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梦醒过后, 一片冰凉。
顾初宁睁开眼睛, 只觉得眼眶酸涩, 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竟然一片濡湿, 指尖沾到的泪水滑落, 迅速地溶于被褥间。
顾初宁隐约听到外头丫鬟的声音, 低低的, 像是怕吵醒顾初宁一般:“这天凉了啊, 转眼就到了秋天了, 再过些日子就该下雪了。”
“可不是, 冬天下雪虽美, 可咱们这些丫鬟可就要受苦了。”
冬天下雪,漫无边际的雪谷, 还有雪谷里冰冷的陆远,顾初宁忽儿的一下就想起来了,梦中陆远身死于雪谷当中。
从前做这个梦时她只以为是胡思乱想, 未曾当真, 可现在细想, 却觉得十分有可能,桩桩件件都能对上,如果是真的, 陆远将战死于冰雪之中。
想到这里, 顾初宁疯了一样的下床穿鞋,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得告诉陆远,尽快告诉陆远。
外头的珊瑚和珍珠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忙不迭地往屋里走,就瞧见顾初宁只穿着寝衣,连鞋子也未穿上的往外跑。
珍珠一把拉住了顾初宁,惊讶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珊瑚则是去拿了件厚实的外裳披在顾初宁的身上,她心疼道:“姑娘,这天儿这么凉,您怎么能连外裳都不披呢,”这可是秋天了,不比夏日。
珍珠眼尖的发现顾初宁面颊上未干的泪痕,她向珊瑚使了个眼色,然后道:“姑娘,您穿上衣裳再去忙,左右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顾初宁却不管不顾,她只道:“我去书房有事,你们在外面守着,不要叫旁人进来。”
顾初宁完就往书房跑,珊瑚和珍珠相视一眼,然后守在了书房门口。
顾初宁谁也没叫,只自己一个人待在书房里,然后研磨提笔,她将自己的梦详尽的写了出来,尤其嘱咐他不要在风雪天里出战,梦里他死于下雪的山谷中,又了自己的诸多猜测。
末了,顾初宁发现她的手还在颤,她写:“阿远,你千万记得。”
待写完后,顾初宁才发现信纸上的字迹凌乱,墨迹深浅不一,足以看出写信人的着急担忧,她将信纸合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陆远现在离她太远,目前能让陆远知晓此事的方法就是写信了,寄信是最快的,陆远看到信以后就应当会心一些。
顾初宁的指尖蜷缩,显然是怕极了,她害怕真如梦里一般……不会的,好在还没到下雪的时候。
距离下雪还有一段时日,也就是这期间陆远是安全的。
顾初宁向窗柩外看了一眼,今年的雪越晚越好。
…
顾初宁寄完信以后才缓缓恢复,她心知现在做什么都无用,只是祈祷陆远能看到那封信陆远若是看到了必会警醒一些,如此才有希望逃离那个噩梦。
珊瑚和珍珠见顾初宁恢复原状以后放下了心,方才顾初宁那模样真是吓坏了她们,好在在书房里待一会儿后就好了。
北方的边界离京城颇有些远,寄一封信的时间怎么也要三四天。
顾初宁开始等回信,这几天她都神思恍惚的,可等啊等的,到了第四天她也没有收到回信。
顾初宁坐在书房里看着陆远从前的来信,她的眼泪一滴滴在信纸上,怎么会,竟然到第四天还没收到来信,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浓浓的不详感。
顾初宁去见了济宁侯,济宁侯颇得皇上的看重,对朝政也了解的更多,她过去的济宁侯正在伏案处理公文,很是专注。
济宁侯耳聪目明,自然发现了顾初宁的到来:“芜姐儿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他对待顾初宁当真是好的不像话。
顾初宁就发现济宁侯紧锁的眉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松开了,她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朝务上的难事?”
济宁侯让顾初宁坐下:“哪里有什么难事,”他发现顾初宁一张脸煞白,像是有什么忧心的事,就道:“是不是在担心阿远?”
顾初宁点了点头:“自阿远走后,每四天同我书信一封,可这回到了时间,却没有回信……”
济宁侯轻轻摸了摸顾初宁的发:“你安心,阿远不会有事的,应当只是在路上耽搁了,若是那边战况有什么变化,朝上早就有消息了。”
陆远身处战局,自然忙的不可开交,但这毕竟是国家大事,一旦那边有什么情况,立时就会传回朝里的,现在朝中无事,陆远也不会有危险的。
顾初宁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她的心总是不安,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发生,最后只是低头默默。
济宁侯舒了一口气,自他寻回了女儿,才知道养女儿的不易,就比如现在,他叫丫鬟端来了甜点,希望女儿能放宽心。
…
翌日,顾初宁又做了一宿的梦,她挣扎着起来,然后叫来珊瑚拿过衣裳。
顾初宁觉得她的身子十分的疲乏,她拢紧了衣襟,站在廊庑下看着簌簌的枝叶,这时节的花几乎都开败了,院子里落了一地的花,丫鬟们正在扫。
珊瑚看着郁郁的顾初宁,十分忧心,姑娘自从那天做噩梦以后就这样,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不敢问,只能静静地服侍顾初宁。
就在这时,院门口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厮,他身量高大,走起步来飞快,他神色焦急,看着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一样。
珊瑚心中一乐,这厮就是寻常时候送信过来的,他这回来应当是送信的,珊瑚心想这回顾初宁就该放心了。
可待那厮走到跟前,珊瑚却发现那厮手中空空,哪里有信,他这是来做什么的?
顾初宁也看见了双手空空的厮,她的心一跳,声音竟然颤抖起来:“信……呢?”
厮登时就跪在了地上,声音中全是惊慌和不知所措:“夫人,这回没有信,奴才没收到信,”他着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顾初宁一眼:“是大人领兵作战,两军交战,死伤惨重,而且,大人竟然……失踪了,”他到末尾时尾音上挑,骇人的很。
顾初宁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失踪了,那就是生死未卜……
珊瑚惊叫了一声,就见顾初宁晕倒了,她拼了命的抱住顾初宁,然后喊道:“快去寻蒋大夫,”着又道:“这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就悄悄的请来蒋大夫。”
现在毕竟是在济宁侯府,若是顾初宁晕倒被宋老夫人和济宁侯知道,那就是一场轩然大波,不如先瞒下来,待顾初宁醒了再。
厮浑身直冒冷汗,只会呆呆的应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往外跑去请大夫。
顾初宁觉得她置身于一片黑暗当中,这黑暗中没有一丝光线,她的心疼的不出话来,然后忽然想到,现在还没到下雪的时候,陆远还没死!
终于,顾初宁幽幽醒转,她睁开眼睛就看见眼睛哭得和核桃一样的珊瑚,另一旁则是发须皆白的蒋大夫。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晕了过去,然后挣扎着要起来,珊瑚瞧见立马就把顾初宁给扶了起来,嘴里个不停:“姑娘,您刚才简直要吓死奴婢了。”
顾初宁现在已然清醒了,就问:“这事没旁人知道吧?”
珊瑚愣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奴婢吩咐过了,您晕倒的事一点都没传出去,”她知道顾初宁的性子,这才拦下。
顾初宁点了点头,这样很好,她不想宋老夫人和济宁侯为她担心。
蒋大夫收回了诊脉的手,然后沉默不语,珊瑚看的心惊肉跳的:“蒋大夫,我们姑娘怎么了,您好歹个话儿啊。”
珊瑚先前没有使人告诉宋老夫人还有一个原因,她猜想顾初宁应当是一时惊悸悲伤,这才晕了过去,想来应无大碍,可现在蒋大夫这般不言不语的,她就慌了神儿了。
顾初宁抿了抿嘴唇:“蒋大夫,您直。”
蒋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方才晕厥只是一时之症,并无大碍,紧要的是……你腹中胎儿已然一个多月了。”
若是寻常时候得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蒋大夫方才也听见了陆远生死不明的传闻,现在这种时候来了孩子,一个不妥就是要命的事啊,但凡顾初宁一个想不开,那孩子还能有好?
久久的无言,顾初宁好半晌都没能接受这个消息,孩子……怎么竟然这个时候来了?
珊瑚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古怪,先是惊喜,而后变成担忧,两种神情变化,古怪极了,她一向能言善道,此时也不知道什么了,只是定定地看着顾初宁。
顾初宁面色雪白,红唇也没了血色,整个人看着虚弱极了,她的手落到了自己的腹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竟然有孩子了。
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她和陆远的孩子,她忽然有了为人母的喜悦,然后问:“蒋大夫,依你来看,我这一胎怎么样,可平稳吗?”
顾初宁实在担心,她的身子一向弱,最近又时常烦心,她担心这对孩子不好。
蒋大夫道:“这孩子的脉极稳,是个健康的,只不过你最近身子受损,还是服一些安胎药为好,待坐稳了胎,就无恙了。”
顾初宁点了点头:“那就好,”然后郑重的看向蒋大夫:“那就劳烦蒋大夫替我抓药了。”
待蒋大夫出门后,珊瑚泪眼婆娑:“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顾初宁的肩头单薄,可现在却仿佛有了能承受一切的能力,她喃喃道:“会好的。”
…
陆远失踪的消息到底是传开了,济宁侯府的下人也都知道了,宋老夫人和济宁侯原本还想瞒着顾初宁,可瞧着这阵势也是瞒不住了,最后还是决定委婉的告诉顾初宁。
顾初宁没哭也没闹,只是问:“父亲,那皇上算怎么办?”
现在陆远失踪,显然要重新选将士派遣过去,当初谁也没想到这样无足轻重的一场战事竟然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顾初宁也听闻,瓦剌那边显然不是从前的闹,兵力要比从前多上好些,部署也周全,若非如此,陆远怎能陷入生死不知的境地。
济宁侯沉吟道:“现在还没有拿出章程,当地有将士驻军,还能支撑一阵子,可到底还是要再派去将士的。”
顾初宁抬眼看着济宁侯:“那阿远……他现在还有消息吗?”
济宁侯只是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消息,”他如实道,谁都明白,这时候没消息是当真凶多吉少,或许是一时寻不到,也可能是……死了。
他的女儿才嫁过去不到一年,怎生能一年就丧夫,他安慰顾初宁道:“芜姐儿,你放心,阿远他不会有事的,他武艺高强,人也聪明,怎会为这点事受伤,想来这其中定有缘故,你就在家安安生生的等着,一定会没事的。”
济宁侯也不只是安慰,陆远确实能力出众,他觉得这有可能是陆远的手笔,不过离得太远,一切确实的消息都得不到,谁也不准。
屋子里陷入了静默,宋老夫人让顾初宁靠在她的肩头上:“芜姐儿,你要是难过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些,这样积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宋老夫人怀抱温暖,身上是熟悉的香味,顾初宁终于卸下了全部的压力,她眼眶微湿,可到底没有哭出来,她对宋老夫人:“谢谢祖母,芜姐儿什么事都没有。”
济宁侯在一旁舒了口气,这个时候他就是家里最大的依靠,绝不能露出任何疲态,朝上波谲云诡,谁知道太后党会以此做出什么要挟,他还有他的女儿要守护。
宋老夫人摸了摸顾初宁的发,这孩子实在命苦,前十五年过的清苦,嫁了人又遭了这事,她一想起来就心疼。
顾初宁从宋老夫人的怀里出来,看向济宁侯,坚定的道:“父亲,我觉得阿远一定还活着,这里头一定有什么缘由。”
济宁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沉吟道:“为父也相信阿远,可眼下这等情况……”到底是难解啊。
顾初宁半垂着眉眼,掩住了所有的情绪,她想起方才的决定,然后道:“父亲,我想去找阿远。”
登时,屋里静的吓人,济宁侯反应过来后直接摇了摇头,面色坚定道:“不行,绝对不行,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远去千里,还是那等危险之地,”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何舍得,如何放心。
宋老夫人被吓了一跳:“芜姐儿啊,你爹得对,那里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那边儿可是在仗,旁人逃都逃不及,你如何要过去,再者了,那边不安全啊,你若是过去了,指不定遭到什么事儿呢,”她着叹了口气:“祖母知道你和阿远两情相悦,可这种时候,你哪里能逞强。”
济宁侯也是这个意思,那边多危险,一个不好就危及人命,更何况,就算顾初宁过去了,能不能找到陆远还两呢……
顾初宁的唇瓣紧抿,她想起了那个雪谷的梦,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陆远去死,现在陆远失踪了,定然没有收到那封信,也就明他还是很危险,现在还没下雪,他还没死,可再拖一拖,就不定了。
所以,她得亲自过去找陆远,告诉他这件事,这样她才能安心,若不然陆远还是不能避免死亡。
顾初宁的手紧紧的握着,既然陆远没有收到那封信,她就亲自过去找他,她相信,她一定会找到陆远的。
顾初宁抬起了头,眉眼坚定:“父亲,阿远生死不明,我身为他的妻子,怎能就这样看着,何况,若是他真的死了……那我也活不成了。”
这样的话从她口中出,济宁侯和宋老夫人都为之一震,谁都没想到顾初宁竟然这样深爱陆远。
顾初宁想了想,道:“父亲,其实我做过一个梦……”然后将那个梦完完整整的了出来,她发现济宁侯的面色果然凝重起来。
她明白,就算知道她和陆远的情深,济宁侯也绝不会同意她过去的,她得再加砝码,于是她将这个梦了出来,济宁侯果然认真思考了。
宋老夫人被唬地一跳:“芜姐儿,你是不是胡思乱想做的这个梦?”
顾初宁摇了摇头,面色苍白:“祖母,其实这梦我确定是会真实发生的,因着先前我做了一个梦,确实重演了……”她只了这么多,欲言又止,却更让人相信。
济宁侯果然认真道:“那你如何知道阿远现在没有……死,”他想了想还是了出来。
顾初宁回忆梦境:“还没到时间,梦里那片雪谷上覆满了雪,”现在这时节纵然北境下了雪,也没有覆盖的这样深,所以她确定陆远没有死,现在的生死不明定然有缘由在里头。
顾初宁向来性子和顺,从不撒谎,她又这般认真,言语之间宋老夫人和济宁侯都相信了。
济宁侯的手不自觉的握着椅柄:“那为父遣了人去北境寻阿远,你在家等着就行,”现在书信是送不到了,只能遣人过去,可他还是不想让顾初宁冒险。
顾初宁却摇了摇头:“父亲,没人比我更熟悉那个梦的。”
顾初宁接着又道:“父亲,我可以扮成一个厮,明日不是有送粮草的军队过去吗,我可以混在其中,等到了北境再寻阿远,跟着军队,定然安全的很。”
顾初宁上前,纤细的手指握住了济宁侯的胳膊:“父亲,女儿此行绝不会有危险的。”
济宁侯的心登时就化了,他的心也渐渐动摇,顾初宁的不错,押送粮草的军队定然安全,到时候顾初宁扮作男子混在其中,他再派人保护顾初宁,应当是没危险的。
济宁侯无奈的叹了口气:“到时候你扮作男子,不要暴露身份,叫人以为你只是个兵就成,等到了地方,也是如此,要处处心啊。”
顾初宁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爹,女儿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她心下松了一口气,终于答应了。
…
济宁侯在朝中几十年,自有自己的势力,不可觑,他立即就将顾初宁安插到了押送粮草的军中,军中有许多他熟悉的将士,到时候略加照拂就成,他又派了好些将士在暗中保护顾初宁,算是万无一失。
待回到了院儿,珍珠面色担忧,她劝道:“姑娘,您可还怀着孩子呢……”这样千里迢迢,北境又那么冷,顾初宁能不能受得住啊。
正在收拾行李的珊瑚闻言动作也顿了顿,她虽没话,可也同样担心。
顾初宁抚了抚腹:“珍珠,我会没事的,蒋大夫了,这孩子生的健壮,何况我此去安安稳稳的,不会有事的。”
顾初宁低下了头,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这胎做的稳,肯定没事,此时她只庆幸济宁侯和宋老夫人不知道她怀孕的事,若是知道了,恐怕她磨破嘴皮子都没用,这事她得一直瞒着。
顾初宁安抚珍珠:“我和珊瑚走了,你在府里可得管好下面的丫鬟,不能叫旁人知道,还有祖母和父亲那头,也是一丝口风都不能露。”
顾初宁出去这事自然是不能为人所知的,要暗中进行,这段时间就宣称她病了,要修养,珍珠就得管住下面丫鬟的嘴,责任很重。
珍珠还是应了诺,她是顾初宁的丫鬟,就得听顾初宁的话。
珊瑚继续收拾起冬日的厚衣裳,第二日一早,顾初宁和珊瑚换成了男装随军去了。
押送粮草的军队将士很多,安全极了,顾初宁平日就待在马车里,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济宁侯安排的将士也对她照拂有加,一点儿都没遭过罪。
就这样,当顾初宁感觉越来越冷的时候,她终于到了北境。
和一直照顾她的将士们辞别,顾初宁才离开,待离开之后她瞠目结舌,无他,只因济宁侯实在安排了太多人保护她,此时都暗暗的跟在她旁边,顾初宁舒了口气,这可真是安全的很,她一点儿也不用担心。
北境的天儿很冷,呼出的气都虚白一片,珊瑚跺了跺脚:“姑娘,这儿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太冷了。”
珊瑚帮着顾初宁拢紧了衣裳,好在这地方人少,若是有人瞧见了还真会觉得珊瑚女气的很。
一直跟在顾初宁身后的章肃开口道:“姐,一路奔波您也累了,咱们先去客栈休息吧,”他是济宁侯安排的人,算是其中的领头,这些天一直跟在顾初宁身边,不由得不叹一句,姐看着这么纤弱的人,竟能坚持住着迢迢千里,可敬可佩。
顾初宁颔首,这地界人生地不熟,她自然要听章肃的,这么些跟着她的随侍,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一番,就算再着急,也不能累了他们。
章肃引着顾初宁往其中一家客栈走,顾初宁边走边看,这地界很,只是个镇的模样,镇上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些做生意的,看着颇有些悠闲,顾初宁松了口气,这镇是距战场最近的镇了,既然镇这般,那就明边境无事,暂时安全。
章肃去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可这到底是镇上的客栈,和京城的一比简直是粗陋的很,他心下隐有不安,没想到顾初宁竟然一点也没抱怨,他随即放松了心情。
到了客栈里就暖和了,顾初宁坐在临窗大炕上:“今儿好好休息一番,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这些天你们也累了,今晚可要好生放松一下,”这些人日夜守着她,自然累极。
章肃心下颇是感动,面上却不显,只是应了诺,到底还是派了两个身手很好的弟兄守在房门外头,然后轮流替班。
珊瑚端过来一盆热乎的水,然后脱了顾初宁的鞋袜帮她洗脚,叹气道:“姑娘,咱们可终是到了,”不遭罪,但到底比家里差远了。
顾初宁有些不放心,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到是到了,可是陆远在哪儿呢?
好一通收拾,珊瑚道:“姑娘,不如您换上女装吧,这样也舒坦,”这一路上都是男装,到底有些不舒服。
顾初宁摇了摇头,还是谨慎心为好。
俩人都坐在了暖炕上,珊瑚看着顾初宁的肚子,放低声音:“姑娘,你觉得如何,可舒服吗?”这些日子以来都有给顾初宁熬安胎药,不过这地方太冷,她还是不放心。
到安胎药,珊瑚吐了口气,到底是千里行军,顾初宁又这么体弱,还是要按时服安胎药的,好在顾初宁一向体弱,时常喝汤药,这些随侍只以为是补养身子的药,没有怀疑。
顾初宁的神色终于变的温柔,她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家伙安生的很,我没有一点不舒服,”来也怪,她怀了孕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孩子真是乖的很。
顾初宁着问珊瑚:“珊瑚,你妇人的肚子要几个月才会大起来,”现在她的腹平稳,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珊瑚想了想道:“是要四个月上才会慢慢显怀呢,到时候再穿上宽松的衣裳,准保没人发现。”
顾初宁松了口气,那就好,那肯定没人发现了。
主仆俩人着就有些饿了,算下去吃饭,这客栈很,客人们大多是在一楼用膳,顾初宁反正穿着男装也就下去了。
许是北境寒冷,这里的菜大多是肉,顾初宁挑了好半天才找出几道素菜,珊瑚又张罗着要了一道乌鸡汤,孕妇得补养身子,只吃那些菜怎么成呢。
菜一道道被端上来,珊瑚伺候着夹菜,顾初宁喝了口汤,然后就见二楼上缓缓走下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穿了身银红色的刻丝夹袄,发饰精美,面容秀美又端庄,好似照亮了这整间客栈,客栈里原本的食客也都紧盯着楼梯上的人瞧。
顾初宁惊的手里的汤匙都落了下来,迸射了满桌儿的汤水,反应过来后连忙转过了脸,然后拉着珊瑚坐下。
好在客栈里人多,那姑娘并没发现顾初宁,只是寻了一张桌子用膳,好巧不巧,正和顾初宁隔了一张桌子。
顾初宁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宋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错,方才那女子正是宋芙!
这样遥远的北境,宋芙一个女子千里迢迢而来能是为了什么,她不是晋王萧毓的侧妃吗,怎么会?
顾初宁觉得头都要炸裂开来,她心不在焉的用着膳,同时去听宋芙那边的动静,可整场饭下来,宋芙也没发出一点动静,很快便上楼了。
顾初宁用余光看着宋芙,她发现宋芙的身边跟了好些人,她的目光闪烁不定。
待宋芙上楼以后,顾初宁连忙起身上了楼,一关上门,珊瑚就惊呼出声:“大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顾初宁喘了几口气,好在她穿了男装,这才没被宋芙发现,她想起了跟在宋芙身边的人,那显然是在保护宋芙的。
顾初宁闭了闭眼睛,她一向知道宋芙喜欢陆远,甚至隐隐觉得当初宋芙嫁给晋王萧毓乃是一时赌气,可后来只听闻宋芙与萧毓过的不错,王府里的那些姬妾都不如宋芙受宠,她也就略略放下了心。
可这样的时节,宋芙孤身前来,实在疑窦重重。
难道是得知陆远失踪,着急陆远才来,顾初宁转瞬就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宋芙是晋王的侧妃,又带了晋王的随侍来,不可能是这样的由头,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顾初宁想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只能先放下,顾初宁看着珊瑚:“去吧章肃叫来。”
如今到了北境,自然是要寻陆远的,于这件事上,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等着,明日就得叫章肃带着手下去寻陆远,想来陆远应当就在不远处。
都交代完了,顾初宁才缓缓睡去。
可事情的进展并不都如人意,章肃他们没有寻到陆远,顾初宁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毕竟陆远失踪,那么多将士都没有找到,岂是她一时就能找到的。
这一天,顾初宁从睡梦中醒来,她发现窗外白茫茫一片,原来是下了一夜的雪。
顾初宁的脸色骤然煞白,到底还是下雪了,那陆远该怎么办?
顾初宁心事重重,换上了衣裳也一声不吭的,她摸着茶碗的手都在颤抖,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北境的雪竟然这样大,仅仅一夜而已。
珊瑚看的担心,她跪在顾初宁脚边:“姑娘,您好歹用些膳啊,您不饿,您肚子里的孩子可还饿呢。”
外面又传来簌簌声,这是下雪的声音,顾初宁推开窗子去看,只见外面又下起了雪,浩浩荡荡。
扑面而来的冷气,顾初宁就瞧见宋芙上了马车和随侍一起向北走了,很快便消失了。
顾初宁的心沉甸甸的,她想要出去看看,珊瑚却拦住了她:“姑娘,外面的雪这样大,您出去冻坏了怎么办?您可还有孩子呢!”
顾初宁却不管不顾,如果阿远死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初宁到底是下了客栈,外面的雪这样的厚,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天空像是撕裂了一条口子,鹅毛一样的雪花扑簌簌的下。
路上往来的都是行人,有做生意的,有客商,有领着孩子的妇人。
顾初宁失神的往前走了几步,不远处就是光秃秃的一棵树,那树上挂满了雪,枝丫横斜。
顾初宁眼睫上的雪微微化成水雾,她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朦朦胧胧,珊瑚只是跟在一旁,不敢做声。
忽然间,顾初宁看到一个男子缓缓从前面走来,很快便到了那棵枝丫横斜的树下。
他穿了一身武袍,身材高大,背脊挺直,行走间气势迫人,却又有一番世家公子的风流贵气,眉眼俊秀的不像话,这是一个她熟悉极了的人。
纷纷扬扬的落雪下,顾初宁几乎以为她是在做梦,下一刻她才知道,她的阿远踏雪而来。
陆远的面容越来越清晰,顾初宁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陆远反手紧紧的抱住她。
“妧妧,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