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刀哥和朱元璋还没回来, 但林渊遇到了穿越以后最严重的事——有好几个被救回来的女人要生了,而且不是足月,要生的那几个全部都是早产,林渊害怕起连锁反应, 就先把她们转移到了单独的房间, 保持室内的清洁卫生,她们阵痛了三天,林渊也就胆战心惊了三天。
他上辈子又不是妇科医生,女人怎么生孩子,他也不清楚啊!
杨氏带着奶娘和女眷们在照顾那些女人,毕竟现在庄子里有经验的也就他们了。
果儿的亲娘,也就是杨氏的贴身丫鬟有经验,叫人准备好了剪子和热水, 还有生姜——没有人参片,生姜片也勉强吧,虽然林渊并不懂这是什么原理。
“要剪子干嘛?”林渊咽了口唾沫, 觉得有点凶残, 这个年岁没有缝合手术,用剪子剪开肚子人还能活吗?
奶娘一边指挥着人一边:“若是胎位不正, 就要剪开。”
林渊吓了一跳:“剪肚子?”
奶娘也被吓了一跳:“吓煞人也, 少爷,那可是肚皮, 剪开了还能活命?”
林渊:“……那是剪哪儿?”
奶娘毕竟年纪大了, 也不像年轻女人脸皮薄, 但也没有给林渊细细讲解,只:“总有要剪的地方,我只希望派不上用场。”
林渊也:“最好派不上。”
现在大出血的话,根本就没有活命的可能。
只能希望那几个女人命好一点,老天爷别叫她们受太多苦。
大半夜,天还没亮,院子里有人叫到:“破了!要生了!”
林渊赶忙披着衣裳跑出去。
明明不是他的孩子,他却有种自己要当爹的错觉,紧张的不行,在门外一直踱步,抓着走进走出的丫头问:“生了吗?”
丫头一脸焦急,但毕竟问话的是自家少爷,还是停下脚步道:“有两个胎位正,还有一个……脚先出来。”
林渊双眼一黑。
脚先出来……
这不就是胎位不正吗?
一个处理不好,可是要人命的。
女人生孩子不是一晚上的事,到第二天鸡鸣破晓,林渊才听到第一声啼哭。
“生了!生了个姑娘!”
身子最健壮的那个女人头一个生。
林渊松了口气。
第二个是下午生出来的,生了个男孩,但那男孩的可怜,林渊甚至觉得他还没有奶狗大,这两个产妇还在昏睡中,生产花费了太大力气,已经无力保持清醒了,两个婴儿也被收拾妥当后放在了母亲旁边,屋子里还有丫头在照顾。
只有最后一个,到晚上也没生出来。
奶娘拿出了剪子。
林渊坐在院子里,神情很恍惚,昨天晚上,他还能听见女人声嘶力竭的惨叫,但是今天,女人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丫头她连水都喝不进去。
大约等了两个时辰,他听见极低的啜泣声。
丫头端着满是血的木盆走出来,她朝林渊做了个礼,声音极低地:“都去了。”
孩子和大人,都没活下来。
林渊摔了一个屁股蹲,直接坐到了地上。
“血止不住。”丫头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表情和林渊差不多,“她叫我们保住孩子。”
“都没保住。”
只是胎位不正而已!
在现代的话,最多也就是个剖腹产就能解决。
就算大出血,现代医疗也能救回她的命。
但现在,女人生产,就是儿奔生,娘奔死。
女人下葬的那天,老天爷似乎都感受到了生命逝去的悲哀,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湿了开春后变得柔软的土地,林渊叫人赶工做出了棺材,把女人和她的孩子葬在了一起。
林渊听女人的朋友提起,她是个木匠家的女儿,原先已经跟一个酒楼的二议了亲,只等那二存出一笔银子去采办礼。
他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底层人家,男女大防并不严谨。
在有时候的时候彼此话,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结果土匪下山,她爹死了,她娘也死了,她被抢到了山上,被土匪玷污。
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再去见一见差点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她没活下去。
她带着遗憾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不知道她死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
林渊站在她的墓碑前,是墓碑,其实就是一个木牌,经不得风吹雨,隔不了多少时间就得更换,林渊没有对她进行火葬,现在的人觉得火葬就是挫骨扬灰,死后也要魂飞魄散不得超生,林渊还是尊重了这一习俗。
“人有生老病死。”林老爹站在林渊旁边,在墓碑前放上了一碟野果当做祭品。
林老爹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你娘当年也是这么走的。”
她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没撑过去。
林渊:“她太了。”
生孩子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母亲只有十五岁。
林老爹叹了口气。
在这个年代,十五岁已经不了,许多人已经做了母亲,或许孩子都有一两岁了。
但她们自己都还没有长大。
林老爹:“我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林渊转头看向林老爹,这是一个地道的中国古代传统男人,他有这类男人的所有缺点,也有这类男人的优点,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也不是个纯粹的坏人。
他是走在路上,随处可见的那一类人。
林老爹:“好在她走前,也过过好日子。”
那时候林家正式最昌盛的时候,穿金戴银,绫罗绸缎,想要什么招手就有,林老爹对自己的女人从不吝啬,杨氏这个主母也不会苛待她们。
林渊道:“爹,您也这个年纪了,以后还是跟娘她们好好过日子吧。”
林老爹虎着脸:“你还管起你爹来了!”
林渊:“怕您造孽。”
林老爹没话。
他还记得林渊的母亲,那是他造的最大的孽。
他相信鬼神之,也相信林渊的亲娘不定正在下面等着他。
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他:“老爷,你给杏娘带的首饰呢?”
杏娘是买回来的下人,六岁就进了林家的门,一开始在厨房下手,假以时日,不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灶上娘子,嫁个同样出身的男仆,生了孩子在林家当家生子。
可她被林老爹看上了,刚刚长成的姑娘,眼睛又大又亮,好像从没有什么烦恼,会唱动听的乡间曲,不施粉黛也清秀可人。
跟了林老爹以后,杏娘就到了内院,伺候杨氏的饮食,她会给杨氏捶腿,跟杨氏撒娇自己又学会了什么点心。
杨氏偶尔会赏她一些首饰,那时候的杏娘就像是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生产之前,她还冲杨氏:“夫人,我这胎要是生了男娃,就抱给夫人养吧。”
“夫人,叫他孝敬您。”
林老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眼角:“人老了。”
林渊拍了拍林老爹的肩膀。
林老爹:“没大没的。”
两个新生儿都是早产,身体不能跟足月的比,女孩比男孩好上一些,男孩都出生两天了,还是没有睁眼,院子里的大部分人都觉得,男孩可能会夭折。
大着肚子的女人们被难产而死的女人吓住了,她们偶尔会捧着自己的肚子发呆。
林渊听有不少女人都跟同伴好了自己的遗言。
比如她们死后如果要上祭品的话,最好上哪些果子。
如果可以的话,同伴逢年过节能不能多给她们烧一些纸钱。
林渊听的时候心里挺心酸的。
他要是个妇科医生就好了,就算这里没有手术器具,也能帮上一点忙。
奶娘安慰他:“少爷,女人都要过这个坎呢!”
“我当年生牛蛋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不行了,但是看到牛蛋,我就有了力气。”
林渊没生个孩子,他没办法感同身受啊!
不过在这个死人常见的时代,也没有会为了死去的女人悲伤太久,日子还是得过的,生活也在继续,死一个人,甚至人全死了,地球也不会停止转动。
在和刀哥他们约定好的第十天马上就要到来,还差两天的时候,守瞭望台的人忽然吹响了号角。
大半夜,所有人都从被窝里跑了出来。
男人女人们都紧皱眉头,一言不发的站在广场上——其实也就是一块平地。
林渊:“男人们跟我去领武器,怀孕的躲到屋子里去,没怀的也跟着我来领。”
虽然女人的力气不能跟男人比,但有武器,总是多几分保证的。
好在库房里还有不少砍刀。
现在留在庄子里的男人大部分都是经过上次劫土匪的,有过一次洗礼之后,现在心也不算特别慌。
“我们有城墙,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就算是攻进来了,我们的人也不比他们少。”林渊给他们气,“李从戎和朱元璋也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只要我们拖过这两天,到时候和他们来个里应外合,将外面的人一网尽,你们又能敞开肚皮吃几天。”
没什么比食物更能激励人心的了。
男人们都很激动的大吼起来。
女人们似乎也安心了不少。
林渊爬上了瞭望台,果然,他登高一看,就在距离庄子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群人,这群人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都身强力壮,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林渊竟然还看到了一个壮汉手里拿的是两个巨大的锤子。
这人不会是武侠故事听多了,cospy李元霸吧?
不知道他会不会给自己的锤子起名字。
也叫擂鼓瓮金锤?
幸好庄子里的人看不到他们,不然还没有正面对敌,不定他们就已经放弃了。
有时候身体素质也能在很大程度上震慑对方。
林渊还看到那些人似乎拉着板车,板着被遮挡的很严实,他猜测拉的估计是粮食。
仔细思考一下的话,庄子附近已经被林渊带人巡视过一圈了,三日路程内的区域都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寨子和流匪,也就是这群人应该是从远方过来的,应该只是经过。
如果是要攻的话,他们不可能带着那么多东西。
但这群人又全是壮年男人,没有女人,也没有孩,从侧面证明了这是一群亡命之徒。
林渊也开始紧张起来。
这些人估计这两天还不会动手,至少要等到他们摸清周边的环境,和知道庄子里的大概战斗力以后才会动手。
林渊也只能希望刀哥和朱元璋能回来的快一点。
虽心下紧张,但这两天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庄子里的气氛并不好,好像有刀悬在脑袋上,每个人都食不下咽,随时提防着城墙外的人会进来,甚至连夜里都睡不好觉,不少人半夜爬上瞭望台,就是为了警戒那些人的动作。
林渊也睡不好,他也坐在瞭望台上,好在瞭望台里的空间还算大,坐下三四个人不成问题。
除了原本安排的守夜人以外,还有两个跟着守夜人一起来的,林渊是不请自来的第四人。
“你们也睡不好?”林渊问。
包括守夜人在内的三人都慌乱的点头。
他们可没有跟林渊近距离接触过,也没跟林渊单独过话。
对他们而言,地主老爷是他们接触不到的存在。
不过里头胆子最大的那个道:“我们……也是担心他们趁着半夜……”
林渊点头:“我也担心。”
三人松了口气。
林渊笑了笑:“也别太害怕,我们的城墙还是很牢固的,他们就算真,只要我们没开城门就能一直撑着,而且我们有足够的粮食,再者了,李从戎和朱元璋再过两天就会回来,到时候一看见他们,我们就冲出去,三方来个里应外合,他们人也不算多,不是什么难事。”
大概是因为这话的是林渊,这三人很轻易的就相信了,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不少。
既然东家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他们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次东家没有出去。”
“是啊,要是东家也出去了,我们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等李哥和朱哥回来了,我们就杀出去,叫他们知道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这三人都过土匪,手里沾过土匪的血,没有那么惧怕争斗。
相反,他们也看见了胜利的好处,败土匪那天,他们可是吃了很多好东西。
白米饭和熏肉,那是世道没乱之前他们也吃不到的东西。
但事实上,林渊虽然嘴里安慰着他们,心里也没什么底。
他们就在瞭望台上坐到了天亮,时不时的站起来看城墙外的那群人,那群人似乎扎营了,虽然没有帐篷,但在这个天气下睡在野外也没什么问题,他们生着火,围着火堆睡,就像一群野人。
但他们还是有脑子的,没有所有人都睡下,而是分了两班,一班睡上半夜,一班睡下半夜。
如果庄子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立马做出回击。
估计这群人的领头也不是个等闲人物。
至少和很多庄稼汉比起来,要更适应这样的生存路线。
这两天林渊发现了一件事,就是女人们竟然反而比那些没过土匪的男人适应力好,她们分成了两拨人,一拨是孕妇,在屋子里等待着事情过去,一拨人是没有怀孕的女人们,她们这几天都很冷静,除了最开始的慌乱以外,她们把更多的精力花在像男人请教如何对抗敌人上面。
有时候林渊都能看到女人们在广场上练习着挥刀。
林渊看了几次之后不得不承认,女人似乎天生能在各种环境下生存。
他还记得自己以前在现代看过的真人秀,那是一栏荒野求生的节目,男人和女人被投放到荒岛的不同位子。
女人们几乎是刚到就开始分配任何,商谈每个人该去做什么。
而男人们一开始是尽情玩乐,享受这种自由的时光,然后前几天几乎都饿着肚子,因为比起生存,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争夺领导者的位子,谁也不服谁。
男人们比女人们浪费了一周多的时间,吃够了苦头才慢慢走上正轨。
一个女人情绪低落,别的女人都会安慰她鼓励她。
一个男人情绪低落,别的男人劝过一两句之后就不管了,甚至开始互相指责谁在干活的时候偷懒,最后大出手。
当男人和女人们汇合的时候,男人们似乎才重新找回理智,情绪低落的人也瞬间振作起来。
庄子里有女人是一件好事。
如果全是男人,矛盾就会累积的越来越深。
男女之间的两性关系,是非常复杂的。
怪不得人类最开始是母系氏族。
当然,林渊并没有想过叫这些女人们跟男人们一起去战斗。
他给她们刀,是希望她们在男人们无暇顾及的时候能够自保。
而这群女人似乎自动的推选出了一个领头人,那就是刀哥一直爱而不得的女人。
比起别的女人,她看起来更加有气势,换上下地穿的短,再把头发高高束起之后,竟意外的有了几分与众不同的气质。
“总不好叫我们拖您的后腿。”这个女人是这样对林渊的。
她是这些女人中间唯一有大名的人——吴月莲。
吴月莲也是土匪出身,她爹是土匪,还是个寨主,娘也是从在寨子里长大,算是寨主夫人,她从成长的环境如此,自然想法也跟别人不同。
她是她爹娘的独女,原本应该招赘的,在自家寨子里当半个当家。
可惜他们的寨子太,输了以后她也被掳走了。
她不是没怀过孩子,怀了,她自己想尽办法把孩子弄掉了。
或许对别的女人来,那只是肚子里的一块肉。
但对她来,那是镌刻在血肉里的耻辱,她一直想着给父母和寨子里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报仇的信念支撑着她活下去。
吴月莲对林渊:“若是真起来了,您不用顾忌我们,生死有命,阎王叫人三更死,从不留人到五更。”
林渊朝她笑了笑:“还不到那个时候。”
吴月莲摇头:“我们寨子被的时候,所有人也都觉得不到那个时候……”
“最后都死了。”
林渊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顶天立地,能给眼前的女人撑起一片天,十分大男子主义地:“别怕,有我在,他们要想进来,也得迈过我们的尸体。”
吴月莲笑道:“东家,您这话的,叫我不晓得怎么答下去了。”
“那就不答。”林渊不以为意,“这世上对男人来有两样绝不容侵犯。”
吴月莲奇怪问道:“哪两样?”
林渊:“他的尊严,和他的女人。”
吴月莲:“……”
林渊笑道:“虽我对你们没什么想法,但你们在庄子里,那就是我的女人。”
吴月莲不知为什么,眼眶一红,深吸一口气,明明眼前的东家没有结实的身形,也没有粗壮的胳膊和大腿,但她就是觉得,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哪有您这样的……”吴月莲声,但她的脸上明明带着笑。
林渊:“这下好了吧?没那么害怕了吧?”
吴月莲摇摇头:“好多了。”
林渊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又想到时代问题,手举到一半才收回来,有些尴尬地:“其实我觉得刀哥挺好的。”
吴月莲茫然的看着林渊。
林渊:“就是李从戎。”
吴月莲又笑了:“东家,我怀过孩子,怀了身子,此生不想嫁人。”
林渊:“这得看你自己,不定以后改主意了呢?”
吴月莲没再话,看来已经定了主意。
林渊也不好劝人,男女之事,强扭的瓜不甜。
大概是因为女人们表现的很沉稳,男人们也不再心焦,他们开始讨论如果外面的人真的要强攻进来,他们应该怎么应对。
林渊也数着日子,等着刀哥和朱元璋他们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到了最后一天,林渊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吩咐三子去刀哥和朱元璋回来的毕竟之路上守着,告诉他们两面夹击的时间。
三子哆哆嗦嗦的,吓得腿软,不敢应。
“东家,我去吧。”吴月莲冒了出来,她脸上抹着泥灰,手上也是,身上穿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破布衣裳,“我从后头出去。”
她一脸坚定的看着林渊,林渊竟一时半会儿不出话来了。
巾帼不让须眉,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