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夫人的美意
庄, 顾名思义, 。
可顾皎一点也不觉得它。
庄子呈规则的正方形,长有三十来米,径深有七十来米。虽然比不上顾家庄二十来亩的规模, 但对在现代只能买得起百平方米房子的穷逼女白领而言, 已经是豪宅了。
特别是,这豪宅还能扛战火。
来接待的是寿伯, 他是顾青山的亲信,十分有眼色。显然,海婆不得李恒喜欢的事实已经在顾家人尽皆知,因此处处安排都是避开的。
他看起来约莫五十来岁, 但身体十分硬朗, 精神也很旺健。对李恒行礼后,一路介绍着往里面引。至于白电, 也被后面追过来的兵放外面松快去了。
“这庄子,修好也够有一百年了。”
寿伯的开场白,便显示了顾这个姓在龙口本地雄厚的历史积淀。
“外面这一圈的围墙,高有六米, 最厚处两米,最薄的地方也有一米。墙顶上可走人, 若遇到流寇也能做警戒用。只石头房子坚固性好, 但经不起晃动, 冬天住也不舒服。因此, 只外面贴墙这一圈倒座房和库房等等才是全石头的。后面的正院, 后院和东院,除了基础和火墙外,都是木做的。”
石头结构求稳当,木头装饰求舒适啊。
顾皎其实听得有些傻眼,但竭力保持平静,以免泄露自己的少见识。
她眼角余光瞥了下李恒,虽有些赞叹之色,但并不惊异。显然,他这个前朝余孽还是见识过许多好东西的,这石头房子并不足奇。不过,她这假冒的顾家女不能表现得太陌生,须要庄重沉着,方才从容。
庄子分了前院,正院,后院,倒座房,石仓和东院。主人家经常活动的便是前、正院和东院,因此寿伯带的路也只看这些地方。因修筑时间久,石头被使用磨损得圆滑了,地板和墙壁久经风霜,呈现出岁月厚重的颜色来。仔细辨认,应是某种花岗岩类。
“时间比较紧张,目前也只收拾出正院和东院来。”寿伯解释。
“不碍事,先带咱们看东院就好。”顾皎兴致勃勃,估摸着前院和正院还是得给李恒办公和外事用,她这个女眷大多数时候住的还是东院,便只看那边。
东院正房三间,再加东厢房,合起来不过六间。然每间都分了内外,窗户也做得扩大,靠卧室的墙内居然做了火墙,可取暖用。更重要的,耳房近二十五六平方,设置了卫生间、洗澡房和专供烧热水的炉子。
顾皎看见的时候都要哭了,这才是生活啊,不然将军夫人都是做假的。她深吸一口气,又听见隐约的流水声,留心找了找,发现水缸上面一个的竹管子。伸手拨了一下,果然有水流出,还温温的冒白气。
外面封冻了,这边居然还能流水?
李恒到此时才显出几分兴趣来,“此间有温泉。”
寿伯摇头,道,“非温泉,乃是地泉。”
龙口周围环绕的一圈山脉,被称为龙兴山,起自龙头山而终至龙牙关。山中多飞瀑和流泉水,每年的积雪又结冰在山顶,待到来年的夏季化冻后成溪,从各个山涧落下后汇入溪。溪流过平地,最后入了龙江主流。
修筑这庄之初,便要取山中泉水使用。然在找泉眼的时候,居然挖出一地泉来。当时的工匠也是巧思,立刻取条石,砌出一个地窖,将地泉封在其中。地窖隐在地下,冬暖夏凉,四季积水充溢。又在其上开了一个水口,接上烧瓷管,一路密封后埋入地下,直至庄中。水入庄后,分了三流。一流引庭院观景使用,一流入灶间生活用,还有一流则专供各院洗澡或者冲洗厕所用。
太过匠心了。
顾皎听得欢喜,暗暗拉着李恒的手。他的手修长温暖,指尖的茧子感觉非常可靠。她挠了挠他掌心,声道,“延之,这才是人住的房子。”
李恒见她那得意的模样,微微一笑,“少见识的丫头。”
呵,少见识?
她挑眉,“就西府那样的?”
“临时歇脚的地方而已。”
顾皎顺势挽住他,也不和他计较,对寿伯道,“寿伯,劳烦你带咱们去灶间看看。”
寿伯立时做了个请的姿势。
出东院,过一个通道门,便是后院了。后院十分大,贴着围墙的一排倒座房有十来间,供下人们使用;靠东边则是那高出三丈的石仓,一层分了两个仓,用于储藏稻谷、麦和高梁等,二层则储了许多菜种;三层以上是晒台,也兼了非常时候的瞭望台,功能齐全。至于西边,则是灶间和库房,海婆并含烟和柳丫儿正在里面忙碌。
顾皎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案板上放置各种鸡鸭鱼羊肉,还有分拣好的野菜和干菜。
海婆连叫‘要不得’,将她推出去了。
“寿伯,我和将军,就在这儿吃午食啦。你捡那些山野的,给咱们见多识广的将军试试味儿。”顾皎调笑道。
寿伯立刻应了,答道,“刚入冬的时候,孢子的肉最厚,油脂也最丰富。我记得挂了几只风干,立时便去取。”
顾皎冲李恒一笑,又道,“今儿将军去巡视役所,辛苦周偏将在那边看守,连年都没得过好。将军既然来慰问,不能空手。寿伯,你取一筐子各种肉菜送过去,当是将军给大家加餐。”
寿伯又“哎”了一声,让海婆赶紧地准备起来。
安排完毕,顾皎便问李恒,“将军,我这夫人算合格吗?是不是贤妻?”
李恒见她那样儿,只觉得幼稚可爱,便伸手捏了捏脸颊。
她便故意叹了口气,“可惜将军是心怀天下的人,不重情爱。不然陪我在这偏乡白头到老,该有多好。”
世间男儿,既爱江山又爱美人。
若保得江山万年,何愁没有美人?
故江山常在,美人常新。
辜大埋头干活,膝盖上破皮青肿的地方并碍事,只刚被周志坚踩到的肩膀生痛。
阿伯悄悄过来,“你何苦?那将军凶煞可怕,招惹他能有好果子吃?没见他手上的匕首,冲着你喉咙去的?”
他没应声,用木棒撬起一块沙地里的石头,搬到路边待用。
阿伯跟上去,“大郎,我知你读了几年书,认识许多字,见识跟我等不同。当日兄弟们被杀的杀,抓的抓,你道是没活路了,愿意干最后一票。可死到临头了,谁当真愿意死?将军夫人是个好心的,我观此地也富庶异常。只要忍耐着活下去就能有口饭吃,你好生听偏将安排就是,何必再弄妖呢?”
“阿伯,你去歇着,我把这边弄完再。”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衣裳是新衣裳,将军夫人的父亲送过来的粗棉布。虽然挡不住寒风,但已经是很好的过年衣裳了。
“等会儿放饭,我帮你多留些。”阿伯终究是不放心。
役所的日子苦不算苦,好也算不上好。吃的按三餐管够,但每日的活儿尽多。
三十几口人,虎口脱险,俱吓掉了半条魂。初来役所,生怕被周志坚虐待,各种心。结果虐待没有,来的却是干习惯了的活儿。大部分人的心逐渐安下来,特别是面对每日都能分到的大块肥肉,十分满足。拎着脑袋玩命做土匪,为的就是一口吃的。因此,辜大毫不犹豫地将知道的全抖落出来,至于龙头山后事如何,只看这几日人人的饭碗里多添了一枚鸡蛋便知道是被灭了。
辜大心里有计较,为姓周的干事,有来有往。
不过,姓周的跟着李恒,李恒杀了他无数多兄弟。虽当土匪,死了也白死,可他却不能与之共事。
今起床,周志坚便要求整理内务,扫役所周围的路径,有操练了几回口令。他感觉有异,果然是李恒带着夫人和巡视。只一眼,他见着那娇白弱的夫人便起了心。既然不能在李恒麾下活命,那夫人呢?
李恒在关口设局伏击他们,又用他们来威吓夫人,那他和夫人必然离心。
这条命是从夫人哪里捡回来的,便再给她又如何?
因此,做着活儿,留心着夫人的动向,待她出来,便跪了出去。
肩膀上的伤痛死人,周志坚脚下没留力气。
辜大扭了扭肩膀,用另一边将石头推出去。
远处传来皮靴落地的声音,片刻后一双黑皮靴入眼睛。
辜大抬头,是板着脸的周志坚。
“歇会。”他。
辜大丢下手里的撬棒,站着喘气。
“身体无事?”
辜大摇头,“无事。”
周志坚便多看他一眼,道,“吃午食了,去洗手吧。”
惯常午食,是有号令的。周志坚是役所的头儿,除了探龙头山的事外,从不和人多话。
辜大找了个水渠,敲开冰面,浇起冰水洗手。手指冻得乌青里发红,但也已经习惯了。
饭堂在役所的最后面,大屋里用木板搭了八排。前面两排是兵丁,后面六排是自家兄弟们。
辜大进去的时候,已经在放饭了,美人面前一满碗白米饭,一个大鸡腿。
周志坚站在最前面,简单道,“将军赏的年肉。”
辜大盯着烧得金黄油亮的大鸡腿,抽了抽鼻子。旁边的阿伯悄悄将自己的挪给他,示意他吃。
他咧嘴一笑,道,“阿伯,才不是将军给的。”
李恒酷戾,虽然讲道理和规矩,但绝不留情面。他是将军,即使会和大兵头同吃同住,但也想不到要给人加个鸡腿。
阿伯骂了一声,“不是将军又是谁?你少胡思乱想,要是带累得大家出事了,怎么办?”
是夫人。
当他喊出愿为夫人做牛做马的时候,夫人在对他笑。这个鸡腿,便是夫人的好意,也是对他的回答。
辜大没应声,等到一声号响,伸手拿起鸡腿大啃起来。
啃完半只,他才对阿伯道,“阿伯,以后咱们只要好好干活,日子会更好的。从役所出去到河边的那个水渠,偏将给咱们半个月,我看十天差不多了。”
阿伯张开嘴,满脸诧异地骂了一声,“你疯了?不怕累死个人?”
累死不怕,必得要再找机会去夫人面前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