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合1,入V四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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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时候是躺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中, 床榻两旁立着伺候的丫头。

    萧慕雪坐起身:“现在是几时了?侯爷呢?”

    其中一个丫头作答:“回姐, 现在才刚过卯时, 姐还可以再睡一会。侯爷去舞阳河看着修建堤坝的事情去了。”

    “舞阳河堤坝怎么了?”

    “今年来河水暴涨,淹死过河边口不少人。舞阳河堤坝年代太久, 坝高不够, 加上多有缺漏, 所以皇上下令今年翻修,这也是侯爷亲自经手的第一件差事, 所以侯爷格外看中。”

    想不到玄歌如此上进, 萧慕雪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那昨日跟随我一起来的护卫知道去哪了呢?”

    丫头摇头不知, 过一会又道:“大概是一起去修堤坝了。昨夜姐睡着了, 奴婢听着该是给一并安排到西厢下人房住的。王爷这次准备召集府上下人一起参与修建堤坝,姐的那个护卫, 今早上应该一起去了。”

    “什么!”

    萧慕雪这一惊非同可, 连忙下床开始更衣绾发,两个丫头也机灵的上前服侍。

    寒庄庄主竟然去修堤坝了。

    萧慕雪对寒月凡这个人还摸不透, 一方面他的身份特殊,如今被玄歌弄去做劳工,不知道心里怎么想,会不会日后给玄歌使绊子。

    另一方面, 寒月凡确实把她从贼人手里救出, 一路上对她也的确多翻照顾。

    于情是自己的恩人。

    更何况,他还是那丫头的心上人,来还沾亲带故。

    萧慕雪越想心越乱, 顾不得仔细梳妆扮。只是简单洗漱,又让丫头束了个寻常发髻,便乘车去了舞阳河边。

    舞阳河果然涨水颇高,想到再过几日又逢梅雨季节,到时候恐怕水灾会更加严重,难怪此次筑坝重建迫在眉睫。玄歌会如此看中此事自是有一番道理,做得好一来深得民心,二来在朝堂中也是竖起了威名。

    这么一想,萧慕雪更觉事关紧要,绝不能在寒月凡这里出了什么差池。

    玄歌侯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在这样一片忙碌的身影中。纵使侯爷亲场督工,也绝没有亲自做活的道理。

    河岸上一片树荫华盖下,玄歌候正坐在轿撵上扇扇子。

    因是在外面,玄歌毕竟有侯爵在身,萧慕雪快步前来,还是给他拜了礼才起身。

    玄歌本就烦闷着,此时见萧慕雪身姿曼妙,杨柳细腰,桃腮带笑地朝他走来,心里美滋滋的,碍于身份,这才矜持住。

    “雪,快起身,到我身边来。”玄歌示意萧慕雪到轿中同坐。

    因着昨夜天黑,萧慕雪江湖儿女本也性情洒脱,所以没有忌讳太多。可是今日是众目睽睽之下,不仅有府里的人,更有平民百姓,一应在场。萧慕雪就是再豪爽也终归是个闺阁女儿,女儿家生来的羞涩让萧慕雪却步不前。

    玄歌却早已等不及了,枯坐了近两个时辰,心里早就急得冒烟。可是碍于体面,还得在这里干坐着表示亲民之举。

    这会儿看萧慕雪还在犹疑不定,耐不住性子道:“雪,你我早有婚约在身,还顾忌什么。”

    玄歌伸手去拉萧慕雪。

    萧慕雪千里迢迢就是来找玄歌的,虽昨日已经见过面,但是没顾得上多几句话。此时见玄歌就真真切切地在面前盛情邀约,岂还有拒绝的道理。

    萧慕雪伸出玉手,玄歌一用劲就将美人拉入身侧。

    “雪怎么起这样早。”

    萧慕雪看着玄歌鼻尖沁汗,卷袖为他擦拭道:“侯爷不也是如此辛劳,如此而来定得百姓称赞。”

    玄歌得了赞誉,喜上眉梢:“那也还不是为了你我日后的前程。”

    玄歌慢慢地探道萧慕雪的腰后摸了摸。

    萧慕雪身子反射性地绷直:“侯爷做什么。”

    玄歌没有想到萧慕雪这么大的反应,脸色有些沉,但还是掩了下去,口中道:“雪,我只是太想你了呀。”

    听他这样一,萧慕雪又于心不忍,觉得只是自己因为那件事变得敏感,更觉得对不住玄歌。

    “这里人多,侯爷……”

    “知道,知道。雪可是鼎鼎大名的萧氏千金,是本候失礼了。”

    见玄歌不在意,萧慕雪紧张的心情微微松懈了下来:“侯爷……”

    刚道了句侯爷,玄歌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雪,莫叫我侯爷,还是叫玄歌亲切。”

    “可是这还是在外面。”

    “怕什么。本候的未婚妻叫本候的名讳还不成了。”

    萧慕雪心中喜悦,随即改了口:“玄歌,我也更加心喜这样叫你。”

    玄歌握起萧慕雪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萧慕雪突然想起来意,连忙赶走心中的想入菲菲:“玄歌,不知道昨日跟我一同来的护卫苏北痕现在何处?”

    玄歌候正被萧慕雪手上娇嫩的肌肤迷得七荤八素:“好好地,又提他作什么。本候看他心中十分不悦。”

    萧慕雪心中暗惊:“为什么?侯爷昨夜不是才跟他第一次见面吗?也未曾多句话。是侯爷还为了昨夜慕雪披衣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哪有,本候岂是如此气之人。”

    “那玄歌是为何这样不喜苏北痕。”

    玄歌抬了头道:“不上来,就是看他的眼神……”

    玄歌莫名地觉得苏北痕昨日虽然话语谦卑,可是他的眼神却凌冽傲气,看得玄歌心中反倒隐隐生怵。

    那人身上有股不出的逼人气势。

    “苏北痕真的是萧府的人?你的随身护卫?”

    料定玄歌会再对寒月凡的身份起疑,来的路上萧慕雪已经对此事多做推敲:“是的。苏北痕自幼流浪,得家父所救,一直收养于萧府。之前一直是跟着哥哥做事,但是因为为人性格高傲古怪,所以一直甚少露面,以至于玄歌一直没有见过他。但是他武功过人,为人忠义,所以哥哥才让他近来随身护我。”

    一番话答得流利顺畅,逻辑自通,玄歌也找不出纰漏,想了想觉得许是自己多心了。

    到底就是个下人,自己堂堂侯爷,惧他作甚。

    “既已来到候府,雪必已安全,那就用不着他再护卫你了。我看他也闲来无事,既然武功高深,想必也是身强力健,就让他随着一起为国效力去了。”

    “玄歌也叫他去修建堤坝去了?”

    萧慕雪忙在前面一干忙碌的劳工堆里找寒月凡的身影。

    “这些人里没有他,”玄歌见萧慕雪找苏北痕道:“他武功这么高,叫他做这些岂不是屈才。”

    “那他在哪?”

    “在后面抗沙土,石板了呀。”

    “什么?玄歌让他去做这个了?”

    玄歌表情奇怪地看萧慕雪:“怎么了?他就不能去做这个了?那么有力气,在前面做一些修修补补的事情不是浪费,自然得卖点力气活。雪怎么很关心他的样子。”

    萧慕雪其实方才已经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蹊跷,此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所以听闻玄歌如此问倒是不慌乱:“我哪里是关心他。只是玄歌你不知道此人的心性,一向心高气傲,我是怕他不愿意去做一般苦工的活,或者中间出了什么乱子,生了什么事情。别人知道他是我的护卫,又知悉你我的关系,恐会对侯爷颇有微词。”

    玄歌想了想:“雪,多心了。他再心高气傲,还能怎么样,到底是个奴才。本候叫他做的事情,岂有嫌三捡四的道理。还有我看他也并没有不服气,雪放心吧。”

    萧慕雪暗暗隐藏住心里的心思:“玄歌的是。但是我还是再对他加番叮嘱才好。不知道地方在哪,慕雪可否前去?”

    “那地方脏兮兮的,雪去那干嘛。”

    萧慕雪道:“未有几月你我就要完婚,此次筑坝修建对侯爷日后前程至关重要。慕雪必须保证万无一失,苏北痕是萧府的人,我必要亲自跟他交代清楚才放心。”

    “那就等午时休息吧。”

    萧慕雪虽然心中急切,但也不能再做表露,只得答应。

    一上午的时间消磨得很慢,好在快午时休息的时候,玄歌得信有人来候府拜访,所以要先行回府,留了候府管事蒋义来继续督查筑坝之事。萧慕雪便答应玄歌见过苏北痕之后就速速回去陪他。

    好不容易挨到午时休息,蒋义下令各工头放工休息,开饭发粮。

    萧慕雪忙问:“蒋大人,可否领我前去苏北痕做事的地方。我好与他交代后便可早时回府。

    蒋义知悉萧慕雪身份,对她十分尊敬:“萧姐请随我来。“

    蒋义带着萧慕雪绕过前面一些做细工的劳工。这些人此刻都在排队领饭,虽然四月末的天气还不是很炎热,但是南方一向气候温和,加上这些人都是出力做工,一个个身上都飘满了汗味。

    蒋义很细心地为萧慕雪和这些劳工隔开了些距离,可是气味却丝毫不减少。

    蒋义回身嘿嘿笑道:“萧姐,金枝玉叶,定是不习惯这些汗臭味道吧。这些还是做细工的,出力少。姐找的人做的是力气活,要比这的人更脏呢。”

    萧慕雪到底是个闺阁女子,之前行走江湖也少。一时间来到这些汉子堆里,是有些不习惯,可是听蒋义语气对这些做工的劳力充满嫌弃,萧慕雪心里暗暗不悦,忍不住道:“没有他们的辛劳,哪里来的我们这些人的坐享其成。”

    蒋义却是个粗人,没有听出萧慕雪话里讥讽的意思,只道她是随口应对。

    “到了。”

    蒋义驻步,对一个黑胖的男人道:“朱贵春,这位是侯爷贵客,要见苏北痕。你带苏北痕出来吧。”

    “不必,”萧慕雪道:“我自己进去找他,不耽误各位的休息时间。”

    蒋义道:“这样不妥吧,恐怕脏了……”

    萧慕雪轻笑:“大人,我是江湖中人,不嫌脏。大人一上午也劳累了,快些休息吧。我去去就回,不必挂心。”

    蒋义本还想劝,但见萧慕雪目光坚持,也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思想前后,还是溜之为妙。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蒋义告辞,萧慕雪与之客套行礼。

    萧慕雪看里面有一群人也跟方才外面看到做细工的劳工们一样,在排队领饭,正要前去。

    这时候那个叫朱贵春的黑胖男人才得以插上话:“回姐,您要找的苏北痕不在这边。”

    “那他在哪?”

    “他还在工地上。”

    萧慕雪奇怪道:“这不是午时休息时间吗?他怎么不休息。”

    “他的活没做完,自然不能休息。”

    萧慕雪心中生疑:“工地在哪,我自己去找他,你也去休息吧,不要跟着我。”

    朱贵春指了指左边:“回姐,左走,右拐……”

    朱贵春还未完,萧慕雪身影已经消失。

    片刻不想多再跟这些人在一起。

    萧慕雪在一片尘土堆里面找到了寒月凡。

    那个人,就像人家给了他一座金山般,卖力地干着活。萧慕雪走到他身边,他头也不抬地顾自拖他的沙包。

    “寒月凡。”

    “你不怕隔墙有耳阿,叫我苏北痕。”

    两袋沙土扔上推车后,寒月凡拍了怕身上的沙土渣,直起身子:“找我干嘛。”

    “你真安心当起苏北痕了?”

    “我再一遍,你不怕隔墙有耳阿,我就是苏北痕。”

    萧慕雪无语:“那从现在开始只有苏北痕了?”

    “只有苏北痕。”

    “那寒月凡去哪了。”

    “鬼才认识他。”

    “呵呵,”萧慕雪冷笑:“有意思。”

    “找我干嘛?” 苏北痕又问。

    “你看起来很着急我走的意思。”

    “本来就是,我正忙着呢。”

    “你忙什么?”

    苏北痕指了指右手边的一堆散沙:“还有这么多没有装袋上车,你我忙什么呢。”

    “这些是分给你活?”

    “不是分给我的,我干嘛做?”

    “真是奇怪了。你堂堂寒庄庄主,做不过外面那些斯?怎么人家都做完了去吃饭,你在这里加工加点?”

    苏北痕无奈地点点头,做个抱拳状:“你还真不怕隔墙有耳。”

    “你留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苏北痕双手一摊:“我怎么知道,是你家玄歌安排我在这里的。”

    萧慕雪不想再跟他哈哈了:“你已经送我来到候府了,没有必要再呆在这里装苏北痕。”

    “我答应阿落得安全把你送回家,不是送到候府。”

    “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那就再等等,我也不急。”

    “你就算在这里做苦工了?”

    “强身健骨。”

    萧慕雪发现拿苏北痕毫无办法,他就像一团棉花,在身上软软无力,你怎么进攻都没用。

    萧慕雪看他换了一身粗布短褐,一身尘土,唯一与别的劳工不同的大概就是身上还没浓重的汗味。可看他面色被晒得通红,额上汗珠滚落,也是热得不轻。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份罪。”

    “体验生活。”

    萧慕雪被气得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萧姐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有事情尽管直。”

    萧慕雪道:“好,我问你,你坚持留下来,是不是为了对付玄歌。”

    “我对付他干嘛。”

    “真不是?”

    苏北痕笑笑道:“萧姐高看我了,玄歌有侯爵位在身,老侯爷兵权在握,此时又是边塞战事高捷,不日就要回府。玄家正如日中天,我仅是一介贫民,还能覆雨翻云不成?”

    萧慕雪低眉紧蹙,想到苏北痕的有理,但是实在想不通他留在这里是何原因:“你必须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你为何坚持留在这里。”

    “守护你安全,直到把你送回家。”

    “我要真理由。”

    “这就是。”

    萧慕雪的声音高了高:“我真的要真理由。”

    “你是阿落的姐姐,我答应阿落护你周全,你再问都是这个理由。”

    这个人软硬不吃,着实难以对付。

    “只要玄歌对你好,我不会在这里惹事。” 苏北痕看出萧慕雪在担心什么,接着道:“你不用不相信我。你看看他今日让我来干这个,我不也一声不吭做到现在。”

    萧慕雪反问:“玄歌为什么会对我不好。你这样真奇怪。”

    苏北痕不再理会萧慕雪,接着去忙他手里的活:“我要的都了,信不信由你。你也可以直接告诉玄歌,我是寒月凡。只是那样多生出来的麻烦,你也想象得到。目前这样,相安无事,等你想回家了,我送你回家,听起来难道不是更好点。”

    苏北痕要先把那些散沙筛成细砂,中砂,粗砂,然后分袋装好,抗上推沙车。后面还有一堆石板材料,也需要一块块抬上推车运到前面去建筑。

    总之是个辛苦繁重的活。

    “你不是武功很高,怎么还这样费劲。”

    萧慕雪看苏北痕抬沙袋的时候略显吃力,不禁问道。

    “你还真奇怪。干活跟武功有多少关系,外面的劳工活干的都好,没见的一个能是武材。你不也会武功,架外面一个不是你对手,你来搬一个试试看。”

    萧慕雪不服气,抓起一包沙袋,真沉,提气,发狠才把一袋沙子弄到车上。

    使力点跟练武完全不一样,武功用的是巧劲,这个使的是蛮力。

    “那你也不至于这么慢呀。”萧慕雪看看苏北痕身后堆积的沙土,石板,替他发急。

    莫不是……

    “分给你的活,是不是比别人多。”

    苏北痕哼了下:“你呢?”

    果真如此。

    萧慕雪心里面非常不痛快。

    玄歌竟然因为看苏北痕不顺眼,就这样针对他。萧慕雪万万没有想到玄歌会这样做,心里发痛。

    “我找他去。”

    苏北痕拦住萧慕雪:“萧姐,你为了一个护卫多做了点事情,去找侯爷理论,不觉得可笑吗?”

    “可是,这是欺负你。”

    苏北痕毫不否认:“你心里清楚就好。”

    “你是让我清楚玄歌的为人是吗?你也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诋毁他,许是他真的不喜欢你。又或者是昨日见我披了你的衣服,一时负气。再不是,就是因为……”

    “好,好,好。” 苏北痕连忙断:“算我错了,别护短了。萧姐不如回去吧,就当不知道,省去很多麻烦。更不必为了我去找他,多做一些碍不了事,正如你,我武功高强,干点活怕什么。咱都别题大做了,行吧。”

    萧慕雪心里面不忍心:“但是我觉得我好像很对不起你。”

    苏北痕笑道:“快走吧,日后对阿落好,就能补偿我。这里不适合你多呆。”

    “我会多来看你。”

    苏北痕直摇头:“一次也别再来了。让玄歌误会,你自己好好的就可以。”

    萧慕雪走后,苏北痕一个人干到午休结束也没有干完上午的活。

    劳工都是按件计活,多劳多得。

    苏北痕是新来的,一来就分走了他们手上很多活,本来就惹得大家不愉快。这会儿,大家休息回来,看见他还没做完,各个脸色露出鄙夷神态。

    朱贵春也对这个新来的颇为不满。

    干苦工的各个大块头,但是再看这个人,腰板细瘦,一看就是个白面公子。

    应是犯了什么事情,才被罚做于此。

    苏北痕道:“我能不能先吃饭,然后接着做?”

    朱贵春翻了一个白眼:“没有饭了。”

    苏北痕知道他是故意的,点点头不再跟他多一二。

    朱贵春原道苏北痕还会继续讨求,没想到他却转身而去。

    倒有几分傲骨,朱贵春心道。

    苏北痕实在是很饿,都听到自己肚子叫了。昨日到今日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吃个好饭。

    苏北痕又开始后悔昨日在食肆中和赵琴落分别之时,没有好好吃点。

    苏北痕从水缸中舀了口水,灌下肚子。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腹中本就饥饿,还是这水就是不干净的原因,苏北痕喝到嘴里觉得味道怪异,胃里立刻有点恶心。

    “给你……”

    突然,一个瘦弱弱的手递过来半个干饼给苏北痕。

    苏北痕一看是个约十二三岁的少年。

    苏北痕一愣:“你这么,也是在这里干活的?”

    少年点头:“快吃吧,我看你挺饿的。”

    完少年就缩回去,赶紧休息。

    苏北痕三口两口就吞了半个饼,感觉好多了。想到干到晚上要是还没干完,朱贵春会不会又不让他先吃饭,苏北痕决定中午不休息了,抓紧干活。

    南方四月天气也是焦热无比,苏北痕热得如蒸笼上的馒头,恨不得也像其他人一样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干。可是他不行,他身上有伤疤,太引人注目了。

    苏北痕好不容易装完了沙子,其他人的午休时间也结束了,朱贵春开始吹起嗓子喊大家起来干活。

    朱贵春路过苏北痕身边的时候看了看他,提醒道:“抓紧吧,下午你的活还是别人的三倍。”

    苏北痕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笑笑道:“为什么不是四倍,五倍?”

    朱贵春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岔了:“你啥子?”

    苏北痕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是为什么不给我再多分点,干别人的四倍,五倍。”

    朱贵春愣了愣,苏北痕道:“三倍不是你们定的吗?揣摩着我是得罪了侯爷来到此处,多累着我点好给侯爷撒气,然后你们能得点好印象,拍拍马屁。”

    苏北痕一语道破他的心思,朱贵春心里一哆嗦,嘴上都口吃了:“胡八道,简直胡八道,滚一边干……干活去。”

    苏北痕斜眼也不看朱贵春一眼,径自走了。

    朱贵春望着苏北痕,心里头直咯噔。

    当苏北痕将石板抗在背上的时候,才知道上午抬沙子算是轻松的,硬邦邦的石板才叫重如千金,割得后背生疼。而且流沙是软,沙包上面抓起来有着力点,好使劲。这石板又厚又重,压在身后,抓不住全靠双手托举。

    苏北痕抬了十来块石板后觉得两手肌肉发抖,心里想:练武功哪里需要上梅花桩练气力,直接拉过来干这个,十天半个月全练成大力士。

    苏北痕瞥了眼别人,看见其他人抬起石板来轻松地狠,两只胳膊一抬,一大块石板就滑在背上,三下两下就能搬不少。

    苏北痕心里不服气的情绪被调动起来。

    再试了几下,苏北痕终于找到了技巧,不像开始时候那么难了,但是还是很累,好在今日腰伤没有发作,让他轻松了不少。

    苏北痕承认,他的体力一直是他最大的短板。而当初秋呈子就是在体能考核上给他放了水,才能让他顺利晋级去学更上层的技巧。以至于后来,即使他的气力不如人,靠着一身灵动的轻功和无双的智计,在玄天阁也站稳了脚跟。

    越是不行的地方,苏北痕习惯越挫越勇。

    这可不是生来具有的好习惯,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以后换来的。

    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就干三个人的活,就是不能给玄歌瞧了,苏北痕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这骨子较劲,这么想了想,就恢复了精神,接着开始搬石板。

    可是现实永远在苏北痕这边是残酷的。

    一直到日落西沉,苏北痕连一个人的活都没干完。

    其他人干完手上的任务都陆续散了,工钱日结。因为苏北痕的缘故,他们中好几个力气大的原先能以一抵两壮汉的今日空闲了很多。穷人空闲就意味着赚的少,结算工钱的时候,看着拿到手上比往日少上几分的铜板,几个人给苏北痕递过去数个白眼。

    苏北痕却一个都没看到,因为他没有时间磨蹭。

    其实,当你鼓足气力做一件事情却还是事倍功半的时候,心里头无疑是沮丧的。

    苏北痕此时的心情就是这样。

    但是这种挫败感他太熟悉了,他的人生好像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过。

    以前赵琴落夸他聪明,苏北痕因着男人的面子没好意思。但是,他心里头清楚,在他这里从来没有聪慧过人的法,自开始学东西他就比旁人慢半拍。

    幼时的心智弱,不知道努力,以至于后来牵连了……再最后在玄天阁,为了活下来,才逼着自己努力。

    苏北痕清楚,他从来都是付出九分只能得到一分的那种,老天爷似乎特别不青睐他。有时候,苏北痕真的怀疑过,他是不是真的笨得可以才能够做到事事比别人学的慢。

    朱贵春也要回家了,临走前看着苏北痕想点什么,犹豫了下又什么都没。

    苏北痕其实也想问问他干了一天有没有工钱,候府晚上还管不管他饭,还有他晚上是到哪住。

    昨夜里玄歌竟然是连下人房都没舍得给他留着,安排他在柴房里面待了一夜。今日看这个情况,好像所有人都把他忘记了一样。

    堂堂侯爷,跟他计较起来了。

    就凭这一点,苏北痕觉得玄歌不值得萧慕雪托付终生。但看萧慕雪一腔热情,加上之前在七里山的遭遇,他硬忍住没出来。

    “要不要我来帮帮你?”

    又是那个怯怯的声音,还是中午那个少年。

    苏北痕本来想咬咬牙潇洒点不要,但是不到申时的时候,他的腰部就开始作痛,现在这会儿已经彻底发作了。

    苏北痕点点头,少年也不多话,开始帮他一起搬石块。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抬,就省力很多,速度也快了很多。那少年别看个子,力气却很大,让苏北痕刮目相看。

    “你叫什么名字?”

    “端木云海,”少年顿了顿:“我干活时候不喜欢话。”

    原本苏北痕算聊一聊分散下注意力,会觉得腰上没那么疼。但是少年这样,他只好闭了嘴。

    等把这些活全部磨完,都已经是亥时了,苏北痕累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干完了,我要走了。” 端木云海本也是脱了衣服陪他做工,这会儿披了衣服就要走。

    这性格干脆地苏北痕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下,停会儿,你不歇歇吗?我还没谢你呢。”

    端木云海看了看苏北痕,叹了口气:“你是想跟我回去吃饭的吗?我家里也挺穷,还是只能给你吃干饼。”

    苏北痕觉得这少年忒有意思:“不用吃干饼,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苏北痕请端木云海吃了个大碗阳春面,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却比干饼好太多了,让他大饱口福。

    苏北痕还买了几个馒头,端木云海却舍不得吃。

    苏北痕指了指馒头:“想吃就吃吧,别想着省给明天。明天我再请你吃。”

    端木云海有些困惑:“你怎么很有钱的样子?”

    苏北痕笑笑:“有眼光,我是很有钱。”

    “那你还来干活?”

    “我想多赚点。钱不嫌多。”

    苏北痕极其喜欢开玩笑,端木云海却不高兴了:“既然你这么不诚实,恕我没什么多于你谈的了。”

    端木云海起身要走,苏北痕急忙拦住他:“年纪轻轻怎么如此较真了。我的事情来话长,也解释不清楚。我大概要在这里再干上十来天,这几天你帮帮我可以吗?我会报答你的,其他的就不能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端木云海又坐下道:“能多少是多少,总比撒谎的好。”

    端木云海端起碗来将面汤喝了精光,又道:“我帮你不是为了报答,你不必挂在心上。”

    苏北痕问道:“我看你还,你多大了?能告诉我吗?”

    端木云海道:“当然能,我可不像你们有那么多秘密。我十一岁。”

    “怪不得,我原猜你十二岁呢。这么就出来务工?我朝明文规定不得用十五之下童工,怎么侯爷府公然违规。”

    端木云海冷笑道:“明文规定?太可笑了吧,侯府一向喜欢用童工,只给旁人三分的工钱,他们当然乐意用。明文算什么,侯府的权利才是最大。”

    苏北痕若有所思。

    “我倒是很感激候府,” 端木云海道:“不然我就得当乞丐,现在这样好歹能自己养活自己。”

    “累不累?” 苏北痕问道。

    端木云海仰起脸反问:“你累不累。”

    苏北痕道:“很累。”

    端木云海没好气地道:“那你还问。”

    穷人的孩子……

    苏北痕心头有点酸酸的。

    “就你一个人了?你家里?”

    端木云海摇头,随即起身:“我要走了,今日已经太迟未归。我还有个妹妹,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她一定在家等急了。”

    苏北痕跟着站起来。

    这一站苏北痕心觉不妙,腰肢僵硬,恐怕是今日负累太多导致的。

    端木云海问他:“你怎么了?”

    苏北痕缓了一会儿:“你可以带我去你家住几日吗?”

    端木云海想了想,点头:“我看你也不怕苦,我家也没啥不可住的,你要来就来吧。”

    “现在还有药铺开门吗?陪我去抓点药可以吗?”

    “可以,我正好也要给我妹妹抓药。”

    端木云海看着桌上的包子问道:“我可以把包子带给我妹妹吃吗?”

    “当然。”

    端木云海陪苏北痕抓了药,又带着他回家。

    端木云海一句话也不,就在前面一个人走,也不回头看苏北痕还在不在后面跟着。

    端木云海脚步很急,应该是担心妹妹等急了。

    苏北痕其实很想慢慢走,但是看着端木云海着急的样子,又不忍心,只好跟着他。

    “你不问问我叫什么吗?”

    端木云海脚步不停,回头看了苏北痕一眼:“萍水相逢,问不问也不重要。那你叫什么。”

    苏北痕觉得自己很厚脸皮地硬要告诉人家自己的名字。

    “苏北痕。”

    端木云海嗯了声。

    苏北痕以为他又不会再话了,却听端木云海道:“我叫你苏哥哥,是不是不合适?”

    苏北痕算了算年纪,有点汗颜:“不然叫叔叔吧。”

    “好,那就叫你北痕叔叔。”

    “哦。”苏北痕心里觉得这个叫法很古怪。

    苏北痕见到端木云海妹妹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姑娘明显的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还不住地咳嗽。

    姑娘终于盼到哥哥回来了,欣喜若狂。可看到端木云海后面跟着一个苏北痕,突然怯弱地不敢话了。

    “别怕,”端木云海向妹妹介绍道:“这个是哥哥的朋友,你叫北痕叔叔。”

    “北痕叔叔。”女孩细声细气地叫了声。

    苏北痕含笑点头。

    “这个是我妹妹,端木燕霞,” 端木云海对苏北痕道:“快进来吧。”

    端木云海家,不能称之为家。

    就是个破烂不堪的茅草屋,屋顶都破了好几处,根本不能遮风挡雨。这么的兄妹两人就在这种地方相依为命。

    “来,妹妹。”

    端木云海心翼翼地开油纸包,里面露出四个又大又白的馒头。

    “哇,好香。”

    姑娘恐怕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了,高兴得很。

    “等等,哥哥给你热一热再吃。”

    端木云海转身要出去热包子,端木燕霞却十分依赖哥哥,不想跟苏北痕独处,拽住了端木云海的衣角,看看苏北痕不敢话。

    苏北痕笑了笑:“一起去吧,正好都还要熬药不是么。”

    端木云海知道妹妹胆,平时自己白天一出门一整天,就她一个人自己在家里,从不见生人。

    “也好。”

    三个人一起。

    端木云海热包子,苏北痕熬药。端木燕霞乖乖地跟在哥哥后面,时不时偷看苏北痕几下。

    苏北痕知道端木燕霞是肺中有寒疾,才会久咳不止。但是没有诊过脉,所以不知道是生来如此,还是后天所至。

    药熬好了,端木云海端给端木燕霞。

    姑娘那么,喝药却不怕苦,一仰头,灌了干净。

    苏北痕佩服道:“你不怕苦?”

    端木燕霞看看哥哥。

    端木云海道:“燕子,别怕,北痕叔叔是好人,你有什么话,就像跟哥哥一样,都能对他。”

    端木燕霞十分信赖哥哥。

    端木云海苏北痕是好人,她心里就对苏北痕亲切了几分。

    “我不怕苦,苦一点,病能早点好。病好了,可以帮哥哥一起干活。”

    端木云海听了心头酸痛。

    苏北痕问道:“不知我可否给令妹诊脉?”

    端木云海双目放光:“你会号脉?”

    苏北痕点头:“我是大夫,很厉害的大夫。”

    端木云海目露感激之色,对端木燕霞道:“燕子,快给北痕叔叔看看。”

    苏北痕搭上端木燕霞的脉,心中忍不住哀伤。

    是后天所致,看起来尽然像是被外界寒气生生浸泡所致的寒气入骨。

    “是何人对令妹下的毒手?”

    听见苏北痕这样问,端木云海知道他定是个中高手,已经诊断出端木燕霞的病因不是天生。

    “可还有根治之法?”

    端木云海没有想到苏北痕当真点了下头。

    “令妹还,慢慢调理,可以根治。”

    端木云海激动万分,忍不住想给苏北痕磕头。

    端木燕霞也高兴地道:“我可以治好了,然后帮哥哥干活了,是吗?真是太好了。”

    苏北痕颔首,也将自己的药一饮而尽。

    端木云海不禁疑问:“叔叔医术这么好,却是自己也生病吗?”

    苏北痕转了转眼睛:“个不恰当的比方。厨子厨艺这样好,却也是自己也要吃饭的不是么。”

    端木燕霞咯咯笑起来。

    端木云海也唇角含笑。

    苏北痕道:“妹妹几岁?”

    端木燕霞已经和苏北痕熟悉了起来,不再怯生生地道:“十岁。”

    端木云海爱溺地看着妹妹道:“我们相差一岁,感情甚好。”

    苏北痕点头。

    端木云海看到他精神有些不济:“北痕叔叔早点休息吧。”

    苏北痕道:“我去一趟候府,再回来休息。你们不用等我了。”

    听他的话,是要能在候府自由出入?

    端木云海心中有疑问,但向来不是多事之人,只道:“好。”

    苏北痕服过药,待药效发作,腰间不再灼热疼痛之时,就抓紧动身了。

    轻功一向是苏北痕引以为豪的。

    气沉丹田,不滞不散,不迟不断,腰身似轴,气如车轮,换势若行云流水,身形如湖中掠影,抽身换影,翩若惊鸿。

    不消多时,苏北痕就行至侯府。青瓦红墙,翻身而入。候府地形早已熟知于胸,苏北痕很容易找到萧慕雪的寝房。

    时辰已经不早了候府大多已经歇息,只剩下值夜巡逻的护卫。

    苏北痕见萧慕雪沉稳而睡,心下踏实。

    又到了玄歌休息的地方。

    知悉玄歌家族深悉吐纳之法,苏北痕特意心了些,屏住些呼吸。

    梁上探去,见玄歌也是一人安睡。

    苏北痕放了心,又暗笑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就像阿落之前的一样。

    不管怎么样,今日时候不早,苏北痕并不想再耽搁下去。

    即便是速速来回,也是耽误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苏北痕回到端木云海家的时候已经是丑时,端木兄妹早已休息。

    端木家只有一间房屋,两张床,兄妹两人一人一张。

    因着苏北痕的缘故,端木云海睡着的时候故意在右侧留了空。

    苏北痕淡淡一笑,简单洗漱了一番,就在端木云海身侧轻轻躺下。

    动作轻之又轻,苏北痕只道不会扰端木云海。谁知掀开被子的时候,他却回过头来看着苏北痕道:“怎么回来这样迟,还以为你……”

    苏北痕这才想到,端木云海是在担心他夜闯玄歌候府发生了什么意外。

    心里暖暖的。

    端木年纪岁,心智却十分成熟。

    映着月色,端木看见苏北痕身上交错的伤痕,微微吃惊。

    苏北痕有点尴尬:“衣服洗了,也没有别的更换。”

    “快点睡吧,”端木云海又背过脸去,接着道:“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

    苏北痕哑然,觉得角色有些对调。

    这个端木云海,活脱脱得像自己。

    也是太累了,苏北痕没有精力想太多,掖好被角,尽快入睡。

    接下来的四五日简单地重复着前一日的生活。

    白天准时开工,日日都是三倍的活,回回做到日落星稀。端木云海照例做完自己的活计后就来帮苏北痕。

    将最后一块石板搬上推车,端木云海破天荒地首先开口问道:“今天还去候府?”

    苏北痕点头。

    端木云海沉默一会,拧起眉毛:“我,我真的不明白。”

    苏北痕觉得这个少年故作老成的样子很可爱:“不明白什么。”

    “你买药的钱够在这里干一年了,不知道你天天这样干这些做什么。”

    苏北痕花钱不计数,听端木云海这样,有点蒙:“有花那么多吗?”

    “怎么没有?你药越喝越多,现在一日三四遍,我算了,一天三十多两银子。”

    端木云海量了下苏北痕:“看你又不像奸细。”

    苏北痕老实道:“放心,我不是坏人。”

    端木云海点头:“我看你的身体,不太适合做这种工。”

    “放心,我不干多长。”

    端木云海摇头:“那不管你了。”

    苏北痕笑道:“你还这样,还想管起我了?”

    端木云海皱眉:“我哪里,我已经十一了。”

    苏北痕含笑不语。

    给端木燕霞开了新的药方,苏北痕便与端木云海分道扬镳,去了候府。

    一样的没有异常。玄歌候看起来很喜欢陪萧慕雪,两个人很长时间在一起。

    梁上的人有些鄙夷自己的肚鸡肠,达官权贵也不失衷情之人呀。

    但是苏北痕没有想到,仅是次日,他的想法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作者有话要:  码字要把键盘敲破了。

    请假码万更,不是真爱是什么?

    明日还有一章万字更,尽请期待。

    倒V章节33—53,仙女们勿重复购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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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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