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允密幸人
很多年前, 杜康就开始调查其父杜礼国的死。杜礼国死得太过蹊跷, 相关当事人也闭口不谈, 调查进程困难重重。
他身为第九军元帅,某些方面自然多有不便,好在有魏居安和第一商会作为眼线,探查到不少消息。
很快, 第一商会探查到,杜礼国的死和萧殷有关, 更甚者,萧殷就是导致杜礼国死亡的策划者。这中间,还牵涉到另一个人,总司令部的副司令,井岳。
那些年, 他策划过如何扳倒萧殷。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且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枪匹马怎么可能跟多年的常青树一较高下,更莫萧家在沉寂几年后再次崛起,一举成为四大家族之首,连联邦政府都要礼让三分的角色。
硬拼不行, 杜康就想过从下往上瓦解。这些年, 魏居安除了理第一商会, 还收集了不少萧家的疏漏。到萧家下属企业员工坑蒙拐骗,大到产品质量不合格导致一个星球三分之一人口出现中毒迹象,产业大,事情自然也数不胜数。
不过魏居安也表示过, 就产业规模来,萧家算是业内谨慎微的典范,出的错就比例而言也算低,并且事后处理及时得当,没落多少口舌。
拿这些东西借舆论压萧家,显然不够强势。于是杜康就想从萧殷自身着手。
一年前杜康假死,有了时间和精力调查萧殷。萧殷为人谨慎,行事隐秘,杜康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什么把柄。况且萧殷和杜礼国明面上无来往无交集,杜康也想不到两人有何仇怨。
进入死胡同后,杜康又重新调查了父母当年战死的资料,却意外发现了萧礼泉战死的蹊跷。萧礼泉,萧殷的独子,在杜康出生前死于一场虫潮,生前是第四军的副元帅,杜礼国的左膀右臂。
杜康猜测,这或许就是萧殷和其父的交集所在。
然而越调查,其结果却愈发触目惊心。杜康发现,其父或许并不如自己所想,也不如人们口口相传的,甚至军部资料记载里那样光辉伟岸。
萧礼泉死于虫潮,杜康最初觉得可疑,是因当时战场上,所有的星舰、机甲都狼狈不堪,被虫族的攻击射得伤痕遍布,而萧礼泉机甲受攻击的部位却集中在驾驶舱等关键部位。以当时虫潮并无高智虫族和指挥型虫族的构成来,这显然不科学。
愈深入调查,杜康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萧礼泉的死,或许是一场人为阴谋,而阴谋的策划者,就是自己的父亲。
调查越深,越佐证了萧礼泉的死就是其父所为。可杜礼国和萧礼泉并无宿怨,萧礼泉也非野心十足的类型,谈不上功高震主。
杜康第一次迷惘了,好在他还有其他事情能够分散精力,比如抓出【临渊羡鱼团】的内奸。
此番到第四星域抗击虫潮,回程途中接到总司令部分航线的命令,他心底就有了数。那航线经过当年叛逃的中央星军驻扎地,其挑起两方战争的心思不言而喻。
杜康将计就计,发了其他人,自己留在那。当然,比起知晓当年中央星军的真相,杜康更想拜访一个人,在其父死前两年投靠范映然的叶翀,其父的另一位副元帅,萧礼泉多年的同僚。
从叶翀口中,他的猜测和调查都得到印证。他的父亲,或许并不如他认知里的光明磊落,伟大崇高。
杜康看着萧殷,他的杀父仇人,他发现仇恨的感情并不浓烈,甚至比不上印证朱艺蕉背叛时的情绪来得波动大。
萧殷凝视着杜康:“看来你也察觉到了什么。”萧殷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拿这个来和我谈条件吗?实话,这些东西顶多伤我点皮毛,入不了筋动不了骨的。”
杜康:“我想求一个真相。如果我父亲害了你儿子,而你残害了我父亲,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不如一次性来得痛快。”
会客厅的光线充足,成片的光透过玻璃穿入屋内,清晰可见空气中漂浮的粉尘。
窗台的绿植上虫鸣蝶舞,一只米粒大的绿色飞虫勇敢的探寻世界,飞到了沙发边,被百无聊赖的成语君一巴掌拍死在椅背上。
萧殷的视线滑过成语君,看了陈咬之片刻,最后还是落回杜康身上。“你真想知道?”萧殷问,语调平静得仿佛在问茶凉了否?
杜康点头。
在他看来,世间最可怕的,是未知。哪怕知晓了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痛哭流涕一场。而未知,才是最煎熬的。终日浑浑噩噩,祈求上苍怜悯,能得到好的结果。
萧殷:“你对海梏洛帝国了解多少?”
海梏洛帝国是联邦的邻国之一,就在杜康所管辖的第九星域周边。是邻国,实际相距甚远,两者之间的无主星域面积辽阔,其距离大约等于横穿大半个联邦。
联邦与海梏洛帝国算是名义上的友国,虽然无论商业、文化还是政治上,两者都无多么亲近的关系。只不过联邦秉承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外交原则,并不与其交恶。
杜康:“略有所闻,了解不深。”
萧殷意味深长的看了杜康一眼:“是不了解,但深恶痛恨,因为何不见,对吗?”
杜康心底咯噔一声,不知对方为何会知晓。
在第一军校时期,杜康有两个最好的兄弟,一个是黄玖,现在第九军机甲部部长。还有一位是何不见。
和两人选择从军不同,何不见选择了从政,并进入了司法部。毕业后第三年,何不见被任命为联邦拓展交际计划大使。
何不见是个清高冷傲,不善言辞之人,被任命为外交大使这事,他和黄玖还拿来奚落许久。他曾戏谑,“何不见,你当外交官那就是你死我亡的局面,要么是你羞死,要么是对方冷死。”
谁知道,一语成谶。
玩笑变成了冰刀,何不见死在了大雪纷飞中。何不见的尸体被海梏洛帝国送了回来,惨不忍睹。杜康还记得那天,天空下起了红色的雪。
杜康等着联邦的答复,然而没有。联邦高层仿佛集体健忘症发作,在风光埋葬了何不见后,再也没有下文。没有对何不见死亡的明,没有对海梏洛帝国的声讨,仿佛何不见的死是一场意外。
杜康之所以对总司令部的副司令井岳多有成见,除了他和萧殷关系密切,且和杜礼国的死脱不了关系外,还有一点,就是井岳是当年外交计划和处理何不见事件唯一的军方代表。
在其位不司其职,是杜康最为痛恨的事情,就和联邦那披着和平发展外套的懦弱一样让他厌恶。
杜康平复了情绪,把昨日的痛和伤全部埋葬,压着嗓音:“一码归一码,这事和我父亲的死有关系吗?”
萧殷:“别急,听我完。我这人早年喜欢云游四海,对联邦外的风土人情略有通晓。海梏洛帝国对比起联邦,可谓是动荡不堪。”
杜康沉着脸,不喜萧家家主这般毫无重点的东拉西扯,追忆往昔。谈话技巧里有一门,就是当对方兴师动众而来,口才雄辩、心有城府者总能转移话题,大事化,蒙混过关。
萧殷感受到杜康好不遮掩的不悦,依旧不急不缓:“海梏洛帝国是个多种族国度,除了占比百分之七十五的海幸人外,还有二十一个种族,其中有一个种族名为允密幸人。”
杜康忍无可忍:“对不起,萧家主,我这人耐性不好,麻烦您长驱直入,切入正题。”
萧殷不恼,道:“允密幸人在海梏洛帝国占比不过百分之二,却成为了海梏洛帝国政局动荡的重要缘由之一。其族人野心极大,想要推翻海梏洛政权,建立允密幸人至上的新制度。”
这回不止杜康,连陈咬之也忍不住了个哈欠。
对于杜康来,他就是听个外邦风情录,对于陈咬之来,联邦历史他姑且只知晓皮毛,更莫论这名字一听就拗口的外种族斗争。
杜康:“铺垫这么多,我猜你想,当年何不见的死不是海梏洛帝国做的,而是允密幸人做的,目的是借刀杀人,借联邦之手来挑起两国战争,坐收渔翁之利。没料到联邦高层高识远见,审时度势,一举戳破这允密幸人的阴谋,维护了两国和平?”杜康的语气里俯仰皆是嘲讽。
萧殷点头平静道:“抢答正确了。”
杜康没料到对方也来这招顺杆往上爬,半晌,扯了扯嘴角,不再客气:“这么冠冕堂皇,都不只掩饰太平,还不要脸的使劲贴金吧。若真是对方内斗牵扯,联邦连向海梏洛帝国讨个法的正常外交行动都不做吗?到底,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
萧殷摇摇头:“允密幸人之所以能以百分之二不到的人口,在海梏洛帝国占据一席之地,是因为其有一项特殊的种族天赋,寄生。这寄生和我们正常认知里的寄生不同,其会夺走原主的生命,吞噬其记忆,消化其性格,只要其愿意,可以百分百模仿对方而不被察觉。”
杜康和陈咬之心底同时咯噔一声,对视一眼。
杜康想到了叶翀对其父亲的形容——“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可是他试探了几次,他们私密的、无第三人所知的回忆,对方都能对答如流。”
陈咬之则想到了他的朋友景庸,容貌性格,甚至连笑起来的嘴角弧度和酒窝深浅,都和往昔没有任何区别,却总觉哪里有异常。
杜康:“你难道想,我父亲,被允密幸人寄生了?”
萧殷长叹一口气,微微合上眼。几缕头发从额前垂下,和其他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格格不入,好似身体里压抑的疲惫终于无法忍耐,探出了发群。
章作者有话要:终于要写到杜康的身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