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佬的最大危机
燕择的本意是想在侯府四处溜达, 溜着溜着把路线熟记一下,以后也好办事儿。
老侯爷住着的“却云堂”,侯爷夫人和姨娘们所在的“挽霞居”,徐道莲办事的“青莲阁”,以及薛侯爷一通姬妾男宠住着的“玉梳院”,还有关押人犯的私狱, 这几个是重点, 他得找个熟门熟路的人带着去看。
巧倒是巧, 他在路上真碰见了一个浓妆艳抹的男宠, 叫什么于六郎,是浓妆不过分,那面粉和眼线儿涂得和黑白漆似的, 一开口就掉粉, 抬头也可怕,那额上的皱纹和山峰似的叠起,看着能把苍蝇给夹死。
你这样的人看着恶不恶心?恶心, 当然恶心,可再怎么恶心也没有徐道莲和薛侯爷这样的人恶心。
所以燕择看着烦腻,可始终忍住, 没一脚踹开,只冷声冷气地叫那于六郎撒开手,让他在前头走着,一同去那“玉梳院”。
到了“玉梳院”门口他又改了主意,是要去徐道莲的“青莲阁”, 于六郎觉得奇怪,但也不愿违了侯爷的意儿,依旧扭腰摆首地往前走着,像怒放花屏的孔雀,向全天下招摇着身上的羽毛。
燕择看着好笑,又问了几个问题,无意中套出了不少话。
原来这于六郎是买来的倌,伺候人的活儿是早就训好的,“玉梳院”里有一半都是像他这样买来的下等人,还有一半就各色各样了,有娶来的,也有绑来的,你绑来之后怎么办?一开始要闹,闹得死去活来,有家人的拿着家人一威胁,多半消停了,没家人的不怕死,想做贞夫烈女,那也容易,使得各种手段一通折磨,怎么也得从了。
于六郎不知是拍马屁,还是早已习惯这流程,再毒再狠的事儿在他嘴里都是寻常,仿佛是那些贞夫烈女不识好歹,错都是他们的,侯爷只负责清清白白,辣眼睛的事儿都与他无关。
燕择越听越笑不出来,他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着这些事,然后当做一个故事似的,对里头的人物品头论足,语气还如此尖酸,对受害者报以最深恶意,对施害者却称赞不已,以强势为尊,视权贵二字大过一切,连公理道德都能踩成一地碎片。
这于六郎讲着讲着发现燕择面色不对,连忙施礼道歉:“侯爷生了气,可是奴错了话?”
燕择摇了摇头:“我生气也与你无关,接着讲你的。”
于六郎欣然一笑,正想继续,忽见前方有一人衣带翩翩,款款而行,这人眼尖,一下看出来者是徐道莲徐大总管,立刻收了亲近侯爷的心,施了个礼就告退。
燕择看见这人就心底一沉,人多的时候还好些场面话,单独斗却是考验演技,该怎么办?照之前对楚慎的那法子试试看吧。
徐道莲见他面色不虞,亲亲切切地想拉了他的手,却被燕择躲过,这人也不恼,只笑道:“侯爷怎么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有那厉夏和霍闲非在手,这一夜都会很忙。”
他笑容暧昧,显然是意有所指,燕择也不与他客气,直接冷哼一声:“你派去盯梢的人都能排个队去买包子了,还敢问本侯为何出来?我不出来就由你那么胡来?”
徐道莲笑容不变:“侯爷这就误会了,您刚刚回来,我派几个人盯着,也是为了保护您的周全,您难道忘了上一次?”
上一次什么?这家伙话不清不楚,到底是试探还是别的?
燕择也不与他啰嗦,直接了当道:“上一次是上一次,难道本侯还会重蹈覆辙不成?我看你就是疑心作怪,弄得本侯也不痛快。”
徐道莲笑道:“侯爷教训的是,我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心思多了点儿,有时惹您不痛快,也是我的过错。”
“既然知错,那就让你的人都撤走,别碍了本侯的眼。”
“撤人没问题,只是有一句话不得不问。”
“你是想问那八个护卫是怎么死的?”
“侯爷英明。”
燕择倒觉得他更想问的是,为何那八人都死齐了,唯独侯爷安安全全毫发无伤?这听着就有古怪。
于是他思量了一下便道:“那八人都死在一个武功高强的贼子手上,本侯也是被高人给救了,才侥幸从那贼人手中逃脱。”
“那贼人是谁?哪方势力如此大胆,敢挑衅侯爷威严?”
燕择正想把锅都推到自己头上,忽听徐道莲身后传来脚步声,这人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腰系红牌的护卫上前报告。
“禀告侯爷与徐总管,侯爷府外有人求见,来人自称燕择,是侯爷的旧识。”
来人自称燕择?这是哪个燕择?燕择面上一惊,险些掩不住心底翻涌的惊涛。
披着他壳子的楚恪明明是跟着裴瑛走了,他难道会半途折返,回来寻楚慎和燕择?
可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一个冒充燕择的阴谋家?
燕择心内一念百转,正听到徐道莲问:“侯爷,您刚刚杀死八个护卫的人是谁?”
燕择这才醒过神,面上一冷道:“是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本侯也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知是个用剑高手。”
“那这燕择?”
“他就是那个救下本侯的人,算是对本侯有些恩情。”
徐道莲恍然大悟:“原来这人竟是侯爷的恩人,那他就是广寿侯府的大贵人了。”
完他就把吩咐下属,把这人请进前厅,再领着燕择前去拜会,一进前厅,燕择发现来人果然是楚恪。
为何一眼就能确认?
除了身材和脸是一模一样,还有楚恪标志性地二郎腿,油里油气的笑。他们进去的时候,这人正在调戏端茶的丫头,倒是性致和兴致都不错。
这人为何来此?是裴瑛叫他来,还是他自己过来的?
燕择想了想,觉得还是后者可能性更大,裴瑛不太可能擅自做主,而楚恪偷溜出去逛青楼的时候可比燕择多多了。
他一分神的功夫,徐道莲已上前与楚恪一阵攀谈,这人正要试探当日青天观之事,燕择忽然插口道:“我又不是不报你的恩德,你这么心急火燎上门找我是为甚?”
言下之意,老子和楚慎来这儿是办正事,你个不靠谱的来这儿做什么?
楚恪心知肚明,面上配合道:“让侯爷欠人情可不是什么事,我自然得让侯爷早早地还我,否则侯爷贵人事忙,过个几天就忘了。”
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披着你的壳子也能到处飞,别忘了楚慎不止是你心上人,更是欠了我一大笔债。
燕择笑道:“这是什么人情得你亲自上门?不会是要本侯的命吧?”
你才是别忘了自己披的什么壳儿,伤没好全又闯虎穴,真当老子的壳儿不是壳儿啊?
楚恪冲着他眨了眨眼:“侯爷的哪里话?我就是来看看老朋友,再来就是这侯府一游,长长见识。”
就你,楚慎,再加个沈叹,三个不靠谱的人到这不靠谱的地儿,我反正不放心。
言来语去,燕择已把情况摸了个大概,这人准是偷溜出来的,没准裴瑛那儿正乱成一锅粥呢。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应付了这徐道莲,再想法子劝退楚恪。退之前让楚慎见见这厮,别人看不出他可看的明白,这人一路上还怪想这弟弟的。就是憋着不,什么话都放心里。
话回来,楚慎如今在做什么?
————
楚慎一弯腰一低头,三道针都从他头发根上擦过,好险,再低一些就能戳着脑袋。
可这还不够,他转手就是抽剑出鞘,一剑如风似电,急急刺向那床上的厉夏。
这人却一个翻身缩进了被子,楚慎不愿直接杀人,只浅浅一剑刺入被褥,想的是伤了他即可,可一剑下去觉得不对,这触感,这停滞,分明不是刺中了柔软的织物,倒像是刺到了金属硬物。
他和燕择检查了整个房间的机关,可唯独没检查这裹着厉夏的被褥棉芯。谁知道里面除了棉花还藏了什么东西?
楚慎暗道不好,赶忙往地上一滚。
果不其然,那厉夏撕开被子,从里头拿出一个雕花镶银匣,宝匣一开,十万道银光自匣中放出,密雨星辰一般洒满了整个房间,床柜、茶几、窗纱,无一躲过,一通桌椅都成了刺猬,楚慎若是不躲得及时,不知要挨上多少针。
暗器放完,楚慎才从地上弹起,一瞬出了三剑,第一剑自左而右,掉厉夏的匣,第二剑自中间折返,硬是折到厉夏的手臂上,翻起了一道肉,第三剑从手骨上一弹,直接停到了厉夏的脖颈上。
一道寒凉是逼人的锋芒,厉夏不敢再话,只瞪着楚慎。
楚慎冷森森道:“你是徐道莲的人?真正的厉夏在何处?”
厉夏微微一笑,纸一样惨白的脸上竟能笑出三分血色。
“他啊,如今正在某处享福呢,你若能出真正的侯爷在何处,我兴许能带你去见一见他。”
楚慎冷冷道:“真正的侯爷?谁还能比他更真?”
厉夏笑道:“你们刚刚的话我虽只听了一半,但也能确定那侯爷绝非真正的侯爷,识相的将我放了。我若不能回去,徐爷一定知道你们身份有假。”
楚慎哑然失笑:“你若是回去了,他岂不是更要知道?”
完就一剑疾点,却不是点喉咙带血,而是用剑锋点了这人身上穴道,却不伤这人分毫,如此巧劲一施,那厉夏就变了颜色,“你不是霍闲非!霍闲非没有这般功夫!”
楚慎道:“我是谁有何要紧?要紧的是你得难受死了。”
完他就隔着衣袖拔了几根针,欲要扎在这人穴道上,倒叫厉夏眉峰爆起,惊呼一声:“不能扎!这针能要了我的命!我若死了,你什么都问不到。”
然而想已经太迟,楚慎毫不犹豫地把五根针扎上去,扎完才慢悠悠道:“这针上有什么毒?解药在何处?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厉夏面如死灰道:“这针上的毒是‘鱼白肚’,你竟扎了五针!你,你,你快一剑杀了我!”
他恨不得立即去死,楚慎却看得涩然一笑:“原来是这个药,瞧你的,我还当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呢。”
这药不能要人命,可中毒者身上水火交融,时冷时热,时痛时痒,一会儿如坠冰窖刀山,一会儿如在火海剑林,最后难受得浑身颤,七尺的好汉一点儿力气使不出,就如死鱼翻了肚,因此叫“鱼白肚”。
这厉夏一定是看过别人毒发时的模样,因此知道死了比活着痛快。可楚慎岂能让他得逞?
想到这儿,他忽的身子一晃,厉夏眼尖,看见他左袖上有一个血点,当即明白了一切。这人刚刚也中了一针,那发出去的一百三十枚银雨针,他没能全部躲过去,不过是强撑到现在。
厉夏脸上刚露出几分尖利的笑,“你也和我一样中了这毒!”
楚慎笑道:“是啊,可我只有一针,还很快拔了,发作也慢些,可你不同,身上扎了五针,我还可以扎得更多一些。”
可惜他用的是霍闲非的壳子,反应速度不够,终究还是中了一针在身上。
这人拿了几根银针在手里晃荡,还未开口,厉夏身上就战战兢兢,可却不出解药在何处。楚慎又逼供了几句,发现这人的确不知解药去向,只好换个问题,逼得他指出侯府私牢的地点,接着如他所愿,一剑刺死了这人,再强撑起身子,去另一个房间叫来了沈叹。
沈叹见他面色有些白,看着不大对劲,刚想扶住,却被楚慎躲过。
这人强装无事,把情况简单了一下,就吩咐他去做三件事。
“这里盯梢的人都被侯爷给踢跑了,但门口还有两个守卫,以你的功夫解决他们不难,但是晕即可,不必杀死。”
“侯爷房间里有具男尸,还有一地的银针,针上有毒,你用衣袖缠着手,把银针一一收了,放在床上一个匣子里,再找个地儿,把这匣子给埋了。”
“还有一件事,去厨房找柴火与油,放把大火,将这“停云苑”给烧了。烟火越大越好,把所有人都引过来。那晕的守卫也一并拖到放火处,叫人以为他们是烟熏死的。”
沈叹听完就问:“所有人都引到这边,那你要去哪儿?”
“我去一个地方看看,若是猜得不错,那里会有我想见到的人。”
完楚慎就与沈叹告了别,一路向西,但又不能走得太急,怕未走到毒就发了。
越往前走他发觉后面的浓烟冒得越密,一切如他所想,沈叹放了把大火,附近的守卫和仆役都跟着一块儿奔去了,这时救火要紧,谁也顾不上他这么一个慢走缓行的人。
可走着走着他还是觉得撑不住,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的时候像浸在冰水,热的时候是浑身冒汗,他的牙齿开始战,拳头攥紧了,脚就生了根似的驻在原地,不肯动弹,不肯往前走。
私牢是去不成了,他得去通知燕择。
楚慎扶着一块儿假山坐了下来,抬头一看,他似乎正好走到“涵心堂”附近,这是外客住着的地方,据里头都是老侯爷请来的客人。里头能有什么人?楚慎胡思乱想着,渐渐不能支持,头上冒了虚汗,身子一点点瘫软了下来,他动不了了。
可是燕择要怎么办?他在这里,这人却蒙在鼓里,不知要被那徐道莲如何试探。
他一心想着对方,撑住手脚站起来,这时听到脚步声从后头传来,人好像是从“涵心堂”门口出来的,楚慎抬眼看去,迷迷蒙蒙中见着一个虚影朝他走来,一个人的影子像有三个人那么大,头和身都在他前面晃悠。这时虚影伸出一只手,掂了掂他的下巴。
“呦,这不是侯爷的老相好么?不好好呆在笼子里,怎么跑出来了?”
楚慎半睁半闭着眼,一个劲地淌汗,虚弱地不出话,这人又探了探他的脉,微微一笑道:“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何贪春下手了。”
何贪春?江南“三大淫”里的“春淫”何贪春?
这明明是一等一的恶徒淫贼,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楚慎想努力看清对方的面孔,可对方的手拂过他胸上的穴道,这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