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皎皎(正文完)
李恒一直看着梁又, 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动作。他不信任他,从始至终。
他们在水边站了许久,甚至可相谈甚欢。李恒是有些嫉妒的, 可也清晰地知道这是自己最后挽回她的机会。
“像夫人那般的女子,需得令她自主选择。”许慎先生。
李恒如同被万箭穿心一般,可也知道先生得对。
然而, 梁又是多么危险的人。
他将手放在刀把上, 握紧又分开, 想了想, 还是弓箭更远程一些。
他叫了一声,辜大领着几个兵士从锦帐后面走出来。
“给我弓和箭。”李恒见顾皎亮出那木盒子,冲辜大伸手。
辜大取了长弓和箭给他, 担忧道,“郡守, 请夫人回来吧——”
李恒没理他, 将箭囊挂在腰间,弓却握在手中。辜大跟着李恒的视线看过去, 那梁又居然伸手去取顾皎手中的木盒。也不知他做了甚动作, 两人手腕交汇处, 居然闪出一点异样的亮光来。
辜大待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只听得顾皎的呼声。他心中一惊,刚要奔出去, 却见身边冲过一条黑影。
李恒, 以比他快数倍的反应, 将弓架在胳膊上,箭也上了弦。
他惊骇道,“郡守,夫人还在,请——”
一旦箭法不准,射着夫人怎么办?
然李恒仿佛没听见一般,将弓拉至满弦,手放开,箭便如闪电一般直奔那处去。辜大怒目呲牙,心恨李恒无情,不想那梁又早发现此处不对,顺手挟了顾皎挡在自己面前。他不忍看,抽出腰间的长刀,奋力往前跑,飞跃而起,只想一刀劈死那该死的梁又。然刀锋下坚硬的是甚?那将他反弹飞起的力量,又是甚?
辜大跌落在地,睁眼却见空气里晃晃悠悠,似有一团透明的薄膜包裹住梁又和顾皎。不仅仅他的攻击无用,连李恒的箭也被挡在外。
“辜大,走开。”李恒的声音响起。
辜大翻身坐起,退后一步。
李恒执弓向前,又射出一箭。那弓弦拉得更开,箭出去的速度更快。
辜大有些绝望地看着箭,被梁又挟持的顾皎显然也发现了。她明显在惊恐和害怕,以至于忘记了挣扎。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那箭尖在距离顾皎只得一拳的位置,空气居然又波动成薄膜,卸了力,箭掉落在草地上。
他大惊,然而李恒执拗地第三次拉开了弓弦。
“没用的。”梁又阴阴一笑,“只靠人力,根本无法破护罩。”
“延之!”被梁又制住的顾皎道,“射同一个地方!”
李恒点头,放出第三根箭,恰好落在第二次射击的位置。这次击中,波动得更强烈了些,那膜似也挡不住了。
辜大这才知道,郡守和郡守夫人恐怕早就预演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他一个激灵,握刀上前,“郡守,我来帮你。”
那些跟在后面,发现势头不对的兵士也围过来,纷纷拔出刀剑和长弓,“郡守!”
无数的刀剑砍杀,然而力量被一一反弹,果然还是不够将之击穿。
辜大从没遇到过如此怪异的情况,他有些无措地转头,想从李恒那处得到一些命令或者暗示。可转头的时候,眼角余光居然见那怪异的护罩里闪过一线流光,紧接着便是梁又的惨叫。
李恒眼中爆射厉芒,复又扬起长弓,似在配合。
辜大用力吞了吞口水,这才见顾皎不知何时撩起了左手衣袖,里面帮了一支银亮色的袖箭。箭筒空荡荡,六支飞羽没入梁又的胸腹和头颈,鲜血如同水喷一般,撒向半空。
“你——”梁又捂住颈项上的伤口,赤红了眼睛。
顾皎似有些害怕,不断地往后缩,然那护罩却将她束在其中。
李恒丢了弓箭,扑过去,“皎皎,你无事?”
顾皎摇头,却有些惊慌地举起右手,“这个,弄不掉了。”
“晚了!”梁又憋着气音,“只要戴上这个,信号就传出去,返程就开始——”
“来不及——”
李恒咬牙,转头对辜大道,“把所有人叫过来,带绳索了锦帐——”
猛然,一束光,从天上落下来,将整个世界照得雪亮。
李恒哑然,满脸的懵懂和慌张。
梁又哈哈一笑,张开双臂,似疯了一般道,“来了,来了,我终于能回去了。他们,来接我了——”
辜大心如擂鼓,明明听见了李恒的话,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那光柱在移动,在翻卷,在寻找,它从天上来,扫过山脉和丛林,掠过山壁上梁又的营帐,引得无数人来观看;它又从缓坡落下来,以‘之’的形状游走,甚至照出了隐在丛林中的无数兵士人影。最终,它飞快地跨越了草地,抵达水边,端端正正地落在梁又和顾皎的身上。它在合拢,在包裹,仿佛没用任何力气,便将两人卷起来。
光团带着两人缓缓上升,升到水面和瀑布之上。
四面哄涌而来的兵士,山上冲下来要救梁又的枪手,庄子里的从人和侍女,包括那些潜伏在山林中的人。一个个,仰着头,满面惊疑和畏惧,仿佛见证了神迹。
更有甚者,直端端地跪了下去,冲那光磕头。
“这是,白日飞仙了啊——”
一声起,无数声应。
辜大吞了吞口水,整个人摇摇欲坠。
甚至连回来的魏先生也惊惶地问,“当真是,飞上去了?”
一声刺耳的嘘哨,惊醒了所有人。
李恒直立起来,甩开身上碍事的刀剑和长弓,手让在口中。嘘哨之后,他高叫一声,“白电——”
须臾,白电从山庄后面的草地奔来,后面还跟着皎雪。
李恒飞跃过去,翻身上了马。
魏先生骇然道,“你要去哪儿?”
李恒用力了一下缰绳,“追皎皎。”
白电发出长嘶,前蹄刨空,后腿一蹬,身化游龙。
人类自降生起,便是脚踩大地,头顶星空。能够无视高度,在绝壁和高楼上攀爬的,终究是少数。
顾皎向来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她绝对不是那种能直面脚底空荡荡之人。
因此,当她确定自己被光柱困住,升起,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之后,便安静如鸡地贴着最边缘的地方缩起来,冷静地看梁又发疯。
同时,心里默算着时间。六只袖箭的箭头上都抹了浓缩的强效麻沸散,许慎为了保险,还将自己压箱底的某种药给贡献出来抹在最后一枝上了。
“只要沾了一点在伤口上,一刻钟内必然无声无息。”许慎道,“纵然梁又来自异乡,或者注射了你的种种疫苗或者解毒剂,但恐也无法抗衡它。”
顾皎寄望许慎的自信不是无由来的。
梁又高举的双手在空中乱舞,脸激动得通红,两眼在放光芒。顾皎很能理解他的失态,一个人被丢在鬼地方几十年,心心念念要回去,终于实现了一半,能不开心吗?
可这种高兴的时候,她是不能让他如愿的。
“你越兴奋,血流得越快。”她冷声道。
梁又停下来,呵呵一笑,“只要进了门,剩一口气也能救回来。流血,有甚可怕的?”
“可毒也会越快进入你的心脏,麻痹你的神经。”顾皎道,“除非立刻下去,拿到解药。”
梁又皱眉,看了一下手上的血,又摸了摸颈项上的伤口。血中果然有一些些幽蓝色,不知是甚成分的东西在。他顿时变得怨毒起来,“贱人!”
“你在骂你自己?”顾皎笑了一下,“一个满口谎言,害死跟自己一同来此的同伴,又烧死无辜同乡的人,才是真正的贱人。本来我不太赞同先生们用毒,毕竟你的贱命也是一条命,可先生们你无所不用其极,视人命如猪狗,早就忘记了异乡的教育。我便想了,六枝袖箭,前五枝用麻药,最后一枝用毒。若你能好好地回答那些问题,我也确定回去无碍,皆大欢喜。可惜——”她双目微微一眯,“我可是问着你的痛处了?”
完,她看了一下手,那处被爬上来的液体金属已经凝固成一个环。她抬手晃了晃,“若我没猜错,你最开始给我的那个,只是普通的金镯子;而这个,也不是甚回程的?是也不是?”
梁又失血过多,麻药也开始起效果。他摇摇欲坠,终坚持不住,也跟着跌坐在地上。
他看着她冷笑一下,尔后甚也不,只仰头看着光柱之上。
顾皎心知他看穿了自己,不再多话,只保持体力。她只得仰头,只见最上方一道门样的光影。那处,该是回去的路了。可是,她不甘心啊。她莫名其妙来了这儿,遇上一个男人,了解他,爱上他,好日子还没过够,便可以回去了。她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终于磨得那男人态度和软,她能有个机会进行选择。可梁又,根本不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便将她拉了进来。
前面有什么,是什么,她将面对的,又是什么?
顾皎低头,银牙咬碎。
光影之下,隐约的山影和水影,巨大的山庄如同积木,流水只剩一个光点,高山也逐渐褪去了高大。只一道银光,在山间游荡着,追逐着,仿佛永远都不放弃。
她看了一眼,觉得不太对劲,揉掉眼泪再看,不是白电和李恒,又是谁?本来坚硬的的心,一瞬间塌了。
她用力捶了一下光,被柔柔地反弹回来。
她内心嘶吼,用力抬头,眼见那越来越近的光门,用力挥出拳头,“这操蛋的世界,都去死吧!”
拳头穿越光门,强大的吸力一瞬而至。
顾皎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脱了出去,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无数的光团在汇聚,感觉不到重量和时间,甚至空间也变得无远弗届。
顾皎惶惶然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跟着那些光团往前走。
一个巨大的所在,森严的光明殿堂。
天上地下,所见所感的一切,都是由光线组成。
声音,不,并非声音,而是波动。那波动,在传播,以光一般的速度传达至每一个光团,顾皎能看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可知罪?”
顾皎惶然四顾,是谁在话?
“梁又,你可知罪?”
梁又?她是顾皎,怎么会是梁又?
“不,我没罪。”她在脑中想,“我并非梁又。”
一片静默,之后无数细的光点从远处来,一点点放大,每个光点便是一段视频。
最开初,无数的光团在宇宙里飞翔,他们穿越许多星系,选中了一个原始的星球,撒布文明。一个光芒构建的通道,连接了那星球和这处。无数的光团穿越一道光门,似乎在接受检测,被选中的放一处,没被选中的惆怅离开。其中两个被选中的,一直靠在一起,似乎非常亲密。且,它们的光更亮,更大,更强。
所有的光团汇聚在一起,一点黄光落在那两个大光团上。
“梁又,梁青,科学站交给你们看管。由你们负责管理它,保存数据,并向其它学者提供必要的帮助。危急时刻,需你们发出求援信号,开门——”
门开,无数光团欢畅地奔跑进去,投向那未知的世界。
一开始,一切都很美好。稳定的数据传送,详尽的风土民俗和原始风貌,各种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文明细节。可逐渐地,那些光团在星球上变弱,染病,甚至湮灭。一大波回流潮,无数光团回来。它们急匆匆地汇报,星球上不安全,不干净的水和空气,不安全的食物,无所不在的病菌。最危难的时候,星球上只剩了那个科学站,只有代表梁又和梁青的两团光芒在闪耀。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技术革新,开始有新的光团尝试着继续进行考察,它们全副武装地,再次降临了星球。
然而事情起了变化,不知是停留得太久,还是别的原因,科学站出现问题。学者们,找不到它了。一旦遇到危险,无法寻找,无法发信回来,只能病死或者杀死。
一个项目的建立,投入大量的金钱和资源,简单地放弃不可能。因此,在失去一批学者后,它们发明了新的方法,将要进入的光团分为光和影两部分。
顾皎看到此,心中了然。这便是梁又所言,最开始的身穿和后来的技术改进,魂穿。
她断继续播放的光点,“我不是梁又,是顾皎。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拉入你们的项目,也不知道他用何种方法让你们误会——”
“不要狡辩。我们没有派出叫顾皎的人员,收回的时候也比对了存档的生物资料和波动资料,你是梁又没错。”
顾皎还要再挣扎解释,明白为何梁又一定拉着她回来。他除了想要救命,更要脱罪。搞个人来替换身份,自己再去做一些手脚,又如何?然而无论她如何着急,那些犹如罪证一般的影像还在继续,似公开行刑一般。
该死的梁又,该死的自己!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漫长的一生。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插入,“我作证,她是顾皎。”
顾皎惊喜,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然而光影旋转,万物颠倒,所有都化成了灰。
顾皎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等待总是催得人心焦。
她呆呆地看着远处那些聚散的光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恒。如果她就此回不去了,他会怎么样?接受现实,直面寂寥的余生?还是将满腔的恨,挥洒向整个九州?她在此处,还能骂一声王八蛋,问一声为什么,得一些支离破碎的真相。可他呢?惶惶然然,追着不知从哪儿来,又不知要去哪儿的光团。谁能回应他的问题,谁又能给他一个答案?
她想哭,但没了眼泪。
“顾皎——”
不知多久,有个女声起。
顾皎抽了抽鼻子,“抓住梁又了吗?你们查清楚了吗?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我——”
“抱歉,因我们的疏忽连累了你——”
一连串的道歉,不太明白的词汇,以及陌生的数字代号。
顾皎去头去尾,大约明白。梁又是此间一个有名望的学者,因此得了负责科学站的职务,负责调配学者和收集数据。他的观点比较温和,认为文明该自由成长,不被外力干扰;可众多学者都想在原始文明上尝试技术刺激,探明技术刺激是否能够催化文明的发展和孵化;双方有争议,大多数时候和平。后来陆续发生学者事故,进行了几次技术改进,梁又都拒绝回去升级。升级后的学者再进去,不知为何总会因意外事故而死亡,这时候梁又的设备出现故障,梁青则是彻底不能联络。
最开始,没人怀疑梁又,直到最后一位派遣去的女学者阮之。
顾皎一个激灵,阮之?
“阮之可还活着?”她忙问。
那女音顿了一下,“还活着!”
果然,还活着。
阮之被烧,灵魂出现巨大的波动。
若是旧有技术,她必死无疑;幸好临行前,导师出于安全考虑,给了她一个特别保护大脑的装置。那装置护着她残存的意识回去,休养了七八年才得好。她上报了梁又之事,官方并不太认可一位坚守实验多年的学者会坑害同事,并未采信她的证言。
阮之无法,到处找历年来意外死亡学者的资料和论文,发现死者几乎都和他研究相同课题,只不过持相同或者相反的观念。她便起了一个恐怖的猜想,梁又或者是想要独占试验场和数据,甚至是垄断一个学科分支,设计杀了同僚和那些学者。
可惜,依然没有人信她,于是,她不得不服自己的导师,私下行动。
“很抱歉,将你拉了进来。”那女音道歉,“反反复复寻找,将信号投入好些世界,只找到了你。”
这句话,顾皎听不懂。
那女音解惑道,“所谓信号,便是一些传,故事,野史,或者是书籍。它们能够触发一些脑波,检测到脑波频率后,再——”
顾皎恍然,原来舍友心心念念的那本书,竟然是一个故事?可那故事是现实的信号,为甚能预言结局?她想得头痛,更是想不通了。
“我们可以间接观察到不同时间轴上正在发生的事件,但是要干涉必须借助某些物品或者类似模拟文明这样的系统。”女音道,“很抱歉,我因私心,擅自将你拉出原有的命运。我对你,犯了罪。”
顾皎迟疑,“为了揭穿梁又,私下将我放进去?为什么是我?”
“查了梁又的生物资料,他会在六十岁的时候突发脑癌,而恰好,他没来得及注射脑癌疫苗。他不想死,必然会在临界的时候想办法回来。因此,我们阻挠了后续几次派遣计划,不令新人进入,让他饥渴恐慌;又悄悄找了你去。只要他想回来,一定会招办法寻穿过系统的人。只有这种人的波动才符合开启返程系统——”
“对不起。至于为什么是你——”那女音仿佛笑了,“我们调整了许多次时间轴,只找到你。生物资料和波动资料都最符合,也最接近。”
“符合什么?接近什么?”
“顾家。”
顾皎猛然一惊,不可置信,“你是——”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对不起。门这处检测到信号的时候,阮之和导师赶过去门口拦截。系统自动摄入你手腕上的科学站信号,发现了梁又留下的伪装数据和资料,将你入罪。当然,这是他想要脱罪的手段,我们早就预料到了。为了不让他逃脱,我们去抓了他的身体。他中毒受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生物资料也被伪装成为了梁青。但是——”
“不能放过她。”顾皎立刻坚决到,“他犯罪了!”
“他犯罪了。”女音安慰,“你放心,他的罪行已经确定,无论如何逃不掉的。他万万想不到,阮之还活着,是阮之——”
顾皎苦涩参半,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
阮之的艰难和坚持,不放弃地追究真相,其荡气回肠,她懂;梁又的狡猾和狠毒,要将之绳之以法有多难,她也懂。可她不懂,两个世界的人,被硬生生地拉在一起,后半生的命运交缠,这个责任,由谁来负?她更不懂,低等文明被高等文明观察,被单方面决定命运,公平和正义呢?
她的困惑和愤怒没出口,但不知以何种方式发散出去。除了那粉色的光团外,开始有另外的光团在汇聚。它们似乎在争论,在吵嚷,在衡量和判断。特别是粉色的那团,以极其高频放大缩,激动得很。
“顾皎,你提出的疑惑,我们进行了讨论。”粉色的光团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其一,试验进行了一半,产生的人伦危机比文明危机更甚。我们决定关闭实验,放弃这个科学站和模型,令九州自由发展。”
顾皎咯噔了一下,那她呢?她的李恒呢?
“其二,我们对你犯下的罪行,需要进行弥补和赔偿。你,想要什么?”
顾皎环视周围那些安静的光点,仿佛所有人都在倾听一般。她眼前开始翻涌水光,李恒和白电在丛山峻岭里追寻的影子,无论如何也挥不去。她咬牙,道,“什么都可以?”
光点们又汹涌起来,显然很不满她的贪心。
粉色光点力排众议,“你看,也许可以呢?”
“我想和李恒在一起,但我也想回家。”顾皎一字一顿,“你们,能做到吗?”
那些光点轰然而散,显然是拍屁股走人了。粉色光点却不放弃,一个个硬拉了回来,不知又激烈讨论了多久,最后给了她一个答案。
“送你回九州与李恒团聚,现在就可以做到;送你回家,虽然之前投放过去的信号在减弱,但也勉强能做到;但要将你和李恒一起,涉及的法律条文和能量供应等等问题——”粉色光点又解释了许多,显然立刻办到是不可能的。
顾皎转开,果然,世上总是没办法两全。
粉色光点想什么,被阻拦,再三纠缠后,它道,“我有个建议,你姑且一听。”
“请。”
“我想冒一个险,同时,你也需要冒险。”光点诚恳道,“你可先选择去见李恒,而我在此处想办法保持新信号,更改系统,积攒能量重开回你家的通道,也会考虑调整时间轴。有可能会成功,也有可能会失败。若失败,你将终身无法回家;若成功,李恒也愿意离开,那么——”
“你愿意,和我一道冒险吗?”
绝路上的微光,也是希望,
顾皎自然,是愿意的,整个人放出巨大的光芒来。
粉色光点长舒一口气,“那么,我们便送你回九州吧。”
顾皎跟着光点移动,入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声,“你,可是阮之?”
那光点没回答,只催她进门。
她再问一声,“你可知,延之他,很想你;魏先生也——”
光点沉默了半晌,道,“对不起,请他们忘记我,好好生活。”
顾皎没再什么,入了光门。
然光门之后,无数的叹息声响起,“阮之,你可知你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知。”
李恒不知跑出多少里地,只晓得白电已经累得瘫倒。他安抚地摸摸它,尤不死心地望着云里的一点点亮光。他不信这世界有鬼,也不信这世界有仙,一切的神威都只不过是无知。既然梁又有办法将顾皎带走,就一定有办法将她带回来。他唯一要做的,只有不放弃。
“皎雪。”他呼一声。
皎雪奔来,气喘吁吁。
“还能跑吗?”
皎雪挨了挨他,眼睛温顺得很。
李恒有些舍不得地摸摸它,鬃毛里全是汗水。
“没办法,要将你主人找回来。不然,我和白电一起跑的时候,你背上空荡荡的,怎么处?”
皎雪似听懂了一半,眨眼。
后方,远远地传来许多马蹄声,似有人追来。李恒立刻上了皎雪的背,却见辜大并顾琼等人领了几十匹马来。
“郡守。”顾琼道,“换马。”
李恒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却没再什么。他拎了一下缰绳,抬头确定光点的方向,不知是不是眼中有泪,居然觉得那处越发亮了起来。他揉了一下眼睛,了皎雪一下,继续往前。
“郡守,你看!”辜大的声音响起来。
李恒拉起缰绳,抬头,却见云端智商,果然亮得如同白昼一般。一柱光,比刚才黯淡了许多,存在感却强过百倍。它晃荡在云端,投射向大地,跨越了山脉了河流,似乎在追寻什么一般。
“郡守!”顾琼也激动起来,“是皎皎。”
一定是皎皎。
李恒点头,往着那光柱的方向而去。
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忘记那日追寻,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忘记了一切。
皎雪愤蹄,烟尘四起。
光落在李恒的身上,似终于找着了,再不动作。光门开,一点细浅的影子落下来,越来越清晰,便是一个人影。
李恒制住皎雪,冲着半空张开了双臂。
飘纱翻飞,金钗乱摇。
他接住她,便接住了自己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