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大佬的一掌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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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踹的不错, 再来一次?

    商镜白被这语气里的欢快吓了一跳,正疑惑楚慎如何变了性子,忽想起了关键一点。

    李璇川借了他的身,他踹对方的脸就是踹自己的脸,楚慎怎能不高兴?

    这人简直要高兴死了,就差鼓个掌喝个彩了。

    商镜白刚一犹疑, 被踹倒在地的李璇川忽有了动静。

    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忽然翻了身, 李璇川腰身一扭, 双腿蹬起, 人还未站稳就甩了一双袖,宽大洁白的袖摆里竟飞出一阵黑烟。

    可仔细一看,黑烟不是烟, 而是一道虫雾。

    雾中满是密密麻麻的黑虫, 个个有翅无须,如芝麻,群集而飞, 竟似一只操练得当的军队,幕天席地而来,袭的正是商楚二人!

    商镜白不敢大意, 正要横出一道刀风,将这虫阵劈个一分两半。忽的后背一股巨力推来,将他的身子遥遥送起,竟一瞬间送到了二十尺之外。

    商镜白一回头,看到楚慎向他发出一声疾呼。

    “别忘了张澜澜之前的话!”

    是啊, 还有张澜澜。

    商镜白侧首一望,那个被楚慎捧在心尖上的弟弟,此刻正生死不知地躺在角落,胸口插了一把染血的匕首,脸色如刮光了鳞片的老鱼,青白惨淡、难看至极。

    可正是这个快死去的人,给他们带来了对抗幻术的希望。

    所谓“子母伏妖阵”,“子阵”于掌心方寸,母阵则在天地万里。

    这塔内自然没有万里,要想画下母阵,就得以李璇川为中心,在四周二十尺内以人血绘线。

    商镜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阵法图,一出刀就在手腕上开了个口子,以指蘸血,在地上开始刻画痕迹来。

    可一下笔,他就觉察出了这地上的异样。

    怎么回事?地面如何在震动?

    他动一点地面就猛颤一下,像一个敏感娇嫩的姑娘,不忍被人粗暴地触碰。

    可这地板又不是人,它抖什么抖?

    商镜白心中一凉,以最快的速度从原地跳开,如生了翅膀似的,拼命地逃离这颤抖的地面。

    果不其然,他跳出去的下一瞬,地面就开了一个大洞,一个圆球似的的影子猛蹿出来,像火炮似的顶开了地,撞上了柱,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商镜白定睛一看,发现这竟是个宽袍大袖的胖和尚。

    可这人的胖却并不喜气,反倒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肉腻味。

    那五官在一张大脸上挤作了一团,像是一幅画画到最后没笔下落,寥寥几下做了交代。脖子淹在一堆肥肉里,大脑袋光秃秃地反着光,偏头顶上还有些山峰似的尖冒儿,不圆润也不妥帖,走起路来山震地摇,被那烛光一照,竟不似是个活人,反倒似一个披了人皮的猪精。

    瞧这人头猪样,莫不是净土宗的辣手妖僧“不戒大师”?

    商镜白正要发问,那胖和尚狞笑一声,肥肉在脸上一阵乱颤,下一刻人就冲了过来,像一座大山似的撞向商镜白。

    他急急向后一躲,用眼角余光一看,发现燕择正在观战。

    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这人静什么静?他在看的是什么?

    楚慎这边一对上虫雾,也不过是轻轻出了一掌。

    一掌初时化风,再后化劲,最后是一股推面而来的巨大气浪、如神鸟展翅时掀起的一阵飓风,登时就把那黑黑茫茫的虫雾截断、拍散,再无一丝合拢之机。

    不过一掌“后发先至”,还远远不够。

    李璇川一招不成,人已闪至十尺开外,一挽白袖,仿佛天地初开之时第一抹白云缓缓升起。

    可白云过后又笼起一阵黑雾,他的脸上更挤出一道阴恻恻的笑,看着丝毫没有人气儿。

    “你的两个弟弟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快要死了,你就不去想想他们的安危?”

    楚慎阴着脸,一出手就在半空拍了几掌,连拍了几个方向都没拍到人,也没发出力。这一顿竟是乱拍胡、毫无章法,好半天都没有回响。

    如此急躁,难道几句话就挫了他的心志不成?

    李璇川又甩出一道虫雾,这次不但虫阵齐发,连他自己也不落后,下一瞬就蹬了双足,急冲猛进之下,白袖下的一双手已蓄势待发。

    虫雾是奈何不了楚慎,但能让他分心旁顾,左右首尾不及。

    只要这人一分心,就能让他触到这一双掌。内力相接,毒就能顺着掌力顺过去。

    这一掌能有多毒?

    猛如虎狼,聚环蛇之牙,胜箭蛙之肤,群毒相聚一脉,焉能不要了这人性命!

    可楚慎再出招时,却不是简简单单地将虫雾劈散。

    他站似一座岿然泰山,一手划了个圈,另一手握了个势,一手从圈中进,一手自势中出,全身内息奔涌至两指之尖,然后像张弓搭箭一样,放弦、射箭!

    射的不是箭,而是一点至纯至刚的内息。

    一股内息离指而去,磋磨成气,聚风成劲,竟是枪尖最厉的一点,刀锋最冷的一撇,急如风雷追月,迅似月下兔奔,直接越过了虫雾,冲着李璇川的眉心而去!

    万象神功第七层第一式——“泰山一点眉”。

    李璇川不敢硬接,猛地向后急退。

    多亏了商镜白的轻功,他退得很及时,退得很完美,可那“泰山一点眉”的内息竟追着不放,阴魂不散似的追到了他的鼻峰,几乎要掠过他的眉心。

    他这是要杀人!灭口!

    他根本不在乎商镜白的肉身,眼中只有一个“杀”字!

    生死关头,李璇川却不慌不忙地出了刀。

    轻轻巧巧出了十三刀,刀刀致命,刀刀厉如闪电。

    也幸亏这宝刀削铁如泥,十三快招,十三猛击,总算化解了这无形内劲。

    万象神功中的精华招数被如此化解,李璇川抬头看他,嘴角含了一丝没冷没热的笑,阴鸷气息不减半分。

    “你刚刚那胡乱拍的几下,就是为了给这一招酝力吧?”

    楚慎叹道:“这一招轻易出不得,是得好好酝点力。”

    完他忽然笑了笑,笑里带出一点狐狸般的狡黠。

    “不过你错了一点,我并不是胡乱拍的。”

    完就有了回应,而且这回应还不。

    李璇川头顶的大梁,原本好端端地横在那儿,此刻忽的炸开了。

    原来刚刚拍的那几掌不是没发力,而是潜了力在梁上。

    一条梁就是一条龙,龙首龙尾与龙足都遭劲力所击,将断不断,只一腔热度越升越高,苦苦捱着撑在那儿,里头的龙脉木纹早已撑直涨圆,便不得不炸了。

    横梁四分五裂,木屑上飞下蹿,几块儿刺向商镜白与身边的胖和尚,几块儿刺向楚恪与梅腰,还有几块儿落在一直沉默观战的燕择身边。

    最多最大的那几块儿,自然是落在李璇川身上。

    可这能伤的到谁?李璇川使起轻功,伸足旋身一转,利利落落地从木块儿雨里躲出来。

    可他躲过了这一波,却没想到楚慎的杀招还在下一掌。

    “万象神功”第七层第二式——“六朝来雨金鳞摧”。

    听起来是很沉重的一掌,可楚慎这一掌却起势极轻,只似江南一阵清风徐徐来,分了花拂了柳,空气中忽多了一股细细密密的湿意。

    细细一看,是一排自指尖渗出的汗珠,掠空走风而过,顷刻间化了水汽蒸腾,接着一层气劲卷上一层,似地心深处起了一阵热辣辣的浪,下一瞬,三层内息包裹着灼热,就这么龙奔虎跃地扑了过来。

    如此灼热的一招,犹如把人置于岩浆之上,连一旁的商镜白都感受到了后背发烫,连楚恪都觉出了脖子上的热辣。

    这是如何诡异的一掌?

    楚慎是怎么练的出这样可怕的一招!?

    所以李璇川不得不躲,而且是使劲浑身的解数去躲。

    这次他再也躲不出从容,躲不出风度,他扎手扎脚,像一个人肉炮弹似的往前直飞,伸不出双手,展不开翅膀,躲到柱子后面逃窜,蹿到地上还滚了一滚。

    总算躲了过去,可被他当做挡箭牌的柱子已红了大半,他走过飞过的地板都变了颜色,热浪过后,无一幸存。

    李璇川这才抬眼看了楚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量了对方。

    “一掌进接着一指,两招间隙如此之短,你的内力耗损得很快。”

    楚慎挑了眉:“轻功要用得好,也得耗损不少内力。”

    言下之意——你再能躲,又能撑得到几时呢?

    李璇川拉了拉衣摆,擦了擦脸上的水,好像一点儿也没把刚刚的危险放在眼里。

    “你和我了这么久,就不担心一层楼的那些人如何了么?”

    楚慎慢慢道:“有裴瑛在,一切都无需我担心。”

    “你就这么放心裴瑛?”李璇川看似友善地提醒,“我记得他可是辜负了你一次。”

    楚慎笃定道:“他也只会辜负我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把一切都托付给对方?

    李璇川似乎还想出口挑拨,不料楚慎忽然笑了。

    这一笑竟十分放肆,百分地轻佻,不太符合他一贯沉稳的作风。

    “你开始用言语挑拨我,看来是真的后继无力,无招可使了。”

    “你手段太烈,做人太绝,附了身以后一点儿都不像商镜白。苏桃染不信你,檀秀也不肯真心服从,你只能求助于净土宗,寄希望于这块儿宝塔。可惜啊可惜,我本以为净土宗的宗主仰慕你这妖人的壮举,总会多派些高手给你。如今来的却只有一个臭和尚,一个梅妖。以你的聪明,难道没看出这其中的文章?”

    楚慎看了看李璇川不变的面色,面上的笑意更加讽刺。

    “你一出世就要争权,要夺势。可净土宗的宗主也不是个傻的,让他向你求教术法还行,可让他把自己一手下的基业拱手让出,这又怎么可能?”

    李璇川淡淡道:“净土非净土,他们也终究染上了尘埃,看不破这俗世。”

    楚慎却摇了摇头:“是你复活得太晚,想要得又太多。这已经不是一千年前,也不是你靠着一张嘴皮,或是一点儿幻术就能收揽人心的时代了。”

    李璇川扯出一丝无情无绪的笑意,“你以为你真的赢了么?”

    楚慎只觉手中一痒,低头一看,发现掌心的阵法图几乎被汗腻得变形了。

    糟糕!刚刚出掌时汗都在指尖,怎么一下子都到了掌心?

    他猛一转头,发现李璇川的眼瞳在他眼前无限地放大,那瞳色简直像要溢出眼眶,满满当当地爬满一张脸。

    只一瞬间的功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李璇川这一双眼竟然已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至。楚慎能看到的每个角落都被填满、塞紧,一点儿缝隙都没留,简直要扑山倒海而来,用成千上万的眼珠子把楚慎彻底砸遍。

    又是幻术!怎么这么快就中了!?商镜白还没画完阵法?

    楚慎连忙闭眼,却被一人重重撞开,几乎没摔个脸着地。

    他一抬头,发现是一直沉默的燕择出了手。

    这人难道能正面对抗李璇川的幻术?他掌心的阵法图还在么?

    可楚慎看到燕择脸蛋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人竟撕了一角衣衫,用来蒙了双眼,推开了楚慎就一剑刺向李璇川。

    “老妖怪爱用幻术是吧?老子干脆蒙了眼,看你迷得了谁!?”

    蒙着眼去刺人?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李璇川初始这么想,马上就改变了想法。

    因为这一剑力贯苍穹,只一闪就到了他的眼前,下一刻就要缠上他的喉咙。

    李璇川拧身一让,那剑锋却倏然一转,向下斜沉三分、绕了腰身,龙蛇抖擞一般刺向后背!

    这哪儿是个蒙眼的人?明明是个手上都长着眼睛的人!

    李璇川匆忙躲过,燕择却再接再厉,身子平平飞起,仿佛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手中之剑却一阵鹄旋鹰转,旋到左侧三分刺肋下,转到右边四分扎腰部。

    一剑快过一剑,一刺比一刺更狠!

    他在黑暗中起舞,在沉默中试探,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目标。

    而楚慎也终于明白,他刚刚那些沉默的观战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遍遍地观察地形,为了一次次地倾听脚步,为了摸清李璇川的招数,还有记住所有人的位置。

    最后,是为了这黑暗中的无声绽放、万剑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