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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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斯达克星, 野渡船港。

    野渡船港是一个星际飞船的停靠港口,其存在历史悠久, 甚至早于第十军来此定居。

    和派斯达克星的另一官方船港不同,这个船港同他名字一般,野生得很。为了尊重这一片无主区域往来航线上约定俗成的规矩,范映然在此驻扎后,就将原港口和附近一大片区域划分为野渡区。

    往来的飞船可以在此停泊, 休憩, 补给, 不需要身份认证和检查,但其行动范围不能超过野渡区。同理, 派斯达克星上正式居民也不能进入此地。

    今夜风很大,船港上的夜空呈现斑驳的棕色, 一块深一块浅, 像病态的老树干蜕开的树皮。

    一个黑影走进船港, 溜进了一艘临时停靠的型民用飞船。

    矮胖的中年老板显然熟悉来人:“伙子, 你又要寄东西啦?”

    “嗯。”来人不话, 只递了个包装严实的木箱给老板。

    老板收了钱, 心情不错, 道:“我伙子,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在联邦呀?这么频繁寄东西?一定是个貌美姑娘?或者英俊伙?不是我,异地恋是难以长久的,有难处我理解,但年轻人要积极解决问题, 不能见面互述衷肠,再怎么寄东西也是没用的。”

    年轻人有些不耐烦,草草的应付两句,正要离开,身后传来声音。

    “有心上人怎么不和我?拆鸳鸯可不是好事。”一个男声从身后响起。

    青年人全身一抖,不可置信的转身,见背后站着四人。刚才话的,正是其中的范映然,另外三位分别是叶翀、陈咬之和杜康。

    “元……元帅……”青年顿时有些口舌结。

    范映然凝视着刘裘,眼神中并无诧异。一开始,他就猜到了八分。身边知道秋山慕真实容貌,并且能在他状态消极时使用暗示类异能的,只有他最亲近的几人。

    满满算,符合条件的只有四人。这些人里,他最不怀疑的是叶翀。当年第四军的变故他有所耳闻,叶翀的同僚,另一位副元帅萧礼泉在其投奔他前不幸战死,而在其投奔他后,元帅杜礼国也战死沙场。范映然有种直觉,他们面对的,是同样一盘棋。只可惜,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和精力,去做那个解开棋局的人。

    剩下的三人里,江无升自始至终和自己同进退,他若要叛变,在当年准备逃离时,他就可以检举自己,尽享荣华富贵。

    剩下的蔡柳丁和刘裘,范映然的怀疑本是五五开,但在一早的设套之后,怀疑就变成了三七开,而今晚的结果果然验证了。

    在他提出奇袭杜康的想法后,众人皆是反对,最后碍于他的权威或者交情,勉强同意。

    而在整个探讨里,蔡柳丁和刘裘的反应相差无几,然而细思,却会发现两人看问题的视角有偏差。蔡柳丁的反对,是站在杀杜康第十军本身会受反噬的危险里,而刘裘的反对,则是站在杜康难杀死的视角里。

    “元帅,我就是想念我弟弟,来寄个东西。”刘裘慌乱过后,冷静下来道。

    叶翀将要寄送的包裹开,发现是一台颇为精巧的仪器。

    “我弟弟喜欢摆弄物件,我这些日子在集市上看到些有趣仪器,特地买来给他做礼物。”刘裘不慌不忙。

    范映然接过仪器,和叶翀摆弄了许久,看不出破绽。

    “这东西,是有些年份的信号发射器吧。”一直沉默的陈咬之道。

    因为肖可爱和林忍对工作愈发上手,陈咬之理红酒铺轻松许多,自然空出不少闲暇时间,涉猎联邦相关知识,以免闹出些常识性笑话。他这人有点癖好,就是热衷些生僻书籍和野史。比方身前这台仪器,他就曾在一本名为《那一些无聊发明》里看过。

    “这是一种落后的一次性信号发射器,传播距离极短,必须在同星球且距离三千公里以内。其优点是必须用同波段同配置的信号器才能接受发射器发出的信息,隐蔽性较好。”陈咬之着,从仪器中抽出一张电子芯片。

    杜康问这架民用飞船的老板:“他算把这东西寄去哪?”

    中年老板声音颤,任他再孤陋寡闻,也不会不认识范映然和杜康。哪怕刘裘算自己的老客户,但在两人不怒自威的气场下,中年老板把所知所闻一字不漏的全部吐了出来。

    “这位客户时不时让我往联邦寄送些东西,每次都寄送到不同星球的快件中转站,没有具体地址。”

    老板着,见范映然脸色不佳,急忙喊冤:“我真不知道这位客户有问题啊,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做不出这事情。”

    老板显然是胡扯,不过范映然也不追究,蹙眉道:“没有具体地址?也就没有接收人?”

    快件中转站是每个星球设置的总物流点,通过总物流点再分配,用各种方式派送到收件人手中。接收人信息有误或者不祥的,快件会被退回收件处。若收件信息也填写不完整,则会被存放在中转站。存放超过三个月,快件会被自动销毁。

    “收件人没有详细信息,寄送人也不填,这件你还收得挺自得的。”叶翀道。

    中年老板挂着谄媚的笑:“这客户坚持,我们就照着做,生意不容易。”

    几人没再理会市井的老板,看向汗流浃背的刘裘。

    杜康从储物手环中找出一台读取器,简单的读取了发射器芯片。内容没有什么看点,无非是详诉了所谓的绞杀杜康计划。“能告诉我,对方是谁吗?”

    这次快件的收件地址是孤林星,以这发射器的功用,接收人一定在孤林星上。而此刻孤林星上只有两类人,第一军和第九军。

    刘裘对于杜康的问话置若罔闻。

    范映然和刘裘相处几年,自然知道对方的脾性。他看向杜康:“这毕竟是我的人,我这两天连夜审问,尽量帮你问个所以然。”

    杜康点头,转身将快件递给中年老板。“这东西你还是按照老方法寄,就当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中年老板显然摸不透几人葫芦里藏着什么药:“还寄?”

    叶翀凛然道:“让你寄你就寄,不要废话。”

    “好好好。”见对方不算追究私收货物的事情,中年老板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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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

    道别范映然,杜康一行人乘坐飞船回程。

    “在想什么?”陈咬之问道。

    杜康端着红酒,反问陈咬之:“你能接受亲近人的背叛吗?”

    红色液体轻轻晃荡,陈咬之忽觉喉咙微苦。“背叛的定义是什么呢?到底,人最爱的都是自己,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未必有对其忠心不二的义务。”

    或许是成长在支离破碎的家,陈咬之对人的信任度很低,唯一聊以自慰的,约莫是在成长的路上也很少再受伤。没有交付真心,心就不会受到伤害。

    杜康放下酒杯,从身后拥住陈咬之。两人一言不发。

    良久,杜康忽然道:“等事情结束,我就陪你卖红酒,好吗?”

    陈咬之一怔,对方还故作撒娇的蹭了蹭他的脖颈,让他分不清这句话里几分玩笑,几分真心。

    “我们可以要一个孩子,两个三个也可以,养一只狗,让你的伴生物有个伴。一起起床,一起做饭,一起开店。对,我做饭不好吃,不过你不能嫌弃,要多鼓励我,这样我才能进步。不开店的时候我陪你四处走走,联邦有很多人迹罕至的美景,我们一起去瞧瞧……”

    杜康忽然絮絮叨叨地畅想起来。

    反应最大的不是陈咬之,而是怀里的成语君。它听到他的偶像要放弃抛头颅洒的热血人生,转而和阿之过起鸡毛蒜皮的生活,顿时一阵悲从中来,只恨不能立刻化回狗的模样,高举四爪,啪啪啪扇醒脑袋犯糊涂的元帅大人。

    然而此刻,因为陈咬之的嘱咐,他只能委屈的待在背包里,任凭封皮早已在(╯﹏╰),〒_〒,(●︿●)的表情里切换了数百次。

    ==

    飞船降落在了一片群星星系上。

    这片群星星系和联邦紧邻,隐约可以收到联邦信号,只不过时断时续。星球上随处可见名为醉劫花的红色花朵,红艳艳的,拥挤着推搡着,看起来颇为喜庆。

    不过众人早得知这花并非俗物,自然不会以身犯险,一个个备好空气过滤器。

    “真算在这守株待兔?”陆闻青问杜康。

    杜康耸肩:“谁跟你守株待兔了,我这不是看你们这段日子为我奔波,心疼得不行,特地带你们来这百花缭乱的世外桃源静静心吗?”

    “呵呵。”陆闻青翻了个白眼。“看来你的确被关出点问题了,这只有一种花,别百花缭乱了。至于世外桃源,你看过这种吸一口就能毒晕一头八级异兽的世外桃源吗?”

    杜康抛给他一个“有就好了别要求太高”的表情。

    众人各自到目的地做准备,杜康则将魏居安拉到另一屋子。

    “帮我去查个人。”杜康道。

    “谁?”魏居安擦拭着镜片。

    “林秤。”

    魏居安白眼一翻。他魏居安从来只认识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籍籍无名之辈给个名字让他查什么。

    “我老杜啊,这联邦叫林秤这名字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我没印象哪个有名的叫这名字,你是想让我去弄一本《同名同姓万人传记》?”

    “他是军人,已故,另一半名叫谢金,是第四星域幽烨星谢家大少爷。”

    魏居安再次白眼一翻:“这什么生僻人家,你干嘛要查一个死人?”

    杜康没有回话,想起了当初那看似寻常的早。

    那天,1848红酒铺来了一位客人,客人看到陈咬之后情绪异常,后来了解得知,他的爱人和陈咬之一模一样。

    当时杜康有那么一瞬奇怪的感觉,不过被陈咬之安抚了。在陈咬之看来,自己是孤儿,对方也是孤儿,大概率上两人有血亲关系。只是斯人已逝,他也没兴趣知晓这后面的血脉家谱。

    杜康一直喜欢陈咬之的洒脱,是真的由内而外对这世界的洒脱,和他故作轻松,欺骗世界也欺骗自己不同。

    杜康当时被服了。他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然而现在,出现了秋山慕,又一个和陈咬之一模一样的人,他无法再置若枉然。

    因为他要守护他爱的人。

    魏居安半天等不到杜康的回话,重新将金丝眼镜架回鼻梁。通讯器响了两下,时有时无的信号又恢复了,刚刚发出的信息有了答复。

    魏居安点开下属发回来的简易资料,一目十行扫了一遍。

    还算出彩的人生履历,当然,这份出彩是针对普通人而言的,在魏居安和杜康这种一出生天赋满点还加了几十个BUFF的人看来,那就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魏居安撇嘴:“这到底有什么好调查……”手指将资料滑到最底端,问句戛然而止。

    资料最底端是几张林秤的照片。

    许久,魏居安道:“这人……和陈老板一模一样?”

    杜康点头:“我想要一份他生平的详细资料,尤其是,他是怎么死的?”

    魏居安隐约嗅到点特别的东西。“以前调查过陈老板,他是孤儿,这位也是孤儿,或许是散落的血亲?”

    杜康看着他,魏居安的思路和过去的陈咬之很像。“除此之外,你再帮我查点东西。”

    “什么?”

    “帮我查一查,联邦人口库里,有多少长着这张脸的人。”

    魏居安伸了了懒腰,“你好无聊,难道你想测试下自己到底爱的是这张脸还是这个人?没必要吧!陈老板是长得挺好看,可如果你真的喜欢好看的脸孔,抱着镜子过一生就好了呀。”

    魏居安调侃完,见杜康无动于衷,努了努嘴,心道这人无趣。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那张和陈咬之一样的脸。忽然,一股冰凉从脚底窜入,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都竖了起来。

    “杜康,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忽然瘆得慌?”

    “我也不知道……”杜康的眼神带着少见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