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和井岳退出了会议模式。

    井岳拨弄了一下自己枯燥的头发。“杜康元帅是不是不太开心总司令部的决定？”

    杜康嘴角微扬, 却透着一股凌厉的美。“哪里，军人的天职原本就是保家卫国, 像我的父母为国捐躯，不就是军人最好的归宿。”

    井岳看着杜康，贼眉鼠眼里透着复杂情绪。

    杜康仿若自言自语：“只是有时候，为国捐躯和含冤而死，怕是只有一墙之隔。”

    空气一时凝滞。

    半晌, 井岳起身道别。走到门口, 好像下定决心一般, 转头，深沉的看着杜康：“其实很多时候, 你所知所查所感的，未必是真相。”

    杜康目送着井岳离去。

    一阵劲风从窗外涌入, 卷着会议室旁景观湖湿润的水汽, 像一块潮湿的抹布劈头盖脸而来。

    杜康深呼气了两口, 渗着水汽的空气配着冬日那有气无力的光, 让人心情压抑。

    杜康从储物手环中取出一瓶红酒, 红酒瓶上贴着1848红酒铺的标签。这是前几日杜康从1848红酒铺网店采购的, 没有任何特殊功效, 普普通通一瓶红酒, 名为拉图堡。

    拉图堡的颜色特别浓郁，口感层次也丰富，是陈咬之店铺在售红酒中，杜康最喜欢的一款。

    酌一杯, 杜康终于觉得心情顺畅不少。酒香中裹着松露、黑莓、巧克力气味，如同那卖酒的老板一般，让人心情愉悦。

    第四杯下肚时，认证器传来了通讯提示。杜康瞥了一眼，点开投影接收。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上半脸较为饱满，浓眉大眼，挺鼻如峰，十分粗狂豪气，下半脸又显得瘦削，唇薄如蝉翼，透着几分文人的俊逸。

    两种气质相融合，却也不觉太突兀，至少一眼看上去，还是个中年美男子。

    “杜康元帅。”画面里的人公式化地招呼。

    杜康耸肩，又斟了半杯酒：“好久不见，李御沐元帅。”

    李御沐，联邦第一军元帅。

    画面的男人点点头，算是招呼。“很高兴你死而复生。”

    杜康轻笑一声，若是旁人这话，杜康估计要对这话做个理解，看看其中到底包含几层内涵，但是从李御沐嘴里出来，基本就是字面意思了。

    倒不是李御沐这人纯粹简单，能做到元帅这位置，就不可能是什么纯洁无瑕的百花。只是李御沐这人不爱拐弯抹角，真要奚落人，也喜欢赤条条的来，不屑暗里藏刀。

    杜康：“你也收到总司令部的消息了？”

    李御沐点头：“嗯，第四星域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保卫联邦义不容辞。”

    杜康耸肩：“李元帅就是深明大义，我的觉悟就差很多。话我们上次合作，已经是四年前了吧？”

    李御沐点头。“时光如流水，不过我们很快又能合作了。”

    杜康举起桌上的酒杯：“合作愉快。”

    李御沐手头可没红酒，只能嘴上回应：“合作愉快。”

    一杯进肚，见通讯画面还没切断，杜康往椅背上靠了靠，挪了个舒适的坐姿。“李元帅还有什么事情吗？”

    向来雷厉风行的李御沐显出几分犹豫神色，踌躇半晌才开口：“金呦现在是在第九军吗？”

    杜康：“第九军明年开春前不会纳新，况且我觉得，金呦应该对军队有阴影了吧。”

    李御沐眼神暗了一下，想起当初古德星保卫战后两人分道扬镳。“是吗？所以，你们一起参加机甲风云会只是巧合？”

    “当然是巧合，不然你以为呢？”

    李御沐显然不相信。在李御沐心底，杜康这人不鬼话连篇，但绝非什么纯良之辈，坦诚心扉这种词，在杜康身上绝对不存在。

    “你这一年，真的失忆了？”

    “当然了，不然你觉得该是怎样？”

    李御沐眸色深沉的看着荧幕对面的人。那人面色不改分毫，一副所之言天地可鉴，坦坦荡荡的模样。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愿意帮忙，还有……”李御沐顿了顿，“如果遇到金呦，帮我声招呼。”

    “那是当然。”

    通讯挂断，杜康盯着酒瓶中不多的红酒。

    帮忙，谈何容易呢？

    ==

    中央星。

    中央星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雪花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转瞬间，天地就被裹上了一层棉花。

    某处偏僻的院。

    窗边的男人拢了拢脖子上的红围脖，搓了搓手掌。他的眼睛如同这天色，白里透着一层稀薄的苍黄。

    又有两个男人踏入房间。

    “老师！”红围脖男人急忙迎了上去。

    “我不是过，没事不要来中央星吗？域长不在第九星域呆着，成何体统。”为首的男人语带愠怒。

    红围脖男人慌张的摇头，神情犹如刚涉世事的毛头子，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人竟然是第九星域的域长季幽商。

    “老师，杜康真的回来了！”季幽商激动道，脸颊也因为情绪的波动一片赤红，和脖上的红围脖融为一体。

    被叫做老师的男人冷笑一声：“我会不知道吗？你之前不是自己能处理吗？”

    季幽商不知所措。

    另外一个男人开口了，与其是男人，叫老者更为合适。“这事也不能怪季，谁知道安排好的第十军来袭，相互残杀，会被突如其来的虫潮给断。”

    老者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像把千山万壑都黏在了那张皮肤上，起话来，千山万壑耸动，江山换色。

    老师冷哼了一声：“不管杜康真失忆假失忆，他不在第九军的时间也有一年了吧，你扶持的人就那么上不了台面？竟然能让杜康回权毫无阻力？”

    季幽商辩解：“我也没想过杜康深得人心到这种程度。”

    老者继续圆场：“杜康终究是个厉害人物。季你也别担心，老师怎么可能会不管你，这不，第四星域虫潮泛滥，老师又把让你头疼的人丢到前线去了。”

    季幽商这些时日都在星际航程上，显然第一次听这消息，脸上闪现出难得的兴奋。然而这兴奋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又如被蒸发的水滴，无影无踪。

    “可是以杜康的能力，虫潮怕是伤不到他。”季幽商心有余悸，想到之前的孤林星之战。凭着几百号非正规军的人手，杜康竟然能得干脆利落，季幽商只庆幸当初自己选择了从政而非从军，否则自信心怕是会消磨成粉尘。

    老师揉了揉手背，他的手指短而肥，像是一根根油腻的肉肠。“当然不指望虫潮，我指望的是第十军。我倒要看看，范映然和杜康，到底谁才是联邦第一天才。”

    季幽商犹豫道：“老师你就肯定，范映然会出山？这回虫潮能波及到他？”

    老者接过话茬：“你放心，老师自然会安排妥当。”

    季幽商终归也是依赖眼前人，脸上虽还带着未退的焦躁，心底的大石也落了地。“那老师，你我要不要派人从中推波助澜？”

    “就你扶持的那个对象？”老师不屑。

    季幽商有些尴尬：“这也不怪他，比起杜康，再优秀的人也要相形见绌。”

    老师一声冷哼：“行，你就让他见机行事。不过他不动也没关系，杜康身边，也不是没有我们的人。”

    季幽商一头雾水：“杜康身边？【临渊羡鱼团】里的吗？”

    老师：“当然不是，不过也算是意外之喜。杜康或许没想到，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等到季幽商心满意足离开院，老者和老师才坐回沙发。

    老者随手烧了一壶开水，蒸腾的热气在会客厅缭绕。

    “乌老，生物机甲的事情怎么样了？”季幽商的老师问道。

    老者一边利落的泡茶，一边神色飞扬：“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自然安排妥当。异能者公会那，葛贤良也得到了好处，唯命是从。至于超级军人计划系统，只要您让这方案通过了，那么所有一切就能大功告成。”

    “这天下，我最信任的人还是乌老您，能得到您的相助，我何其有幸。”季幽商的老师感叹道。

    老者依旧带笑，两人又寒暄了半个多时才依依惜别。

    等到季幽商的老师走出院，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老者脸上那仿佛黏着的笑一瞬间消失，哪怕是川剧变脸，也不会有这般速度。

    老者回到房间，慢悠悠收拾了会客室，才脚步沉稳的向二楼走去。

    走到二楼走廊尽头，老者轻触一幅挂画，墙上出现了一扇门。门内显然用了空间技术，面积十分广阔。老者走了三四分钟，才走到一间房间。

    房间内坐着一个青年，正在看金池频道对于孤林星之战的纪录片。

    “人走了？”青年问道。

    老者毕恭毕敬：“走了。”

    青年：“跳梁丑，无趣极了。”

    老者附和：“自然。”着，老者看了一眼身前的荧幕：“陛下，您这是在看杜康？”

    “嗯，对。真的是青年才俊，无论是身躯还是灵魂，都是那么令人艳羡，只可惜，没办法为我所用。”青年遗憾道，按下了暂停键。

    房间内的嘈杂声瞬间停止，静得可以听到暖气流动的声音。

    荧幕停留在了杜康和陈咬之并肩而立之时，画面十分美好。若此时有第三者在这房间，就会惊讶发现，屋里的青年和陈咬之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老者看着荧幕，眸色一暗：“少主，你这个陈咬之……”

    “不足挂齿的蝼蚁罢了。”青年淡淡道。

    老者有些犹豫，酝酿一会道：“其实之前，我已经让一直追踪陈咬之的手下下手了，但不知为何没有成功。”

    青年挑眉：“是吗？”

    “这人留着，终究是个隐患。”老者道。

    青年摆摆手：“没事，他的命根子在我手上，况且他和杜康之间，应该是有点情况，或许哪天还能成为杜康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