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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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都已经从处州回来了, 他们俩做的第一件事, 肯定还是先一起回官府报了个道。

    这几日,人不在松阳, 段元宝这子就一直都是跟在札克善后头, 住也是住在他城西的家。

    因无家室, 往常一个日子过得粗糙惯了的大男人也太不会照看孩。

    平常札克善在外头巡街,就天天也领着这子走街串巷下馆子。

    每日不是去东乡馆吃鱼, 就是去南安斋吃肉, 还天天都有白云庄的笋丁鲜肉大包吃,所以这一遭下来,就比段鸮人在时,儿子还养的白白胖胖。

    段元宝因此和札克善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只觉得这世上最好的大好人就是这捕快叔叔了,而札克善也是一起这子是赞不绝口。

    对此, 正牌亲爹作为一个日常公务繁忙之人目睹这一切也有点无话可, 偏偏有个没安好心的人还在旁边一开口就挤兑他。

    富察尔济:“看吧, 札克善都比你会给孩当爹,这就是家庭教育方面的失败啊。”

    段鸮:“有些根本就没儿子的人, 可以现在就闭上嘴了。”

    富察尔济:“我又没关系,我肯定还有机会,有些人怕是机会不大了。”

    段鸮:“一个残障人士能有什么机会,重获光明的机会么?”

    看他们一块出门跑了趟公差, 回来之后关系好像莫名其妙地更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处州之行发生了什么,札克善也有点哭笑不得,但左右他这个做朋友的, 也不好什么,只能充当和事老就来了句。

    “那个,好了好了,你们俩也别吵了,都有机会都有机会……”

    这个‘都有机会’,具体也没明白到底指的是什么。

    不过,因为大家大白天,还各自有公务在身,之后就也没多闲聊。

    根本不买彼此账的富察尔济和段鸮随后还是先去了衙门办正事,段元宝也就没跟去官府,而是自行先回去等他爹去了。

    等回了合,不对头的搭档二人组才这么先报道去了。

    出门这六七日,算算日子倒过的挺快。

    因为如今二人这临时的身份,都是记在松阳县衙门名义上的公差人员。

    段鸮算半个衙门中人,富察尔济更像是临时在哪儿干活都行的人,但一旦查完案子,总得回原官府把结案一事给了了。

    如今公府衙门日日既管着民生之事,又多有各司赋税报登补之能自是繁忙,所以这松阳县县衙内看上去也还是一切照旧。

    因到底养着胥吏众多,这些算是朝廷系统中最底层的公务人员却也构成了一个不的官府机构。

    起来,本朝,地方州县等衙门内供驱使奔走之差役隶卒人等,统称衙役。

    具体又有内班与外班之分。内班是在衙内服役,如门子,侍役之类,外班又有壮班,皂班,快班等三班以及粮差等。凡衙门应役之人,除库丁,斗级,民壮仍列于齐民,其皂隶,马快,步快,马,禁卒,门子,弓兵,粮差及巡捕营番役,皆为贱役。

    松阳县衙门日常为这些人供着和衙役们一样的两顿饭,一顿是早上的粥菜,一顿是午时的一碗饭。

    本县县令马县令从前家里几代都是做生意。

    到这代家里用银子捐了个县官后,虽多年来,像样的个人政绩一直没干出来几桩,但对底下人却是一直仁厚非常。

    就光这县衙大堂,里外修缮的就比寻常县衙要好上一些,四面悬挂着屋瓦门堂颇有公正端肃之风,倒像个正经衙门了。

    两座对望着的石狮子前。

    官府门口两扇的大门四面张开着,红鼓立在两边,后边行道上另停着马县令出行的一台轿辇。

    等二人前后迈过门槛进了里头,前厅里坐着几个文房账面那边的总管师爷,其余的就都是些日常在衙门当差跑腿的衙役了。

    仔细算一算日子,今日午休巡街歇下后,这帮官差们还能在后堂个盹。

    往常没有什么重大案子,就只有些偷鸡摸狗的案情,也就算不忙,一见他们二人一起进来,还挺热络地与他们招呼。

    见状,平时也和他们很熟,有个姓富察的还停下来和这帮后生了两句话。

    因富察尔济和段鸮都是熟面孔了。

    知道他们俩前两日是去处州了,如赵福子那帮衙役们还聚在一块。

    趁着热闹听了几句这州府是不是挺大挺好玩的,案子如何之类的,闻言,站在衙门内看了眼四周的段鸮问了句。

    “今天饭菜不错,刘岑人在里头吗?”

    “哦哦,在呢在呢,上午咱们抓了个当街扒窃的,刘岑正在里头写一边审人,一边做结案公文准备过会儿给马县令过目呢。”

    在外头和胥吏们一块去坐着吃饭食的赵福子着指了指里头。

    富察尔济和段鸮来衙门就是有事找刘岑的。

    一听到这话就想进去,正好对方这时探头出来一看,像是在忙碌地审问什么人的捕快总领刘岑看他们回来也是撩开门上的帘子,一下出来挥了下手。

    “诶,富察,段鸮,真是你们,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刘岑看样子是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今天上午就到。

    着还想快步往外走出来,可这话音落下,衙门里头就传来其他人的类似‘大人我没可没扒窃’之类的嚷嚷声传来。

    这是官府之人办案的常态。

    多有些进来了就开始拍桌子撒泼闹事的混混之类,也是一听这动静,捕快总领也板着脸地扭头来了这么一句。

    “好好给我坐好!前几日不就是你在西街想顺手牵样偷人银子的吗?你可是这一带的惯犯了,桂东林,真当我不认得你这张脸是不是?是又想挨板子是不是?”

    “哎!刘捕快!好心的刘捕快!这可就冤枉我了,这,这不是还没得手就让您几个逮着了吗,这怎么算违法了,违法了起码也得我的手伸进人家包里得手了才算对不对……”

    “桂东林,你除了这次,哪次没得手?我看你视王法于无物了!”

    这么一听,大白天的里面确有一位才刚被‘不幸’抓获的扒窃犯。

    视线所及,那双手被衙役们给拷上的扒窃犯长得就一张猥琐狡诈的脸。

    脸上带着副圆片墨镜,一身马褂如同个市井之人,半个屁股和粘着似的赖在那板凳上不肯被带下去,也是见富察尔济和段鸮来了,这扒窃惯犯本人才眼睛一亮了起来。

    “哟,富察兄!我今日可算有救了,你来作证啊,我可不是什么坏人!我可是个知法守法的人!”

    这一通手舞足蹈,那人的面孔段鸮竟也看着有些眼熟。

    原来,这人正是上次石头菩萨杀人案中的线人之一,桂东林。

    因常年在松阳县各大赌坊混迹,这家伙和富察尔济非常熟,但由于好赌贪财,这人手脚也是非常不干净,三天两头地要被逮住。

    ——和这帮最底层的市井流氓,赌徒恶棍都认识,还一天到晚都混在一起不知道想干什么。

    这也算是某人的一大为人处事的特点了。

    段鸮从来没见过哪个正经的官府公差人士会是会像某人这样的,但显然,富察尔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和这类人起交道来还挺熟门熟路。

    也因此,富察尔济看见他倒也不意外。

    上去就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揽住这桂东林的一边肩膀,又倾斜下身子趴在这刘岑的公案桌上就敲了敲来了句。

    “既然偷了东西就好好蹲两天大牢,这大牢里还管饭呢,我实话告诉你,松阳大牢的饭可比松江府都好——刘岑,可不用给我面子,让他在里头蹲个七天,凑个整,正好。”

    “哇!富察尔济!行,你也不给我作证!你可给我记着!等我蹲完大牢出去,下次再也不请你喝酒了!”

    这市井混混桂东林和富察尔济的对话,倒让刘岑听着有点无奈了。

    但左右这人教育都教育完了。

    桂东林作为这官府‘熟人’,这次确实也没来得及得手,刘岑低头看看结案和失主信息也都采集好了,这才挥了下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了句。

    “算了算了,算你今天运气好,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走,下次再让我逮着扒窃就真的蹲七天,听懂了没有!”

    “好好好!多谢捕快大人!人这就告退咯——富察!再会啊!下次再撞见一定请你喝酒哈哈!”

    这一看自己今天运气不错的桂东林完就笑嘻嘻挥了手一溜烟跑了。

    临走前还和有个人对了个眼神。

    人在官府都样子随便得很的富察尔济翘着脚坐在原位,看见这一幕也没话,只回头懒洋洋地和那人挥了个手。

    这么一闹,刘岑手头看样子终于也没事了。

    见他们两个都像是一起有事才来衙门,就问了句。

    可这一问,倒问出桩别的事来了。

    “陈茶叶?”

    此刻,松阳县衙门内。

    专程过来报道,顺带将此前红睡鞋一案的后续告知的段鸮和富察尔济正一左一右坐在这公堂之后的刑名内堂里。

    两个人都是一身常服,靠着张椅背抱手不语。

    但胜在身量都高,气度不凡,颇有些比寻常人还要高瘦挺拔些。

    他们俩风格截然不同。

    但行事却又一模一样的强势。

    至于,眼前刘岑则身着一身灰蓝色正经公服,正隔着张公案坐在他们俩的对面。

    与此同时,正一只手拿住案几之上方才富察尔济丢在桌子上的一包东西,又仔细皱眉端详着什么。

    刘岑是札克善是上一级别的捕快总领。

    来松阳县做刑名总事之前,为上一级别的江宁承宣布政使司做过五年寻常衙役。

    行省,乃主管各省布政使之上设置固定制的总督巡抚掌管全省军民事务的机构。

    布政使成为巡抚属官,专管一省或数个府的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沟通督抚,所以曾在那处当差过刘岑算是个见多识广的官差了。

    段鸮会想到把这在处州府查获的东西带回来给他看看也是有这个缘故在的。

    也是这么此刻起来,回想着之前在处州从那杨青炳口中得知的一切,段鸮这才斟酌着和刘岑仔细起这件事道,

    “那起处州的凶杀案是已经了结了,但在这个过程中,还另外查出桩事,听你以前在江宁当过差,如今也一直和那头衙门有联系,所以想问问情况。”

    “哦,问问情况是没什么,我知道的肯定都会回答你们,可这东西不是……”

    一眼似乎就看出了富察尔济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坐在里头合上门的公案前和他们俩正经事的刘岑也是面上划过一丝疑问,赶忙接过那一纸包类似‘陈茶叶’的东西看了看。

    他桌案上有一把镇纸,他就取了些这东西出来,又倒在面前碾成粉末状仔细摩挲了下闻了闻。

    他觉得自己没认错。

    这就是自己印象里熟知的那‘东西。’

    可因这东西极度危险,以往也不多见。

    所以看富察尔济和段鸮去了趟处州,竟然带回了这么些数量不少的‘违禁品’,他也是有些不知他们是哪里弄来的这个。

    “对,你没看错,这就是数量十分可观的一批私运‘麻匪’,南省那边也叫五石散,白叶子。”

    富察尔济仰着头揉揉太阳穴才回答道。

    “这是上次我们在处州查到的一个行货郎身上带的东西,那犯人名叫杨青炳,当时卷挟着不少这样假作‘陈茶叶’的麻叶,这类东西在官府是不许流通百姓的,但他自称上家诸多,这些还卖往全国,从未被人发现过。”

    “处州官府事后查了他的家中,发现他家里有不少手抄货单,指向江宁,连州各地,他只供出了自己上一级的人,想来只是个卒子,背后怕是些其他的牵连。”

    “处州府那边如今只收押了此人,却除了那几张货单其他什么也问不出来,所以……这次就想托你查一查这事。”

    这话却也道出了为什么富察尔济和段鸮会专程来衙门一趟的缘故。

    原来,这一旦流通,势必要害的人家破人亡的‘陈茶叶’背后还有这么一桩后续事情来。

    处州府当日只拿住了杨青炳本人。

    却未能从他身上问到除了这些搜出来的‘陈茶叶’和虚假货单之后的幕后黑手。

    因为此类违禁品,势必要有明确的制作种植和贩售渠道,一旦能做到以此种方式贩卖,背后怕是还站着源源不断地提供银子和权势为其开大门之人的人。

    因此一旦要查,势必牵连甚广。

    官道,漕运,或是更上一级的某些达官显贵,没有人知道这一片‘陈茶叶’背后到底还会有什么事情。

    所以放眼那么多人中,也只有富察尔济和段鸮这样的人才有胆子敢下手准备查这事了。

    “此事牵连甚广,你先不用告诉马县令,只麻烦你先调查一番就可以了。”

    段鸮熟悉官场,在有明确证据前也就不会轻举妄动,只和刘岑最后了这一番话。

    “好,那就先多谢你们俩了,我且写一份书信,务必将‘陈茶叶’一事,递向江宁府那处的衙门问一问,看这半年官道上是否有截下此类东西过的。”

    “一旦有消息,我立刻……想办法通知你们。”

    作者有话要:  昏睡了一天,什么都不知道,我确定一定,我感冒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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