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第十四回

A+A-

    卯时

    太和殿

    马车底下的木头车轮‘咕咚’‘咕咚’滚动在神武门大道前, 巍峨古朴,隐匿在云气之中的皇宫内, 两排红衣内侍们正自大殿内立着等候一个个臣子从台阶下走来。

    在宫门前下了轿子后, 穿着狐皮大氅走在殿前大道上的段鸮是和达哈苏一块约好从正北宫门口过来的。

    今日之早朝,和后头还有的公开议事。

    据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设下的。

    这三日赶上沐休,所以对外死死压着消息的通天叟疑云,具体是如何一回事, 段鸮还得亲自去了议事会上怕是才能完完全全地得知这一次的案情。

    路上,站着背手了两句话的二人还正好跟途中下轿过来, 并追上他们的图里琛在偏所门口相遇了。

    “玉衡,老达,二位等一等。”

    摆脱了王掞曾经笼罩头顶之阴影, 挥了下手, 撩开官服一角快步上来同他热络交谈的图里琛看样子明显神清气爽, 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嗯, 早, 收到我沐休这三日送去的冬节礼了么。”

    见他人过来,对图里琛本人自是早已熟悉, 上次那一番顺天之变后, 也已将对方纳入自己人范围内的段鸮也扭头招呼了一声。

    三人是旧相识, 现在又是一个阵营。

    自有不完的话题, 图里琛倒也豁达坦荡,跟着上来就保持着向前走的姿态就攀谈了起来。

    “收是收到了,但你未免太过客气了。”

    “原本是你一朝洗刷过去, 重回南军机,该是我们这帮同僚来好好为你庆贺一番才是,这倒是劳费你替我想的周全。”

    三人一道往前并排走着,抚了下唇边短胡须的图里琛一边感慨一边这么。

    结果一听这话,未等段鸮开口,一旁站着的达哈苏就先来了一句。

    “图里琛,和段玉衡这人可不讲究这套,要我,咱们俩也甭和他客气,他送什么你收着好了,往常我可想拿他点好处都拿不到呢。”

    达哈苏这话倒也有意思。

    思索了下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图里琛一听也不继续故作沉闷老古板了,而是点点头才拍拍达哈苏自己的官服肩膀回了句。

    “好,好,那我可就不客气,都是自己人,不过,今日的早朝和议事,玉衡刚回来,还要多多心。”

    这话倒也没错,历朝历代的官员之中,亦是有自己专门的圈子的。

    南军机是帝王权利的中央,自也是有这番道理。

    段鸮如今一回来,也就顺理成章取代了王掞成了他们这个圈子的中心人物。

    而见三人都走在这儿。

    陆续后头也有人上来或是招呼,或是远远看看保持着保守或排斥的观望态度。

    站在最当中的,多年来到哪儿都算是领袖人物的段鸮对此也客客气气,和各位和他属同一品级的大人们谈及一两句沐休期间的公事。

    这一切进行有条不紊,亦是一番发生在殿外官员间的日常交际。

    官服补子上以飞禽图案划分的文官圈子们这边在红墙大殿前的偏所门口跟段鸮一块立着。

    却在这时,另有道脚步声从身后这么出现了。

    当下,这一头,肩上还披着灰白色狐皮大氅的段鸮感觉到面前的数位官员都有点议论纷纷地朝身后看,他心中一听身后的齐刷刷的脚步声顿时了然,顶着朝珠,珠玉顶戴加身,拢了下深蓝色官服的马蹄袖管这才跟着人群扭头朝殿下方看了眼。

    下方石阶上上来一群人。

    人群之外,乌泱泱地正走上来一群和文官这边一众有点着装上就区别的人。

    走在正中央,自是当朝最显赫的两位老大人。

    廷玉老板与鄂老。

    两位老者看样子是宫门外狭路相逢的,明明同为三朝元老,却也不怎么发生私下交谈的样子。

    其余守在殿外的文武百官见状立刻冲地位算得上是最德高望重的二人作揖,以示尊敬,段鸮亦在其中,和达哈苏他们一起向这两位三朝元老恭敬地行礼。

    隔着这一段距离,观两位离寻常官员们老者之面容,一个年轻时必然也是虎目俊朗,另一位也有一番雄鹰般的气魄风骨。

    飞禽和走兽。

    自古,亦代表着朝堂之中的两个不同的阵营。

    而当廷玉老板先一步走之大殿前后,他还单独停下,又顶着一头华发和贵气雍容的仙鹤批领朝服就冲着一侧低着头,拱手行礼的段鸮来了一句。

    “玉衡,待会儿站在大殿外官员的最前头。”

    “今日早朝后,在偏所另有六部的一场公开议事,到时记得替我过去。”

    “是。”

    二人这一番交流进行地很快。

    可明眼人都立刻看出了门道。

    廷玉老板完就也继续进去上朝了,对此,那身上穿着麒麟官服,面容更沧桑深刻些,头发却颜色更黑一些的老者倒也没什么,而是对着自己后头的另外一个身影也来了句示意他在殿外。

    鄂老这私下和身后人的对话,其他人也没听清。

    但等鄂尔泰自己完也跟着往大殿里走了,眼睛不用往旁边看,这一边正对着殿门背身站着的段鸮都能猜到这到底是谁来了。

    而与此同时,旁人之语也被他听见的。

    “是富察家的。”

    富察家的,本就各个都是人中英豪翘楚。

    但段鸮认识的姓富察的,还能让他这么在乎的,天底下也就那一个。

    踏。

    踏。

    身后是黑色厚底官靴落下的脚步声。

    在段鸮身旁,一步步跟走上前站好的傅玉一停下,也盯着大殿前合上的朱红色的内殿大门,他视线落在灰白色石阶上,也不看人的样子显得十分倨傲自持。

    往常总是桀骜不逊地散着的黑色长卷发今天完全束在脑后,显得很利落干净,露出整张面容五官极为深刻英俊且男性化十足的一张脸。

    作为和段鸮品阶刚好一致的公爵家出身,他这一身狮子补服石青布的官服肩头还笔挺地加着两边毛皮披领。

    这保暖华贵的黑貂毛批领作为颈项而披之于肩背。

    本就是用于官员的朝服礼仪,加上这一身世袭贵族的狮子补子石青色朝服,配着的着装和段鸮是明显区别的,也衬托的傅玉整个人分外的出类拔萃,身姿挺拔。

    “早,段军机。”

    对着正殿大门,傅玉看也不看他,只很公事化地望着前方张口来了句。

    “嗯,八方尔济,您也早。”

    一副对手该有的态度,现在是不想开口话的段鸮盯着前方一脸平常地回答。

    不过,傅玉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段鸮和一群南军机的人在殿外话了。

    要段军机这长相站在一众胡须秃顶的老大人们中还是很出类拔萃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将会是廷玉老板未来最期望的接班人,亦或是海东青这一边未来最大的对手。

    这一下,也就要分出个你我来。

    而昨晚一直到后半夜,二人才分开。

    但他们俩今早上朝之前,却选择走了两条不同的路进宫,加上又不是一个时辰出门的,所以一开始根本没能碰上。

    不过,某人就算心里知道这一点,也有心情在这周围一圈人盯着他们的前提下和段鸮耍两句嘴皮子。

    “过会儿去议事,有空一起走吗。”

    明知道他俩背后站满了人,傅玉还故意这么。

    “我还有一众南军机的同僚,还是不了吧。”

    段鸮装的一本正经,心口不一地回答。

    “那太可惜了,还想今天正好有缘结识下段军机的。”

    “呵。”

    “那是挺可惜的,下次有空吧。”

    段鸮眼睛也不眨地扯扯嘴角。

    八百年前就‘结识’的不能再‘结识’的某两个人又开始故意装疯卖傻了,二人之对话堪称言简意赅,常人听见估计还以为他们俩根本不认识。

    明争暗斗。

    针锋相对。

    这两个人不和对方话都是一股浓浓的互相不买账的味道。

    似乎的就是他们俩这种一辈子得为了江山社稷奔走,连脑子转一转都是在盘算主意的人的。

    当下,傅玉这样一个公侯家自幼承袭着家门风范的长子站在大殿外,这张面容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青年时的固执,却也将满身气度都尽显于这一刻,是这皇城中响当当的一位人物。

    当他人停下后,两边官员也正好作两列站好,时辰已到,文武百官从大殿内一路排开直至到殿下台阶前都站满了人。

    人立在最前方的傅玉在朱门的左。

    跟他并肩,等候在殿外的段鸮在朱门的右。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但各自官府补服上的狮子和锦鸡。

    官服上透彻的石青,和纯粹的深蓝,倒是莫名很有争锋相对的架势。

    前头是内殿一品官,身后还有着一片黑压压的官员列队。

    天际洁白的云从众人的背后沉浮,飘荡,宫墙之中,这注定承载着两个截然不同势力比肩站在这儿的人却是一起背负着身后的巍峨和汹涌。

    二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很正式的。

    耳边听着里头的敲钟声,随后肩头下倾,各自身着身冬季朝服立着两边人群的一边,低头,拱手,作标准的臣子礼倾身等着里头的内侍出来鸣鞭提醒。

    因本朝官员上早朝,延续前人之礼俗,设有专门规矩体统。

    规定一品大员才能站立于大殿内,也就是太和殿正中央觐见当朝帝王。

    二品在殿门外,三品次之,其余品级文武官员并无上朝资格,除此之外,各省的督抚提督等均具备早朝的资格,超品到二品见的公侯伯子男亦有上朝面圣的资格。

    论年纪资历,段鸮这个还并非能真正上金銮宝殿前直视君王的从二品文官是只能站在大殿外的,倒是某人袭了他阿玛的爵位,一旦来上朝,是能往大殿内里站的。

    但到底,二人都是当朝文武官员之中之佼佼者了。

    毕竟,才过而立之年偏能爬上这高高在上的朝臣之位,本是人中少有,更何况之前活佛遇袭一事,两边最后都算回来后堂堂正正露了次脸,自是称得上一句前途无量。

    但谁让今日的早朝,来有些特别。

    因为刚刚所有人也都看到了,廷玉老板和鄂老也都一反常态地出席了。

    两个三朝元老,世宗亲民的辅政大臣往常并不容易碰上。

    但是今日却是站在大殿上撞了个正着,朝中素有传闻,南军机和海东青幕后的老板始终不和,而今日这一场早朝,果不其然也验证了这一切。

    一上来,站在殿中的廷玉老板就先发治人,道出了来意。

    “圣上,日前紫禁城中有一奇案,需得朝中能人出手,可老臣已是年迈,亦不能亲自出手查办此案,所以,老臣这一次想推举南军机段玉衡做这一次案子的调查人士。”

    大殿上远远传来的这一出,本在段鸮意料之内,而海东青那头,那位鄂老却也保持着一种早朝之上各方博弈的势头也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此事事关重大,依老臣看来,还是不得交在一方手中,而需两方配合调查。”

    “老臣也想推举一人。”

    这一举,算是彻底拉开了两边今日的来意,上方刚继位不过五年的远远地坐在金銮宝殿之上的天子在内侍吴书来的递折子下回复了几句。

    紧接着,又是一番拉锯。

    作为皇朝权利的象征,当今天子的态度亦不可能为殿前的所有臣子所看出来。

    所以等到两位元老那头的事情结束下朝,已是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

    文武百官各自出来,正殿前雪花片片,恰逢这三日,京城下了雪,宫里宫外都是红墙上覆盖着片片雪花。

    傅玉果不其然没等他。

    不仅如此,那个混蛋一下朝就走的没影,还风光无限地另有一大群人跟着他就乌泱泱走了。

    早朝的事还没完,接下来还有更棘手的议事环节,段鸮一身官服领着身后的一名常随到宫门正殿外下朝的时候,还恰好碰见了站在大殿前正准备离去的几位熟人。

    其中,第一个就是作为銮仪卫正带刀在御前经过的傅恒。

    当下,见段鸮一个人自宫门这头下轿准备去偏所,正赶着去当差的傅恒远远地看到他还专程停下了个招呼,又算称呼他一声段军机。

    段鸮见状也不作声就这么眯眼看看他,跟他往边上站了点的察弟弟一愣立刻认识到错误,又望了眼左右,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声道,

    “鸮,鸮哥。”

    “嗯,马齐昨天等我们走了之后,吃晚饭了没有?”

    段鸮这么问他。

    “吃了,还让图尔克给我哥留了,但是后来他人没回来,鸮哥,我哥呢?”

    “不知道,我们俩有事出门,一般不一块走。”

    见傅恒问自己这个,段鸮倒是回的很干脆直接。

    傅恒有点愣住了,心想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怎么昨天还在富察府那样,今天就跟完全不认识了一样,但紧接着,知道他误会了什么的段鸮才看了下周围,又一脸成年人世界很深奥的神情地淡淡来了句。

    “当差时间,不讲私情。”

    “我跟你哥就算昨天晚上是睡在一块,等一下要是正事办的不行,我们俩也会指着对方的鼻子对骂对方不误。”

    “……”

    这话听着像是段鸮在开玩笑,但脸直接一红的傅恒再仔细想想段鸮的话却一愣,又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这个缘故。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为为江山而意气风发,各自行事的傅玉和段鸮,傅恒内心反而有一种这或许才是自己的大哥和段军机本来样子的感觉。

    “那我先去宫里当差了,鸮哥。”

    “嗯,去吧。”

    段鸮闻言也点点头,

    待到傅恒走了,段鸮才看看远处接着令自己的长随跟上一道去偏所参与过会儿的议事。

    他到时,偏所内已有大约数十人了。

    和上次后广平库的事不同,这一次来的可都是各部的大头人丁,里面的哪一个都轻易开罪不得。

    来,这也是段鸮在南军机回归后的第一次参与的公开议事。

    这一次的议事,参与进来的不仅是南军机众人,另有六部官员悉数到场,段鸮代表的就是如今廷玉老板的第一把手的权利,自是不容许这一次有丝毫差错的。

    这三日,段鸮虽看在家正常沐休。

    但其实就如京中许多人之前内心观望揣测的那样,他这位南军机未来最可能上位的一把手一朝回来也是需得做不少准备的,因这不仅仅是他的第一次公开露面,也意味着他能否将自己心中一直所设想的一切筹谋到此全部挥洒和施展开来。

    他的为人,即代表着南军机的为人。

    他的立场,也代表着南军机的立场。

    而当他的人一步步走进来,左右两侧,段鸮所熟悉的各方已经都在偏所内安排好的一张张红木雕花座椅上等着议事开始了。

    上首,是当朝刑部尚书,那苏图。

    左右两侧另有户部尚书和侍郎,工部尚书和侍郎,和分管京城户籍,经济,民生的六名名地官大司徒。

    那位名为那苏图的老者是出了名的半生戎马,不通情理,若今天刑部来的是其他人,段鸮却也不必专门注意他,问题就在于这位那苏图应当是不太喜欢他的。

    因当年五猪人案,收押他的就是刑部。

    那苏图本人当时是主力认定他有罪的人,而更巧的是,昨夜有个人也提前和他过一点,那就是那苏图跟海东青也不对付,换句话这一次配合调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那苏图的问题。

    “明天会是场硬仗,因为这位那苏图大人第一个就不会照着寻常路数来。”

    这话倒也听着有点意思。

    段鸮这辈子就没怎么见过按寻常路数来的人,一时倒也不动声色地就顶着众人的注视坐下了,他坐下的那一刻,本就暗流涌动的官员中也是静了下。

    随后,抬起胳膊搁在椅子上端坐着的傅玉,段鸮,还有满满当当一屋子的议事官员们只见一位刑部侍郎站起来就开始陈述道,

    “今日之议事,主为商议四起案子。”

    “据杭州,和江宁,还有松阳捕快三日前上报京城刑部的邸报,已知全国各有三起案子都和顺天府的通天叟事件扯上了冥冥之中的关联。”

    “第一条线,在杭州,乃是平民信息大规模泄露案。”

    “第二条线,在江宁,乃是一人被举家泄露户籍档案案。”

    “第三案,在松阳,乃是信息交易网被反向捕捉案,据称,有一伙人对外自称天都男子,实际常年从事行骗女子,骗财骗色,谋财害命之事,他们最出名的一点在诱骗良家女子后就会故意逼其自尽,还会将和其定亲后女子的画像出卖给通天叟这一暗网中。”

    “而最至关重要,也是发生在三日前的第四案,在顺天,也发生了一起和通天叟息息相关的案件。”

    “在这堂堂紫禁城之中,守卫森严,一名镶黄旗固山贝勒斯尔达家中的多罗格格被绑架消失。”

    “受害人,名为瓜尔佳氏·和媛格格,镶红旗,年方十七,最后出现的地点在大报恩寺的马球场,当时她的身边有四名仕女,和固山贝勒家的护卫,但和媛格格依旧消失在了马球场。”

    “她作为商品被公开挂出来的个人画像经由内务府开始秘密调查,但始终并未收到任何关于她生死。”

    “七天后,据官府线报,我们得到了一条线索,而这条线索恰恰再一次回到了自活佛入京结束,频繁在这一个半月内大规模活动的通天叟身上。”

    “和媛格格作为一名不可能接触到太多人的宗室女子,一位身份尊贵的多罗格格,却在消失通天叟上‘公开标价’,而关于她身上的这一桩黑暗买卖,被标价为——”

    “四十四万两白银。”

    大概是到这儿也意识到此案情节之严重恶劣,在这场议事上做着案情陈述的这位侍郎大人到这儿,面对着眼前坐的满满堂堂的中央官员将口中话语微微停顿了。

    “这伙恶徒对外宣称,只要,谁愿意最后交出这作为拍卖价格四十四万两白银。”

    “这世上的任何人,无论是商人,走卒,黑道,官员都可以从通天叟的那一张秘密暗网中将这位多罗格格买下。”

    “这位多罗格格人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暂且无从得知,但这一笔血腥而可怖的人肉交易背后,却在另一条线索的出现下变得更为扑朔迷离了。”

    “因为,就在三日前,朝廷收到一条线人的密保。”

    “和媛格格的一只已经被大面积焚烧过扔在内城水渠底下的旗鞋被官府发现,在鞋跟处黏着一张纸片。”

    “而这张竟未被完全焚烧后的纸上,竟然存在着受害人和媛格格用用鲜血涂写下来的一句求救和半根断指。”

    ——【“我在,‘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