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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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非常细碎, 大概和这成语的属性以及等级有关,不连贯, 不分明,不真切。

    但画面里铺天盖地的绝望,恐惧,冰冷,却是那么真实和分明。

    在碰触机甲的那一刻, 漫天席地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灌入脑海。那呻吟声不是一人发出, 而是成百上千人发出, 每一声都很轻微,透着一股雨后残荷的无力。然而当无数轻细的呻吟汇聚起来, 那股恐惧却渗入了骨子。

    陈咬之看到许多面孔,年轻的, 苍老的, 丑陋的, 秀美的。每张面孔上都挂着憔悴, 仿若皆是久病不愈的重症患者。

    一个老者出现在画面里, 和这群人格格不入。

    老者走到一个中年男子跟前。

    中年男子两颊凹陷, 脸色蜡黄, 他坐在地上, 双手曲抱着腿,茫然无措的抬头,和老者对视。

    老者面无表情,伸出手置于男子头顶。

    画面瞬间一转, 出现一台机甲,是检验室里看到的生物机甲。不同的是,这台机甲全黑,并无血红色花纹。

    机甲四周白骨遍布。

    老者对着机甲释放异能,时间有些漫长,老者的额角汗珠密布,脖颈上的青筋痉挛着,黑色的机身上慢慢浮现出血色纹路。

    陈咬之分明看到,在那血色纹路浮现的同时,空气中出现一缕幽怨而透明的魂魄,是之前那个中年男人。男人的神情痛苦,带着挣扎、哀怨、不甘愤恨种种情绪。

    倏地,那魂魄好似被抛掷入惊涛骇浪之中,在汹涌里沉浮,五官神情变得愈加扭曲,时隐时现。海浪中猛然出现一漩涡,毫无前兆的将魂魄吸入其中。

    一切归于平静。

    老者深吸一口气,静静凝望着机甲。

    机甲上出现一片红色印记,之前陈咬之只觉那纹路不舒适,此刻细看,竟隐约可见一人形轮廓。那人形佝偻着,像是严冬里被雪折的枯木躯干,丑陋而残败。

    至于为何众人都分辨不出那印记,画面很快给出了解答。

    一个又一个的魂魄被烙进那机甲里,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少年。越到后面,老者越发轻车熟路,红色印记越来越密,转瞬间就交叠得层层密密,无法分层。

    “竟然是用人做机甲。”饱含愤恨的声音从陈咬之耳旁响起。

    陆闻青走进休息室,断了陈咬之的回忆。

    若陈咬之是恐惧和恶心,陆闻青更多的则是愤怒与厌恶。他深爱的机甲制造行业,他引以为梦想的生物机甲,竟然是被这般糟蹋和玷污的。

    蔡符澜跟在陆闻青身后,同样面色阴沉。“这生物机甲是异能者公会的葛贤良研发的,虽联邦政府不能参与公会事项,但危害到联邦安全的事务还是有权干涉调查的。”

    陈咬之:“我之前看新闻,葛贤良似乎被选做下届异能者公会的会长?这其中起到关键助力的,似乎就是这生物机甲。”

    陆闻青依旧沉着脸:“葛贤良这人我以前过交道,一个故步自封又贪慕名利的老头罢了,不是能做出这生物机甲的。画面里那老者是谁?联邦叫得出名的机甲制造师我都认识,但我对这人一点头绪也没有。”

    蔡符澜:“懂这邪术异能并且有胆量施行,甚至还敢抬上台面大肆宣扬,这制作之人必然不是简单之人。依我看,这事你们还是不要再干涉,交由我来。”

    陆闻青倒也不抗拒。他不过是一个被家族遗弃的孽子,陈咬之也不过一届平民百姓,这事必然不可能由他们来介入。就如当初范映然发现了中央星军的秘密,也只能远走他乡,远离军部。

    可就任这些人胡作非为,逍遥法外,陆闻青不甘心。

    蔡符澜安抚道:“刚到葛贤良副会长,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我的一个下属曾和我过,异能者公会的医疗堂有个时段死亡率激增,仿佛治疗异能全部变成鸡肋。现在想来,恐怕不是治疗异能变得鸡肋,而是有人在残害那些异能者病人。我可以以此为着陆点,让联邦安全科切入,多少能查到蛛丝马迹。”

    陆闻青摇头:“那个老者绝对不简单,我估计会被摆上明面的葛贤良也不过一颗棋子。”

    蔡符澜递过温水和薄被,让陆闻青坐到沙发上。“我知道,这生物机甲会在总司令部新计划的采买名单,只怕这后面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想要长驱直入调查太困难,但抓住点马脚,先把事态控制住,再慢慢抽丝剥茧,未尝不可。”

    蔡符澜的话安慰了陆闻青,也让陈咬之觉得是当下最好的方法。

    和蔡符澜告别,两人回到秘密别墅,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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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咬之抱着睡到四脚朝天的柯基,一身疲倦的开房门。劳碌了一天,他只想给自己放一缸热水,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屋内和平日一样,带着一股淡淡的红酒味和柠檬香。柠檬香来自别墅标配的空气清新剂,红酒香则是他这段日子结合红酒与成语的产物。

    开灯,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正中央的大床上,深浅绿交错的格子纹被子忽然开始起伏,山峦叠嶂。

    就在陈咬之以为里面要冲出个白蛇还是贞子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被中探出。

    房间的灯光瞬间变得温柔,橘黄的光线将那软柔的毛发染上一层雾蒙蒙的佛光。那张本就不似凡人的脸庞更添仙气,哪怕睡意朦胧的表情硬拉回几分世俗气,依旧是仙山阁楼里被扰了清梦的仙子。

    仙子朝着陈咬之的方向,张开双臂,表情里写满了撒娇与委屈。

    陈咬之感觉心软得如水,不,如酒,碧波荡漾还带着醉意。他将成语君放置在沙发上,脚步轻快的走到床前,和一多月不见的人深情相拥。

    时间仿佛静止了。

    良久。直到那人温热的手掌探入衣衫的下摆,抚上他的腰,又放肆的向上游离,陈咬之才轻推开那人。

    “阿之,我这一个月被总司令部那群老家伙折磨得苦不堪言,惨不忍闻,就连一个安慰的抱抱都没有吗?”杜康委屈巴巴。

    陈咬之看着那渴望的大眼,明知这人就是知道他软肋故意卖惨,一身皮光水滑哪里有受苦的模样,却终究狠不下心。“你累了,我也累了,我先去洗个澡。”罢,拿起叠在床头柜的睡衣裤,冲进了浴室。

    等到一身热腾腾的陈咬之走出浴室,床上的人半坐在床上,自觉腾出一半床位,一脸期盼的追寻着陈咬之。

    陈咬之略感无奈,关上灯,爬进被窝。

    没有杜康期待的绮丽发生,陈咬之拍了拍他的肚子,起了这些日子魏居安和陆闻青调查的事情。

    杜康似乎并不惊讶,道:“我明天算去个地方,你愿意陪我吗?”

    陈咬之侧头,对方闭着眼,不想让自己的眼神暴露情绪,然而他能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战栗和犹豫,那个地方,似乎是他不敢也不愿碰触的地方。“刀山火海?还是妖精洞美人乡?”

    杜康轻笑一声,侧过身,将身旁人搂入怀里:“都不是,只是想去求证一些事情。”

    ==

    翌日。

    骄阳似火,一路的绿荫都闪着光亮,仿若是被流火点着。陈咬之和杜康跨入了萧家大门。

    门外的路面带着炙热,像走在铁板烧上,人都仿佛那待煮的鱼虾蛋肉。一跨进门,脚底忽生一股清凉,如若走在仙岛天庭,整个人都要飘飘然起来。

    “萧家果然财大气粗,这地板是七万多块恒温晶石铺设的。”杜康低声道。

    陈咬之抱着柯基,心底好奇杜康和萧家有何交集。

    按理而言,家族势力作为联邦军政公会三足鼎立外可以分庭抗礼的第四股势力,是不和这三方人交道的。哪怕三方高层内不少人都来自这些大家族,表面上,入了军,从了政,就要遵循新一套的体系规定,至少在明面上不能和家族勾结来往。

    当然,要全然没有往来,那也就是个糊弄人的屁话,背后的交集盘根错觉,恐怕比千年老树的地下还要复杂。

    萧家作为大家族中为首的四大家族之一,军政公会都要礼让三分。杜康不畏流言蜚语,这般赤条条踏入萧家,陈咬之猜不透用意。要知,杜康因为父母早逝,对各方抛来的橄榄枝又视若无睹,一直是一股没有背景的清流,从不和任何势力交往过密。

    萧家的侍从将两人带入会客厅。

    会客厅装潢考究典雅,彰显着主人不俗的品味。陈咬之抱着柯基环顾一周,视线落到了一面墙上。

    墙上挂着数张相片,大多是萧家历代的合家福。照片都洋溢着温馨和喜气,和此刻萧家恢弘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

    陈咬之的注意力放在了一张独照上。那是一个一眼就会惊艳的男人,似乎曾在哪儿见过。正要细思,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贵客啊,杜元帅。”

    进来的两人陈咬之都见过,萧家家主萧殷和他的左膀右臂邢达蛻。

    每次看到萧殷,陈咬之就多有感慨。已是近八旬的人,看起来依旧风度翩翩,放在穿越前那就是风华正茂三十一枝花的有为中年。

    反观自己的养父,比萧殷还年轻十多岁,早已两鬓斑白皱纹遍布,哪怕陈咬之用了不少成语红酒和补药,让陈父现在耳聪目明,从面上来看,也不及萧殷十分之一。

    萧殷的桃花眸微眯,似乎并不意外杜康的到来。

    “杜元帅这些日子保家卫国,为联邦和平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萧某佩服!”萧殷的神情看不出情绪,嘴上却很客套。

    陈咬之也不插话,安静的品着茶,顺着狗毛。

    杜康:“比起萧家主在后方运筹帷幄,洞悉世事,杜某不过是跳梁丑罢了。”

    萧殷看着杜康,眸色微冷。许久,萧殷才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杜元帅今天来,难道是为互相恭维?不如有话直。都是爽利之人,就别铺垫太多,拐弯抹角了。”

    罢,他摆了摆手,让刑达蜕暂且离开。

    杜康倒也恭敬不如从命,直接从储物手环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了萧殷。萧殷接过,随意翻阅几下,脸色暗沉了下来,若炎夏的雷雨天,保不定下一秒就电闪雷鸣。

    文件内容,是萧家这些年一些纰漏。萧家产业遍布九大星域,横跨一百多个行业,底下员工不计其数,良莠不齐,难保不会有些差错。虽都不算大事,萧家事后也处理得极好,但一堆纰漏密密麻麻堆积起来,一眼看去倒真有些令人震惊。

    “杜元帅整理这些,是算发给媒体?还是拿它来要挟我?”萧殷道,语气里隐隐的愠怒,毫不留情的释放威压。

    陈咬之怀里的柯基抖了抖身子,不舒适的转过身,将心形屁股对准了萧殷。

    杜康面色如常:“我若真算这么做,今天就不会来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