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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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将第七个圣杯找回来的时候的事情吧。

    具体时间记不清楚了, 总而言之,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曾经发生过。

    大清早的,工作时间还没到来,迦勒底暂代指挥官兼医务机构负责人Dr.罗曼刚推开自己的房门,还没走出几步,就撞见了扎堆聚集在休息室里的少年少女二人组,还耳尖地捕获到颇具震撼意义的关键词众多。

    “写得还真多啊……所罗门……其实是情诗王吧……这里还有这里……用不用得上……”

    前一秒还满脸困倦着哈欠的罗曼医生:“什么所……所罗门?!!”

    他只用这一秒就清醒了, 关于理由,其中大半部分是惊吓,还有半部分是短短几句话难以清楚的心悸。

    为什么会在听到某个词的那一刹那, 心口无缘无故地钝痛了一下,罗曼本人肯定是毫无头绪的。他当下就没忍得住,一下把休息室的大门推开,当然也就——一眼望见了把一叠纸页摊在桌上、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藤丸立香和玛修。

    “你们俩这是……在干嘛?等等, 那些纸是怎么回事?”

    罗曼相当奇怪地询问他们。

    在迦勒底工的御主少年和陪他一起工的亚从者少女对视了一眼,用比他还要奇怪的眼神回望了回来:“医生, 你不知道吗?”

    罗曼的眉头不禁一跳:“我该知道什么啊——难道,最近有什么特意瞒着我举办的秘密活动吗!”

    “不,并不是秘密活动,达芬奇亲明明老早就跟我们过了……哦想起来了, 那一天你卧病在床请假休息了一天,刚好错过了,估计达芬奇亲也忘了再告诉你?”

    “呃,请假的那一天……”

    这么一, 罗曼也想起来了。

    他之前确实是因为生病临时请了一天的假。大概是圣诞节之后,新年之前,不知从哪儿而来的病毒气势汹汹地将他败,让他被迫放下工作,在床上完完整整地躺过去了一天。

    罗曼之前也曾生过病,但都是感冒之类的病而已,从来没有耽误过工作,病情也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

    那可真是一场来得突然的重病啊,重到他在感受到头昏脑涨的同时,还有一种身心都要被绝望和痛苦压垮的错觉。

    哦……哦,哦,想起来了,确实是圣诞节没错,而且还刚刚好,就是圣诞节的当天。

    凌十二点一过,罗曼坐在办公室里,刚听完了特意过来的玛修的圣诞祝福,好像没过多久,他就被那让他难以呼吸、只因为胸口被看不见的重物狠狠碾压的沉痛给败了。

    那是绝望。在意识还勉强清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

    比在冰冷的潭水中垂死挣扎也无法逃离的溺水者更加痛苦,窒息感没顶而来,也让潭水几乎要把身体乃至于灵魂一同冻结的冰寒狠狠地扎透骨髓。

    罗曼便是在刹那之间误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溺水将死的人,他被寒冷冻得不由得瑟瑟发抖,在意识截断的最后时刻,还在竭尽全力地抬着手,似是仍旧不甘地要去抓住什么——

    想抓住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啊。就像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莫名出现的苦痛深潭中溺亡一样。

    圣诞节的当天,本应和藤丸立香等人一起庆祝玩闹的Dr.罗曼凄惨地请了病假,请假原因是“可能是因为熬夜过度并且睡觉忘记开暖气而导致的重感冒”。

    他病得不轻,谁都能清晰地看出来。高烧让他神志模糊,在昏睡不起的整个期间,意识从头至尾都没有清明过。

    但是,这病来得如此恐怖,去得又出乎意料地轻松。

    一觉睡到了又一个凌十二点,满满算差不多二十四个时,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和麻木茫然的表情,罗曼掀开被子,在房间里的一片昏暗中坐了起来。

    “重感冒”已经在不知何时悄悄地放过了他,也就洒脱地离他而去,如今清醒过来,除了满身的汗——被厚被子捂出来的——以外,呆呆地靠在床头的男人身体清爽,病毒确实已一扫而空。

    罗曼作为人类期间迎来的第一场压不住的重病,就如此马马虎虎地落下了帷幕,人生第一次休假,也就休了这么短暂的一天。

    呆坐着一直等到第二天的天明,圣诞节的最后一点余韵也过去了。实话,对他来,今年的圣诞绝对是最冷清、也过得最快的一次圣诞。没有时间恍然若失,新一日的工作又要如常地开始。

    之后还是照常工作,疑似不会有多大变故的日常也在进行,顶多会因为莫名其妙往迦勒底挤的英灵的增加而越来越热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混在热闹的人群里的这个男人,偶然间回想起那次生病的经历,都会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隔着手套和衣服,手指忽然就落在了大致是胸口的那一片位置。

    隐隐约约觉得,“空了”。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和当时想要抓住,却没能抓住一块衣角、一缕发丝的那个人……

    “……咦?什么人?”

    更加莫名其妙了。

    ——好吧,回忆到此结束。

    罗曼想起自己确实是请过一次假,但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趁着自己不在有所密谋。没错!既然听到了达芬奇亲的名字,那就绝对是“密谋”没错了。

    他便带着些许的无可奈何问道:“所以,那个‘活动’是什么啊。我好像还听到了……所罗门?所罗门不是古以色列的一个国王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医生。”玛修解释道:“情人节不是快到了吗?达芬奇亲以往光是互送义理巧克力的形式太单调了,今年可以尝试着加入有趣的活动,比如举办一次情诗大赛,最后的比赛优胜者可以获得达芬奇亲特别赠送的圣晶石什么的——你懂了吧。”

    在情人节送巧克力大抵早就是传统了,而情诗大赛……很明显,一定是闲得无聊的天才达芬奇为了乐趣特意鼓捣出来的。只凭借“圣晶石”这三个字,就能够让藤丸立香兴致勃勃地上钩。

    “咳、咳咳,是的,情诗什么的完全不会写,写了也没有送的人……反正诗不是重点啦后面那半句话才是!”

    藤丸立香在那儿斗志昂扬,圣晶石的力量自然是无穷大的。他把那特意搜罗起来研究的纸张们收拢,对脸上已是写满了“好想要吐槽”的医生:“达芬奇亲给我推荐了参考资料,喏,这就是啦。”

    “所罗门王的情诗不是非常有名嘛,我和玛修现在就是在借鉴,嗯,学习!”

    罗曼:“……”

    “莱·奥·纳·多……你……”

    藤丸立香和玛修可以天真地认为达芬奇亲只是顺口给他们推荐了所罗门的情诗做参考资料,毕竟他们对目前还隐藏着的真相一无所知。

    可罗曼就不会这么天真了。

    整个迦勒底,莱奥纳多·达·芬奇是少数几个知晓他罗马尼·阿基曼就是所罗门的知情者之一,若这不是故意的调侃,死罗曼他都不会信。

    ——实在是过分了啊!达芬奇亲!

    也许是发现医生在这一刻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的扭曲,藤丸立香颇为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医生,用这个做参考资料不行吗?”

    罗曼失言了两秒,含混地道:“当然不是不行……”

    “那就行了嘛。”藤丸立香笑了起来,把目光重新落到了印出来的纸上,再看了一遍,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我觉得真的写得很好,不愧是流传了这么久的情诗集,就是觉得——哇,是不是有点太肉麻了?”

    罗曼都没来得及阻止,这傻孩子张口就把其中一句念出来了。

    声情并茂,极其认真地念了出来——

    “我的爱人,你的唇甜如蜜糖。”

    “你是园中的泉,活水的井,从黎巴嫩流下来的……”

    “……停!停停停!别念了别念了!”

    被断的藤丸立香:“什么啊,医生你突然这么激动,吓我一大跳!”

    罗曼一噎,但还是凭借飞快的反应把自己的反常圆了过去,虽然圆的也很粗糙:“当着一个找不到对象的单身汉的面念这种腻歪的情诗也太过分了吧,更何况——是在情人节的前夕欸,更是暴击了好不好。”

    “好吧,是我没有考虑到医生你的感受……话回来,医生你为什么不去谈恋爱啊?整天嚷着没有对象没有人关爱的成年人啊,你得先行动才能有收获呢!”

    “住一下,前辈,医生似乎被你的犀利话语戳穿了玻璃心,再一句就要悲痛得碎掉了。”

    “我——你们俩都不要给我话了!”

    某个年过三十的大龄单身汉着实受到了击,并且还在沉重击下恼羞成怒,丢下这两个还要为圣晶石而奋斗的年轻人自己走了。

    不过,临走之前,他从藤丸立香那几十张的印件里分出了一张纸拿在手里,准备去找肯定躲在哪个角落幸灾乐祸的达芬奇亲算账。

    如果要在那什么情诗大赛上,让立香当众把“所罗门的情诗”大声念出来,对于写诗的本人来,无疑是堪比凌迟的羞耻处刑了。

    许是受到了那混杂着羞愤的心情影响,他走得很快,在如此匆忙的脚步中,脸上莫名地有些发烫。但来到外面的走廊之后,被风一吹,脸颊上的温度忽然就降下了。

    冷意不止在脸上扩散,还在一时之间侵入了体内,让他胸口之下的那一块仿若猝然间燃烧起来的温度——也消失了。

    空荡。

    为什么会这么“空”呢。

    而且,他明明已经走了许久,离立香他们所在的休息室也已经挺远了,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有熟悉的话音清晰而准确地传入耳中,即使他不想,也不得不听。

    “所罗门的情诗真的写了好多啊,这几十页,连一句重复的都没见着……突然很想知道,这些情诗都是写给谁的啊?”

    “唔……这个的话,似乎没有明确的定论呢。因为据所罗门的妻妾加起来有一千多个,也没有留下他特别特别喜欢哪一个的记录……不定,他给每一个情人都写了一首?”

    “哦哦哦,我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啊!一个人写一首的话,那就是一千多首——哎呀,所罗门真是了不起。不对,与其是情圣,倒不如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

    ……喂。

    ……喂!

    罗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未成年人们的嘀嘀咕咕像是莫名地戳到了他心头隐藏得极深的痛处,以至于显得这般不寻常的激动。

    “越越不得了啊你们俩!情圣和渣男都不是好吗!更没有一个人写一首!你们,如今的世人所看到的诗,全部——”

    “……”

    “……”

    罗曼猛地回头,面上不明原因的激动,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凝固在了眼中,消失在了脸上。

    他的身后只有黑暗。

    迦勒底内部的明亮环境陡然间后退,被从各个角落蔓延而出的黑影所吞噬。在这个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空间里,就只有他还站在这里。

    哦,还有那一张用犹带油墨气息的黑体字重印的纸页留在了他的手中。

    罗曼看着前方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后,终于缓慢地收回了目光。

    他抬起手,白纸之上的黑色字体映入了眼中,明明就只有这么几句话,占据的空间也不大,却像是,几乎要将他所有的视野填满。

    “……这些情诗。”

    紧紧攥在手中的纸页竟在话音未落时,突兀地破碎了。

    如同飞散的纸鸢在他身侧翩跹,破碎的纸块在翻飞的过程中相互重叠,错开之时,就变成了崭新的、同样用黑色字体印刷着所有表白之言的情书。

    雪白与漆黑的雨幕将他包围了。

    罗马尼·阿基曼就是所罗门。

    他有王后,有记不清数量的众多妃子和情人。为了国家利益联姻,为了延续传承,增加子嗣,他作为所罗门的一生中牵起过这么多人的手,对她们过这么多的呢喃私语。

    他没有感情,他没有自我,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在等待。

    似是从生命中的某个时间点开始,所罗门就在自身的迷茫中开始了等待。

    他在等一个本来注定会来到身边、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到来的人。他在等他,为他戴上王后的桂冠,从此之后便要爱护他,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离。

    他询问神,神没有回答。他等不到那个人,没有办法,他就在困惑和甚至延续至今的心脏的触痛中,用笔写下了赠予人不明的情诗。

    看似密闭的空间里,黑影仍不死心,想要从他的脚底攀爬上他的身体,也将那些还在纷飞的书信的白色洗去。

    可握着信的男人……

    他动了。

    终是抬起了脚步。

    男人的表情在迈出第一步时,就已没入漆黑的阴暗里。

    他抬起手臂,扯断了将头发扎起的发绳。

    粉色的长发倏然散落,擦着飞舞的白纸的边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在同一时间,原有的颜色消退了,如纸般的雪白自发梢开始蔓延,堆叠于身着华服的背影。

    他脱掉制服外套,随手丢到了地上。白色的外套独自留在被他抛弃的道路之中,继而也被席卷上来的阴影所消弭。

    终于,密密麻麻、不知数量的情书结束了飘荡,纷纷掉落,铺洒在了地面上。

    舍弃了通过圣杯许愿得来的人类身份,重新成为“所罗门”的男人便践踏着他昔日写下的爱语前进。

    一刻不停,“愿望”从未有这般清晰。

    他等待,却没能抵达的——

    他寻找,却未能找到的——

    “所罗门,毕生书写的这些情诗……”

    ——只是,为那一个人而写的!

    曾经,王的泛着金色的双眼是亘古不变的寒潭,是反映不出自己内心的平镜,而如今,潭水开始流动,涌现出冰雪消融的点点生机。

    “我还要继续等待。”

    “我还要继续寻找。”

    魔术王曾为自己的子民展露过神迹,且一生中唯有那一次,目的在于,让子民知道王受到神的庇护。

    可如今,“神迹”已然不存在了,如今的世界理应属于人类。

    他所想的是,这一次,不为他人,只为自己——创造一次“神迹”。

    因为,只有“神迹”,才能将那个人再一次地,带回到他的身边吧。

    *****

    “你等来了吗?”

    “没有。”

    “今天呢,等来了吗?”

    “没有。”

    “总是这样……无止境地等待,真的不算放弃么。即使去找,也找不到,因为他的存在早已经消失了,英灵殿没有他的身影,就连最初与你相遇的事实,也不存在了。等能等来什么?你放弃了成为人类的机会,没有第二次圣杯战争让你许愿了,就等同于,从此以后,你永远也无法解脱。”

    “我知道。但是,我会等的。”

    以人类,罗马尼·阿基曼的身份体验了那十年,已经足够了。对圣杯许下“想成为人类”这个心愿时,内心深处所想到的模糊而朦胧的那个真正的愿望,如今也已实现。

    发现了“爱”。

    明白了“爱”。

    找到了,被隐没在修正历史之下的真正所爱。

    那么就是值得的,留下的也仅仅是那一个步骤了。

    ——“等待”,是我能为你献上的最大的“罗曼蒂克”。

    “等到了吗?”

    “哎,等来了吗?”

    这些询问,其实并非来自于别人,而是藏在他心间的臆想,就如同支撑着他一直等待下去的动力。

    “等到了吗?”

    “等到了吗?”

    一次次地询问。

    重复,不断地重复。

    在时间宛如凝固的神殿内,询问的心声响起了多少回,难以记清。

    一次,又一次……

    在多少次之后。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等到了吗?找到了吗?”

    若是往常,下一刻,就会有另一个平静得如同没入深海之中的嗓音紧跟着回答——没有。

    但是,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情形出现了。

    独自一人坐在王座中的王,睁开了琥珀般的双眼。

    “啊……”

    他。

    “等到了。”

    “终于……找到了。”

    *****

    “玛修……我是不是因为太思念突然离我们而去的医生了,现在看到哪个粉色头发有呆毛的男人都觉得是医生?”

    “前辈……虽然我也有这样的错觉,但,显而易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确实是医生,Dr.罗曼没错!”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医生!!!你回来了!!!”

    “等——不对不对,为什么感觉这个医生还是有哪里不对劲?虽然还有呆毛,但是,气场……没错,气势明显大不一样了!”

    “哎,冷静点,立香。话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就是这样。

    连辞职信都不交,就任性离职的迦勒底前·指挥官兼前·医务室常驻工作人员,回来了。

    “好了好了,不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我本质还是英灵,只是怕你们不习惯,换成了你们熟悉的样子而已。”

    用着罗马尼·阿基曼的外形,气质确实有些变化的男人笑了起来,没有跟他们进一步解释,变化的原因不是他变回了所罗门,而是——

    “没有我在的话,迦勒底能否正常运转还是个未知数啊。什么?达芬奇亲工作她全包了没有我也完全没问题?达芬奇亲的话你们也敢相信啊。不会的,肯定不行。”

    “所以,我回来了。”

    “而且,我还带来了之后将会作为我的副手,留在迦勒底帮忙的一位——家属。”

    “咳,我的‘家属’,来跟大家个招呼吧。”

    从现身开始,就一直被男人握着手的另一个人,也就在这时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master,玛修,好久不见……”

    “啊,不对,应该是——初次见面。能够再见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  按理来,医生结局到这里截止也挺好的。可是因为我爱他,延长延长,明天开始就是发狗粮撒糖了

    【等待,是我能为你献上的最大的罗曼蒂克】我好喜欢写的这句话啊233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