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大佬的故人小聚
别人的家是家, 但寇雪臣的家更像是一座碉堡。
为何是碉堡?原因也简单,出来却让人胆寒。
传寇雪臣家中金山银山,随便捞一件下辈子就不用愁,因此有贼有盗,守卫格外森严。
还有传寇雪臣喜好招罗落魄武人,家里的护卫个个都有来路, 随便挑一个出去, 都有旧时英雄事迹, 皆是响当当的好汉。
但这是旧日传, 在市面上已然过时。
新的传更香艳、也更离奇。
的是寇雪臣家中来了一位奇人,是那侯爷的情人霍闲非。
寇雪臣一向冷面冷性,不近女色是常事, 不喜男色是本性, 十多年都未曾娶妻生子,他也半点不急。
可如今为了这人,他不仅成了急人, 更做了一件件急事。
第一件事,不惜重金,在府中造了新屋, 凿了新渠,千里迢迢地移植了珍惜花卉。
第二件事,日日送去价值千金的补药,贵重物品流水一般递给这霍闲非,万贯家财竟都舍得抛下。
于是有了金屋藏娇的传闻, 荒谬是荒谬,但艳得热人眼,谣言也就传得快了。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面越发夸张。有侯爷和寇雪臣二人争风吃醋,更有霍闲非是被侯爷狠心抛弃,才跑来吊住了寇雪臣这个冷面金龟。
于是有人生了好奇,实在想见这霍闲非一面。
这可是搅动风云的一号人物,不来拜见怎么成?
认识了这人,讨了他的欢心,就等于讨了寇雪臣和侯爷的欢心,这么划算的买卖怎能不做?
于是探访者络绎不绝,想与寇雪臣谈商事,也想看看这妖精似的霍闲非,看上一眼吹上十年,回去倍儿有面子。
更有甚者,一家劫舍的贼,不知吃了谁人的酒,一身酒气熏死人,胆儿也蹿了天,夜入寇府想一盗珍宝,却被霍闲非一掌走,传那一掌印在胸骨无痕迹,印到远处的假山上却是一个清清楚楚的手印。
世上怎有这样的功夫?这哪儿是雁山派的武功?
于是江湖上又出现了他武功奇异的传闻,连雁山派的长老们也有些坐不住,派人下了山,这就往平安城方向来。
笑话一出皆一出,寇府一下子加强了三倍防卫,看守日益森严。
可越严越惹人注目,好奇心是挡不住的,这霍闲非又岂能在里面呆一辈子?
所以有一日,连楚慎这样的人也忍不住道。
“万一我想在这儿呆一辈子,你是不是会养我一辈子?”
寇雪臣道:“我不会白养你,你得变着法儿逗我开心。”
楚慎忍不住笑:“那不就是养花养鸟?”
寇雪臣却摇了摇头,“花比你好看,鸟比你动听,你就是一金鱼。”
楚慎摸了摸鼻子,这人为何对金鱼如此耿耿于怀?
他的记忆也没那么差,不过忘了几件时候的事儿,这人至于这么记仇嫌恨的么?
不管他了,楚慎笑了笑,决定把之前的话放在脑后。
他要问的还有别的,这个不问他可心里不安。
“燕择最近如何了?”
寇雪臣想也不想就道:“你上午已经问过了,你是习惯失忆,还是算每天烦我三遍?”
完他就把楚慎的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仿佛想看出是哪儿漏了个洞,把记忆全漏光了。
楚慎笑了笑,没接这话。
有些话问再多他也不嫌够,比如燕择的安危,比如沈叹调查的进度。
燕择到目前为止倒没被发现,就是自己给弄出了点伤,让楚慎有点担心。
他故意往身上倒了滚烫的油水,伪装成烧伤的模样,又到城外故意挑衅,与一高手搏斗,脑门上受了重伤。
等老侯爷回来以后,看到的就是一张白纸,一个失了忆的侯爷。
这样逼真的苦肉计,是个人都得信。
除非这老侯爷不是人,他是个狐狸。
沈叹那一边也有了进展。
他派去盯防的人汇报,这人与楚恪一同查访当年旧案,得了“赤发神探”沈殿芳的帮助,三人合心齐力,果真查出了些蛛丝马迹,比如他们已经知道上官崇是来自塞外,且有细作之嫌。剩下的就是上官崇失踪的原因。
还有一则有趣的插曲,是楚恪与沈叹互相看对了眼,前者觉得后者很有些反抗精神,后者觉得前者当得上一名好汉。彼此都不知对方真实身份,但都与对方成了知己好友。
楚慎唇角一扬,渗出一丝凉飕飕的笑。
若是这二人知道彼此身份,怕是要如何自处?
他正遥想未来,外面忽来了一个通报的人,是有人求见。
寇雪臣神情不变,冰雪面上一丝波澜不起。
“了不见客,何故来扰?”
他这话的时候人没有回头,身子还坐在那儿,眼里只有桃花盛开,别花别景都入不了眼。
下人有些为难:“那人与常人不同,轻易发不得。”
寇雪臣道:“你们几个身上都有功夫,怎么奈何不得他?”
下人道:“这人剑法奇玄,陈五哥和刘四哥都被他夺了兵刃,不得不退。”
寇雪臣道:“哦?可有受伤?”
下人道:“那倒没有,这哥客气得很,夺了兵刃也好生赔罪,我们几个也不好赶他。”
寇雪臣一眼瞥向楚慎,仿佛这人是罪魁祸首,一切过错都由他而起。
“你是不是又使了什么坏,把麻烦给招来了?”
楚慎却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这回真不是我干的。”
虽然他喜欢在寇雪臣这儿地使个坏,任个性,但这回还真不是他干的。
话完,人还得往外走。
他们的步子迈到了门口,果真看见一个俊秀的背影。
这背影能有多秀气?身材精瘦,那脖子细而匀长,皮肤白而不腻,远远看着倒像个女孩。
楚慎一叫唤,这人果真回过头来。
可这一回头,却不像个女孩了。
那面容依旧精致,眉如两道月弯弯,可眼里藏着大山大水,都是不出的雄心壮志,一抬眉是三分秀气,却与女孩气不搭边了。
楚慎先惊后疑,看了半天才道:“怎么是你?”
那青年不答话,只出剑。
一剑光耀天下,瞬间闪过众人的眼。
不刺天,不着地,风风火火聚于一寸剑尖,袭的就是楚慎的胸口。
这是什么人?竟一出手就是杀招?
楚慎却觉得好像有一阵清风迎面吹来,不出的畅快。
畅快到了极点,他就先出了一掌。
一掌化作十三掌,一瞬间出了十三招。
十三招对上对方的十三剑,招招克敌,剑剑落空。
可是等他收了掌,看向自己的右手时,却忽的“噗嗤”一笑。
原来这青年不是在杀人,而是在给他剔指甲。
他一伸手,又瘦又白的手上仿佛泛着光,仔细看,指甲都短了一截。
原来刚刚那剑不是冲着他胸口去的,为的就是引他出招,以剑锋削去他手指甲的一截。
剑剔指甲,需要的是最精准的剑法,把握的是最微妙的时机,最危险的分寸。
三种最,三种极致,可在这个青年身上都实现了。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忽然出现在此?
一场本可见血的挑衅,为何变成了互相趣?
寇雪臣皱了皱眉,他不喜卖关子,楚慎便清浅一笑道:“大名鼎鼎的少微十三式,怎么被你用来修指甲了?”
那青年微微一笑:“修别人指甲我会嫌烦,修你的就不同了,我乐意,我爱修。”
“少微十三式”一出,寇雪臣立刻知道了这人是谁。
他是江湖上新近崛起的一名快剑手,大家只知他叫宗,不知其真名。
宗爱使剑,爱秀剑,一柄少微剑和他的人一样秀气、华丽,可是寇雪臣却并不觉得赏心悦目。
剑和人一样,一向是越简单越好。
多这些装饰有何用?不过徒有其表。
所以寇雪臣见到这人,脑子里只浮出三个字——不老实。
这个不老实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大概与楚慎脱不了关系。
果不其然,宗解释道:“四少爷找到我,和我了些夺舍还魂的怪事儿,我本以为他是在诓我,如今见了,果然是你。”
完他就哈哈大笑,把楚慎也给逗笑了,二者相视相觑,一切酸甜苦都无需言语,只有甜能在话里淌出来,渗到人的心底骨底。
然后他就拉了宗往内堂去,一路无视众人目光,想就,想笑就笑,举止亲昵得过了分,这一夜直接把宗留宿,彻夜灯火不息,笑声简直止不住。
可想而知,这宗是楚恪派来帮楚慎的。
但楚慎身边已有寇雪臣和萧慢,这么一个人不是多余?
寇雪臣这些话不必出口,楚慎全看出来了。
第二天他去找寇雪臣下棋,却见这人连棋盘都收了起来,一脸的冷若冰霜、生人勿进。
楚慎端详了许久,猜出他心情不好,坐下来,心翼翼,赔笑赔礼:“我好不容易才见着一个老朋友,你怎么不替我高兴高兴?”
寇雪臣淡淡道:“不高兴谈不上,只是不喜欢。”
“你不喜欢宗?”
寇雪臣道:“这么明显的事儿,出来等于废话。”
楚慎苦笑一声,“你要是不痛快,我和他搬出去住?”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错了,因为寇雪臣的眼神简直更厉、更寒了。
“想搬就搬,燕择的情报你自己去买,别每天巴巴地望着我讨他的消息。”
楚慎道:“你就这么不喜欢宗?你和他也只见了一面。”
寇雪臣毫无愧疚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表里不一的人。”
宗这人没别的缺点,但只一样,他比别的剑客多些弯弯绕,话做事从不是心里的想法。
他想与楚慎交好,但几次三番投递名帖,都进不了秦门,于是想了法子去讨楚恪的欢心,借着楚恪这条船,他成功见到了楚慎,再替这对兄弟排解了一些矛盾,劝架劝和,和气成了,他也就成了楚慎的“知己”。
如此攻于心计,善于钻营,怎能成为楚慎的知己?
寇雪臣不明白,楚慎却道:“你知道他做事多些弯弯绕,那你可知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洗耳恭听。”
“他杀的恶人不算少,救的侠士也挺多,所以才能迅速崛起。”
“他的名气我知道,杀恶救侠之事我却没听过多少。”
楚慎笑道:“他这人心思重,不愿得罪人,救人用的都是迂回手段,除恶也不是走的明路。骗过的人数不胜数,撒过的谎可以用海水称量,但心地不坏,胸中有杆是非秤。”
寇雪臣道:“你不是喜欢他,你是欣赏他。”
楚慎笑道:“他不是君子,但值得人去欣赏。”
寇雪臣道:“我听他和你成为朋友,是因为他劝了一场架?”
楚慎摇了摇头:“是因为他和我都救了彼此一条命。”
寇雪臣开始有了兴趣:“怎么救的?”
“我先救了他,他又救了我。”
“你救他不奇怪,可他能救得了你?”
楚慎叹道:“当时我人在塞外,叫一群杀手围攻,若我一人,则自保足矣,但身边有人需要保护,我便力不能逮,被人偷袭,后来负伤奔走,叫宗给救下了。”
“这件事我听过,那群杀手是‘天鹰堡’的人,为首的那人叫韩绽,无名卒,但刀法不错。后来‘天鹰堡’被邻近帮派攻破,这韩绽四处奔走无门,你以德报怨,保下了他。这人受你大恩,削下一截断发,另发了毒誓,此生必报你大恩。”
楚慎道:“我见过那韩绽的刀法,他本有机会杀我,但看我一心护着身边妇孺,就手下留情,刀下慢了三分。这人放我一马,我护他一次,这不算什么恩德。”
寇雪臣道:“这韩绽还像个好汉,宗更像是个捡漏的。”
楚慎笑道:“可韩绽伤了我,宗救了我,做人做事,又怎能不看结果,只看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