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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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耳子冷笑一声,抚了抚掌上断指,“他李时珍算什么?不过人云亦云的庸医!他看过的病症有多少?所谓的花了二十七年写出的医典,哪条不是从山村野夫口中收来的?”

    李时珍看见车夫用旋复花治跌打损伤,便认为其益气续筋,补劳损,遂抄写入册。

    邻家儿食积,偶取羊食之,归而大吐愈,李时珍因此首载此品种入本草。

    又从猎户口中知虎骨强志壮神之功能。

    山人、渔翁、农夫、皮匠、猎户,真正懂得医治之法的是这些贫贱之人!而不是他李时珍!

    他不过是将下偏方归笼一处,稍作润色,便当做自己的罢了!

    纪五福也冷笑一声,“数百年前的事情无从考究,但他留下来的书救了许多人,这一点你无从辩驳!”

    “好,那姑且就先不他是否沽名钓誉,烂虚名。”苍耳子好脾气地让了一步,“你可记得我让你特别留心看的人部?”

    纪五福默然。

    苍耳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像一条黏糊糊的蟒蛇,笑得格外欢畅一一数给她听:“人血、人精、人骨、人胎衣、人肉”

    是的,人部里,人与禽兽草木并没有什么差别,浑身都可入药。

    从生下来开始,初生脐带便是一味药——

    初生脐带,又名命蒂,取瓜熟蒂落之意。烧末饮服,可治胎毒。

    人肉,可治疗疾。

    人血,味咸,性平,有毒,主治羸病人皮肉干枯,皮肤似麦片之燥病。

    人精,味甘,性温。和鹰屎搅和敷之,可灭瘢,去面上靥。

    人骨,肉之核也,治骨病,臁疮。

    苍耳子唇畔的那抹笑越发意味深长,“纪五福,你李时珍是如何得知人骨人精人血人肉皆可入药的?”

    纪五福重重一震!

    幼时看本草纲目人部,看到“人中黄”的时候,她只觉得李时珍真的是个圣人。

    所谓“人中黄”,其实就是甘草与人粪合制而成。做法也再简单不过,先将甘草末放在竹筒里,在人粪中浸泡数日后取出。

    性寒。味甘,咸,归心经,胃经。

    清凉泻火,主治辟瘟,丹毒,心烦骨蒸,恶疮等。

    什么人才会经常跟粪尿打交道?

    只有下等人,夜香郎。

    然李时珍却无畏恶臭,亲尝这污秽之物,这是怎样的牺牲,何等的高尚!

    苍耳子看清了她脸上的茫然,嗤笑一声,“怎么?你对李时珍很敬仰?”

    他负而立,抬起胸膛看向远方,讥诮地笑,“你是不是觉得他吃苦耐劳,能忍常人所不能,心怀下,乃不可多得之圣人?”

    “可是你没想到吧?他的上也不干净啊!否则,他是如何得知人骨人血人肉皆为药?”

    “是他自己亲自品尝了吗?像神农氏尝百草那样,他将自己笔下所有记录下来的东西都一一尝过吗?还是只是道听途?否则怎知是咸是甘?”

    “若他没有尝过,便是人云亦云,沽名钓誉!若他尝过,那他尝的是活饶血肉肝胆,还是死饶血肉肝胆?若是死饶肝胆,他又如何去封存,是加了八角茴香腌制成干,还是添了盐,泡在泡菜坛子里,待他取用?”

    “不管尝的是哪个,他上也不干净不是吗!为何我尝人肉人血人心权,你就我是个怪物?他尝人肉人血人心权,倒尝成了圣人?”

    一连数个质问,掷地有声,直击灵魂!纪五福一连退了数步,脸色苍白无力。

    她

    答不上来。

    满腔激愤而来想要质问,却被他接二连三地敲打,失魂落魄而去。

    待她想起来自己又忘了问红骨之事时,已是深夜。

    她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

    心知自己不该如此轻易被他洗脑,但可悲的是,对于他的话,她居然无从反驳。

    似乎心中一直以来坚信的正义之碑被蒙上了一层灰,怎么擦也擦不掉。

    她想起封神演义的故事来。

    比干明知妲己是狐狸精所变,却仍是将狐狸窝一锅端了,还将她那些狐子狐孙的皮毛剥了下来,制成狐皮大衣,送给妲己。

    这样做的后果,遭到了妲己的残忍报复。

    妲己以不治之症为名头,指名了要比干的那一颗“七窍玲珑心”。纣王虽对自己的比干皇叔敬重有加,但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只好牺牲比干。

    比干对这样的帝王失望透顶,他有一颗精忠报国为王为民的心,却没有遇上一个好的帝王,那这颗心,他留着有何用?

    比干当场掏出匕首,将自己的心剖了出来

    那颗滚烫的心啊,握在里的时候还“噗通”“噗通”地跳着,但它终将彻底地凉去,死去。

    虽这是神话,但纪五福仍不合时邑想着,是不是从那个时候的人开始便知道人心可入药,所以根本无人觉得不妥?

    “不,不能这样。”纪五福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又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命令自己,“清醒点,纪五福!”

    这是不对的,不对的!

    不管怎样,草菅人命就是不对的!

    “五福姐姐,五福姐姐!你在里面吗?”李容昊敲着门,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她不是了,让谁都别来打扰她吗?何况这么晚了,这孩儿还没睡?

    纪五福心不在焉地把门打开让他进屋,同时尽量让自己脸上表情平和一些,“容昊,怎么了?”

    李容昊里提着一个大包袱,如往常一样把吃的一样一样往外掏,很快摆满了一桌子。

    “五福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能不吃饭呀!”

    她有些无奈,但摸了摸肚子,确实也有些饿了,于是挑了个酱香饼,又拿了杯豆浆,口口地吃着。

    酱香饼还是温热的,豆浆香浓可口,也是温度适中,成功地熨帖了她的胃。“深更半夜的,你打哪来的早饭?”

    李容昊给她递过来一张洁白的帕,闻言有些心疼,“五福姐姐,哪来的深更半夜,现在已经亮了。”

    纪五福一愣,往窗外看去。那可不是,东方已渐渐放亮,而那些卖早饭的人都起得比鸡还早,难怪。

    原来她不知不觉想了一晚上么?却还未想通

    只得苦笑着又咬了一口饼。

    李容昊看着这样愁眉苦脸的她,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学着她以往对自己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面露不舍。

    “五福姐姐,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