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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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满场的觥筹交错, 李倓一时之间颇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真的置身于这里还是这只是个梦境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腕上一暖,一扭头就看到朱邪狸满眼关心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李倓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心里嘲笑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感慨。

    朱邪狸见他不话也识趣的没有追问,只是道:“你看那位先生不就是之前我们在西市酒肆遇到的那位吗?”

    李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发现李白正站在人群之中, 而他身旁是一个看上去须发皆白的美爷爷。

    李倓有些惊讶:“这是谁啊。”

    今天这一场宴会来的都是高官,基本上在京官员四品以下都没有资格过来, 李白那纯属是特殊案例,不定李隆基就是想要让他过来写诗写文的。

    朱邪狸也十分惊讶:“你不认识他?他是贺监啊。”

    李倓脑子飞速转动, 然后才想起来,这是贺知章。

    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尴尬,贺知章被称为贺监主要是因为如今贺知章身上有一个正授秘书监的职位, 这个就相当于国家图书馆的管理员吧。

    而朱邪狸惊讶的原因也十分简单, 贺知章除了是正授秘书监之外, 还是太子宾客, 现在长时间在东宫任职。

    面对朱邪狸的疑问, 李倓只好道:“我以前没见过贺监,咳,不过我知道贺监的诗也写的很棒。”

    朱邪狸问道:“那三郎贺监跟李先生谁更胜一筹?”

    李倓果断道:“当然是太白先生。”

    朱邪狸见到李倓一起李白就双眼放光, 眼中的仰慕都遮掩不住, 一时之间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只是道:“是吗?可惜我学问不好, 分辨不出。”

    李倓直接脱口而出:“你还学问不好,那国子学其他人就没有学问好的啦。”

    朱邪狸听了之后轻咳一声,控制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保持着淡笑道:“三郎笑了,如此,看来我也应该多去拜读一下太白先生的诗文。”

    李倓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关注他们两个的,就连李俶都没有功夫搭理他,就拉着朱邪狸去了一边低声道:“你别不信,我跟你件事情,你千万别出去啊。”

    李倓因为压低声音,又怕大殿太过吵闹,朱邪狸听不清,就凑到了对方耳边,朱邪狸耳朵感受到李倓呼出的热气,忍不住不自然的动了动。

    他的心跳一时之间略有些加速,并且关注点全变成了:三郎身上的熏香有桂花的香味,闻起来好甜啊。

    就这么一错神,他就没怎么听清李倓刚刚的话,不由得追问一句:“什么?”

    而李倓就错以为声音太他没听到,更是凑近了一些道:“我,我跟你的话你别出去。”

    朱邪狸只觉得桂花的甜腻之气萦绕鼻尖,心中却有些诧异,他知道李倓身上的桂花味其实挺淡的,只是香料之中添加了些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桂花的香甜跟李倓很配。

    李倓见他没话以为他默认,便道:“前些日子我入宫,正巧碰到圣人与太白先生比诗作,结果你猜怎么着?”

    朱邪狸心里想着有的没的,却还是很给面子的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倓轻笑道:“圣人本来问我意见,结果还没等我,他自己看到了太白先生的诗作之后,就将自己刚写的给撕了。”

    朱邪狸:……

    他看着李倓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十分纳闷,好像……圣人才是李倓的亲祖父吧?

    亲祖父被别人比下去了,他得意个什么?

    如果让李倓知道朱邪狸的想法,他会告诉朱邪狸,因为我是李白大大的迷弟啊,圣人不管我站不站在那边他都是会输的,没有其他可能性!

    李倓见朱邪狸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忍不住又道:“太白先生的剑术也很厉害的。”

    “嗯?”朱邪狸终于是认真了一些:“他还会剑术?”

    李倓宛若所有给亲友安利偶像的粉丝一样,十分认真道:“真的,而且特别厉害,当时圣人让太白先生舞剑,又让我弹筝以和,我跟太白先生并不熟悉,太白先生从头到尾都和我配合的非常之好。”

    用现代话就是李白踩点能力那简直是太强。

    朱邪狸听到李倓他为李白弹筝伴奏,又看到李倓这么推崇李白,忍不住低声了句:“我也学过剑术。”

    不过完这么一句他就直接闭嘴,虽然心里对李倓这么推崇李白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去贬低李白。

    毕竟,按照李倓所,李白是真的有才,他不明白的只是因为李白如今不过是个待 诏翰林,在朝堂上实在是排不上号,怎么就值得李倓如此倾慕了呢?

    李倓倒也不是那种安利偶像就不看别人眼色的人,听了朱邪狸的话不由得惊讶:“你也学剑?”

    “君子六艺,自然是学的。”朱邪狸静静看着李倓,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李倓一瞬间有点尴尬,虽然对方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李倓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朱邪狸。

    毕竟朱邪狸肯定是把他当朋友的,然而他连朋友的基本情况都没了解,这也太不上心了点。

    李倓只好厚着脸皮道:“比我强多了,我都没什么时间学习的。”

    他只是无意中的一句话,那边朱邪狸就想了很多。

    李倓作为东宫之子,按理来应该能接受到最好的教育,更何况他们的功课又没那么紧张,怎么可能没时间学习?

    这样想来,在国子学的剑术课上,李倓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出彩的样子,果然是有原因的。

    朱邪狸一时之间思维发散,直接发散到了李倓在东宫过的日子不太好,不被看重,所以连基础教育都被忽略。

    这样想下来,朱邪狸心中自然十分怜惜李倓,一瞬间直接脱口而出一句:“那以后我教你。”

    李倓万万没想到会等来对方这么一句话,不由得愣在那里。

    他心里对朱邪狸多少还是有些警惕,毕竟他不确定朱邪狸到最后还会不会造反。

    如果无论他做什么都没办法阻止剧情走向的话,他们两个到时候就是反目成仇的节奏。

    关系太好的话,到时候他一定会很难过,所以保持一定距离是需要的。

    而朱邪狸完之后,看到李倓没话,心中顿时一沉,想起了两个人的身份,毕竟他是沙陀人,是外族,李倓从一开始对他就不是很亲近,现在恐怕还是。

    这样想着,朱邪狸难得有一种挫败感,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李倓把他当朋友。

    他略有些心灰意冷地道:“我就是那么一,国子学的先生们剑术也都很好,更何况你与太白先生关系好,届时去请教他也是很好的。”

    李倓回过神来,朱邪狸表情冷淡下来的一瞬间,他就仿佛看到了对方挂在头顶的好感度疯狂往下掉。

    虽然只是自己的想象,李倓也被吓的够呛,连忙道:“我可没嫌弃你啊,我刚刚就是在想好像没时间跟你学啊。”

    朱邪狸愣了一下问道:“没时间?”

    李倓连忙道:“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圣人觉得听我弹筝能够睡觉,咳,圣人年纪大了,最近睡眠不太好,便让我每晚入宫去为圣人弹上一曲,等我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宵禁了,自然是没时间的。”

    朱邪狸听完表情缓和下来:“哦?若你想学,休沐日也是可以的。”

    李倓:……

    我平时课外时间被李隆基占了就算了,你还想剥削我放假时间?是不是人啊?

    然而面对朱邪狸一言不合就可能掉好感值这种情况来看,他还是含泪同意:“好啊,有时间我就去找你,正巧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在哪呢。”

    朱邪狸总算是微微一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此时的李倓已经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让你安利,让你安利,怎么就这么喜欢作死呢?

    给谁安利不好给男主安利啊,难道不知道这本书里天大地大都不如他大吗?

    李白大大再厉害也是一个配角啊,万一男主一个不顺心灭了李白大大怎么办?

    这不就成了古代版的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了吗?

    通过这件事情,李倓觉得自己以后跟男主话还是心一点比较好,别真的以为现在的男主这么和善他就不会黑化!

    李倓有心收敛之后,他跟朱邪狸之间就颇有些相顾无言的味道。

    眼见两个人之前的气氛从刚刚的热火朝天逐渐接近冰点,李倓急得浑身冒汗,最后灵光一现问道:“我之后可能要挤出时间去教算学,不过都是在放课之后,你要不要也去听一听?”

    他完就觉得自己这仿佛纯属没话找话,贵族子弟很少有认真学算学的,尤其是朱邪狸这种,他日后肯定要回沙陀一族,对现在的沙陀族而言,算学并不是最有用的东西。

    结果没想到朱邪狸听了之后微微一笑了句:“好啊。”

    李倓顿时放心下来,然后忽然就听到李隆基大笑道:“好好好,阿荦山还不快来拜见义母。”

    李倓:???????

    李倓震惊的转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实际上跟他一样不敢相信自己耳 朵的人还有很多,大家都带着或莫名或震惊的表情看向花萼楼地位最高的那一对男女,

    就连朱邪狸此时也忍不住有些茫然:“义母?那个阿荦山是谁啊?”

    李倓眼睁睁看着安禄山跪在杨贵妃面前,一时之间心情颇为复杂,解释了一句:“就是范阳节度使。”

    完之后他才惊醒,这件突发事件在历史上可能是必然事件,然而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安禄山和杨贵妃身上,那……朱邪狸的注意力是不是也被吸引过去了?

    李倓转头看向朱邪狸,果然看到朱邪狸表情有些……复杂,目光也一瞬不瞬的盯着杨贵妃的方向。

    李倓看到之后忽然有一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感觉。

    实话这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心塞,而是松了口气。

    毕竟从穿到这里以后他每天担心的都是万一男女主看对眼怎么办,万一男主造反怎么办,万一女主非要弄死他怎么办。

    而因为这些担心,他真的是尽全力在阻止朱邪狸跟杨贵妃接触的机会。

    当然阻止的方法还是不够成功,然后这份担心就变成了猜测,可他又不能直接去问朱邪狸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杨贵妃。

    如今既然剧情的惯性无法阻止,那李倓也就放心了,充满一种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的心情。

    他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可以准备跑路了,反正天下之大,他有系统,应该不愁吃不愁喝,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应该也不错。

    要不然就跟男主死磕到底,这样他反而不用担心跟朱邪狸的关系会恶化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想李倓居然还有些兴奋。

    就在他脑补的时候,忽然听到朱邪狸了句:“范阳节度使……年纪不了吧?”

    李倓愣了一下,在心里算了一圈道:“年近不惑了吧。”

    朱邪狸低声道:“这么……这么……”

    想了半天似乎都没有想到一个很合适的词语,半晌才道:“这么放得开吗?”

    李倓听了他这个语气不由得满头问号,合着少年你刚刚纠结半天,就是纠结安禄山的年纪吗?

    你早啊,你早我就不脑补那么多了!

    李倓认真观察了一下朱邪狸,忽然发现虽然这货未来可能会变成霸道反贼,而且还会黑化,然而此时他可能只是一个还带着些许单纯,没有经历过磋磨的少年。

    所以在见到安禄山犹豫的认比自己了十几岁的女人为义母之后,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颇为震惊的。

    李倓看着他那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不由得颇觉好笑,凑到他身边道:“你直接他无耻得了。”

    朱邪狸看了他一眼,没有话,等同于默认。

    实际上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这么觉得,可能在场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所以安禄山给杨贵妃敬茶这个环节,整座花萼楼之内安静异常。

    李倓看着杨贵妃挂着笑容接过茶杯,估摸着杨贵妃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应该是想要将茶水泼到安禄山脸上。

    只不过她不能这么做,只能喝了这杯茶,并且还要给新认的儿子赏赐。

    实话,这一瞬间李倓是有点同情杨贵妃的。

    重生了又怎么样?她所有的权势都依附在皇帝身上,皇帝想她怎么做,她就要怎么做。

    比如现在李隆基想要让她收安禄山为义子,那么她就必须收安禄山为义子,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要笑着喝下这杯茶。

    这样的人生,重生不重生有什么意义呢?

    只可惜他看得透,不知道杨贵妃是不是也能看得透。

    杨贵妃当然看得透,只可惜看透了也没用,她重生之初也想过不要入宫,找一个如意郎君平淡一生。

    然而在经历过那般奢华的生活之后,她早就已经回不去,所以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入宫。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这一次没有嫁寿王,从身份上来还不是那么尴尬。

    可惜到现在也只是个贵妃,她也看出来了,李隆基不过就是不想立她为后,之前什么身份的措辞都是借口,如今的借口就是无子。

    可就算没有亲生儿子,面对安禄山这个义子,杨贵妃内心也是崩溃的。

    她喝着安禄山敬的茶,只觉得满嘴苦涩,所有的事情都在沿着上一世的情节在走。

    那一瞬间杨贵妃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己重生这一次到底有什么用。

    迷茫的过程中,杨贵妃下意识的扫视全场,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一旁正在跟一个美貌少年低头话的李倓。

    那一瞬间,杨贵妃忽然又清醒了过来,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如果她自己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那就将这个所谓的谪仙人拉拢过来也是好的,至少现在李隆基看起来还是很喜欢他的。

    虽然杨贵妃看的不是朱邪狸,但那一瞬间朱邪狸却感受到了杨贵妃看着李倓的眼神是多么的热切,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看了杨贵妃一眼,还是没有提醒李倓这件事情。

    此时李倓也已经声吐槽完毕,并且重新找到了跟男主的共同语言,心情略有些放松。

    而安禄山敬完茶之后,他这个杨贵妃义子的身份就确认了下来。

    首先表示祝贺的就是李林甫,他看上去十分开心,并且话也能十分恰到好处的奉承李隆基。

    李隆基十分开心,现场所有人也都恰到好处的表达出了自己的开心。

    除了东宫一系。

    李俶很快就找到李倓,走过来跟朱邪狸了个招呼,然后低声跟李倓道:“快要宵禁了,等等你跟我先回去。”

    李倓也觉得这一场宴会大起大落,心肝都有点不太好,听了之后连忙点头:“好的。”

    然而他还是没办法跟李俶回去,因为他被李隆基带走了。

    临近宵禁,李隆基的精神略有些不济,正巧宴会的正式流程都已经走的差不多,李隆基对突厥诸部的封赏也已经确定。

    无论是谁都不想在这里多呆,毕竟今晚出的事情有点多,最让人意外的无过于安禄山身份上的转变。

    所有人都在思考,日后要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假皇子。

    李隆基及时宣布散会,然后派人将李倓喊去,让他入宫。

    原本想要带李倓走的李俶:……

    他用十分担忧地目光目送李倓而去,而后就听到朱邪狸道:“广平王不必忧心,三郎聪慧机敏,不会犯错的。”

    李俶转头看向朱邪狸,勉强笑了笑道:“多谢世子,时间不早,世子早些回去吧,我也告辞了。”

    李俶转头匆匆忙忙去寻太子,朱邪狸则转头看向李倓离开的方向,直到那道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离开花萼楼。

    李倓跟着李隆基回宫,知道他的作用其实就是去催眠,只不过在路过杨贵妃面前的时候,杨贵妃那一脸的欲言又止,让他心里直犯嘀咕。

    李倓坐在马车上安静地思索接下来的剧情,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总听着马蹄声不太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了音乐对声音敏感,还是因为长歌门的隐藏加成。

    李倓坐在马车之上,甚至可以通过马蹄声分辨出外面的马有多少匹。

    按照李隆基和杨贵妃的仪仗,这马车好像多了好几辆啊!

    李倓所有的疑问在到了宫门前的时候通通得到了解答,因为从马车上下来准备步行入宫的不仅仅是李倓,还有一个安禄山。

    李倓看到安禄山的一瞬间愣了一下,在安禄山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之后,李倓十分机智地喊了一声:“安叔。”

    安禄山脸上笑得十分和蔼,显然被李倓这一句给取悦,走到李倓身边问道:“三郎也要一同入宫?”

    李倓脸上挂着职业微笑道:“是的,安叔所赠之筝果真是稀世珍宝,圣人只有听着这架瑶筝弹奏出来的曲乐才能安然入睡,如今我是这架瑶筝的主人,圣人便让我时不时过来弹奏一曲。”

    安禄山立刻道:“三郎筝艺定然举世无双。”

    李倓十分谦虚:“哪里哪里,若非安叔的瑶筝,我的筝艺是万万入不得圣人之眼的,比不上安叔坐镇幽州,压制的奚和契丹不敢动分毫。”

    安禄山哈哈大笑,似乎也不在意已经入了夜,宫中不得大声喧哗,而跟在他们身边的常侍似乎也没有要提醒的意思。

    李倓第一次直观意识到什么叫受宠,有了皇帝的宠信,是可以无视某些规则的。

    他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一边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批发恭维安禄山,而安禄山也十分客气的在夸奖他。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往前走一路互相奉承商业互吹。

    过了一会,安禄山与他分道扬镳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李倓看这他壮硕的背影,心中十分忧愁。

    刚刚他还嘲笑杨贵妃,转头他也没能逃离历史的惯性,为了性命节操都不要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李倓带着惆怅的心情踏入蓬莱殿,一进去就看到杨贵妃站到门口道:“你可算是来了,快些随我进来。”

    一边着还一边拉住了李倓的手,一瞬间李倓汗毛直竖:杨贵妃这态度有点反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