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尾随回家 ...
白琼一怔, 下意识地追问:“你做错什么了?”
语气里隐隐带着哭腔,她用力咬住下唇,不愿意在他面前失态。
“那个时候, 我不太懂事, ”原修注视着她, 语气低沉,“当时不应该……”
白琼望住他。
原修放开她的肩膀。
“对不起。”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觉得欠你一句对不起。”
白琼急急道:“没有,是我自愿的,你没有对不起我。”
原修回避开她的眼神, 看向身旁斑驳的墙衣, 停顿少许才转头回来, 似鼓起勇气开口:“我很抱歉, 当时不该一时冲动吻你。”
白琼傻愣。
全身血液从那一秒开始逆流。
曾经她一心一意学习,对男女之情懵然不懂,让少女情动的那个人,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她如同一粒地尘埃, 躲在暗处,偷偷地眷恋着他。
从来没有想过, 这份感情能够在某天得到回应。
——直到他拎着棍子破门而入。
平和温柔如他, 那天却疯了一样地砸门,单枪匹马闯进来,浑身戾气, 下手无情。
他为她做过那么多事,吻她的时候那么动情,她不相信他会对她没有感觉。
白琼仰头看着他,即便被他闪避开,仍然固执地不肯放弃。
她不相信。
她想过一万种可能,却独独没想到他会因为吻她而抱歉。
眼泪似乎再也无法抑制,她狼狈地低下头。
肩上多了一双大掌。
原修轻叹,迟疑着重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哭,好不好?”
她胡乱摸了一把眼角,抬起脸却含着笑意:“没有啊。”
不是明明已经决定要放下他了吗?为什么又要因为迟到的拒绝而流泪?
白琼强迫自己冷静,望着他笑:“我、我都忘了。”她似不忍心欺瞒自己,又故作轻松地补充,“再,亲就亲了嘛,亲完了再抱歉,反而有点过分吧?”
原修抿了抿唇,深深望着她,又为自己的道歉而道歉:“抱歉。”
两人又陷入僵局。
酒吧后门再度被人推开,有人喝醉跑出来大叫,被朋友哄着拖着拉远。
白琼平复着心情,转开话题:“对了,我听周洧和成果结婚了?真是没想到。”
原修沉默了下,语气稍微轻松:“是。果果很想你,前两年一直念叨。”
听他提起成果语气如此亲昵,白琼心里面不知作何感想。
她只能:“是我不好,高中毕业之后就跟大家断了联系。”
成果,周洧,魏梦怡,曾经帮助过她的人,都一一断了联系。
她其实很想念那一段时光,可却不敢在轻易碰触与他相关的所有。
白琼浅笑着:“我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一个朋友,也很注重防晒,只要出门就要擦防晒霜。我一见她就想起了魏梦怡。”
原修停顿片刻,猜测:“是当初跟你一起参加比赛的那个女生吗?”
白琼点点头。
在这种难得的时刻。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谈起这种琐事,可不这些又能什么呢?
两个人再度沉默。
直到原修的电话响起,是朱昱杰来催,白琼听见他:“放心,她跟我在一起。”
挂了电话,她看见他收起手机,“回去吧。”
她再次失望。
白琼转身,不知道以何种心情面对。
两个人回到卡座,朱昱杰和陈思佳竟然没有提出异议,四个人又聊了片刻,白琼终于坚持不下去,选择起身告辞。
灯光昏暗,陈思佳没看出她哭过,大大咧咧地挽留:“这么早就要走吗?明天不上班咱们多坐一会儿呀?”
“不了。”白琼勉强笑道,“明天还要开会。”
朱昱杰拉住陈思佳,反:“白琼今天才加了班,早点回去休息也对。”他很自然地叫原修,“原修,你当哥哥的不送送人啊?”
白琼想要拒绝。
这样的相聚,并不是他想要的。
原修站起来,望着她低声道:“走吧。”
时光太过无情,带走了曾经的亲密无间。
白琼仍在坐在他的副驾,除了报出地址外,却不想再开口多一句。
她没有力气再在他面前伪装自己。
原修也没有开口,平稳地驶出停车场,跟着导航很快开到她家的区。
他缓缓停下车,没有关掉引擎也没有提醒。
片刻之后,白琼才反应过来,仰头看向窗外:“到了啊。”
“嗯。”他低声应。
白琼伸手拉开车门,身旁的人安静地等待着。
那一刹那,她不出是什么感觉,脑子很空,心也很空。
可空空荡荡之间,却有一个声音质问着:就这样算了吗?
白琼的手在车门把手上停留片刻,又猛地将门拉回来。
太过用力,车身隔着问问一晃,发出一记闷响。
原修仍然淡淡的,并不意外。
白琼转身问:“你……什么时候走?”怕他误会,她又略带慌乱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不如再一起吃个饭?今天、今天实在太匆忙了。”
原修看她的目光很温柔。
“只要你有空,我随时可以。”
白琼怔了下,疑惑地看向他。
原修侧过脸看前路,解释:“我最近在南兴做项目。”
“最近?”
“嗯,嗯有段时间了。”
白琼心中一阵失望。
有段时间……那他知道她也在这座城市吗?
是因为早就知道,所以今天见面他才毫不意外?可他要是知道,竟然完全不想见她吗?
难堪涌上心头,她无法释怀。
原修不再开口,静静地等待。
白琼低声道别,推门下车。心里生出怨怼,让她一路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车里的男人在身后远远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将车停到一边。
心脏快速跳动着,像是努力制造血液,让他重新温暖。
男人的长指挑开置物盒,从中翻出烟盒。
混杂着引擎声,原修坐在车里抽完一支烟,终于勉强从重逢的震动中平静下来。
经历了如此激荡的一夜,白琼几乎睁眼到天明。
这几年里,失眠越来越频繁地困扰她,有时她甚至怀念大学那一段忙于工的苦日子,虽然很累,但劳累有助于睡眠。
天快亮时,她迷迷糊糊地进入浅眠,没多久就被手机震醒,是一个陌生号码。
白琼瞬间清醒,接通却发现是成果,对方很激动,又是笑又是哭一直怪她没良心。
她也跟着流泪,笑着约好放假一定见面。
挂了电话,她在床上躺了半天,可除此之外,手机风平浪静。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无声陷入被褥。
骗子,还随时可以,可到最后他甚至没有索要她的联系方式。
这个骗子!
又勉强眯了半天,白琼了个车去公司开会。
临近年中,公司各项任务面临对标,部门之间明争暗斗,各个派系唇枪舌剑,听得白琼头昏脑涨。
出了会议室,手机上已经有7个未接。一看,全是沈敏的来电,她看得头疼,一边抬手摁太阳穴,一边回拨过去。
电话立刻被接通,沈敏的态度非常不好:“白琼,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你要急死妈妈吗?”
“刚才在开会。”难得沈敏如此担忧她,白琼不由放缓语气,“怎么这会儿急着找我?”
“周六还开什么会?让不让人休息!”沈敏不高兴。
白琼略觉受宠若惊,顺着解释:“最近比较忙。”
她原以为沈敏多少会关心两句,谁知电话里的话锋一转,直接道:“白琼,鸿鸿的感冒一直不好,我听人香港那边有特效药,你赶紧去买了给我们寄回来。”
白琼微顿,问:“去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的?”
“去了,还去了市三院,医生就是感冒,开了药也不见好,一直咳一直咳。”沈敏急道,“孩子的身体那么娇弱,再咳下去转成肺炎了可怎么办呀。”
“是什么药?”白琼不太放心,“药房里能买的都是非处方药,这种能救急治病吗?”
“当然能了!是隔壁徐阿姨推荐的,她就给她的孙女买的这个!”沈敏很不满意,“白琼你怎么回事,鸿鸿生病你怎么一点不着急?还是一直问问问,你是不是不愿意花钱买药?”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白琼愣住,握着手机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她沉默片刻,反问道:“从白琮上学到结婚生子,我哪一次没出钱?你一定要这种话来伤我心吗?”
电话里的人一时语塞,半天没有回话,白琼直接掐断。
手机又响,在掌心里震动。
白琼深吸一口气,接起来,沉默以对。
那边的已经委顿下去:“琼琼,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沈敏的语气里带着哭腔,“你是没看到,鸿鸿一直咳嗽,脸咳得通红,他还那么,话都不会,难受得直哭,你看了你也不忍心的。”
白琼站在走廊尽头,伸手撑在落地窗边的栏杆上。
“琼琼?”沈敏等不及,生怕女儿不听,“你听见妈妈话了吗?”
白琼疲倦地应:“你把药发到我手机上,我找人买。”
“哎,哎,我马上就发给你。”
她收了线,站在原处没有动,只觉得头痛难耐。
缓了片刻,白琼走回办公室。手机提示她收到几张微信图片,她看了一眼,转发给相熟的代购,请人帮买。
那边很委婉地表明最近人工涨价,不准备单独帮她代买药品,白琼二话没,直接多转了一倍的代购费。
那边收了钱爽快改口,第二天就人肉给她带回来,发了快递。
周末白琼还有应酬,她画了一个淡妆,车去郊区接人。
白琼毕业的那一年是难得的牛市,连宿管大妈都把棺材本投入股市,没两年市场萎靡,证券公司的生意不好做,跟她同一届进来的人被裁的被裁,辞职的辞职。
那时她刚买了房子,生怕被裁,断了经济来源,终日惶惶,上班格外勤勉。
这份刻苦被顶头的陈经理看在眼里。后来,陈经理变成了陈总,白琼也跟着一路高升。
她到了陈总的别墅,主动上了驾驶座,两个人一起去参加一个饭局。
车上,陈总提起之前有朋友询问个人理财的事情,白琼想起是朱昱杰,见她话神情之间不像知道朱昱杰与自己的渊源,也不主动提及,只是:“Alfred他……”
“哎,中国人什么英文名字,”陈总断她,“是那子让你这么叫的?”
白琼摇摇头,顺从地改口:“朱先生主要是想咨询海外投资,这一块不是我的专长,怕耽误他的事情,所以推荐了海外部的易姐跟他联系。”
白琼还算谨慎,知道这是上司再给自己开灶,她自认能力有限,又不敢拂了好意,于是推荐陈总的另一位心腹接手。
陈总笑呵呵地,却:“你这个人呐,就是太胆了。不是专长怎么了,哪有人一来就是专家的?万事开头难,多做坐几次不就顺了?”
白琼点头受教。
陈总又:“你别看他年轻,这子很有两把刷子,家里也很有背景。”提到家庭背景,陈总像是卡了话匣子,先跟朱昱杰的妈妈是大学同学,一直看着这孩子长大,算得上是知根知底,又一一介绍人家父母的工作。
白琼听了半天,总算是回过神来,心地反问:“您不会是想把朱先生介绍给我吧?”
“诶,年轻人,交个朋友嘛。”陈总模棱两可,“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地拼,我知道是什么滋味,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白琼觉得荒谬,心里却划过一片暖流。
一路到了饭店,这种场合免不了要喝酒,白琼趁着停车的功夫,从包里找出护肝片赶紧咽下。
进包厢的时候,客人还没有到齐,白琼之前听到陈总的提过,这次的主客大有来头,拿下了今年的业绩指标就不用发愁。
过了约定时间,对方姗姗来迟。
白琼站起来招呼,谁知却看见原修跟在那人身后,她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原修看到她也很意外。
两人心照不宣,各自落座。
应酬场上的各种规则早已熟悉,白琼刻意忽略席上那人的影响,只顾替上司挡酒。一顿饭下来,她饭没吃两口,人已经喝得满脸通红。
散席之后,陈总先送她回家。白琼谢绝了陈总送她上楼的好意,陈总并不客气,吩咐代驾离开。
白琼在原处站了一会,让夜里的风吹散酒气。
身后停下一辆车,驾驶座上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径自走过来架住她,沉声命令:“上车。”
她头疼得厉害,被他半扶半搂进门。她脑子还算清醒,指着一旁:“解酒丸,在那边抽屉里。”
原修抱她躺上沙发,沉默着转身去找药。
过了一会儿,他没出声,白琼半撑起自己,看见他正端详那盒保婴宁,鼻音很浓:“是给我侄儿的。”
原修回过身:“你侄儿?”
“我弟弟的孩子,刚两岁。”白琼问,“是不是没找到?”
“找到了。”他把保婴宁放下,转身去厨房给她倒水。
这间房子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最早的一批精装修房,用材用工都过硬,厨房里装有一套直饮水。原修弯腰在橱柜里找出一个马克杯,接了先接了半杯水出去,连同药片一起递给她。
白琼伸手接过杯子愣了下,抬眸看他。
那个杯子,是当年她从原家带走的,他帮她挑的那一只。从江南到南兴。从大学到如今,一直陪在她手边。
白琼捧着水杯,笑容有些虚浮:“这个杯子还是你选的,还好是陶瓷的,这么多年用下来桃心的图案都没什么磨损。”
他点一点头,却:“我去帮你烧点热水。”
白琼顿住,手垂放在膝头,轻声回应:“好。”
他转身重新进了厨房。
白琼拥着抱枕,一片无语。
厨房里,原修弯腰从柜子里找出一只锅。
水龙头哗啦作声,原修双手撑在流理台边。
白琼平时一定没有在家开火,厨房设施崭新而干净。她甚至不怎么喝热水,因为原修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热水壶。
胸口闷闷的,他不知道,她就是这样在过日子。
池里,水流漫出,原修回神,伸手关掉龙头,把锅放上炉盘。
他转身出去,看见她歪坐着发呆,一腔火气终是被压抑住。
“难受?”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端详她的神情,“要不要吐出来?”
白琼摇摇头,这点酒量对她来不算什么。
“你怎么会在?”她声音困顿,“这就是你的项目吗?”
“今天只是私人帮忙,我的事有点复杂。”他坐在悬坐在沙发边,平静地问,“这种场合很多吗?”
“以前多,现在还好。”
“都需要喝这么多酒?”
大约是他脸上的怜悯太明显,白琼笑了下:“赚钱嘛,难免有应酬。”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钱这个字眼在两人之间太过敏感,她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他是否知情,又是否知道自己毫不知情。
可要是认真计较起来,她宁愿原修认为她是为了钱,而不是被妈妈出卖。
自尊心让她回避这个问题,潜意识地不愿提及自家的不好之处。
白琼起精神,胡乱换了个话题:“对了,我都有侄儿了,周洧他们生孩子了吗?我侄儿看起来挺秀气的,大家都他不像我弟弟,比较像我。”
“怎么会像你。”原修笑了下。
“不是外甥像舅吗?可能侄儿也比较像姑姑吧。”
原修又笑,可笑容忽然僵在嘴角。
白琼见他神情错愕,主动问:“怎么了?”
沉默半晌,原修语气迟疑着开口:“抱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琼点头。
“你弟弟……你弟弟比你几岁?”
白琼没想到他会关心白琮,诧异了下:“3岁。”
“他……我是你们长得像吗?”
“不太像。”白琼。
原修顿了下,“是不是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
“嗯。”白琼笑笑,她歪了下头,“我长得像我妈,性格像我爸爸,他跟我是反过来的。”
原修的脸色更加古怪,“反过来?”
“也不是完全反过来。”她解释,“我弟弟长得跟我爸爸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性格跟两个人都不太像。他挺内向的。”
白琼叹了口气,想起车祸之前,白琮其实也有过开朗的一面,但之后却彻底沉默下去。
姐弟俩的关系不上亲密,但总归是亲人。
最终原谅沈敏,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白琮。
她始终记得那年暑假,白琮悄悄让她赶紧走,不要再回来。那个当下白琼很受伤,以为弟弟是迁怒自己,可事后才明白,那是他的一片好意。
他很善良,不愿意因为自己去伤害姐姐。
白琼想起时候撒娇让她帮忙写作业的白琮,再想起车祸后他躺在床上痛苦而绝望的少年。
她不得不承认,在那种时候,沈敏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看着儿子就这样被毁了一辈子。
后来无数次,白琼问自己,要是当初她对一切知情,她会不会同意去江南。
答案很明显。
要真的靠献血就能换回白琮的平稳生活,她为什么不愿意?
白琼渐渐释然。
身边的男人呆坐不语。
她深呼吸,不再愿被家庭旧事影响情绪。正想开玩笑换个话题,厨房里发出开水扑锅的声音,她奇怪,哑声问:“你在煮东西吗?”
原修如梦初醒,起身去厨房关火。
片刻后,他回来。
原修终于克制不住,质问脱口而出——
“他怎么会是你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