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大佬的秦门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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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最近秦门谁最受捧, 谁最红光满面,那还得属新任秦门大总管——柳权柳公子。

    但看他不顺眼的人却颇多,甚至还有些人认为,这人的品性德行,还不如之前前任总管纪玄通。

    这柳权年轻俊秀,模样可人, 可唯独一项——他太嚣张。

    嚣张到什么程度?

    别人给他送的礼, 但凡轻了一点, 他便遽然变色, 嘴上不三不四地喷出几句毒液,势必要这送礼的人下不来台。

    遇见从前提携他的旧主裴瑛,这人也看不上眼。看见一次, 讽刺一句, 十足十的嚣张样。

    可他从前分明是个极其谦逊有礼的人。

    他帮过同僚,敬重上司,手中实绩也拿得出手, 在他手下。

    可这人一旦上了位,性子从里到外翻了个转,就如人得志, 一朝升天,不仅言行出格,连过去受过的恩也一并忘了。

    因此他虽然上位,却人人不服,大多数人都觉得他顶了裴瑛的位, 抢了其他几位首领的功,只是碍于门主颜面不便当面斥责。

    可柳权本人却不在乎,他反倒享受被千夫所指的感觉。

    “一个人站得越高,下面看他的人就越多,有多少人嫉妒他,就代表他踩在多少人的头顶。”

    这话其实是他酒醉后出来的,有一日传到五杰的私下聚会里,几乎惹得崔乱双目圆瞪,脖子红胀,想把一双铁拳砸在这人脑袋上。

    想砸没处砸,他只能把火气撒到裴瑛身上,一转头,却发现裴瑛只是喝着酒,唇上还含着一抹浅淡笑意,看上去轻轻松松、寻寻常常,仿佛只是在台下听了一段戏,一点儿都没有身在局中的紧张感。

    崔乱诧异道:“老裴,你怎么还不急?这龟孙子越过你巴上门主也就算了,他还如此嚣张跋扈,如今都骑在你头上撒尿了。“”

    他粗言粗语,裴瑛只当耳边吹过了一道爽利的风,笑道:“我是觉得他聪明。”

    崔乱额上的浓眉跟着一扬,“他得罪了这么多人,你还觉得他聪明?”

    裴瑛道:“就是因为他得罪的人多,才显得他聪明。”

    崔乱疑道:“你觉得他是故意嚣张行事?”

    裴瑛道:“少门主之前的总管纪玄通,你们可还记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崔乱可记得清楚,外表谦逊卑恭,内底包藏祸心,潜伏多年,一击致命,实是秦门的一大劫数。

    崔乱想着想着,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裴瑛便接着道:“他若一味地谦卑和顺,和不是和之前的纪玄通并无二致?只有高调张扬,才能不让少门主想起从前,也不至于让他起提防之心。”

    崔乱听着不以为然,似是依旧秉持旧念,裴瑛无奈,拍了拍他的肩道,“ 你莫要如从前一般行事,莫忘了三哥已不在,而如今的少门主……已非三月前的少门主了……”

    这话却是实话,每个字都是一根又长又厉的针,一下狠扎在其余四杰胸口,未见血,已觉痛,之后才是幽幽长长的酸楚。

    秦灵冲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最近动作连连,下手狠准,调职遣人、击邻近帮派,可以称得上是雷厉风行。

    之前他动作心翼翼,堂堂少门主做得那样憋屈。

    如今他动作大如过山,一个人能掀起天,卷起浪,似是再用不着他们这些旧人了。

    裴瑛叹了口气,他不知这种变化对秦门来是好是坏,但对五杰来,坏总是多过好的。

    这样一个秦门,这样的一个秦灵冲,难道就是楚三哥所期盼的样子么?

    ————

    柳权靠近秦灵冲房间的时候,是去汇报“医圣大会”的近况的。

    但等他听见秦灵冲在里头磨墨的时候,就在外等了下来。

    这一等就等了许久,可柳权等得也不算恭敬。

    他竟不站直站静,直接摘了树上的果子,蹲在门外一顿狗啃,啃完了三个四个果子,秦灵冲已经磨完了墨,练完了字,连章都盖好了,纸上的墨都干得差不多了。然后他才抬眼看向门边,叫了一声柳权的名儿。

    这一叫亲亲切切,柳权这才进来,等了一炷香像只过了一瞬息,面上的果子汁都不带擦的。

    “少门主心情倒好,练字都能练上这么久。”

    秦灵冲似笑非笑道:“我从前觉得练字浪费时间,如今觉得一笔一划要下足功夫才能到位,十分地锻炼耐心,也是件好事。”

    话完他就把笔搁下,看向柳权道:“坐着吧,有什么要汇报的?”

    柳权却不敢坐,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坐,推脱了几下还是站在秦灵冲身边,收了笔与纸,一边收拾一边解释:“医圣大会有五位神医,十三位名医,另有几位江湖野医与塞外游医,他们断过楚副门主的脉,也经过讨论,试验,终于得出了医论。”

    “结果如何?”

    柳权面色一沉,“结果就是——无药可解。”

    四个字如四道冰锥,自东南西北四个角高高落下,插得秦灵冲额头一黑,眉头一颤。

    “无药可解……无药可解!?”

    他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像咀嚼着发了霉的饼,烧焦了的肉,每咽下一个字都得花上极大的力气。

    柳权道,“神医大夫们都了,这毒若是寻不着制解药的原药,只能拖延着……可这拖着拖着也不知能拖多久……如今距离楚副门主服下‘大天宝续命丹’已过三月,他经常着风寒、感湿邪,身体大大不如从前,面色也……”

    他后面的话都不必,因为秦灵冲伸出了手,这是把话都压下去的意思。

    “你下去吧,不必多。”

    柳权这便要走,脚一迈出,秦灵冲忽然叫住了他。

    “先等等,把牢里的纪玄通给我提出来。”

    柳权的笑僵在脸上,仿佛一根手指都抬不了。

    秦灵冲忽幽幽道,“怎么,你们是不是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柳权不敢答话,因为这件事他其实是知道的。

    秦灵冲也不管他反应,接着道:“我从前也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最近才知道——我最信任、最爱重的裴瑛,私下囚了他,审问他,又捏造了他的死,骗过所有人……”

    完他对着柳权微微一笑,“虽这人的罪名是实实,可如何处置他,不还得问问我的意思么?”

    这话倒轻盈,这笑也寻常,可在这半明半暗的光下就像两道戳人的剑,柳权躲不了,只能被戳个正着,心口跟着一痛,嚣张劲儿都消了大半,于是不敢多问多留,作了个揖就退了下去。

    退下的时候他已暗自决定——得去提醒裴瑛,不能让这人毫无防备。

    秦门其他四杰无所谓,死了活了都是命,与他柳权有什么关系?

    可只有裴瑛,他万万不能有事。

    一个时辰后。

    纪玄通本以为自己是要在这地牢里烂成枯骨了,没想到他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比这更令人惊愕的,是前来提他出牢的柳权出的一句话。

    “少门主知道你做过什么,现在是我顶了你的位子。”

    这人得一脸傲气、嚣张,仿佛得了天大的意,

    纪玄通却忍不住笑了。

    笑得像刚吃了三斤蜜,五两糖,肚子都给吃得撑了,于是笑得都快倒到地上去了。

    可他却没有真的倒下去,而是倒了一半挺直了身板,一双眼在黑暗里像两盏冷灯,将熄未熄,想灭不灭。

    “他都把我提出来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位子上呆多久?”

    这人又一出口,声响嘶哑,却有种莫名的力量,如燎原之火一点两点在喉,顷刻就可蔓延全身。

    柳权却不为之惊动,只有些轻佻地笑了笑:“你觉得少门主还是从前的少门主么?”

    半个时辰后。

    纪玄通想过很多种重见秦灵冲的情景,但他没想到,自己和他再一次见面,竟然是在楚慎房间的密室里。

    楚慎房间有密室,密室里多的是资料、画册,但更多的是石砖。

    密密麻麻的石砖,充满了封闭感与威严感,摸之阴凉,触之生惧,仿佛自己被关在一个的盒子里,成了一个囚徒。

    纪玄通扫了一眼四周,秦灵冲看了看他,手里拿着楚慎的日记本,脸上毫无表情,仿佛在量一个陌生人。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住处了。”

    “我以为少门主知道了裴统领的所作所为,才提我出来……原来少门主今日见我,只是把我从一个牢房弄到另一个牢房?”

    秦灵冲道:“我虽生裴瑛的气,但那也只是一时气恼……而你是真真切切的秦门叛徒,你以为还能有走出去的一天?”

    他语气冷漠、孤傲,上位者的气势已初初显露,身上竟无半分似当日少年,纪玄通看得心里一怵,只得坦白道:“少门主若觉得我是个无用之人,何必提我来此?”

    秦灵冲横他一眼,“你是净土宗的人,对移魂换魂一了解多少?”

    纪玄通诧异道:“少门主的意思是?”

    秦灵冲淡淡道:“我知道你有些邪法,那楚慎的壳子如今也不中用了,想救他不能用药,得另辟蹊径。”

    纪玄通道:“如何另辟蹊径?”

    秦灵冲道:“他如今附在一个叫霍闲非的人身上,那个身体还能用很久。”

    这人稍稍一点拨,纪玄通立刻领悟道:“门主是希望——把楚慎的魂儿和那个人的身躯永远绑在一块儿?”

    秦灵冲冷笑道:“他能附身多久,就能活多久,与其附身个一年二载的然后死掉,不如一劳永逸,干脆夺了这霍闲非的舍,这样不就能活得长长久久了?如此一来,我不也算是报了他的大恩?”

    他是想报恩,是想还债。

    可在还债的同时,他也不想楚慎过得太好。

    最好能把这人的道德外衣给撕破,叫白璧染瑕,天|衣有缝,完美的人身上出现一丁点不完美,这世人知道,不准能一口把楚慎给活吞了。

    纪玄通脑中灵光一现,主意已定,当即单膝跪下,身上铁链叮叮当当,如天下大赦时的城楼钟响,悠久而绵长。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为门主办成这一件事。”

    秦灵冲淡淡道:“先别答应得太早,你若办不成,这条命也不用留了。”

    他话是轻飘飘,内容却能把纪玄通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人干脆伏在地上,恭恭敬敬道:“玄门术法方面不必门主忧心,只有一条……您想让楚慎夺了霍闲非的舍,本是为了他的性命着想,可这人自恃清高,一定不肯做这等夺人性命的事,他若不配合?这术法如何施行?”

    秦灵冲轻轻一笑,手中一动,楚慎的日记本已被他撕成了两半。

    “他不肯,那就抓他回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