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破晓, 一辆马车自泓玄宗的偏门缓缓驶出, 两匹高头大马随后而行,薄雾被马蹄声惊散,太阳透过轻云落下无数光点, 铺作一条金色大道。
紫骝马踏光前行, 其上骑着一个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金鞍玉饰,环佩叮当,稍稍几步便行至马车前头。
天倪撩开马车窗的帘子, 正巧看到司决策马而过,与晏重灿并肩同行。司决今日未穿惯常的广袖长袍,反而是穿的极显身材的劲装, 利落流畅的线条勾出养眼的宽肩窄腰,再兼之腰间的暗纹长剑,更显英姿飒飒。
此时时辰尚早,城外出行的人并不多, 偶有几个担夫路过也只是惊惧地闪躲开来, 毕竟观他们一行人的模样,的确像是哪家王公贵族正在出游。
为了引诱铁皮人出现, 他们前进的速度一直不急不缓,马匹们踱着悠闲的步子,有时还有闲情垂头衔起一朵盛放的野花。
两人的马步调一致,离得很近,近到司决连身体都不用偏, 便光明正大地握住了晏重灿的手。
晏重灿转头看去,就见司决还是那副正经模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仿佛主动要牵手的不是他一样,不禁好笑地翻过手来挠了挠他的掌心。
纤细的手指轻轻搔挠几下,司决便被痒得直缩,刚想反客为主却被晏重灿紧紧捉住,少年眼中露着一丝戏谑,撩拨式地往他手心吹了口气:“怎么?师兄想躲了?”
暖风熏得游人醉,司决轻笑一声,用另一只手拂去他肩上的落花,低声道:“凑近些。”
他的声音向来像要勾去人的三魂六魄,晏重灿闻言下意识就往他这边凑,身体倾斜的一瞬便感觉到两人相扣的手倏然握得更加紧了,司决悠然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又轻又柔,明明是如此随意,却甜得不可思议。
马车上天倪趴在窗边,头上顶着一只金色的肥啾,一大一愣愣地看着前面互相讨吻的两人。
那高大的男人一手掌握着两根缰绳,一手牵着身边之人,并温柔地看着他往自己怀里靠来,二人仅凭眼神便默契得令人艳羡。
“我就知道……”获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声。
天倪笑眯眯:“真好啊。”
“有什么好的。”获月圆滚滚的身子仿佛气得更圆了。
“你还,不和你。”天倪吐了下舌,将帘子放下,不再看他们秀恩爱。
极远处,隐匿身形跟着他们的崔鲤也翻了个白眼,恨恨骂了几句。
天杀的,前段时日他他俩是相好的,晏重灿还连连否认呢,现如今就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了,简直不把他这秘境活鱼当回事。
好想把他们一把火烧了啊……
在崔鲤放火的冲动愈来愈强烈之时,一道破空之声急切地破了这片静谧,电光火石之间,司决周身也爆发出强大的气场,灵力的震荡甚至使空气都停滞了一瞬。
暗器被他头也不回地斩落,他调转马头,狭长的眸子森寒冰冷:“又见面了。”
铁皮人双手持刀,乘风而来,浑身的鲜血彰显着他曾沐浴过数场杀戮。
“我奉命来取你狗命。”
“只凭你?”
大汉咧嘴一笑,双刃相击,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我乃亡命之徒,你是惜命之人,凭我,足矣。”
“我曾也以为亡命乃决胜之道,”司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好似正端着一副居高临下的蔑视姿态,细看却什么情绪都没有,既无悲也无喜,眼神深处甚至藏着一丝悲悯“却不知先信奉死亡者,即为败者。”
“得倒轻巧,我最恨你们这种人。”铁皮人咬着牙恨声道“自以为堪破了大道,所做之事也不过是折磨他人而已,你与那魔头的争端关我何事?关我何事?!”
“一切争端,皆由自取。”
风起,暗纹长剑出鞘,司决以剑尖指向他:“出手吧。”
几乎是眨眼间两人便缠斗在了一起,铁皮人较之在秘境时强大了数倍,那时他尚还只有金丹中期的修为,此时竟好似有元婴大圆满的境界一般,即便是司决也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吃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一面应付一面猜测,想必是顾玉书用什么手段给他生生拔高了境界,并以此为代价要挟他来杀自己。只是不知这种有违天道的秘方是如何做到的,就是成功了也肯定后患无穷。
若铁皮人的招式是大山巍峨,巨浪滔天,司决就是轻云缥缈,寒风凛冽,一重一轻,后者看似以卵击石,却犹以剑意取胜。
“失败品。”
在挡住他重击的间隙,司决平静道。
铁皮人最讨厌他这副模样,就好似你想尽办法要逼得他失态,逼得他狼狈,为此自己什么都没了,累得头晕眼花,他却依旧云淡风轻,恍若视你于无物。
他的招式霎时癫狂起来,他不明白,明明这人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亲眼看见司决的手在颤抖,为何他还不紧张,还不畏惧。
他身怀的可是能劈开山峦,击穿大地的力量,周遭早已草木凋零一片狼藉,而最应倒下的,却连大气都不喘,他也想问,“凭什么?”
“你的力是上等,”司决退远两步,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般继续道“速度亦是上等,生搬来的灵力称得上充沛,然这皆是‘形’。”
“形为表面,意在其中,你悟不透,便只能挨。”
“无论修为揠苗助长到几时,都只能挨。”
罕见地了这许多话,言罢,他抬剑而去,惊起的群鸟纷纷噤声,天地沉默。
铁皮人本欲要大怒,斥其妄言,却在他动身的瞬间血液凝固,浑身冰冷。
他素来不知什么是天道之威,本来也就是个不会拐弯的莽汉而已。从前还有些怂,在秘境被司决一吓就慌了神,言听计从,事后回想起来,还很是后悔。后来被顾玉书找了去询问玉佩之事,一时不察,本就不灵光的脑子就被顾玉书忽悠了,心甘情愿将身体贡献给他做实验。
顾玉书做得一手好交易,“两月之内必让你结成元婴,只需你替我办一件事。”
这事自然就是杀司决。
他想得很好,等修为上去了,自然就能找崔鲤和司决寻仇,没有什么不对的。
此时竟是醍醐灌顶。
他是拔高了修为,可他不会用。空有一身蛮力,反而为人利用,伤了自己。
“但境界……终归是境界,管它是心境还是灵境!”道理虽懂,铁皮人早已没了退路,那剑意是如此坚定又强大,他只有迎头直上。
浑身肌肉绷紧,双刀扔下,一对醋钵大的拳头照着剑气挥了上去。
晏重灿站在一边,紧张地眯了眯眼。他记得司决过,当两者的道不同,所看的便只是谁先到了极致——大道殊途,又终归一道,此为极致。
在晏重灿看来,铁皮人的力显然已达到极致之境。
“砰——”
巨响回荡,马车被震至空中,获月化为原形展翅飞出方将它护着平稳落下,晏重灿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太阳穴疼得厉害。
这场对击造成的沙尘遮天蔽日。
“咳咳咳……司决?”他拭去血液,在蔽日的尘沙中找他的踪迹,很快就被一双有力的手圈入怀中。闻到熟悉的冷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了?可受了伤?”
司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无碍。”
待一切消散,晏重灿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铁皮人皮开肉绽地仰倒在地,崔鲤一脚踩在他胸口,手中红绸飞扬,正自发将他五花大绑。
“传闻司决向来看不起围攻他人的行径,看来也是误传。”
崔鲤下意识就要堵他的嘴,就听司决平静回道:“因我向来一人,而盲目的敌人太多。”
所以从来都不是他想单独斗,而是人们总爱以这般手段来围剿他。
“哈哈哈哈哈哈……”铁皮人疯病再发,狂笑着欲要绷断身上的捆绑,幸而被崔鲤又快又狠地制住了。
他脸抵在地上,身上没剩下一块完好的皮肉,嘴里还疯疯癫癫地嘀咕着,与斗时判若两人。
崔鲤见怪不怪地点了他的哑穴,无奈地望向司决:“你们的那什么玉书的,可真是绝了,怎么做到把一个好好的人作弄的想疯就疯的?”
“……还是莫要知晓的好。”晏重灿语重心长。
“见到那人,为我传一句话。”司决用剑尖扳正他的脸,声音携着灵力灌入他的脑海“他杀不了我,他造出的傀儡更杀不了我,死了心,方活得长。”
“得了,我先带他回去。”崔鲤手里拿着绸子,拖着铁皮人启程回银台城“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不过我刚刚也帮你挡了一招,就当扯平了吧。”
晏重灿忙挥手:“路上心。”
“知道了。”崔鲤潇洒地转身就走,走出几步便化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