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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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蜜莉亚,莉亚,李琊——倒也有迹可循。”李琊扔掉还剩半截的烟,因右手倒悬拿着花束实在不便,还是换左手抱着了。

    叶钊注意到她贴着药膏的手臂不大对劲,问道:“怎么回事?”

    她装懵,“什么?”

    他拉起她的手臂,欲将其抬起来查看,她喊着“哎,疼——”侧着身子退了好几步。于是他松了手,正色道:“这个样子还给别人伴奏。”

    她看了看确有些红肿的手臂,借口:“我以为没问题了,哪知道……反正慢慢的就消了,不严重。”

    “还自己最机灵,最会逞能还差不多。”

    她见他蹙着眉,看上去颇为不悦,笑着:“你担心我?”

    “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妹妹崽,要爱惜身体。”

    “一天不跟我讲道理不舒服是不是,叶叔叔?”

    他似笑非笑地:“我才懒得管你,一天也不让人省心。”

    “我……”她一时语塞,慢慢靠近他,放低声音,“后来没人找你麻烦吧?”

    叶钊意识到她的是雨夜那场遭遇,轻轻摇头,忽又一笑,“除了你。”

    “我先声明,这一系列事情,包括让你一路开到郊外,不是我的本意,我其实没有那么胆……”过后回想,那天的她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自己都难以置信。

    李琊以为他会笑她,却不想他平静地:“我知道,换我也会害怕,你已经很勇敢。”

    礼堂的大门被人推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我就当做没发生过。”

    秦山走下台阶,扬声:“发生什么?”

    叶钊笑笑,转移话题:“里面结束了?”

    “还有一会儿吧。”秦山,“刚有个同学唱绿洲的歌,前排还有一撮人合唱。现在的学生,资讯发达,哪像我们那阵儿,找遍全校都没几个听乐队。”

    李琊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嬉笑道:“你多前卫,多先锋。”

    “别讽刺我。”秦山笑着,抬手去点她的额头。

    她旋即躲到叶钊身后,探头做了个拉下脸噘嘴的表情。

    他反手拍了拍她,“你们两个要吵要一边儿去。”

    他们笑几时,比巴卜来知会,将要出结果了,于是一齐回到比赛现场。

    李琊个子高挑,站在最后排也没被挡去视野,平心静气等待“九号”选手的成绩。

    叶钊垂眸瞧了瞧她的神色,:“紧张?”

    “如果她能进决赛就好了。”她,“她快毕业了,算是大学时代最后的回忆。”

    比巴卜:“诶,以前没看出来,还以为你很冷。”

    秦山笑出声,“她是表面冷漠内心炽热。”

    她:“你也讽刺我是吧。”

    “去年店门口不是有人吵架闹分手,山茶去劝阻,差点被男人了。”

    “我懂了,我多管闲事。”

    “你心地善良,总想着别人好。”

    “算了啊,善良跟我八竿子不着。”她不甚在意地,“我就是特自私冷漠的人。”

    主持人从末尾开始公布成绩,十号选手宁思薇排中下游,未能进入决赛。

    李琊默不做声,远远地和她挥别,同一行人下山。

    路上,季超来电问他们的位置。李琊提起宁思薇,他:“哭得很厉害,杜萱正在安慰她。”

    李琊无奈道:“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什么都是给人添堵,何况你们拿

    了第三诶。”

    季超适才反应过来,“操。还是你懂,我马上拉她走。”

    秦山掌着方向盘,听了个大概,笑:“他女朋友傻得有点儿可爱。”

    她接话道:“不傻能看上他?”

    季超在电话里:“诶,你们,我都听见了。”

    她讲了饭店的地址,利落收线。

    比巴卜故作歉意地:“不该你冷漠,明明就是七窍玲珑心。”

    她无语,哼了一声,“咬文嚼字的,听不懂。”引得一车人都笑了。

    *

    正是周五晚餐时间,临街的酒馆里热闹非凡,人人都不得不提高声音话。屋顶天台上只有一方由两张桌子拼凑成的长桌,却也不比楼下清净多少。

    既是为比巴卜践行,果壳空间的职员们自然都来了,还有季超乐队五人,十几人围坐一起,把酒持螯,好生尽兴。

    餐食几乎全是红艳艳的汤油和辣椒,李琊吃惯麻辣也觉得重口,可乐见底,索性佐以酒馆自酿的花花果果酒。如桃花、梅子等,各有各的味道,尝来甘甜,同果汁一般,她难免贪杯。

    觥筹交错间,红晕攀上她耳朵,接着染了脸颊。她望向城市夜景,灯光点点,像糊了焦的镜头。

    转过头来,旁人的侧脸尚且清晰,只是鼻尖上多了一圈红色的光影。她兀自笑出声,“丑。”

    叶钊闻声停下筷子,“怎么了?”

    “从我这里看有个红色的球,像丑。”她伸手欲点他鼻尖,一晃点在了他唇上。

    轻描淡写一抹,他怔神,抿了抿唇,:“喝多了?”

    她摇头,笑得有些吃了。

    他轻轻叹气,挑起她的手指,用纸巾擦拭从他唇上带去的油渍。

    “好痒。”她抽回手,蹙起眉,模样近似娇嗔,“干嘛啊。”

    他伏低些许,看着她的眉眼:“山茶?”

    万水千山都拢在她眉间,灰蓝的眼是入尘的魂。

    叶钊看晃了神,咳了一声,坐正身子,把她碗碟旁的酒壶挪开,“别喝了。”

    她抬手去抢,直接扑到他手臂上,脆生生地:“你好烦!”

    明明是怨怼,却教他心软,似被夏日阳光晒化了的硬糖,涎了一地黏黏糊糊的心事。他喉咙滚动,挡开她,“听话。”

    其余人注意到这边,:“大钊,让她喝嘛,喝倒了送回去就行了。”

    一人笑:“你送啊?就想去茶楼逛一圈是不是。”

    “有学生在,别开黄腔啊。”

    “他敢去,他女朋友不扒了他的皮!”

    李琊揉了揉耳朵,“什么呢都,别吵!我不喝了,净看笑话……”

    叶钊把她那壶酒酿余下的倒入自己的杯子里,“很乖。”

    她横他一眼,单手抱臂,气呼呼地靠在椅子上。

    秦山唤来服务生,给她拿了瓶矿泉水,哄道:“妹妹,来,喝这个白的。”

    她更生气了,“真当我醉了!这是水,不是白酒。”

    叶钊接过汽水,把吸管放到她嘴边,“喝一点儿,不然待会儿难受。”

    她瞪大了眼睛,圆圆的,瞳孔像颗剔透的玻璃球。瞪了多久,他捏着吸管的手就举了多久,最终败下阵来,她衔着吸管喝了一口,果然感觉口干舌燥,拿起水瓶又喝了两口。

    静坐一会儿,李琊清醒不少,走到护栏边吹风。

    盆栽里的月季探出墙,垂首赏一番夜色。望去尽是灯红酒绿,浮世繁华,花儿也觉无趣,扬

    一片花瓣飘落,为人间增色。

    她:“想什么?”

    比巴卜:“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不算回来了?”

    “决定出去,就要闯出名堂才行。”

    “这么大抱负?”

    他侧过脸来,“不是抱负不抱负,活着总要有个梦想,就这样普普通通的过日子没意思。”

    “对很多人来,仅仅是普通就很难了。”

    “对你来?”

    她敲了敲栏杆,“嗯”了一声,“有人觉得混血怎么样怎么样,起来很羡慕……我一点儿也不想。宁愿普通,长得普通,有个普通的家,父母摆烧烤摊也可以,普通地上学,或者帮忙做生意,普通地过一生,然后死去。”

    “如果真如你所愿,你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或许吧。”

    “出生和过去的经历已经注定。”

    “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不服输的劲儿,到今天我是不是已经烂成一滩泥,像渣滓一样。”

    “所以才不会啊,你不可能普通的。”

    “你是在抹杀我的‘梦想’。”

    “我是让你不要浪费天赋。”

    “天赋不过是机缘之下的日积月累……出来很矫情,是音乐救了我。”

    比巴卜转身,看见站在一米开外的人,趣道:“都没声响,偷听我们话?”

    叶钊:“刚过来,就听到‘天赋不过是机缘之下的日积月累’。”

    “反方到场,辩论赛可以开始了。”比巴卜作了个“请”的姿势,回座位上了,留他们在原地。

    李琊倚着护栏,“这样,你觉得天赋就是老天赏饭吃?”

    叶钊知道同她下去就真成了青少年辩论赛,习惯性地转了转表带,:“我尊重你的意见,保留我的看法。”

    “我问你一个问题,不许生气。”

    他点头,“。”

    “为什么不写了?”她观察的表情,重复,“不许生气。”

    他笑笑,“我的确不想听见这类的话,但也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吧?”

    “你就是!特别记仇。”

    “好了,之前的事确实是我的不对,诚恳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他已低头两次,她没理由再为难,:“我知道,人和人总有距离,你讨厌别人逾线。但……我们共生死一回了,不算别人吧?”

    “很好奇?没有特别的理由,写不出了,就是这样。”

    “不能写出满意的作品,可是……”她顿了顿,“出事之后你还写了《野鸽子》。”

    他微微抬眉,“看了?”

    “我承认后来是有在网上搜索你的资料,但这本书是别人借给我的。就是我帮忙伴奏那位,宁思薇。她是你的忠实读者。”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她慌张地,“我什么都没,她不知道其他,出于喜欢才和我分享。她很夸张,因为你选的俄语。”

    他觉得她很是可爱,不禁扬起嘴角,“写得怎么样?”

    “我看了一点儿,以前都不喜欢看这些,读武侠比较多。”

    他轻叹着“噢”了一声,“看来不怎么样。”

    “不是!很好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借来!”

    他笑出声。她恍然大悟,作势他,“好啊,耍我!”

    他捉住她的手,浅笑着:“好像也不怎么机灵。”

    不远处喧嚣不止,这一隅,时间滴答、滴答。他眼里载了温柔,悠

    悠荡荡,掉进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