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抿了抿唇，心里难得有了几分愧疚。

    他也是演员，自然知道云初这种状态意味着什么。

    一个好的演员必须要随时随地入戏，要是角色是个正常人还好，一旦角色内心充满了黑暗，这对演员来就是毁灭性的折磨。

    可是云初明明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跟他电话的时候却没有一丝一毫显露出来。

    这让他愧疚之余，好像还生出了其他的一点心思，整颗心都有点酸酸涨涨的。

    挂了电话，周霆心翼翼地量了一下云初的脸色，提议道：“云，你要不要请两天假休息一下？”

    云初此时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从开机到现在，云初生生瘦了十斤，昳丽的一张脸添了几分病态的苍白，一身清冷的气质也染上了角色的阴郁，看起来不再像是九天谪仙，倒像是传中俊美阴郁的吸血鬼。

    云初摇了摇头：“不用了，沈导演要赶进度，我不能拖整个剧组的后腿。”

    云初一向敬业，周霆也一直把这个当成自己艺人的一个美好品质，可是他现在倒是宁愿云初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偶尔耍一耍大牌。

    他试探着用谢昀劝人：“你这个样子，谢昀来了肯定要被吓到。”

    云初愣了愣，想起当时两个人在一个剧组的时候，谢昀谈到演戏时眼里灼灼的光，眉眼里晕开几分笑意：“他不会。”

    无论别人怎么看，谢昀一定能明白的。

    周霆冷漠脸，他家影帝中毒颇深，没救了。

    ……

    以往年底都是谢昀最忙的时候，各种颁奖典礼跨年晚会轮番轰炸，不把人榨干决不罢休。现在谢昀成了个透明，倒是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谢昀心里惦记着云初的事，在家里睡了一个晚上就跟谢熙好了招呼，一个人开车去了平城影视城。

    谢熙见弟弟这么急迫的模样，心下有些狐疑，就拨了个电话给齐越问这是怎么回事。

    齐越有心想帮两个人遮掩一下，无奈段数太低，加上谢熙又是他顶头上司，在得到了发奖金的许诺后和盘托出。

    谢熙的脸色黑了个透彻。

    他家弟弟真是从来都不带消停的，惹的还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这是爸妈安排下来的任务，让谢昀间接锻炼他的业务能力。

    齐越看着银行卡上多出来的一笔奖金，决定暂时不管艺人的死活。

    平城的早高峰一向堵，谢昀开了整整一个时，才把车开到平城影视城。

    他这次来没有通知云初，到了地方直接找出林雪的联系方式让她帮忙来接一下。

    他想看看云初现在的真实状态。

    因为云初的原因，林雪也憔悴了不少，但看见谢昀的时候还是眼睛一亮，直接把人拽了进去。

    林雪一边带着谢昀进去一边：“云哥还在拍摄，你要不要先去他的休息室里等一会儿？”

    谢昀想了想，问：“我能去片场看他拍摄吗？”

    谢昀愿意对云初上心，林雪自然不会拒绝，跟导演了招呼就把人放了进去。

    场上正在拍第三场杀人案发生的时候，陈阳戴着白手套，一丝不苟地把现场检查完毕。

    等到照片线索都收集齐全了之后，现场人员有序撤离。

    陈阳落在最后，阴郁苍白的青年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现场的尸体，轻轻勾起了唇角。

    像是厌恶又像是嘲讽，让人心头发凉。

    黑暗的气息在场上蔓延开来，沉闷而压抑。

    沈全看着场上的情况，一直揪着心，看着这一条终于结束了，连忙喊了一句“卡”，让演员下场。

    这次跟云初合作，沈全才知道，这个年轻人从来都不存在什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的能力和努力，都配得上这一份荣耀。

    他现在唯一提心吊胆的就是，万一云初拍完后出不了戏，那就糟糕了。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他上去给云初做做心理疏导，男主角就一瞬间跑了个没影。

    他疑惑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他的男主角怀里抱着一个人，周身令人胆寒的气息一下子平复下来。

    谢昀原本还在忧心忡忡地看着场上的状况，冷不防被人抱了个满怀。

    少年的身体清瘦柔软，抱在怀里就像是抱住了全世界，没有深渊，只剩下安全感。

    在谢昀看不见的地方，云初清透的眸子里渐渐聚起了黑色，满满都是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谢昀身体下意识僵了僵，却没有把人推开。他想了想，迟疑地伸出手，环住了云初的腰身。

    好像确实是瘦了不少，这个样子要是被粉丝看到，不得心疼死。

    云初把人搂得更紧了一些，在谢昀耳边轻轻一笑：“你来了。”

    谢昀白玉一般的耳垂被热气一激，一片绯红，本着关爱病人的良好三观，没好气道：“来了，看看你死没死。”

    云初又笑了一声：“不会死。”

    有你在就不会死。

    他俩这边抱得欢快，沈全却是一脸懵逼，他抓住林雪，问：“那个人是谁？”

    能安抚住云初的，那绝对是剧组的及时雨啊！什么也要把人绑住留在剧组。

    林雪奇怪地看他一眼：“导演，您忘了？我刚刚不是跟您过云哥的朋友要来这边看拍摄吗？”

    沈全白她一眼：“我这个人的姓名籍贯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跟云初什么关系，有没有可能在剧组里留下来。”

    林雪：……

    她默念了几句不跟这些搞影视艺术的计较，深吸一口气，回答道：“姓名谢昀，籍贯平城，家里没地没牛有个公司，跟云哥的关系扑朔迷离大概率可能是对象，能不能在剧组留下来——我怎么知道？”

    谢昀……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

    沈全想了想，一拍大腿，这不就是前两天陆老头的那个人傻钱多吃苦耐劳演技贼好的少爷嘛！

    正在忙着剪辑的陆城忍不住了个喷嚏，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裹紧了自己的毯子。

    他们这些导演自然也有自己的圈子，哪个演员是什么情况在私底下都会通通气，省的一不心踩了雷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既然也是演员，那就好办了。

    他往旁边喊了一嗓子：“老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酱油的角色，我这里要招个剧组吉祥物。”

    王帆是《长昼》的编剧，跟沈全是老搭档，不比沈全风风火火，性子慢吞吞的。他推了推眼镜，眯眼量了一番阳光下的少年，忽然：“老沈，你不是要删掉周铭这个角色吗？我看不用了，那个年轻人挺合适的。”

    沈全一愣，他这老搭档眼神毒辣，平时不声不响，却总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更何况这个剧本是他写的，他既然这么了，就明这个谢昀确实是适合这个角色。

    周铭这个角色，是电影的后半段才加入的。

    警/校出身的实习生，没有见识过人心的黑暗，对于犯罪的一切印象都停留在纸上。

    这样一个单纯阳光的孩子，完全和陈阳是两个相反的极端。他崇拜陈阳，因为陈阳是五年前破获大案的英雄。

    陈阳看不得这样单纯阳光的人，从周铭出现开始就一直不断挑他的刺，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却在电影的末尾，用自己的身体替周铭挡了子/弹。

    从某种程度上，周铭像是最初的陈阳，也像是陈阳落入深渊后人生的延续。

    陈阳羞于看见周铭，就像是不敢面对曾经光明磊落的自己。而他救了周铭，则是一种自我的救赎。

    你看，他终究没有在淤泥里彻底腐烂。

    去掉周铭这个角色，就是一个完全暗黑的结局。

    救赎。

    沈全咂摸了一下周铭这个角色的核心，再看看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觉得还挺合适的。

    林雪默默了一句实话：“导演，人家有没有时间还不定呢。”

    沈全/王帆：……

    两个人大眼瞪眼看了一会儿，沈全拍板：“我去问问他，顺便再给他试个戏。”

    云初抱了好久都不肯撒手，谢昀先受不住了，推了推人：“不是要去吃饭吗？这么抱着算怎么回事？”

    云初一言不发地松开他，顺便牵住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是生怕人跑了一样。

    谢昀皱眉甩了甩：“你拉我手干嘛？”

    云初把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表情正直：“你的手太凉了，下一次直接去我休息室里等。”

    看起来非常正常，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妥，也没有刚才在场上的时候那种悲观厌世的感觉。

    谢昀狐疑地偏头看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旁边忽然蹿出个不修边幅的老头，抓住谢昀的胳膊问道：“朋友，你想演戏吗？”

    像极了拿糖诱拐孩子的人贩子。

    他诚恳回答道：“我想演戏，但回家过年更重要。”

    云初的目光落到沈全抓着谢昀胳膊的手上，沈全背后一凉，不自觉就松开了手。

    沈全一听“回家过年”就知道应该是有时间，趁热铁邀请道：“我这里还有个角色，你要不要来试试？”

    谢昀一脸莫名其妙，试探地问：“请问……您是？”

    沈全：……

    劳资跟你聊了半天你居然都不知道劳资是谁？

    云初倒是忽然插了话：“沈导的角色，是周铭吗？”

    沈全刚想翻个白眼，念及云初的状况，到底不敢继续刺激他，如实回答：“是。”

    云初转头看向谢昀：“你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