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李倓听完之后第一反应是不信:“舞弊?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舞弊在各朝各代都是非常严重的事故,一旦被发现, 那从上到下恐怕要引起官场大地震的。
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现在的制度是处于一种承前启后的模式, 推选跟科举并行。
刚刚姚卫所的铨选就是推选制度,从适合做官的贵族子弟和有功名但不算参与秋闱的人之中选出有能力的人来补官。
姚卫见到李倓不信, 颇有些愤愤不平:“我们一开始也不相信, 然而吏部铨选出了名单, 你知道第一是谁吗?居然是张奭!这还没有舞弊?”
张奭?李倓回想了一下之后, 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这个人是国子学诸多学子之中学渣中的学渣, 国子学的学子不学无术的人有很多, 然而再不学无术多少还是会有一点文化底子,毕竟每天混迹在文化人中间,耳濡目染也能学会一些。
然而张奭就是那个奇葩, 他就是能做到比文盲好不了多少, 据当初还嫌弃自己的名字难写。
这样一个国子学中倒数第一的人, 跑去参加铨选, 过了都属于大家心知肚明是在作弊。
实际上如果张奭是铨选最后一名, 或许大家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谁让他爹是张倚呢?
张倚如今是御史中丞,也是李隆基非常宠信的一位臣子。
结果也就是因为张倚有宠,所以吏部才敢明目张胆的把张奭给排到第一吧?
只可惜这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铨选是按照排名给官的,这是关乎前程的大事情。
更何况每次参加铨选的达官贵族子弟也不少, 张奭的爹厉害, 还有比他厉害的呢?
李倓听了之后也有些生气:“吏部是怎么做事的?”
姚卫仿佛瞬间找到了靠山一样, 十分有底气,立刻道:“是啊,吏部这次就是舞弊,这种事情怎么能忍?现在国子监的学子们都算联名上书,殿下……”
朱邪狸忍不下去伸手将李倓往身边一拉,冷着脸道:“这是你们的事情,与阿恬何关?”
姚卫听了之后愣了一下,他想了想才转过弯来,李倓有了字,他的字是恬和。
然而听到朱邪狸这么亲密的喊李倓,他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主人都不在意,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
对于朱邪狸的话,他有一万个理由反驳,毕竟李倓现在有了正经官职,自然能够就此事发表意见,他甚至能够上疏!
而且李倓每天都能够面圣,这是谁都有的待遇吗?
这是他们国子学学子认识的人之中,距离圣人最近的,好不容易见到了,不找他找谁?
可是姚卫不敢,他生怕朱邪狸会觉得他们是在利用李倓,毕竟这件事情跟李倓也的确没什么关系。
姚卫委委屈屈地看一眼李倓看一眼朱邪狸,一旁的朱邪狸脸一黑,只觉姚卫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他的手都已经蠢蠢欲动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嗯,别人进国子学都不能佩刀,但是他能,谁让人家是少数民族呢?
要尊重民族信仰和习惯啊。
李倓跟朱邪狸认识了这么久,基本上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心情不太好,连忙拦住他道:“等等等等……这件事情我是一定要管的,毕竟闹太大到时候丢的也是朝廷的脸面,如果能在事件发酵之前按下去总是好的。”
他完这句话,就看到朱邪狸依旧闷闷不乐,这时候他想到朱邪狸刚刚大概是想要跟他什么的。
可能是想要吐露一下心声吧,毕竟有些心事一直闷在心里,没有一个能够倾诉的人也是很难受。
李倓一想还是挺遗憾的,好不容易有机会听听朱邪狸的心事,然而舞弊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点严重。
他倒是可以先听,然后再去看那边到了什么地步,毕竟一时半会舞弊案也不会出什么结果。
可是倾听他人心事需要百分百的沉浸和耐心,需要动脑子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安慰,不适合有急事的时候做。
他只好拍了拍朱邪狸的肩膀道:“你的事情我们等等,找一天好好聊聊,现在先去王祭酒那里看一看吧,别让他们闹出大事情来。”
朱邪狸能够对姚卫生气,能够给别人冷脸,然而却无法反对李倓的意见,哪怕他知道失去这一次的机会之后,他可能就没有那个勇气出口。
他点头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上了头的学子有的时候也是不讲理的。”
李倓顿时松了口气,转头对姚卫道:“走吧,去看看。”
一旁的姚卫看的眼睛都要直了,刚刚他让李倓去的时候,朱邪狸那个表情仿佛要吃人。
现在李倓要去,他就一秒变脸,那模样要多温和有多温和,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姚卫心里也是很委屈,之前国子学的学子针对朱邪狸的时候,他正好有一位堂哥过世,那段日子他都不在国子学,怎么也拉仇恨了呢?
李倓和朱邪狸并不想管他的心情,一行人迅速朝着王祭酒的值房走去。
等他们到达值房那里的时候,王祭酒的门前已经围了很多学子,原本应该帮忙维持秩序的学子也都加入到了□□的队伍之中。
好在这些学子到底都是读书人,还是比较有素质的,他们也没有砸抢一条龙,就是无声的一人带着一个蒲团坐在值房门口,就这么在那里静坐示威。
实话,这些学子一个个一脸苦大仇深的坐在那里盯着值房门口的样子,看的李倓心惊胆颤。
总觉得这些人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然而思考一下里面某些人的身份就知道这些人大概只有爆发一个选项,尤其是他还在里面看到了东宫二郎李儋。
在看到李儋的一刹那,李倓是有些无语的,你一个太子的儿子,将来经历铨选的概率基本为零,跟着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呢?
还是为了合群才跟着过来?可是你这样容易给太子惹事知道吗?
一时之间,李倓居然还真的有些同情太子,毕竟朝堂上有一堆针对他的人,身边的人是神队友还是猪队友也不清,自己儿子还有可能拖后腿,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不过,李倓也只能在心里感慨一下,他是不可能过去跟李儋交流这些的,所以他只是看了李儋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因为这边太过寂静,所以李倓他们过来的动静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李儋一转头看到了李倓,一时之间心中颇有些复杂,尤其是在看到对方身上穿着亲王常服的时候。
一想到之前他听从张良娣的话曾经找过李倓的麻烦,他就有些怕,害怕李倓会找他算账。
然而当李倓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就走过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就是一个跳梁丑,对方根本不在乎他的那些行为。
一时之间他心里有些不忿也略松了口气 。
在这里静坐的学子之中,有许多算学学子更加熟悉李倓,一看到李倓来了不由得都十分激动。
李倓对着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道:“你们先等等,我先去问问王祭酒什么情况,回头再。”
那些学子见到总算是有个能上话的代表,顿时都安心不少。
没办法,王祭酒不见他们,他们也做不到简单粗暴的闯门,那样有违君子之道,更何况除非是不想在国子监上学了,否则无论是谁都不会做出这么没大脑的事情。
然而见不到最高领导,他们最多也就只能静坐抗议,谁知道要挨到什么时候呢?
李倓走过去看着紧闭的大门,想了想还是直接伸手推开。
此时王祭酒正在里面跟诸位博士商量应对的办法,在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的一瞬间,他就脸色一沉道:“何人如此无礼?”
李倓慢条斯理走进来道:“我。”
本来那些博士也正不开心,甚至有的心理阴暗一点的已经猜测是谁带的学子,想要趁机下个绊子。
然而在看清李倓那张脸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哑火了。
就连王祭酒都愣了一下,他只好站起来行礼道:“见过宁王殿下。”
王祭酒一行礼,其他博士也都陆陆续续跟着行礼。
李倓走过来道:“诸位既然都在,那么可有方案了?”
王祭酒有些无奈:“我的殿下啊,能有什么方案呢?只能想办法先让学子散了啊。”
李倓皱眉:“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上报吗?”
王祭酒苦笑:“这件事情根本没有证据,大家只是张奭没有那份才华,可万一人家开窍了呢?谁能证明这就是舞弊呢?”
李倓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突然开窍就从四书五经都背不齐的人变成了铨选第一?怎么开窍的我也想试试呢。”
王祭酒轻咳一声,他们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有猫腻,然而他们并不敢出头。
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整个吏部都投靠了张倚,退一万步讲也是吏部想要讨好张倚,连吏部都这样,他们国子监……就算再清高也不可能真的一头撞上去。
王祭酒只好叹了口气道:“殿下,此事不归国子监管,国子监是没有立场的。”
他这句话完,李倓还没开口,那边邱博士就站起来沉着脸道:“我辈读书人,行事自当有正气,如今如此不平之事发生在眼前都不去管,还有什么脸自称孔子门生?你不管,那我去管!”
邱博士完之后王祭酒脸都绿了,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仅仅是邱博士这么选择,就连陈博士也站了起来道:“我教的那些孩子都是极好的,我不希望因为今日之沉默,导致来日他们前程断送,为这些学子,我也要走一趟。”
陈博士完又有几个博士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王祭酒没想到事情还没解决,这边就有人公开反对,这简直是分分钟不认他这个上司的节奏。
王祭酒气得不行:“你们这是在断送自己,断送国子监!”
邱博士傲然道:“国子监不会被断送,若是今日眼看此等荒唐之事发生,那才会断送国子监!”
陈博士看了一眼李倓道:“祭酒,此事与宁王殿下才是真正无关,可是连殿下都站出来了,您却还缩在后面,您对得起这一身朱袍吗?”
王祭酒怒道:“某日夜殚精竭虑,无非是想要国子监安稳度日,给学子营造一个可安心读书的地方,又有哪里对不起这身朱袍?”
邱博士等人不算再与王祭酒争辩,转头就算离开值房。
李倓上前一步拦住邱博士等人道:“诸位博士请留步。”
他完之后转头看着王祭酒沉默半晌道:“您没错,他们也没错,只不过您是在做官,而他们是在以身作则教书育人。”
王祭酒愣了一下,细细品味了一下李倓的话之后,最后叹了口气:“你得对,我是在做官。”
做官就需要权衡利弊,需要步步为营,需要心谨慎,但是邱博士等人想的就很简单,他们处处以君子准则要求自己,力求尽善尽美,给学子树立一个好榜样。
这就是王祭酒与这些博士的不同。
李倓见王祭酒坐在那里不再话,只是在叹气,便道:“诸位都不要争辩,我过来其实只是想要看看国子监的态度,如果国子监也觉得事有蹊跷,那么我便入宫一趟,至于能否上达天听,上达天听之后会发生何事,我并不能预测,还请诸位做好心理准备。”
邱博士立刻道:“不行,此事怎么能让你出头?”
李倓微微一笑:“此事我怎么就不能出头了?门里受了委屈的是我的授业恩师,门外受委屈的是我的同窗好友,这种时候若是我都不出头,那么这一世怕是都无法出头了。”
邱博士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唉,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其他人也是心有戚戚焉,一时之间颇有一些人对李隆基隐隐有些不满,若非他肆意宠信朝臣,并且给予宠臣极大的权利,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这句话是没有人敢出来的,哪怕在心里想一想都担心会被那些宠臣发现。
至于李倓受宠这件事情,他们倒是没觉得,祖父宠……哦,是父亲宠儿子,这有什么问题吗?
更何况李隆基也没有因为宠爱李倓就做出让人不忿之事。
李倓安抚了邱博士等人之后,转头对着王祭酒点了点头:“我去了,您要是担心就先告病回家吧。”
王祭酒怔怔看了他半晌,忽然深吸口气道:“既然殿下都不怕,我又有何可怕?大不了不做这个祭酒便是,我与殿下一同去吏部问个明白!”
李倓连忙拦住他道:“此事不宜先惊动吏部,若是草惊蛇,让他们有了防备便不好了,更何况我私下与圣人,无论最后结果怎样都进退皆宜,诸位暂且静候佳音。”
王祭酒等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如此,有劳殿下。”
李倓笑了笑就往外走,只留给这些人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背影。
他一走,朱邪狸自然也跟着走。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注意到这个一直收敛气息站在一旁的沙陀族世子。
王祭酒这才明白为什么根本不必来国子监学习的宁王忽然跑了过来,想必是这位世子去请动了他。
毕竟经过上次一役,国子监里无论夫子还是学子,都知道李倓跟朱邪狸关系很好。
然而就算知道是朱邪狸去请的,王祭酒也没办法啊,朱邪狸才是更加不能碰的那个,而且就算张倚知道了估计都不会去找朱邪狸的晦气,甚至表面还要称赞朱邪骨咄支养了一个有骨气的好儿子。
站在门口没敢进去的姚卫莫名就甩掉了一个锅,偏偏他还不自知,此时正 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着李倓的消息。
过了没一会李倓就出来,他一看到李倓一个人出来,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一个博士,更别祭酒,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迎上去问道:“怎么?祭酒还是觉得我们在胡闹吗?”
李倓低声道:“祭酒和博士们心中有数,只不过这件事情国子监立场有点微妙,毕竟不归国子监管,也不好直接质问吏部,所以祭酒和博士们也觉得十分棘手。”
姚卫听了之后反而精神一振,他们不怕事情艰难,就怕师长都不理解他们的想法。
只要有师长支持,他们就什么都不怕!
姚卫直接道:“让祭酒和诸位博士不必发愁,我们这就去吏部要一个解释,若是要不到解释,那我们就去丹凤门前静坐,就不信得不到一个公道!”
李倓看着他,只觉得这傻孩子天真单纯的可爱,如果按照他的这么做,到最后也只是他们这些学子疲于示威,而真正涉及到的那些人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冲击。
更甚至可能他们还没到丹凤门就已经被疏散,运气好,金吾卫们会比较礼貌,运气不好,那么死伤都可能有。
毕竟国子监里的学子并不是人人都是高官贵族的后代,还有许多平民家庭出身,但是学习天分十分优秀的。
李倓按住他的肩膀道:“你们先不要激动,祭酒他们还没有商量出更好的方案,毕竟若是直接去找吏部,吏部有了准备,你们到时候一点证据都拿不到该怎么办?”
姚卫有些稀奇:“这还要什么证据呢?张奭本人就是证据啊!其他人实在不信的话,考就行了啊,反正其他人是能考过的,只有他……大概会被刷下去。”
李倓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便道:“这件事情最好要让圣人知道,有人居然公器私用,拿国之重器去讨好他人,实在是太过嚣张,若此事不能让圣人知道的话,恐怕圣人永远都想不到会有人这么做。”
姚卫有些担心:“这……真的可以吗?还会不会影响到殿下?”
李倓摇头:“不会有太大问题,倒是你们,怕是要辛苦一下,我去跟圣人,圣人必定会派人核实,到时候只有发现大家在静坐,才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姚卫一听立刻道:“只是坐着,这个简单,在哪里坐不是做呢?殿下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拖您后腿。”
李倓颇有些哭笑不得:“恩,既然如此我就走了。”
眼见稳住了国子监的学子,李倓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本来不想阻拦,结果忽然想起李俶还在吏部工。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跟李俶有没有关系,是不是李俶也默许发生这种事,但真闹大李俶怕是得不了好。
还是稳一稳吧,真是便宜吏部那群尸位素餐的官员了!
他转头看向朱邪狸,朱邪狸主动道:“我在这里等你。”
李倓颇觉不好意思道:“等晚上你放课时候我来找你,到时候我们好好谈谈,正巧我那里还有好酒。”
朱邪狸心中苦笑,表面上却道:“喝酒就算了,对你身体不好。”
李倓见他似乎没有太过生气的样子,终于是放下心来道:“恩,那到时再,我先入宫了。”
朱邪狸应道:“好。”
李倓走了之后,姚卫看到朱邪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退了好几步。
朱邪狸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回到了国子学的教室。
他并不需要去静坐抗议,毕竟这件事情跟他也没关系,他虽然将来身上一定会有职位,但他的职位应该都是虚衔,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协助大唐管理好自己的部族子民。
所以他听到这件事情也不会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而他的同窗之中,连个能够调动他情绪的都没有,他似乎也没过想过要融入这个集体。
以前的时候,他虽然也冷漠,但好歹还有一个李倓,现在李倓也离开了国子学。
如果他真的跟其他人一样,听到这件事情就愤愤不平,并且还和其他学子一样静坐抗议,人们只会觉得他可能有什么目的接近这里。
只不过当朱邪狸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
他忍不住拿出了香囊,平复心情之后,他忽然有些感激姚卫的出现。
否则不定他就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
现在仔细想想,若是李倓真的明白了他的心意,无论是拒绝也好接受也罢,都不可能直接跑这里来问,毕竟当时还有那么多同窗在场。
这样一想,朱邪狸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而被遗憾的对象如今正在因为弹错了几个音而被李隆基发现。
李隆基显然十分疑惑:“今日三十一郎为何心不在焉?”
李倓立刻低头认错,却没有为什么。
倒是杨贵妃一贯善解人意,开口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来跟阿爹阿娘,自有我们为你做主。”
李倓默默在心里给杨贵妃点了个赞,这种关键时刻有人帮忙吹枕边风的感觉不要太好!
李隆基也跟着点头应道:“正是,到底发生何事?”
李倓迟疑道:“也没什么,只是对铨选有些疑惑。”
杨贵妃本来还想帮个忙,毕竟现在李倓的麻烦基本就等同于她的麻烦,然而听到铨选两个字她就决定闭嘴——她别的地方不聪明,但有一条底线一直守着那就是不干政。
毕竟经历过大周朝,李隆基十分防备后宫干政。
李隆基听了倒是有些意外:“铨选怎么了?”
李倓抬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铨选是为国家选材,难道不应该是选下笔成章或长于吏道之人吗?”
李隆基也有些奇怪:“自然是如此,为何有此一问?”
李倓直接点名:“可是这一次铨选榜首,文不成武不就,张榜之时国子监群议沸腾,不知吏部如今铨选是何标准。”
李隆基听了之后顿时皱眉:“居然有这等谬事?”
李隆基对李倓还是信任的,但他也没有听信李倓片面之言,而是喊来高力士去国子监看看情况。
高力士听完李隆基的吩咐之后,忍不住看了一眼李倓,然后跟李倓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李倓顿时就明白高力士其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只不过不知道是碍于立场还是别的什么,并没有跟李隆基。
高力士去了之后,李隆基继续询问李倓有关铨选的事情。
李倓把握着尺度,没有趁机黑张奭,将他的一文不值,但也尽力实事求是,无论如何听上去是没有什么偏向性,仿佛真的是知道了这么一个消息,所以有些疑惑罢了。
问答之间,高力士迅速回来并且带来了王祭酒。
李倓一看到王祭酒来了,就知道事情稳了。
而王祭酒也是十分震惊,他们知道李倓进宫会这件事情,然而李隆基多么宠信张倚他们是知道的,所以之前也并没有抱希望。
真没想到李倓效率这么高,高力士居然亲自来查证。
李隆基见高力士带着王祭酒过来还有些意外,高力士立刻道:“回禀圣人,臣到国子监之时,国子监学子正于祭酒值房门前静坐,臣恐不能详述,便将王祭酒一同带来面圣。”
李隆基是有经验的皇帝,一听国子监学子在那里静坐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事情,不由得严肃下来问道:“王选,发生何事?”
李倓站在一旁十分惭愧,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王祭酒的名字。
王祭酒听了之后立刻跪地请罪,然后了学子不满铨选结果之事。
李隆基一听干脆道:“李林甫呢?让他过来!”
李倓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又跟李林甫有关系了?
王祭酒此时也爬起来站在李倓身边,低声道:“殿下无需担心,此事与李相干系不大。”
李倓转头看向他,王祭酒偷偷看了一眼上面声道:“李相将吏部的事情都交给了侍郎宋瑶和苗晋卿,这次主持铨选的也是他们。”
于是李倓瞬间明白,现在的吏部尚书是李林甫在兼职。
李林甫来的很快,不管他在别的官员面前如何嚣张跋扈,他始终记得自己需要抱谁的大腿,所以面对李隆基的时候就各种谦虚谨慎。
虽然王祭酒这件事情与李林甫关系不大,但李林甫听到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请罪,当然罪名是自己不该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放给两位侍郎去做。
李隆基当然不会在意这些,毕竟李林甫身上兼职众多,要做的事情自然也多。
紧接着李林甫就道:“臣的确不知入等者成绩如何,既然如此多学子不满,圣人不妨再让吏部考校一番。”
李倓一看李隆基有意思要同意,刚想要话,那边高力士便道:“同样的考官,同样的考生,同样的地点,唯一不同的就是题目,臣觉得到最后不定结果还是一样。”
李隆基一听干脆道:“宣他们上殿考试!”
于是话还没出口的李倓又退了回去。
只不过宣人考试的话,就不适合在蓬莱殿,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又转移到了紫宸殿。
吏部侍郎宋瑶和苗晋卿来的时候,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而让人意外的是御史中丞张倚居然也跟了过来。
当然用他的话就是:“身为御史中丞,遇到此等不平之事未能告知圣人乃是失职,但因尚未有明确结果,所以臣便斗胆前来观摩。”
虽然得冠冕堂皇,但李倓却觉得他过来只是想要给吏部两位侍郎施压。
只不过等那些入等学子都战战兢兢站在大殿上之后,李倓只觉得眼前一黑,这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特么是关系户,国子学成绩最差的几个全都在这了。
这铨选是有毒吗?吏部是不是疯了?哪怕为了衬托张奭也不能这样啊。
然而更悲剧的就是哪怕吏部这一次选出来的人全都不怎么样,张奭在里面还是最差的一个,没有之一。
宋瑶和苗晋卿此时已经知道此事不能善了,那么就只能在欺君和得罪张倚之间选择一个,然而只要有脑子的人就知道选哪个。
于是两个人迅速出好了试题,然后呈给李隆基看。
李隆基看过之后原本不是特别满意,他觉得做这些题有些太简单,然而一想到这些学子也不算很大,便勉强同意了。
于是铨选的学子们感受了一下殿试的氛围,一个个精神紧张,原本会的题目都要不会了,更不要张奭这种本来就什么都不会的人。
到最后这些学子全答完的只有两个人,而剩下的大多只是答了一半。
至于张奭……不好意思,这位他交了白卷。
李倓看到的时候险些笑出声,看了一眼张倚的脸色,发现张倚脸也黑了,而张奭则满脸胀红站在了一边。
李隆基对于这个结果简直不敢置信,直接将那些卷子往御案上一拍道:“这就是你们选出来的人?”
宋瑶和苗晋卿直接跪地请罪,王祭酒开口道:“圣人,这些学子面圣紧张,答题自然发挥不出水准,也是正常,只是……张奭这个铨选榜首却一个字都没答出来,怕是真的肚中无墨。”
张倚听了之后脸色更黑,王祭酒就差指着他的鼻子你儿子太蠢,什么都不会,不配当榜首。
虽然知道事实如此,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倚怎么会承认?
他阴恻恻道:“这么多学子答成这样,王祭酒可以他们肚中无墨,然而这些肚中无墨之学子已经是国子监中的佼佼者,那么其他学子什么水平可想而知,我倒是想要问问王祭酒,国子监如今到底是如何教学,为何将这些天之骄子教成如此模样?”
李倓只觉得大开眼界,御史就是不一般啊,这三言两语就将整个国子监拉下了水。
王祭酒顿时气得满面通红,却还是保持理智冷冷道:“我国子监学生为大唐翘楚,张御史如此难不成是想指责所有学子都不学无术吗?”
李倓在一旁听的有些着急,王祭酒可能是太长时间没在朝上过嘴炮了,这应对能力不行啊。
张倚拱手对李隆基道:“臣疑国子监诸博士教学有误,还请圣人彻查。”
他倒是聪明,从头到尾都没有国子监博士的学识不够,只是他们不会教书。
李倓忍不住开口道:“且慢。”
众人目光瞬间转移到李倓身上,张倚也跟着皱眉,不知道这位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宁王怎么突然站了出来。
李倓走出来道:“张御史看到这些学子答的题就全面否定国子监学子,身为朝廷大臣又是御史,这种没有证据的话不能随意乱吧?”
张倚昂首道:“我为御史中丞,自然要将不平之事上报天听,更何况这么多学子都是证据,又哪里来的没有证据一?”
李倓点头道:“好,这样也不用查,我就是国子学的学生,今天我也来跟诸位同窗一起答题便是,我的成绩不算好,在国子学也不过中上,今天也是时候让圣人和诸位见识一下认真学习的国子学学子的真正实力。”
张倚顿时一懵,没想到李倓居然会这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李倓甚至还加了一句:“哦,对了,时政之类我们这一班尚未开讲,不如就先考基础知识。”
一旁的张奭忍不住问了句:“若你答不上来如何?”
李倓冷冷看向他:“我以亲王之位相抵,若我答不上来,便自请降位,若你们答不上来,你们……这里的所有学子,都终生不得出仕,如何?敢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