冷的现实。

    “慢!”

    他惊叫一声冲上前去,发现萧慢并没有倒下。

    因为吴醒真的剑在最后一刻有了偏移,像一个风筝被扯了线,剑便从胸口挪到肩膀,只刺中了萧慢的肩骨。

    性命无碍便好,楚慎刚欲松口气,忽见萧慢的姿势十分古怪,他的手正停在闪到吴醒真的脖颈旁,停在那欣欣流动的脉管上,细细一看,这人的四根手指夹住了一枚飞镖。

    萧慢从不用镖,这飞镖是从何处而来?

    楚慎一想之下,立刻惊出半脖子冷汗。

    若是萧慢中途不停,那飞镖就会一瞬间贯穿吴醒真的脖子,然后一个突刺,刺到萧慢的左胸。

    这是一个斜线的突刺,吴醒真和萧慢都在这条致命的斜线上。

    竟然有人想从同一角度,同一条线上,无声无息地暗杀两大高手?

    这人是谁?谁能有这么高的暗器功夫?

    楚慎往旁边一望,那吴醒真立刻垂下剑锋道:“不必看了,那人已经逃了。”

    他收了剑看向萧慢:“你救了我的命。”

    话是不情不愿,但他必须承认这事实。

    萧慢却摇摇头:“我救的是自己的命。”

    他不出手相救,吴醒真那一剑也不会在最后时刻偏移,也许这人会先刺入他的胸膛,然后再被那一暗器抹了脖子。

    这出手偷袭的人歹毒异常,却也算计得十分厉害,对人心的把握、二者的动作,都预测得万分精准。若非萧慢出乎意料的那一出手,二人很可能会一同死去。

    吴醒真把目光往萧慢肩口上一放,“无论如何,先包扎一下你的伤口……”

    他目光猛地一滞,然后忽把萧慢的手从脖子上开,把那暗器也一同落,萧慢疑心这人想发难,刚想运气,楚慎忽扣住他的脉门道:“别运气!那暗器涂了东西,你已中毒了!”

    萧慢疑惑地看着他,楚慎却一把将他拉到了柱子后头,盯着他的嘴唇看。

    这嘴唇已从正常的红润变得发黑发紫,涂了漆一般的妖异,萧慢自己却浑然不觉,还是看吴醒真和楚慎的面色,才知道自己面上颜色不对。

    楚慎先点了萧慢身上几大穴道,然后才狠狠瞪他一顿,可眼见萧慢毫无惧色悔色,这人又一头暗气,转头对吴醒真道:”他是为了你而中的毒。”

    言下之意一目了然,吴醒真点点头,似乎已定主意守在这人身边。

    这时场上已有惊人逆转,崔乱和温采明这时已爬上屋顶与弓箭手纠缠,号称“神柳飞花箭”的花自柳也已搭弓张箭,一箭了结一个弓手,绝无虚发的可能。弓队失了优势,上方没了制约,原本躲在暗处的武林豪杰有四分之一左右冲了出来,这些人有的和秦门总部交情极深,有的与魏浮风有私人情谊,还有的单纯看不过眼,总之为公为私,这边又多添了许多好汉。

    陈轻素眼见无法控场,一道扬手下了格杀令,伏在墙后和门外的人终于涌了进来,个个持刀带剑,有的凶神恶煞,有的吼声赫赫,无名有名的人都在其中,以四煞为首混成一股巨浪,与五杰为首的秦门团体交战到了一块儿。

    厮杀声、刀剑入肉声、拳脚轰鸣声,一阵阵一道道在血海里炸开层层波浪,人和人都杀红了眼,这时剩的只有敌我,谁还讲实力悬殊?谁又顾得了对方是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

    秦灵冲总算不用躲藏,把张澜澜交给裴瑛后,这人率先持剑冲了出去。裴瑛不能眼见少主冒险,把张澜澜塞给了一旁的顾飞观,冲到了秦灵冲后边。

    场面混乱得不能再乱,顾飞观亦不能忍,但无数刀剑都向张澜澜袭来,他不能放下这人不管,于是取出一道银钩护在人前,如门神一般半点不动。

    楚慎和寇雪臣对视一眼,彼此一道从柱后冲出,一人抽出长剑,一人飞至武器架上取了一杆三棱五钩红缨枪,枪尖“簌”地一抖,一道枪花就朝人群最密一头扎去。

    萧慢眼见朋友斗得欢畅,转眼看吴醒真,发现他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场中局势,不知是在寻找哪个人。

    “我不喜欢等在原地。”

    他慢腾腾了一句,吴醒真也回头道,“真巧,我也觉得等待是浪费生命。”

    萧慢一仰头看了看屋顶,那上面只有两个人,却对着一群弓箭手。

    吴醒真立刻醒悟道:“你想杀哪几个?”

    萧慢伸出了九根手指,“我要全部。”

    吴醒真微微一笑道:“全部就全部。”

    完他就伸出手,萧慢毫不犹豫地搭上了这只手。

    楚慎正觉得把萧慢托付给了个可靠的人,转眼就看见吴醒真背着萧慢飞上了屋顶,他看得险些脚下一滑,若不是寇雪臣及时相扶,这人非得摔个狗啃泥脸吃土。

    这是哪门子的守人?有你这么背着人去杀敌的守法儿么!?

    然后他看见萧慢骑在吴醒真的背上鼓了鼓掌,似乎看戏看得很开心。

    一腔无奈堵在喉咙口,楚慎只能掉个头去杀敌,杀着杀着想到了一件事。

    燕择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把一向精明狡诈的商镜白拖延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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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秦灵冲是秦门最大的敌人?”

    商镜白把燕择从头到脚量了个遍,像看个向外喷粪的桶。

    “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的生活有些无聊,所以讲点东西让我想骂人?”

    燕择摊了摊手:“我若是能逼着你骂人,那是我的本事,别人听了都得夸我。但你放心,这回不用别人夸,等我完夸我的人会是你。”

    商镜白笑道:“哦?来听听。”

    里头喊杀声震天,他们在这亭子下坐得倒是清闲。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他其实很享受和燕择这样话。

    燕择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指着那层叠有序的假山,“秦门若是一座山,楚慎所定下的制度就是山的基石。可秦灵冲骨子里就和楚慎那一套不对路,这与他的才智、武功都不相干,他一旦手握大权,第一件事,就是把楚慎的制度一层层地剥掉,等剥到最后一层,这秦门也就不是秦门,可以改叫‘灵门’了。”

    商镜白笑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他是暗示商镜白应该等下去,等秦灵冲自毁基石,然后窃取胜利果实。

    这话听着有些道理,可变数却极大,秦灵冲真能像他所的那样一条道走到黑?未必吧。

    “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以逸待劳’的理儿。”

    “真如你所,那我应该把五杰全干掉,让秦灵冲成一个光杆司令才对。”

    燕择摆了摆手:“这也不行。”

    “怎么不行?”

    “我了解秦门的制度,五杰出门前一定会指定好自己的接班人,他们死了就让副手上,你杀人没啥大用,还白白激起仇怨。”

    “来去,你是希望我无功而返,让他们全活着回去?”

    商镜白侧头看向湖面,在这一片微波潋滟中掀起了一道潜流暗浪。

    “我实在是好奇,你现在究竟是楚慎的人,还是我的人?”

    这话便是十足十的诛心了,答错一句便是兵刃相见。

    燕择却站起身伸了懒腰,和没事人似的舒展筋骨,平时他可以莽,可以急,但到了这样紧张的时刻,他就会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专注,人会沉得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水。

    这曾是商镜白最欣赏他的一点,可现在他却宁愿燕择能冲动一些,出一些不该的心里话。

    燕择只抬起头,目光平平道:“我首先是燕择,然后才是别的人。”

    “我以为我们当初有了约定,而你会一辈子守着它。”

    “我一直守着这约,直到我死了一回。”

    商镜白被那“死”字微微慑住了心神,一时锋芒渐弱,想的话有大半都不出口,燕择便在这个时候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拍一块儿白豆腐似的道:“这些年来我为你做的事,再加上这地下的一回死,我欠你的东西已还得差不多。如今我只是你的朋友,的只是朋友间的话。”

    商镜白看着这拍在他手背上的手,假装不在意地侧过头看景,目光里的山和水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旖旎而又危险的模样。

    “我的朋友会盼着我功亏一篑?”

    “你的朋友只会盼着你活下去。”

    “你希望我怎么活?”

    燕择没直接回答,只低头道:“裴瑛在外边埋伏了一二百人,这个我想你已经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在外头看到了官府的人。”

    商镜白目光一凛:“官府的什么人?”

    燕择道:“不是一般官府的人,是奸相手下的‘四恶拘’,他们四个专与江湖好汉作对,一旦到场,你和秦门的人都逃不掉。”

    “我凭什么信你的话?”

    燕择道:“你可以选择不信,但你最好别拦着我回到宴上。我会通知你的人撤退,也会通知秦门的人住手。”

    “若是我不让呢?”

    燕择低头扬出一分苦笑,仿佛早已料到这句话。

    “那你只能踏着我的尸体过去了,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