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早知
舆论的风口浪尖, 事件的当事人, 此刻正在孤林星飞往崎绿星的航线上。
三日前,结束完虫潮大战的崎绿星军团至孤林星,接回了机甲风云会的参赛者和工作人员。
众人都通过金池频道, 观看了发生在孤林星辐射区的这场大战。当杜康的脸出现在镜头里时,所有人都呆愣住,像一群走到一半忽遇地震的呆头鹅,傻不隆冬。
这种呆头鹅的状态持续到星舰上,尤其在餐厅等场所尤其严重, 因为杜康也会到餐厅用餐。
此时此刻。
星舰一号的餐厅再次陷入了三天来例行的“寂静时刻。”
从杜康走进餐厅那一刻, 原本人声鼎沸的餐厅呈现风吹麦浪似的沉默, 从门口渐渐蔓延到最内侧, 最后整个餐厅进入到诡异的寂静。
静的连嚼菜的咀嚼声,都能听得清晰分明。
当然,在这个时候还能嚼得下饭菜的,也是个人才。
杜康早已习惯这待遇,一路过去, 和认识的人点点头,算是了招呼。
而被点头的人,都会情不自禁抓住身边的人,眼里写满了“啊啊啊杜康元帅和我招呼了!和美人对视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死而无憾了!”
杜康来到柜台,挑选了份简单的套餐,又要了一份包的粥。
配餐员不知如何抒发自己激动的心情,只能把杜康套餐的饭菜叠得和山一般高。
正是饭点, 餐厅颇为拥挤,空位无多,杜康端着餐盘,坐到了章鱼儿身边。
章鱼儿、蒋白莺等金池频道的工作人员坐在一起。
那日没上民用飞船跟拍的人,在看到杜康出现的画面后,悔得肠子都绿了,毕竟近距离亲密接触元帅的机会可不多。
蒋白莺一手抓着汤勺,一手在桌子上挠啊挠,克制着自己想花痴的心情。如果,一开始她除了爱慕之情,还有一些非分之想,在看到杜康的真实面目后,就只剩下纯粹的崇拜了。
一旁的同僚,燕酒和林逸也没比她好多少,在杜康坐下后,手脚都开始哆嗦起来,汤勺都拿不稳。
全桌最淡定的就是章鱼儿了。他放下碗筷,等到杜康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元帅身体怎样了?”
杜康也没架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日直接把五尾兽暴露在太空作战,杜康的精神力的确受到重大创伤,好在他常年摸爬滚习惯了,精神力具备了抗击性,养了两天,竟然恢复了七七八八。
章鱼儿犹豫了一下:“那……陈老板身体怎样了?”
陈咬之从那日昏阙过后,就不曾出现在星舰的任何公共场合。
听到这话,杜康眉间的愁云惨淡又浓了一分。
美人蹙眉是很有杀伤力的事情,关注着这桌动向的人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也被杜康感染,顿觉悲从中来。
杜康轻声道:“他还没醒。”
那声音很轻,轻得仿似怕惊扰了什么。
章鱼儿没再多问,原本想邀请其做专访的心思也发了,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杜康收拾餐盘,提着外卖粥离开。
从餐厅到卧房的路上,杜康和乐无忧等人相遇了。
明明已经和杜康三日内抬头不见低头见,乐无忧依旧紧张得跟个毛孩一样。他感觉自己白比对方多吃了二十年粮食。
乐无忧:“元帅,又给陈老板带饭了?”
杜康:“嗯。”
陈咬之已经昏迷三天,军医检查过,身体机能都很正常,偏偏昏迷不醒。杜康这三日明显很颓唐,每到早中晚,拎着一份粥到房间报道,又原封不动的拎着粥出来。
等到杜康走远,乐无忧还矗在原地,回味着两人相见。
心腹黄开凑到他耳边:“将军,杜元帅真的长得好好看。”
乐无忧睨了他一眼,在联邦人民心中,杜康元帅是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哪怕是这种肤浅的感慨也不够敬重。
黄开:“将军,你元帅之前真的失忆了吗?”
前两日,总司令部视频对接了乐无忧所在星舰,这辈子第一次和司令长陈典面对面,乐无忧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陈典显然没多注意乐无忧,对方的注意力全在杜康身上。
陈典倒也不是来兴师问罪,语气里明显可以感觉到对对方的器重和关心。被问到既然未死,为何迟迟未归,杜康的回答是“之前失忆了,被虫潮围攻时才唤醒记忆。”
陈典觉得这理由过于搪塞,略显荒唐,尤其是前阵子联邦热播的《机甲大神的风花雪月》里就有失忆这恶俗的桥段。可若不是失忆,众人也想不到杜康迟迟未归的理由。
乐无忧凝望着对方在长廊尽头的消失的身影,摇头。“元帅这人,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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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三天来无数次开这扇门。
和三日来不同的,是这次开门时,迎接他的不是睡美人,而是半坐在床上的陈咬之。
杜康的手一抖,手里包的粥差点落在地上。
“你醒了?”杜康低着头,不敢正视屋内的人。
屋内橘黄的灯光很暖和,像是倾倒的橙色鸡尾酒。杜康看着自己的影子在鸡尾酒内微微摇摆。
他在颤抖。
他不知如何开口,亦不知如何解释。
他一路成长,跌跌撞撞的前行,直到他认为他已经能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人生。
陈咬之的出现是那个意外。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好奇,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招惹他,如果不是自己眷念那并不算关心的温度,陈咬之也不会被卷进来,而自己也不用去面对现在这尴尬的局面。
可若时光可以倒流,回到蓝明星的初相遇,自己还是会上前,拦住那人,自我介绍道:“我是杜康。”
就像他有无数次可以放手,可他还是舍不得。
“傻站着干嘛?”陈咬之道,声音还有些虚弱。
杜康猛地抬起头,不知所措。
陈咬之没忍住,笑出了声。
在陈咬之的见识里,杜康这样的长相,就应该配上雍容闲雅的气质。实际上,杜康在公众面前也的确是这人设。
然而此刻,这个随时随地都该从容不迫的人,却像一只呆头鹅,呆头呆脑站在门口,白皙修长的脖子顶着张沮丧却美艳的脸。
怀里的成语君耷拉着耳朵,浑圆的狗眼静静看着两人。
“你……身体好些了吗?”杜康只能没话找话。
陈咬之摇头:“还行,可如果你不把饭拿过来,不保证我会饿死。”
听到这话,杜康急忙上前,走得太匆忙,脚底一踉跄,差点连人带饭摔个脸朝天。
等到陈咬之食用完毕,杜康才心翼翼的开口:“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咬之将碗勺放到床头柜,很坦荡的看着杜康:“问什么。”
杜康僵了一下,支支吾吾道:“问我为何骗了你。”
“欺骗有时候未必不是善意,也或许有苦衷,没造成不好的后果,其实也无所谓。”陈咬之道。
杜康盯着眼前人,眼神缱绻。对方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情绪,杜康猜不出来,陈咬之是无所谓这欺骗,还是无所谓他这个人。
一想到对方无所谓他这假设,杜康莫名一阵委屈,猛地将头埋在陈咬之的颈窝。
反应最大的不是陈咬之,是成语君。杜康这倾身的动作夹到了他的软肉,“嗷”了一声,短腿一蹬,串出两人中间。
陈咬之被成语君的动作逗得一乐,而后听到颈窝处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吃一堑长一智的陈咬之:“好了,同一招玩第二次没用的。”
然而话音未落,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肩膀渐渐下滑。
陈咬之愣住。
颈间那毛茸茸的头颅闷闷道:“阿之,我错了,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很爱你。”
在陈咬之的人生哲学里,他从来都认为,感情是一种奢侈品,亲情是,爱情亦是。
他早就做好了孤独行走百八十年的准备,不想与谁真情并肩,亦不想与谁勉强携手。
可是这个男人,能屈能伸,丝毫不讲道理的插入了他的生命中,不给他拒绝的余地和空间。
陈咬之内心轻叹一口气,抓住身上的双肩,把他扶正。杜康脸上还挂着泪,泪水挂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身价倍增,宛若世间最稀有的珍珠。
陈咬之微微侧过脸,他不得不承认,这张脸近看的杀伤力太大。
“没事,我早就知道你是杜康元帅了。”
杜康流到一半的泪猛然止住,茫然的看着陈咬之,那傻乎乎的表情配上那张脸,让陈咬之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还记得赎魂节我们一起放赎魂灯吗?”
杜康愣愣点头,那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节日。那时候他还有点心思,想偷偷捞起陈咬之的赎魂灯,看看他写了什么秘密。
“那天,我让柯基把你赎魂灯里的纸条叼回来了。”陈咬之得毫不愧疚。
杜康的表情更加呆傻,仿佛连遭十道雷劈。
“你那时候……就知道了?”杜康的模样傻极了。
陈咬之正要答话,敲门声响起,而后门被推开,金呦端着一碗汤药入内。
“醒了?”金呦似乎并不意外,将汤碗往陈咬之手里一塞,又看了一眼痴傻呆愣,眼角还有泪痕的杜康。
“不扰你当情圣了,晚点到第四会客室,尤纶和陆闻青都有事找你。”金呦罢,知情达趣的退出房间。
房间重回寂静。
陈咬之倚靠在床头,口的饮着药。
杜康忽然好奇道:“既然你当初已经知晓我的身份,那第一眼看到我真实的样子,你是什么感受。”
陈咬之放下汤碗,迎着对方期盼的目光,淡淡道:“没什么感受。”
“哦。”杜康的表情瞬间闪过一抹失落。
陈咬之低着头,想起那天那一幕。
没有感受,怎么可能呢?
他还记得杜康跨入客舱的那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都化为虚无。
他记得时候陪奶奶看过的古装剧,他不懂为何女主总要在脸上蒙个轻如蝉翼的面纱,明明隔着面纱就能看到脸,周围的人为何都要装瞎,总要窃窃私语“这女人好神秘,藏得好生严实”。
全体瞎子就算了,他更不懂的,是为何女主的面纱总要莫名其妙的掉落,被男三的剑挑落,和男二争论时被反派扯落,最离谱的是和男一萍水相逢时,仿佛感应到这就是男主,明明四周风平浪静,那面纱就要脱离地心引力,莫名从女主脸上飞到空中,只差这面纱不能话,不然一定会咆哮道:“这就是你的命定之人,快在一起吧!不要千回百转六十五集啦!”
以上如果他还能用剧情需要搪塞,那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何女主面纱脱落时,所有人都要作出一副傻子模样,瞪着个眼张着个嘴,愚蠢至极。
然而到那天,他终于明白那些傻子的感受了。
卸下伪装的杜康就是那美人掉纱,他就是那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