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大佬见到李璇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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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完“信任”, 楚慎的目光就如皮绳一般抽在商镜白的身上,眼底闪过一阵噼啪作响的流火,像是刚刚喂饱了糖和水,如今就得使劲鞭策了。

    “你若还有什么想的,如今便是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商镜白倒是个聪明的,这便表了个态:“我知道的都已了。“

    多谢回护, 也请你相信我, 在这个节骨眼上隐瞒, 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

    楚慎知道他的是实话, 转了头看了燕择等人,把催促的眼神一条条在对方身上。

    看够了吧?问足了吧?差不多了咱们就走,别在这鬼地方继续待了。

    这时张澜澜忽出了声儿, 他从楚恪话起就一直沉默不语, 理智忽上忽下,情绪大起大落。可如今听了楚慎的解释,倒像迷途了的人回了家, 心定神安,又把声音寻回来了,理智也揣好了。

    “商镜白的那些话, 让我想起了邪神对我过的一些话。”

    楚慎皱了皱眉:“他对你都了什么话?”

    他一听“邪神”这二字就不舒坦,心里不知哪根刺儿又在那儿反反复复地进出扎透。

    张澜澜却不以为意,他瞄了商镜白一眼就继续:“有一种人天生就具有预知体质,而这种天赋是扎根于灵魂,与身体无关。”

    商镜白道:“你的意思是, 即便我换上了这个身体,我依旧是能做梦预知的?”

    燕择无奈道:“可大战在即,这一点天赋似乎没什么用,他又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去盹,然后指望这一会儿就入梦未来。

    张澜澜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意思,只是李璇川有一点得没错,这种体制的人受上天眷顾,方方面面都是特殊之处,尤其是对像李老贼这样的邪灵来。”

    商镜白道:“你认为我是破处他幻术的关键?”

    张澜澜点了点头,袖中忽的滑出一柄匕首,然后开始在墙壁上刻画一些痕迹。

    “洞中邪神曾授予我一副‘子母伏妖阵’,画阵的第一步——是以人血在每个人的掌心绘下此图,但这只是的‘子阵’。若要完全阵法发挥效力,还得以李璇川为中心,在四周二十尺内以人血绘下‘母阵’。”

    一段话完,这阵法图也被他刻完了。

    “我原本的计划是用自己的血,然后请你们几个拖住李璇川。如今看来,你的血比我的更合适一些。”

    “如此方便的招数,你上第二层塔的时候为何不?”

    张澜澜把匕首递了过去:“阵法也是有时效的,等血都干透了,对李璇川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而且我也不想太早暴露这杀手锏,只能在最后一层与你。”

    他不商镜白也听得明白,这人防的是李璇川,也是他商镜白。

    但既然楚慎都表明了态度,相信了这个与他有过多番交往的对手,那他张澜澜也不可能再继续隐瞒下去。

    该的都已透,商镜白点头答应,他接过了张澜澜递过的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道痕儿,再由张澜澜以手指蘸了血,在每个人的掌心都刻下一个的阵法。

    可这是“子母伏妖阵”,子阵固然要紧,母阵却更是关键。待会儿再登上层塔,由楚慎等人负责拖住李璇川,剩下的就得看商镜白的本事。

    可是下一层真的就是李璇川了么?

    燕择忍不住有些担心,万一上一层又是幻象,再上一层还是幻象,万一他们在这白虹塔无日无之地登塔,永无止息地观看幻象,怕是血要干透,人心都得生锈,再强的意志力也要磨干了、碾碎了,摊在李璇川面前任他嘲笑了。

    他叹了口气,跑去东角那边拿了一根蜡烛。

    这一登到楼梯尽头,便只剩下一扇黑沉沉的铁门,楚慎作势要推,可忽然停下,他回头看了看后方几人的紧张神态,有些调皮地笑了笑:“放轻松,咱们只是去见个故人。”

    的确是个故人,而且是个活了太久了的故人。

    他这一个玩笑倒没让几人放轻松,楚恪和张澜澜反觉得更紧张了。

    楚慎无奈一笑,把门一推,一股子阴寒潮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把他罩了个满满当当。

    刚刚他们还觉得塔内气息干涩浑浊,烛火味消弥不去,可这一上来,既无烛火,又无人气,只一片无垠无际的黑暗沉甸甸地压过来,楚慎先不迈脚,只把燕择递过来的蜡烛扔了过去。

    烛光在黑暗里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就被生生截停,因为蜡烛被人接住了。

    本来烛火已近熄灭,可那人的手指在火焰尖上一抚,便如神灵慈悲地抚爱众生。

    这轻轻一抚,火苗子忽的复起,消逝的热度又转上来,只是焰火由红转青,红艳艳的烛火成了绿幽幽的鬼火,照出了一张阴森诡异的面孔。

    李璇川手持蜡烛,竟躺在一张软椅上,楚慎等人正色相待,这人还冲着他们笑了笑,脸上的表情不出的慵懒随意,竟似已等他们许久了。

    “你们来了。”

    楚慎点了点头:“我来了。”

    好像真的只是见一位老朋友,他得很是轻松随意。

    李璇川笑道:“那些幻象好看么?”

    楚慎道:“好看极了,你让我想起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他好像真的只是见一位老朋友,得简直太过轻松随意。

    可除了他和张澜澜以外的几人,都不由自主地手心冒汗,汗都快渗在血绘的阵法上,把线条给弄糊了。

    李璇川一响指,东南西北四角的长生烛忽的亮起,原本黑暗的环境忽然之间灯火通明,照出了塔壁上的壁画,这画上一个个佛陀正襟危坐,一座座仙神怒目相视,一共七十二佛,三十六仙,十八金童与玉女,个个皆是金光普照,好像一切邪祟都逃不过这乾坤日月的包围。

    可李璇川却泰然处之,他看上去简直舒服极了。

    在这漫天神魔的包围中,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又或者,他简直是享受这种堂而皇之地在神魔眼皮子底下杀人的快感。

    楚慎皱了皱眉,他忽然开始意识到李璇川的道行比所有人想象得更高,也更可怕。

    楚恪的目光却一直放在这人的脸上,一时半会儿都看不到别的。

    这老贼用的是商镜白的身体,商镜白的面貌,可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

    商镜白长得俊,生得秀气,即便楚恪初见时处处提防,可仍旧忍不住生出好感。

    可这样一张让人生出好感的脸,此刻却透出一股叫人极为不适的邪异。

    脸像在油水里浸过,泛着不合时宜的腻光。五官该是深邃俊朗,可在亮光下显得有些扁平,像一张被人湿了的画,线条糊而不明,于是只剩了白乎乎一张脸,不出的诡异。

    他量完了,李璇川也观察完了楚慎。

    这人似已胜券在握,与其他是在看人,不如他是在看送上门来的菜,那眼神连个像样的波澜都没有。

    这让楚恪生出一种被看轻了的愤怒,让张澜澜觉得格外地不安。

    可李璇川看完了楚慎,第一眼看的却是张澜澜。

    “是他派你来的吧?”

    张澜澜点了点头,他知道对方问的是谁,也没什么必要隐瞒。

    “我上次去找你的时候,就算到了你会经历轮回,会在未来与他相遇。”

    张澜澜道:“所以你把我当做生死大敌,恨不能叫我魂飞魄散?”

    李璇川看上去一点儿也没愧疚之心:“可我算错了两点儿,第一点,我自己就在你的轮回中。”

    “第二点是什么?”

    “我算错的第二点,是我以为你会尽得他真传。”李璇川瞄了他一眼,像看着一个装成大人模样的孩童,“没想到你一点儿像样的本事都没学到。”

    张澜澜冷笑一声:“他想教我,可我没学。”

    想杀魔必先成魔?这样的大道理便不必在他面前教了。

    李璇川扬了扬脸,这回他看向了商镜白。

    “你的身体很好用,多谢了。”

    商镜白道:“你从一开始附身到燕择身上,就只是为了接近我吧?”

    李璇川居然很有礼貌地起了身,显出了一点敬重。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还有谁的肉身会比你的更好?”

    完他看向了燕择,好像还很怀念住在里头的日子。

    “你的身子也很好用,我在里面呆得很愉快。”

    燕择正想痛骂一顿,张澜澜忽道:“我想李璇川的肉身比他们二人的更好用。”

    燕择惊了:“你什么?”

    张澜澜只把森冷的目光刺向李璇川:“你本不叫李璇川,只是在一千年前夺了真李璇川的舍,占了他的身子,用他攒下的势力去兴风作浪。如今又故技重施,夺了商镜白的舍,拿他的八煌教做你大业的基石。本质上你就是个惯偷,你偷人的身,偷人的基业,你和街上那些混混毛贼没有任何区别。”

    李璇川看上去简直想给他鼓鼓掌,“得不错,还有么?”

    张澜澜冷冷道:“有,我奉洞中邪神之令,带你的魂魄去该去的地方!”

    这次轮到了楚恪给他鼓了鼓掌,鼓完以后楚慎还用一种十分惊讶的眼神看他。

    楚恪摊了摊手,“你看什么看?他难得了几句人话,我就不能给他鼓掌么?”

    楚慎无奈地笑了笑,可马上就止住了。

    因为他发现李璇川也笑了一笑,而那是他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可怕的笑。

    为什么是可怕?因为他笑得一点儿也不像是李璇川。

    如此慈善而悲悯,仿佛是在可怜一群站在悬崖边上,即将跌落万丈深渊的人。

    李璇川看了看张澜澜,忽然道:“你不应该这么做的。”

    不该这么做什么?张澜澜不解其意,只觉后背一阵寒毛直竖。

    所幸李璇川是个善解人意的魔头,他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你换上了商镜白的血,的确是能让另外几人对我产生更强的抗力。可你不该这么做。”

    “该不该做还用你教?”张澜澜冷笑道,“药人的身子刀枪不入,即便你有幻术也没法……”

    话未完,他忽觉胸口猛地一凉。

    怎么这么冷?像谁把冰块儿塞进了他的衣襟里似的。

    张澜澜低头一看,只见一把长长的短剑从后背扎进去,直接穿骨透肉,从他的前胸扎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是谁干的?

    他一片茫然中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得离壁画太近了。

    壁画里的一位金童竟活了过来,站在壁画外头,伸出一双像涂了金粉的,圆乎乎的手,把宝剑扎入了他的心脏。

    “阿恪!你在做什么!”

    楚恪已然惊呆,燕择和商镜白出手袭向李璇川,只有楚慎一脸惊惧地朝张澜澜飞奔过去,他的声音尖叫变了形,五官几乎都扭成一团。

    可他在奔跑的途中,似乎根本看不到什么壁画金童,眼里只有一个倒下的张澜澜。

    张澜澜只冲他笑了一笑,然后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粘稠而腥甜的血丝把楚慎从脸溅到了脖子。

    而在倒下去之前,他忽然脑中一片清明,想明白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李璇川前半句明白了,后半句没出来。

    商镜白的血与药人的身子天生不合,别人可以更好地抵抗幻术,可在他身上却完全没效果,连中了幻术也不自知。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金童,也没有什么金光圆润的手臂,更没有什么销金断铁的短剑。

    是他自己拿起了自己的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