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7
慕斯礼·番外
慕斯礼离开清湾墓园的时候, 天上正飘着冷雨。雨水在他的袍子上, 洇开, 将颜色晕得更深, 也将寒气透进骨头里。他不理会,就这么携着盛京的雨水, 踏进了飞往故星的飞船。
当他抵达斯空星的时候, 发现有个人正等在他的宫殿前。一见他现身, 那人脸上又惊又喜,迎上来, 殷殷问候:“你回来了……”
又是那个园艺师。
慕斯礼懒得理他,径直往殿内走。身后自有护卫将那园艺师驱走,他连一个手势都不用做。
慕斯礼在斯空星的数千年历史的古老皇宫里埋首研究了多久,那个园艺师就在外头徘徊了多久。这位格林人生了一张好脸,加上之前有人曾看到他和慕斯礼在会客厅前举止暧昧,仿佛两人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慕斯礼没明确表态, 底下的人也不敢将人直接赶出皇宫外,就这么任他在外头,跟求偶的獾似的拼命转悠。
忽然有一天, 斯空星星主走出了他的宫殿。
园艺师听到动静, 回头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慕斯礼的银发全灰了, 整个人元气溃败得厉害。他扛着一只银白色的金属柜,金属柜太大,他用一只手托着, 那手瘦得骨骼都突了出来。
四周的护卫首先回过神来,迎上来行礼,慕斯礼挥退了他们,举步向前,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园艺师的方向:“跟着。”
园艺师猛地回神,赶紧跟了上去。一面欢喜这是他这次回来后首次与自己话,一面又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满头华发,无数话涌到喉间,又生生咽了下去,怕冒失地了出来,就要像先前一样被驱走。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来到了慕斯礼的私人机场,又登上了型飞船……直到飞船冲进了大气层,园艺师还有些恍惚:这算是,被他承认了?私奔?
他鼓起勇气,看向慕斯礼,问:“阿礼,你……”
哑了。发不出声音。后颈火辣辣的不知道被贴上了什么东西。
慕斯礼收回了拍在他后颈上的手,转回头闭目养神。园艺师苦着脸,伸手去摸颈后……粘得死紧,硬扯大概要连着扒下一块皮。
他认命了,嗔怪地睨了始作俑者一眼。慕斯礼虽然看不见,知觉的触角却一直监视着他,园艺师那点动作当然也逃不过他的感知。但他只装作不知道。
中央电脑的机械女音,无感情地播报着飞船无人驾驶的情况。舷窗外流淌着星河。宇宙如此浩瀚,拥有无限可能。
历时数日,两人终于来到了被称为“范特星”的星球。慕斯礼让飞船降落到了一座山头上。这座山是慕家的私人财产,最初得到它的人留下遗言,这座山,许用不许卖。山顶有一座白色高塔,据早在慕家人得到这座山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塔没有门,也没有牌匾,它看起来锈蚀得厉害,可当园艺师伸手去抠那些“锈”,却发现它出奇的坚硬。看来那只是一种看着像“锈”的物质。
慕斯礼在白塔前挖了一个深坑,然后开了金属柜。直到这时园艺师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具金属制的棺材,里面躺着一个红头发的年轻女孩,眉目如画,容颜如生,胸膛却没了起伏。
他瞧瞧那女孩,又看看摸着女孩脸颊的慕斯礼,暗暗嘀咕:原来阿礼喜欢这样的人。接着又替慕斯礼难过:看他的样子,对这个女孩子爱进了骨头里。她却死得这么早。
好心肠的格林人根本不知道慕斯礼一只手摸着女尸的发,另一只手的袖管里藏着一支针管,针管里充斥着能将人变成傀儡的纳米机器人。慕斯礼只要用这东西扎他一下,下半辈子他就再也别想知道难过是什么滋味。
对危险一无所知的园艺师走近了灰发的凶兽,蹲下来,递了一张纸巾过去,:“用纸擦擦吧,你手上沾了泥。”
慕斯礼没接:“不需要。”
园艺师:“可是……你弄到她脸上了。”
慕斯礼动作一顿,接过了纸巾。
失去了视力,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发现不了。好可怜……今后我一定要成为他的眼睛。我要让他从失去爱人的痛苦中走出来,日日开怀。那么首先我得要振作,我要开心……深吸气……
他在这里给自己气,另一边慕斯礼却忽然出声:“你知道她是谁吗?”
他一下子又蔫了,低声:“你的爱人。”
慕斯礼没有抬头,继续抚摸着女孩的发:“如果我让你在这里守着她,你愿不愿意?”
园艺师一呆,有些为难:“我要跟着你。”
慕斯礼:“我也在这里。”
园艺师没有多想,爽快道:“好,那我就在这里,替你‘照看’她。”
他心性纯真,喜欢一个人就想竭尽全力对他好。
慕斯礼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愚蠢的格林人,连自己爱的究竟是谁都没弄清楚。
慕斯礼知道自己快走到尽头了。他甚至没有余力去感应四周的事,所以才会让手粘上了泥。原本他想将这个胆敢觊觎温茉茉的格林人变成傀儡,让他行尸走肉地守在这里,但现在他变了主意。
“她喜欢蝙蝠树,今后,你将这里都种上蝙蝠树吧。”
园艺师郑重地颔首。
慕斯礼想了想,又:“要是温当当来了,将他带到这里。如果他要挖坟,别拦他。”
园艺师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允了。
慕斯礼笑了。他合上了棺盖,将棺材推进深坑里,自己坐到棺材上,喘了口气,然后亮出了一直藏在袖管里的那只针管,当着园艺师的面,注射进了自己的静脉里。会将普通人变成傀儡的针剂,用在他身上,就是另一种作用。
园艺师看着他的脸色以惊人的速度灰败下去,震惊之后,终于意识到了那玩意的致命性。他慌张地扑过去,却被一个无形的光圈挡在了外头。他拍着看不见的屏障,吼他的名。
慕斯礼坐着,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翘着嘴唇看他,骂:“傻子。”
声音很低,没传出去,就消散在了光障里。
很快,他的人也消失了,身上的衣服散落一地,用空的针管掉下来,碰到金属棺,“叮——”。
慕斯礼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团思维体,正漂浮在五次元里。至于他的身体,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已经粉碎成了无数原子。
他漂浮着,晃荡着,感受着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新奇体验。他试着将自己分成两团,品味自己同时存在于两个地方的异样感。他捕捉附近的思维碎片,吞噬它们,从它们残留的能量里捕捉思维主人的生平经历。
兴味盎然。
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悠悠地凝聚精神,朝某个方向走。
变成思维束后,没了身体的负累,凭他的精神能量,可以一瞬间便穿越千年,也可以转眼间从宇宙的最东边来到最西边。
他充满自信。在广袤的五次元里,只有他这一个思维体是完整的,那些漂浮的思维碎片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影响。他没有天敌,自身又那么强大。他有得是时间,总会能找到那个叫“温茉茉”的思维束。不论她以什么形式存在,完整或者不完整,碎成千百片也好……总有一天,他会再度将她捏在手心。
这次,绝对不会让她逃走了。
他信心满满。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时空。
他沉入一个又一个海洋。
他踏上一座又一座火山。
他无视了一个又一个和她相似的人。她们或是眉眼像她,或是气质像她,但她们都不是她。他一眼就看得到。
他吞噬了一片又一片思维碎片。吞噬它们的记忆,融合它们的能量,化为己用。
不知过了多少年,他忽然发现一件事:他吞噬的碎片太多,混同的记忆太多,最重要的是,他活得太久,已经渐渐地分不清究竟哪些记忆是他自身的,哪些是外来的。
这件事对他击巨大。他向来以自己磅礴的精神力为傲,何曾想到水滴石穿,蚁多也能吃象?
偏偏这时候,他还未发现温茉茉思维的踪迹。他辛苦追寻了那么多年,那个魔女却像是黄油化进了铁水里,竟半点痕迹都不留给他。
他有时都怀疑,或许她和他一样,以思维的形式,完完整整地入了五次元,然后算好了他可能去的一切地方,早早地躲起来,避开了他。
不是不可能,那女人总是留有后手……
慕斯礼笑了。追逐游戏?他不会输。
他开始收缩搜索的范围。她那么在乎温当当,如果她的思维还完整,她一定放不下他,肯定要时常回去看他……
慕斯礼试图回到自己的出发点,然后他忽然发现,他无法到达这个时空的未来,最多只能到他自杀的那一秒而已。
这大约是宇宙法则的威力。他可以去往任何时空的未来,唯独这个时空不可以。他是亡者,没有未来。他甚至不能在这个时空停留超过一天。一旦超过一天,他就会被强制地送进时空隧道里。
连宇宙也不承认“思维束”是生命的一种表现形式吗?
他冷笑。
无所谓。反正既然他去不了,那么温茉茉肯定也去不了。那么她会去哪儿呢?
——她会回溯。往回走,走向过去,留在过去。留在有温当当的时代。
慕斯礼笃定地走进时空隧道。进去的时候很简单,但出来时却不容易。原因很简单——他在漫长的征途中消耗得太厉害了,又不肯捕食思维碎片补充能量。比起他刚成为思维束那会儿,他的能量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
当他有些狼狈挣脱出隧道,他发现他落入了一个古怪的法阵里。这个法阵竟然能困住他,让他无法离开。
慕斯礼惊愕,随后镇定下来。普通人怎么可能想到去困住一个“思维束”?这个法阵应是另有他用,只是恰好对他也起作用而已。
冷静之后,他开始寻找突破口。
法阵呈圆形,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法阵的阵眼是一处喷泉。喷泉对面坐落着一栋两层的木质结构洋楼,圆叶紫藤从黑色的楼顶蜿蜒下来。夏风拂过,浅紫色的花飘得到处都是。楼前栽着一棵栀籽花树,正值花期,吸引了众多狂蜂浪蝶,绕树转。
一个女人独自住在这里,黑发黑眼,眉目温婉。
慕斯礼来到这里已经十天了,在尝试破坏阵眼的同时,他也在观察这个女人。
她怀着身孕,看起来快足月了。白天,她与邻居和睦相处,太阳下山后,便与自己养的白猫作伴。偶尔,在月光下,一个人弹奏夜曲。
自得其乐的样子。
从那女人和邻居的交谈中,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了这里不是他要去的地方,而是一个偏远的、名叫“玛娜”的星球。
见鬼。这地方一看就穷得要命,植物也全是最稀松平常的那种,就算再等五百年,温茉茉那个珍稀植物狂也不可能来这里。
他一直被困在这里,戾气渐生。有一日他忽然想到,虽然阵眼是喷泉,但谁要破坏一个阵法,非得从阵眼着手呢?
这个法阵很明显是守护型的,阵中唯一常驻的生灵就是那个黑发女人。
如果法阵要保护的人不存在了,它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
女人睡着了。
慕斯礼飘在她的上空,冷冷瞧着她。
他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要进入她的意识海,他的精神力就会压垮她。
他往下沉,还未碰到她的身体,忽然身上多出一股冷风。
冷风?他多少年不知道“冷”的滋味了?思维束怎么会觉得冷?
心念电转间,他已经飞快地蹿向一旁,同时警戒地张开了能量壁。
他惊讶地发现屋里多出了一个人,而他之前竟然毫无所觉。
那人面目平凡,是那种一转脸你就会忘了他长什么样的面孔。他穿一身灰色西服,戴白手套,朝慕斯礼行了一礼,然后:“慕斯礼先生,请不要牵连无辜。”
慕斯礼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真有意思。
他发出心灵讯号:[嗯哼~你知道我,还敢与我做对?]
就算只剩十分之一的能量,他依旧是站在三维时空食物链顶端的王者。
但眼前这人……身上的力量很特别。这种力量的波动方式,还有他的气质,像一个人……没错,像温茉茉。
这个人和温茉茉,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
“慕先生,你知道这位女士肚子里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吗?”那人却转了话题,指着黑发女人。
慕斯礼冷冷地等他下文。
“他叫‘丁言’,他的父亲是奥丁星人。他长大后,你们还见过几次面。”
慕斯礼愣了一下。
怪不得……那个女人和丁言确实长得有几分相像。
不过那又怎么样?
灰衣人不卑不亢:“慕先生已经去过许多个平行宇宙了。你在那些世界里找到‘温茉茉’了吗?”
慕斯礼:[……]
没有。他尽了全力,但连她的影子找不着。
“你找到了她的家人、她的朋友,但偏偏是她,你一次都没见过,对吗?”
慕斯礼沉默。
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无数个平行世界,他见过那些世界里的“丁言”,也见过“温当当”,甚至见过“温茉茉”,但那只是个冒牌货,那个躯壳里装着一个空虚的灵魂,根本不是他要的那个温茉茉。
慕斯礼盯着面目平庸的灰衣人:[你是谁?]
灰衣人平静地:“我来自‘组织’。”
果然!他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在等一个人。她还没来到这个时空。不过也快了。”
[……]
“您不必怀疑,我们等的人,确实就是温良。”
慕斯礼静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平静,平静中透着森冷:[你们组织的建立者是谁?]
灰衣人望着他,然后,向他鞠了一躬。而后他直起身,身影渐渐淡去。
“请不要伤害丁夫人。如果她死了,温良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
这一天,天上下了冰雹。
慕斯礼飘在屋檐下,冷眼看那女人手忙脚乱地将她种的花花草草搬进屋里。
一盆,又一盆……还有一盆……又来一盆……
冰雹越下越急,越下越大,弹珠大的冰雹,砸在人身上,已经能砸出青紫来了。
女人抹了一把汗,:“劳驾,能不能帮我把左面那些栀籽花苗搬进屋里?”
慕斯礼不动。
女人:“劳驾……那个,鬼先生?”
“灰头发的鬼先生?”
慕斯礼承认他有点惊到了。
她竟然看得到他?!
她看得到他,还能看到他的头发是灰色的?
没道理啊!他现在可是一团思维束!谁见过思维束有头发的?
“鬼先……哎哟!”
一块鸡蛋大的冰雹砸到了她肩上,疼得她脸都白了。她一只手揉肩,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腹部。
慕斯礼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视线移到那些烦人的花苗上。下一秒,所有的盆栽都撞鬼似的飘了起来,齐整整往屋里飘。
女人开心了,一个劲向他道谢。
慕斯礼闷不吭声地飘进屋里,女人也跟了过来。
“哎,其实我注意到你很久了,看你脸色那么臭,一直不敢跟你搭话。嘿嘿,想不到你人还挺好的……”
慕斯礼嫌弃地看着她。平时看着好好的,怎么现在笑得这么蠢,像那些对他发花痴的女人。
……发花痴?
慕斯礼重新量起这个女人,最后确定了:没错,她就是在犯花痴,对他。
丁言的准妈妈,星星眼:“你能吃东西吗?喝点红茶好吗?我BLABLABLA……”
真是……超级呱噪!
慕斯礼:[我不吃东西。我喜欢安静。]
丁夫人呛了一下,讪讪的:“对不起。”
慕斯礼不话。丁夫人尴尬地抿了口茶,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她好歹注意放慢了语速。慕斯礼也就平淡地回答她:“慕斯礼。”
“哇,这名字真是太有韵味了。令尊一定很疼你,才给你想了个这样一个好名字。”
其实只是作者那段时间很想吃【慕斯】蛋糕而已。
“咳。那个,慕斯礼先生……你有什么苦恼吗?我经常看到你在我家的喷泉那里,盯着泉水,一站就是大半天……”
[……]她究竟从多久之前就能看到他了?[我在等人。]
“哎?等人?”女人蹙眉,“你在等你的同伴吗?TA也和你一样,变成了……这样?”她用手划了一段弧线,按照她那个比划,慕斯礼不是人,而是一个巨型葫芦。
慕斯礼:[或许吧。]
他也不知道她会以什么形式出现。他同样不敢肯定,灰衣人的是真是假。如果丁言的母亲死亡,温茉茉真的就不会再出现在这个时空了吗?
是谁创立了组织?创立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等待温茉茉出现吗?
[你肚子里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女人一愣,露出些苦恼:“我和TA爹地讨论了很久,谁也没服谁。我想叫TA‘丁丁’。”
[……]是他也不会答应的。让你得逞的话你孩子懂事后会哭着跳河吧?
[叫‘丁言’怎么样?]他试探。
女人呆住。他见状,便道:[不喜欢的话……]
“不!喜欢!TA就叫丁言!”她斩钉截铁,两眼闪闪,“谢谢,真是个好名字呢!”
慕斯礼:[……]
有种他无意间掉进了因果的陷阱的感觉。“丁言”这个名字究竟该由谁提出?是慕斯礼?还是丁言的父亲?
“慕先生,您还没,您在等谁呢?”
慕斯礼回神,[一个女人。]
女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您的爱人?”
[不是。]
“咦?那是?”
慕斯礼沉默。她对他而言是什么?
太复杂了。他的恨,他的爱,他时空漂流中唯一的坐标。
曾经她将爱与欲望带给她,然后她亲自教会了他“欺骗”与“背叛”能在一个人身上烙下多深的血印。再相逢,她换了一个模样,还试图欺瞒他,相见不识。
她甚至将她的一生许给了别人。
[……她欠了我很多东西。]他一字一句地,[我要抓住她,让她通通还给我。]
“……欠了你的情债吗?”女人声嘀咕,然后清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行!等她来了,我帮你一起教训她。”
[……你帮我,教训她?]
“是啊!”她一昂胸脯,“来一场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对话!您放心,我口才挺好的,肯定驳得她哑口无言!”
慕斯礼看着她,慢慢地,露出一个笑。
“好啊。”
漂流多年,第一次有人要帮他。
这感觉……不坏。
女人也笑了,她兴致勃勃,边站起来,边:“那您先把您和她之间的故事和我吧,我也好制定作战策……嘶……!”
她跌坐回了长椅里,疼得眉毛全拧在一起,双手捧住肚子。
慕斯礼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飘上前一步,忽然又顿住,转身往外飘,来到阵法的边缘,弄倒了路边的电线杆。
立刻就有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了,然后很快,他们也听到了屋子里女人的疼叫声。
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好在医院都是之前联系好的,直接送过去就好了。
女人被送往医院,慕斯礼突然发现那一直困着他的阵法居然消失了。他可以离开了。
脱困。这本是他求而不得的事,但当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却犹豫了。
按照这个星球的医疗水平,女人生产,那真是要在鬼门关走一遭的。
等慕斯礼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飘在医院门前了。
……算了。
他停在她的产房外,认命地等着那一声代表他情敌诞生的啼哭。
然而,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神色慌张的护士。
……大出血……
……生命危险……
护士们着不祥的话。他的心微微沉下去,飘进了产房,然后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面色惨白的女人。
[醒醒。]
他直接向她的意识发送了讯号,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慕先生?]
[嗯。]
女人察觉到了某种异常。
[……我,死了?]
[还没有,但快了。]
他能感知到她的生命能量正在急剧流失。不出五分钟,她就会死。她肚子里的那个混蛋的心音也越来越弱了
女人出声了,声音很难过:[是吗,我就要死了啊……]声音低下去,认命的样子。
他有些意外:[你不求我救你?]
女人静了静,:[我刚怀孕的时候,有一个灰衣人提醒我,我会死于难产。]
慕斯礼:[……]
[他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看到一个灰头发的漂亮男人,我可以试着向他求救。]
[……我确实有这个能力。]
她苦笑:[但你会消失。]
慕斯礼沉默。他剩余的能量不多,给了她,他就不能再保持自我。
[慕先生。我想求你件事。]
[。]
[你能与人思维交流,请你告诉医生,别救我,直接剖腹拿出我的孩子,好吗?]
[……]
[拜托了。求您……救救丁言吧!]
慕斯礼深吸口气。
丁言。
温良。
温茉茉。
慕斯礼。
这是什么孽缘。
他看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厚厚的一层雨帘,将天地都染白。
没有结束,就没有开始。
丁夫人不活下去,温茉茉就不会到来。
可如果他自己都不存在了,温茉茉来不来,又有什么意义?
慕斯礼掉回视线,他的心渐渐变冷,变硬。他正要出声拒绝那个曾勾起他一时怜悯的女人,却忽然瞟到她脸颊滑下的泪水,脑海里,不知怎么的,浮现出她那时笑着要替他教训负心人的情景。
[……]
隔壁的产房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慕斯礼脑中忽然电光一闪,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那不是个完美的办法,可是……那是唯一的办法。他可以保留自我,她也可以活下去。
慕斯礼看向女人,她已经气若游丝。呼唤她,她的意识也没有回应。
他不再犹豫,投向她,投入她腹中的胎儿。幼的胎儿根本没能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瞬间就被他压制了意识。他占据了这具身体,然后开始向母体输送能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生命之火又燃烧起来。他输出的能量起了作用。
他听到外面传来“用力”“不要失去意识”的声音,四周的肉壁开始蠕动,他也配合地往外挤……老实讲这感觉有点恶心。他忍住了,不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就什么都别想了。
他挤啊挤,终于,感觉到了外面的光……
四周响起了欢呼声,而他开始头晕目眩,自我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
奇怪,这个感觉……就像是许多年前,他还没不够强大,被人强行压制了意识的感觉……很不愉快,有点慌张,有点愤怒,可是,无法抵抗……
不该这样的,这具身体的意识主人应该是他!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婴儿压制……难道这也是宇宙的法则吗?!
不甘心!不甘心……
……
……
温茉茉。
我的爱。我的恨。
我的……
茉茉。
……
……
世界失去了光。
作者有话要: 如你们所看,慕斯礼被婴儿丁言压了,意识沉睡不醒。——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我可以买慕斯礼股的原因!因为慕斯礼就是丁言啊哈哈哈哈(略误)
看到上章有天使“感觉要完结了可怎么又峰回路转了呢”……咩哈哈哈哈得对!得太对了!我跟你们最后这几章全是神·展·开!!在没有收益没有榜单甚至连留言都要没有【重点】的现在,我全靠着对你们的爱还有这最后的神展开撑着,才能做到周更乃至周双更啊!快来折服在本宝宝的脑洞下吧!!(骄傲挺起我高达D杯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