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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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到这么大了, 段鸮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这种和另一个人处处都能八字不合的感觉。

    大概是老天真的无眼, 才会让他在自己在这本就追查那桩事数年都没有结果的回京之路上, 好端端地遇上了这么个专门来克他的。

    当他被迫从马自修手里接收某个不是人的家伙之前, 他都保持了一种极其完美且罕见的忍耐。

    放在以前, 富察尔济这种人绝对会被他用一百种不同的办法给私下料理了,但有个人却仿佛命很硬, 每每还能自己感知到危险, 并躲过一场场‘危机’。

    “嗯,我……怎么会在这儿?”

    夜半三更, 身上散发着一身酒气的某人正席地躺在段鸮屋里的地上睁开眼睛, 嘴里模糊地来了一句。

    好心肠的捕快已经走了, 所以眼前就剩下心肠不太好的段鸮了。

    刚刚会放他进来,已是段鸮这个人生平做人方面的最大让步,于是乎, 把他弄进来之后, 又直接像个对待个废人一样随便扔在地上, 就是他个人的常规操作了。

    眼下, 见对方看上去颓唐而困惑。

    一副衣衫不整,酒气冲天, 一句烂醉鬼也不为过的样子,他也不作声,只任凭富察尔济完还看了眼周围。

    期间,段鸮任凭他一个人在地上完成了一个醉酒之人该有的倒地不起,胡言乱语, 以至于呼呼大睡的全过程。

    照理来,趁这种人喝醉了,给他的脸来上两脚,其实也是挺合理的。

    但奈何,一旁的段鸮心中刚有这种想法产生,有个人就自动‘酒醒’了,见段鸮就站在他面前,还赶紧见鬼似的闭上眼睛就嘴里念叨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怎么可能一觉醒过来会在这个人的屋里,我一定是还在做梦,而且是噩梦。”

    段鸮:“……”

    这种放在平时不太可能会的的真心话,这一刻,这个人却是真的地就这么出口了。

    两个大半夜共处一室的人一时间诡异地沉默了,一整个屋内相当静谧,搭配着两个人都一副活见鬼的气氛,不还真有点恐怖。

    但很可惜,虽然酒有点醒了的富察尔济看样子,真的很不想自己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个人。

    这一刻,出现在他的眼前,也就只有段鸮这么一个存在。

    ——真是他?不是吧。

    心头一时涌上一阵无力。

    今晚在外头确实喝的有点忘乎所以的富察尔济有气无力地长叹了一口气,只有种和这人如何都不对付的头痛感。

    也是这么四周都跟着安静了片刻,这两个人再度对视了一眼,有个天生厚脸皮的醉鬼才一点都不觉得脸红地来找给自己了个台阶下。

    “哟,没想到还真是你啊,段仵作,哈哈,今晚这可太巧了,你也出来喝酒?真是缘分啊。”

    “哦?不对,这里好像不是外头,对,我就嘛,怎么感觉到有一种周围有在盯着我,原来是您!真是目光如炬,不同寻常,果然不愧是段——”

    这种似乎想挽回些什么,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在故意挑衅的语气,怕是已经晚了。

    虽然此前,心里就想和这个姓富察的直接动手翻脸不是第一次了,但下一秒,和此人不对头许久的段鸮终于是头一次真的动粗了。

    也是听到这倒在地上的人嘴里‘哎哟’了一下,又闪躲着来了句‘喂姓段的你想干什么’。

    这两个莫名对各自意见不是一般大的家伙先是比划了几下,又在这一来一往间,就这样真的在这房里大半夜地幼稚地。

    所谓‘动手’,具体肯定也不能算是真刀真枪要人命的那种。

    但这两个互相揪着彼此领子,看上去很想勒死对方的家伙还是带着一种对眼前这人早已捕快的心,发泄起了此前积攒很久的仇怨。

    这其中,有一开始认识时就埋下的各种不顺眼,还有后面被迫结契那件事积压的火气,总之趁着今晚全部一次性爆发了。

    只是最初,这场范围冲突还只是停留在房间桌脚内。

    但等到二人终于动着动着就互相牵制着滚到了段鸮房间中那张唯一的床榻上,一下撞开那床帘跌进去后,这两个以一种微妙姿势带着点呼吸,盯着彼此的家伙才好歹是停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拜托,你我想怎么样,是谁刚刚先动的手?”

    这火药味十足的对话一听就知道不太对头了。

    他们俩谁都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对方身上从头到脚都充斥着让自己看不顺眼的地方。

    毕竟长久以来,他们都不算了解彼此,是要凑活在一块一年,其实谁也不想买谁的账。

    也是这就差没直接直接再一架的阵势中,这两个之前还好歹还装一装的家伙终于开始人身攻击了。

    “你自己不记得刚刚都了什么?”

    段鸮面无表情地俯瞰着问他。

    “我到底什么了?你看我都喝醉了,我还能记得自己什么么?”

    明明彼此之间的距离凑得很近,却一点暧昧乃至其他气氛都没有。

    只要碰到一起就是对着干,以至于富察尔济亲口问出这话时都觉得他和段鸮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能这么凑在一块。

    “你喝多了到处拉着别人我们俩拜过堂,还是被人拉住最后才闭上的嘴,你这种事你都能忘?”

    富察尔济:“……”

    这下,事情听上去可就有点尴尬了。

    本来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什么也没做错的富察尔济都被呛到了一下。

    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但等他模模糊糊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他却好像真的因此想起了什么。

    原来,今天是初七。

    所以他一个人出去走走,路上经过一处卖糖人的时,他看到了两个孩子,依稀像是兄弟。

    见状,停下来抱手站在一边的富察尔济站在旁边看了几眼。

    见那哥哥模样的孩子想走,弟弟在后头追,却如何都追不上直到,那大哥模样人跑的没影的样子似是想起了什么。

    那一瞬间,他人虽还在处州,却像是被带回到了那年的京城里。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是在逃避着很多事,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去管,可到头来有些事情还是渐渐变成了这样。

    这让靠在墙边也不话的富察尔济无言地忘了会儿天,大约是今天也没想明白有些事,随后他才一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样子继续晃悠着走了。

    这之后,他记得自己在路上撞见了马自修,所以一时无聊地就跟着捕快去喝多了几杯。

    后来有个人在旁边一直问自己带他回去,他一听之下只顺口回了句,不,他不想回去,那人又问那找谁,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自己究竟该找谁,就来了句。

    嗯?那就找段鸮,反正,我跟他都拜了堂,成了亲了。

    他当时这话,纯粹是当下脑子里只记得最近和他关系比较密切的就剩下段鸮了。

    除此之外,他这么个在这世上既没有其他朋友,也没有去处的怪人,确实也找不到什么能愿意收留他一晚的人。

    结果就是这随口一句话的差错,酿成了眼前这一幕不尴不尬的画面,

    “咳,我这不是马失前蹄了么,我平时酒量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这种话谁会去信,我和你?拜堂?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

    脑子里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全部,富察尔济这解释听上去不得不,挺牵强的,但奈何眼下不这么也没辙了,总不能他真的是想不到什么才随口胡的。

    “而且,你好好不行么,好端端地这是做什么?“

    “你我做什么,我想动手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段鸮这般斜瞄了他一眼。

    “喂,你别以为只有你想,你以为我不想你么,从头到尾我根本不欠你什么好不好?”

    完,一副受不了他的富察尔济啧了一声,看了眼摁住他的人也不反抗就这么望着天一脸无语地回答。

    “难倒我就欠你什么?欠你个瞎子?”

    段鸮着倒也终于不和他装了,也跟着讽刺地了他一句,听到这话倒也没生气,但富察尔济还是不忘回了一句。

    “对啊,所以,本来我们俩也就不是一路人,我甚至根本就不想和你做什么搭档,还整天一起查什么案,直接各走各的不是更好。”

    “这句话我原话还给你,你不过就是个三流侦探,每次都故弄玄虚。”

    “那你也差不多,变态仵作,还回回都阴阳怪气。”

    这一番对彼此这个人都一针见血的评价。

    不得不,‘三楼侦探’和‘变态仵作’能一直憋在心里强忍着不,还能做的成搭档也是很不容易。

    可真心话这种东西就是一张口就刹不出车,所以这一听自己在对方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两个人就更不可能再继续忍着对方了。

    眼看着这刚圆满了结完一桩案子,就又要就地散伙了。

    也是在这直接又暗自讽刺互呛中,段鸮一点都不准备对他客气,富察尔济也是不遑多让。

    只是这吵来吵去,好像最终也没个结果。

    所以这一夜,这两个最终因为一桩事而动完手,却最后也没吵出具体的结果的人还是不得已各退了一步。

    因为就算再怎么吵,他们俩第二天还是得恢复成正常的搭档关系。

    所以一番折腾后,不得已还是要和他共处一室一夜的富察尔济只能一脸无奈地举双手来了句。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吵了,我承认,今天这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但咱们也各退一步行不行,我今晚到底睡哪儿?”

    对此,段鸮给他的回答就是一个十分干脆且绝情的眼神。

    这个眼神,明显指向的就是床铺一旁的地上。

    也是这一看就不是人的待遇,让不得不面对自己真的很倒霉,碰上了这么个结契对象加搭档的富察尔济无语了。

    “请问,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有。”

    “屋顶上,和大门口,你自己选吧。”

    “……”

    段鸮这话听上去就知道肯定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可今日之事富察尔济本就是理亏,所以再想和段鸮如往日那样争执,好像也缺了点正当理由。

    也是这么一搞,时隔多日,再度共处一室的孤男寡男却也只能再度聚首,度过了相当不愉快的一夜。

    期间,他们俩还是不习惯自己身边不远处有个人的情况下睡觉。

    也因此,到后半夜这两个人还是很清醒的。

    可他们又不想和对方开口话,只能装睡,这也就造成了这一夜变得格外地漫长,让这两个人事后回忆起来都是一脸糟心。

    ——好烦,这个烦人的要命的怪人。

    内心这一刻涌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是一样的。

    这全天下最不对头的二人各自背着身也不开口,但好歹也算是将这一夜给熬了过去。

    隔日,处州府官邸门口。

    马自修那头料理完那几个受害女子的事,又知道他们要走了,便赶忙来相送。

    当这专程过来相送时处州捕快再见到他们俩时,这即将走人的二人便都是一副各顶着对熊猫眼,面无表情的样子。

    马自修:“二位,昨,昨晚这是怎么了?”

    富察尔济:“被狗咬了。”

    段鸮:“被猪踢了。”

    马自修:“……”

    因为这奇怪的景象和对话实在太过好笑,为人朴实的捕快大人面上当下也开始涌现出了一丝茫然困惑。

    一时间没想通昨夜这二人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战况‘激烈’,马自修仔细想想总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只是这富察侦探和段仵作平日里看着也不明显,原来私底下竟然是这等关系,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这么想着,还以为他们俩是怕自己觉得尴尬的这‘马’捕快倒也不多提了,只颇为豪迈地与二人供了个手。

    “咳,原,原来如此,昨晚的事,请二位放心,我马自修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这朋友之间万不能四处乱,我一定不会外传!”

    “梅初和案子的事已了,处州冤情得以昭雪,多亏二位相助,二位以后如果得空,可多来处州玩!我马自修到时一定夹道欢迎!山水有相逢,来日一定要再会啊!”

    这一番话,忽略前半段令人不想评价的话,后半段捕快大人还是的很有诚意的。

    处州这一行,到此为止。

    富察尔济和段鸮也受了他这份好意。

    但他们或多或少却也都清楚,如果没有其他事关黑暗和罪恶的案子发生,以他们现在这种情况怕是以后也不会再来这处州了。

    但无论如何,也到了这分别各自上路的时候了。

    初七这日,领了处州府官府发的批文,二人就这么径直踏上了回松阳的路。

    这一次,因为无事在身,基本也不用太过着急赶路,但想到段元宝还在家中,段鸮这个当爹的,还是想着尽快回家比较好。

    路上,两个来的时候是怎么样,回去的时候竟然比一开始还糟的家伙也还在持续冷战中。

    可等沿着原先回来来时的绍水关,等到达松阳时还是足足花了两三日有余。

    “爹!你回来了!”

    松阳县城门外,今日刚好是个晴朗天,大老远地就听见一声呼唤,从处州府终于回来的段鸮也和朝他招手的段元宝了个照面。

    因松阳城门总共就这么大。

    一个和豆丁似的毛头孩子站在那儿还是很显眼的,段鸮见状便自下了马车站在远处,又任由儿子冲自己跑了过来。

    父子俩远远地站在一起低头着话。

    具体再什么也听不清楚。

    看到这一幕,走后一步没跟着下马车的富察尔济见也没什么,可下一秒,和段元宝见到他爹一样激动的札克善捕快就从他眼皮子底下突然冒了出来。

    “富察!你回来了!”

    “……”

    这一瞬间,仿佛自己也成了札克善的爹。

    要不是他还算个青壮年,富察尔济当真以为自己也和某人一样多了个等着他回家的儿子。

    对此,第一反应是觉得这想法怎么给人有点奇怪,但左右有个人这么热情欢迎他回来倒也没错,所以富察尔济也领了捕快头子的一片好心。

    结果下一句,他这位捕快好友就兴高采烈地将一份州府衙门间的,类似一份官方邸报的东西举到眼前,又扯着嗓子对着他来了这么一句。

    “虽然这次我没有亲眼目睹你们破案的经过,但你们俩之前在处州府破下红睡鞋奇案的事情我已经从听了!你快看,天下无双,智勇双全的侦探和仵作!惊马缉凶!生擒鬼魂!我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俩是最好的搭档了!”

    富察尔济:“……”

    作者有话要:  我看看来不来得及再一章哦qaq真的很忙……

    看到评论问啥时候甜宠,那个啥,我的文都是不甜则以,一甜就让人把持不住的哈哈,所以不要急,等这两个人开窍了就好了,直球党动心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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