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大佬的洞中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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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慎和燕择回头看狭道的瞬间, 地上的夺舍者忽然有了动静。

    他一两声呻|吟,眼皮子像架似的上摆下颤,眼看就要撕开一条缝了。

    简而言之,这货快醒了。

    张澜澜赶紧跑到这人身边,先封了他身上几处穴道。这样就算对方醒转,也成不了猛虎, 不过一只头破血流的病猫。

    他预备让楚慎和燕择仔细审问这人, 一抬头, 自己先懵了。

    人没有, 火光没有,也就地缝还在,一切有来由没来由的声儿都没了, 像被吸入了这地缝里, 唯有寂静肆意汪洋了整个空间,静地让他心慌。

    楚慎呢?燕择呢?

    刚刚还在这儿和他着话的两个人,怎么一个都不见?悄没声儿的就消失了?

    夺舍者终于醒来, 迷迷糊糊地瞪着石板不话,想必被砸地不清。

    他一时顾不上张澜澜,张澜澜也没急着问人, 这人自己都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身上僵直,脚底生根,好好一个人如掉入了几十尺深的冰窖,从头顶到腰间都冒着寒气。

    好好的大活人, 怎么可能一瞬间就不见了?

    难不成,从头到尾都是一种幻觉?是他在这地下洞穴迷失了方向,中了瘴气还不自知?

    张澜澜心乱如麻,举着火把在这地方绕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又回到了他记忆中的模样:一个三面有墙的石室,地面由条石铺成,东南西三方都有石柱,柱身约两个成年男子的腰那么宽,上头并无铭文装饰,朴素简约得很。

    至于那几个昏迷不醒的人,就是和十六岁的楚慎一起下来的同行者,如今正躺在南方那根石柱子上,就和刚刚张澜澜看见的一模一样,呼吸沉缓,依旧没有任何苏醒过来的迹象。

    刚刚不见的人又出现了,刚刚见到的人此刻又不见了。

    真成了假,假的却像极了真,张澜澜揉了揉脑袋,他知道自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冷静。

    唯一可以确定的真实,就是这个刚刚苏醒的夺舍者。

    这个念头一闪过,张澜澜就把目光往后一转。

    夺舍者此刻已经坐了起来,正在那儿揉脑袋喊疼。瞧他这模样,倒不像是个偷人躯壳的贼,反倒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似的。

    现成的信息源摆在这儿,还不去问问他?

    张澜澜揉了揉脸蛋,回忆了一下楚恪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儿,于是也跟着学了一通,眉飞眼沉,嘴斜唇压,面露凶光,学着和校园里的无敌霸王似的。

    “呦,你醒了?”

    夺舍者闷闷地哼了一声,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你刚刚下手也太狠了,这可是你哥,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他么?”

    张澜澜简直被气笑了。

    “你抢了我哥的身子,还要了我这么多吃的,你咋不心疼心疼我呢?”

    夺舍者看了他一眼:“你刚刚是不是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人,听到了不该听的声儿?”

    “你怎么知道?”

    “你把我脑袋都破了,我就算知道什么也记不起来。”

    这厮不肯合作,张澜澜又威胁了几句,表情倒是狠的,可惜声音太过奶声奶气,并不能很好地威胁到人。

    更何况,这毕竟是他哥的身子,讲得再狠,他下手也是软的。

    夺舍者的目光转了转,还是转到了张澜澜背上的包袱。

    没办法,张澜澜只能递过去一块儿饼,瞧着对方饿虎吞狼一般吞下了这块儿饼,尴尬僵持的气氛得以缓解一些,他问了一句话。

    “这洞穴里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厉鬼,会让人产生幻觉的那种?”

    “这洞里只有我能称得上厉鬼,其余不过是鬼,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你把别的鬼都吞了?”

    “你觉得呢?”

    夺舍者仰起头,好像他问的是十足的废话。

    这只鬼给了张澜澜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有时他觉得这是个不幸的倒霉蛋,可以沟通,可以话,只需要一丁点技巧,一勺耐心。可有时他又很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个“非人”。

    许多过于残忍的事儿,在他眼里是寻常。

    属于人的道德、伦理,在岁月面前被碾成了渣渣,剩下的只有生存本能,只有大鱼吃鱼,鱼吃海草的食物链。

    那就把他当做一只野兽吧,和野兽谈话的技巧,他或多或少懂一点。

    张澜澜继续:“你头上的伤口我只做了简单处理,如果没有药,过不多久伤口会发炎、腐烂,你在这山洞出不去,迟早也是个死。”

    “你舍得看你哥哥死?”

    “我不舍得,所以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得好,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答不好呢?”

    “那我以自己的性命保证,你一辈子都出不了这鬼地方。你困在这儿,我看着你。你想出去祸祸人,我就断你的腿。”

    夺舍者默然不语,张澜澜眼见他头上血流的厉害,给他递过去一块儿布,按在伤口上方便止血。

    虽然技巧还很稚嫩,但一道鞭一块儿糖总是没错。做鬼的时候感觉不到疼,做了人可不一样,脉管和血都像河川一样淌在那儿,脑袋上破了个洞,就是河坝撕开一道大口子。堤坝崩决,血水乱流,那滋味怎受得了?

    不一会儿,夺舍者的口气松动了。

    “你想问什么?”

    “你口口声声邪神,你是否见过它,和它过话?我刚刚为何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人?”

    夺舍者思考了好一会儿,好像不是不肯,而是真被这个问题难倒了。

    “事实就是,拜影教自立教起一百多年,历经十三任教主,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邪神’,也没有谁与他通过话。我们它是神,只因为它确有神迹,它是邪神,是因为它潜于暗处,见不得光。”

    “所以你们成天信这信那,结果自己都弄不懂信的是什么?”

    “我们信它,也怕它。”

    “怕它?”

    “我们之所以每五年一献祭,不是为了让它给我们什么好处,只是为了让它安安分分地呆在地下,不出来祸乱人世。”

    “你们是它的看守者?”

    “你可以这么。”

    “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关于邪神的本体,历代教主都有不同揣测。第七任教主认为它是一群阴魂的集合体,第十任教主觉得它是先贤留下的意识,第十三任教主认为它不仅有意识,还有形态。”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它就是这个洞穴本身。”

    张澜澜听得身上凉飕飕,火光都暖不了他的脸。

    “我能夺了你哥哥的舍,也多亏了它。”

    “是邪神让你夺我三哥的舍?”

    “我是拜影教献上的祭品,虽是被迫献祭,可我也能向他要一个愿望。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再世为人,重见天日,所以它留了我整整一千年,如今腻味了我,要放我走了。多亏它的帮助,我才能顺利夺舍。”

    张澜澜的眼皮子一跳:“你为什么选了三哥?”

    “他足够年轻,也足够强壮,我不选他选谁呢?”夺舍者瞥了一眼那些昏迷不醒的人,“只是我一走,它就缺了祭品,自然会有一些动作。”

    “它能有什么动作?”

    “它可以把不同时间的人摆在一块儿,你会在里面看见过去的人,也能看见未来的人,只要他们来到这个洞,他们就能相遇。”

    “所以我刚刚看到的那些人,不是幻觉,全是真的?”

    夺舍者点了点头:“它还喜欢躲在暗处,将不同的空间进行积压。有光在,这地方就变不了。可灯光一灭,你根本不知道这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就像猫儿抓鼠之前,总会肆意玩弄一番,然后再享用美味,它也喜欢这样对待访客。”

    “它已经开始了?”

    “你去四处看看,就知道我得对不对。”

    张澜澜举着火把转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居然又生出了变化。

    刚刚还敞亮的出口,如今只剩下了一堵墙。

    这曾经是个三面围墙,三根石柱的房间,如今是四面围墙,四根石柱,像四把锁,把他牢牢地困在这儿。

    至于那石头柱子旁边的几个昏迷不醒的人,他们又不见了,又不知去了何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光则在,无光则灭,这就是邪神的本事。

    张澜澜回过头,看着夺舍者,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是你威胁的我,我才不得不。”

    张澜澜冷笑一声,笑的仿佛是他自己,也不止是他。

    “我即便是傻子,混了这么些年也该混明白了。你刚刚还一脸不合作,如今却成了竹筒倒豆子,什么都与我。你明明另有目的,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夺舍者沉吟片刻道:“邪神肯放旧祭品走,是因为它需要新的祭品了。”

    “新的祭品是谁?”

    “你的三哥下洞带了一批人,如今又有一批人为了找你下了洞,十多年后,还有一批人过来。一共三批人,都在这个洞里,他们都可以是祭品。”

    张澜澜冷冷道:“包括我,是不是?”

    夺舍者笑道:“不是你就是别人,就这么简单。”

    他得倒是轻巧,可张澜澜听得分明。

    这个“别人”里,不单包括与十六岁的楚慎下来的人,还包括他的妹妹——楚恬和楚家派来寻他们的人,更包括十年后的燕择和楚慎,也就是他刚刚看见的人。

    一共三波人,处于不同的时间,却一样被当做目标,可能成为一个不知名的邪神的晚餐。

    这里面有他素日交好的朋友,也有家中的亲戚,照顾过他的长辈,无论哪一个遭了殃,他都看不过眼。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有楚恬,有楚慎,有他最在乎的人。

    张澜澜蹲下来道:“我如今走不出去,但你一定有办法出去。”

    夺舍者把按在伤口上的布取了下来,“在没有选出祭品之前,我们谁都出不去。”

    张澜澜不甘心道:“你不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你和那玩意儿处了这么久,知不知道它挑选祭品的准则是什么?”

    夺舍者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确能猜出一些,按邪神的意思,它最有可能挑选的人就只有三个。”

    “哪三个?”

    “你,你哥,或者你妹妹。”

    张澜澜心一凉,夺舍者接着道:“你一进这个洞,我就看出你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张澜澜惊讶地看着他。

    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被揭穿身份,对方却是个厉鬼。

    夺舍者道:“你二世为人,从异世而来,又经历过未来,称得上是举世无双。你的哥哥虽是土生土长,可他的魂魄既脆弱又坚韧,也是邪神的口味。你妹妹精灵古怪,伶俐可爱,就算是邪神,它也是喜欢清新少女的……”

    他的话未完,张澜澜却了一个冷颤。

    “按照历史,我哥和我妹都不会就这么困在这儿,一定是有别人当了祭品……”

    夺舍者笑了笑:“你确定自己还在原来的历史上么?”

    张澜澜咬着牙不话,不久之前,他最大的恐惧是原样不变的历史,可事到如今,他反倒希望这历史能原原本本,一成不变。这样至少三哥还活着,至少妹妹还能活一段时间。

    “我哥如今在何处?”

    “他的魂魄离了身体,如今正在邪神的掌控中。”

    “我妹妹呢?”

    “我夺舍的时候,她已经下洞了,此刻正四处找你呢。”

    “祭品被选中,会发生什么?”

    “和我一样,魂魄留在这儿,长长久久陪着它。”

    “你以为我会坐视不理?”

    “你最好不要插手,无论邪神选中你哥还是你妹,我都能分到一个身体,你也能体体面面地出去,咱们能享这世间清福……你想改变的历史,最终也能如愿改变……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儿?至于谁夺了谁的舍,何必这么认真?”

    他的话极有暗示性,像一种甜蜜的诱惑,一叠沾了毒的蛋糕,吃下去也是活活甜死。

    张澜澜忽然想到什么,脑子里的热血哗啦啦地冷下来,一双眼青光流转,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夺舍者。

    “如果我自愿做它的祭品,向它要一个愿望呢?”

    夺舍者笑道:“自愿做它的祭品?你是认真的?”

    张澜澜下一句就道:“我若自愿,它会不会实现我的愿望?”

    “那是自然,你想什么它就能给什么。”

    “我可以留下,但我得问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张澜澜目光一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夺舍者一脸无辜道:“我就是上一任祭品,一个死于教派斗争的可怜人,我还能是什么人?”

    张澜澜摇了摇头:“你能看出我二世为人,姑且算你是只有道行的厉鬼。可我从未过想要改变历史这种话,你随口就了出来,似乎连人心都能看透。如今你又一步步诱导我,让我自愿做这邪神的祭品……我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理由……”

    夺舍者疑惑道:“什么理由?”

    张澜澜伸出一只手,指着他那张半明半暗的脸。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祭品,你就是这洞中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