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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如今百姓们用的钱。”下面的官员心翼翼的拿着一串铜钱送到林渊面前。
林渊接过以后仔细量了一下, 这铜钱正面是“至正之宝”,背面是“吉”和“权钞”,还有“伍分”“壹钱”的标注。
这就是元顺帝时期的铜钱了。
林渊之前也没有做过铜钱——还不够稳定,地盘也不够大,就算自己做了钱,也不好流通。
做成纸币?百姓接受程度应该还好,毕竟元朝在纸币上做的还不错,就是防伪太麻烦。
做成铜钱和金银, 林渊又觉得这是退步了。
毕竟已经有了纸币,再换回铜钱金银, 林渊觉得有些可惜。
林渊问道:“外面的百姓还能用钱吗?”
这钱是周围的州府县城都能用, 还是只有平江还在用?
官员头一回见林渊, 心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深觉得此时是自己这辈子离升官最近的一次,连忙:“外头都看粮食了, 一百文也买不到一斤粮,最贱的粮都买不到。”
林渊点头:“这钱不能用了。”
官员咽了口唾沫:“是是是,大人得对!”
林渊看着这个官员,年约六旬,要是放在太平年间,也到了该告老还乡, 荣归故里的年纪了, 不过官员退休和现代不同,没有固定的退休时间, 不过大多数官员,家里孩子争气的,都会提前告劳,毕竟老人不下去,新人就上不来,没有帝王会愿意让一家人全是高官,若是官,那倒无妨,多几个杂的罢了。
但也有一些,知道子孙上不了自己的位子,七老八十了,只要皇帝不提,他们也就假装不知道自己的年纪,继续干活。
“还是做铜钱吧。”林渊对官员,“正面刻“天佑华夏”,背面刻……过几日再吧……”
他还得想想,做铜钱得有年号,他现在称帝?
跟他的计划不符,林渊只能对官员:“先用着至正钱吧。”
官员不知道林渊怎么想的,但也不可能开口询问,连忙:“大人得对!”
林渊被这六十老汉弄笑了,笑问他:“你是哪里人?”
官员连忙:“下官平江本地人,姓孙,孙致林!”
这人嗓门大,话就跟吼一样,脸涨得通红,竟然显得年轻了几岁。
“原先是干什么的?”林渊又问。
孙致林眼睛鼓得很大——他天生眼睛,看着像眯眼看人,为了不叫林渊觉得他不尊重,便使劲鼓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下官原先是管庄子的!”
庄子是公家的,每年庄上挣得钱和粮食,都得交到库房里头去,这个差事好不好,坏不坏。
好的地方在于,这个肯定是有油水的,虽然不会太多,但是也绝不会少。
坏的地方在于,干这个是接触不到权力中心的,哪怕是下面一个吏,都比他的话语权重。
平江下去了一批人,所以他就被提上来了。
林渊问他:“如今家里怎么样?”
孙致林笑得春光灿烂:“好着呢,比以前好多了!都是大人您带来的好处,平江百姓都看着眼里!再没有比您更英明神武的了。”
被人捧并不是件难事,林渊也习惯了,跟孙致林又了两句,便叫人下去了。
铸新钱还是急不得。
现在把铜钱弄出来,流动还是一个大问题。
钱得流通才有意义,不然就是死钱。
急不得,还是急不得。
林渊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心里想着自己这一路走来所干的事。
有些事还是太急了。
不该那么急。
他是认真的在反省。
他想一鼓作气把该改的都改了,但是却没想过世道这么乱,人们心不稳的,好事有时候都会变成坏事,要是再有有心人……
林渊终于发现,其实宋石昭有一点没错,就是百姓们太累了。
百姓们需要休养生息,林渊变得太快,百姓们跟不上来。
林渊觉得有些无力,靠在椅子上,手边的茶已经冷了,但没有他开口,下人们不敢进来换茶,他就喝完了这杯冷茶,觉得喉咙和胃都是冷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无力感了。
他错了吗?
林渊觉得他的想法没错,该改的应该要改。
但他不该那么快,手段不该那么直白酷烈。
林渊吩咐下人:“请宋主管来。”
下人应声,不到半个时辰,人就已经到了。
林渊亲自把宋石昭请进来。
“先生。”林渊站在宋石昭面前,道,“我细想后,发现还是先生有理。”
宋石昭现在无比清楚自己的位子,不敢在林渊面前拿乔,连忙:“下官也细想过,下官有错,大人的方向是对的,是下官无知。”
两人对视一眼,林渊叹了口气:“如今的平江,还不是我的平江。”
这块地是他的,但百姓还没有归心,对高邮来,南菩萨就是救命良药,是他们手里唯一的生机,所以他们才能迅速跟上林渊的步伐,与其是跟上,其实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想,林渊怎么,他们就怎么做,所以行动力强的让林渊觉得那是常态。
但其实不是。
平江就是个反例。
平江的百姓过着安静平和的生活,又富裕,哪怕是最普通的人户,也是不愁吃穿的,户人家都有世仆,稍微有钱一点的,家里还有藏书——这个时代不是人人都能有藏书,一般来,书籍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的传下去,才能称得上是家学渊源。
藏书,也得有几十本才能叫藏书。
虽已经有活字印刷了,但书籍从来都是统治阶级的东西,不是人人可读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文盲。
太平年间,书籍就是财富,谁家的藏书越多,谁家就越清贵,社会地位越高。
当年林老爹求娶老姑娘杨氏,看重的也是杨父手里的藏书,杨家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都不愿意卖书,宁愿守着那些书饿死。
可惜林老爹的主意落空,杨氏出嫁以后,杨父靠着林老爹的聘礼缓了口气,就从家族里过继了个男娃,藏书和家产,自然也是要传给这男娃的。
读书人多了,就会不驯,他们觉得自己懂一万个道理,他们只是时运不济,不然一个两个都能直冲云霄。
反而是不读书的人听话,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上面的人什么就是什么。
林渊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古人一直会限制百姓读书——除了笔墨纸砚昂贵的原因以外,更重要的还是统治。
林渊对宋石昭:“有一事要麻烦先生。”
宋石昭:“下官必办得妥帖。”
林渊:“开文会吧,那些读书人……总得治治他们。”
免得他们来碍手碍脚,眼高手低,大道理得头头是道,张嘴就是圣人言孔孟道理,在林渊眼里,他们还不如种地的农人有用,农人好歹能带来粮食,这些人会什么?
不事生产,只会死读书,就是当官——林渊都害怕他们出去危害一方。
宋石昭笑道:“那就交给下官了。”
于是宋石昭挑了二十多家递了帖子,邀他们家的儿子孙子参加文会,文会是雅事,就是一群人坐在屋子里聊天喝酒,做几首诗,或是写几幅字,如果荡漾一点,还能招妓,写好的诗叫妓|女唱出来,传出去也是文人逸事。
林渊有时候都不明白,最看不起妓|女的就是这群人,把妓|女捧得最高的也是这群人。
十成十的印证了古代版“真香”。
被宋石昭递了请帖的都去了,一个个都还挺兴奋。
毕竟宋石昭虽然之前被冷落了,可最近又被南菩萨带在身边,别比以前差,明显是比以前更好了。
抱上这样一条腿,难道还是坏事?
再了,南菩萨也还没开科举,想晋身也没机会,但只要有宋石昭引荐,凭他们的本事,当个官还不是手到擒来?
宋石昭先是挨家逐户的跟他们闲聊,每一个的名字他都叫的上来,连对方的爹是谁,家里有没有出名的人都知道,各家的藏书也都清楚,被这群读书人夸得飘飘然。
然后宋石昭又:“如今南菩萨初至平江,有许多事情要做,奈何人手不够,施展不开啊。”
这群读书人就开始跟着一起叹气,:“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毕竟读书人少,懂道理的就更少了,百姓懂什么?愚民而已。”
……
宋石昭又夸他们,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就怕他们不愿意相帮,毕竟士人清高,贸然请他们去做官,害怕他们觉得是羞辱。
这群读书人又:“宋主管哪里的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虽是读书人,却也知道轻重缓急,怎能那般不知道理?”
于是宋石昭就高兴了,当下就定了几个人跟他一起去见南菩萨。
没等另外十几个读书人话,就拉着那几个人走了。
林渊也给他们封了官——没实权,样子货。
这几个读书人回到家,才恍惚的发现,自己这就是官了?
他们几个一出现,别的读书人就又恨又妒,读书人最厉害的是笔和嘴,他们联合起来,准备把那几人弄下去,至于到时候谁再上去,那就是之后的事了。
不过这样一来,这些人开始变成了林渊的应声虫。
毕竟他们也发现了,当官不难,只要让南菩萨看到他们,他们就能一鸣惊人。
第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