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她逃离围困她的一切
彷徨在那年的旅店
也存在过这个空间
也量过镜中的人
她重复她会或不会做的
她踏上不属于谁的旅程
将拾起每一寸落下的风景
她收集她的记忆
还有关于他的片段
还有关于他的片段
还有关于他的片段
——《记忆》
“我有预感,这首歌儿会比第一张主受欢迎。”季超擦拭着头发,又抬脚抖了抖裤管里兜的雨水。
庞景汶正在穿工作人员拿来的主办方的员工体恤,含糊不清地:“毕竟歌词也是传达力的一部分,英文的接受度还没有那么高。”
女声突兀地响起,“谁的,我觉得妞儿写的词很好。”
二人回过头去,看见只穿着内衣的女人堂而皇之地坐在椅子上。
庞景汶面无表情地:“我谢谢您,能不能别这样,妞儿都去别的地方换衣服了。”
李琊不在意地拢了拢头发,“这儿只有我们啊,又没去外面,再也不是全-裸。”
季超从头至尾量她一番,“就这身材,秀给谁看啊。”
李琊将毛巾裹成一团,朝他扔过去,“不会话就不会要。”
季超躲闪开来,嫌弃地:“好歹你也是姑娘,收敛收敛好吧?”
李琊一边穿衣服一边:“要发生什么,那也得彼此有欲望,遗憾的是,我对你们没有。”
庞景汶无言,揉了揉湿润的短发,背上贝斯走了出去。
志愿者撑着伞,等在临时休息室门外,见有人出来,连忙送上多余的伞。
庞景汶抬眸,浅笑:“辛苦了。”
志愿者愣了愣,展颜一笑,“不辛苦。”
庞景汶撑开伞,从她的伞下退出去,“这伞怎么还给你们?”
“不用还……”
恰时,李琊走了出来,躲到庞景汶伞下,搂着他的肩膀,“走了。”
庞景汶抬手在额角一挥,作出道别的手势,转身离去。
“诶,我呢!”季超领了伞,还没完全撑开便追了上去。
*
公园附近的吃食不多,尚在营业的更是稀有。车辆来回绕了两圈,在街边停泊。
一行人笑着走进韩式烤肉店,零散的呼声响起。
李琊淡然地笑了笑,不再作任何回应。
随老板娘指示,他们在靠墙一方落座,传阅起菜单。
顾襄问:“山茶,你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李琊从裤兜里拿出口风琴,放在鸭舌帽里,这才抬头看去。
顾襄笑笑,“那就点我喜欢的?”
季超接话道:“喝西北风的人,别管她。”
顾襄:“我都可以,她挑剔。”
李琊:“没事儿,我饿得不行,什么都能吃。”
他们点了好些吃食,老板娘拿着菜单去了厨房。
李琊刚点上一支烟,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来到她面前,她不解地蹙眉。
女孩展示出手里的唱片封壳,“请问可以合照吗?”又欣然地补充道,“我喜欢波落落卡很久了,这次专门从深圳过来的。”
李琊吸了一口烟,指了指自己,“我?”
见女孩隐含期待地点头,李琊笑笑:“抱歉。”
女孩稍
微有些无措,“啊……不方便吗?”现在哪儿有什么不方便,显然是在委婉地问原由。
李琊似笑非笑地:“为了装酷。”
在座的人哄然一笑,连唐季飞都抿唇笑了笑。
女孩倒是因这句自嘲,情绪缓和了些。
顾襄故意叹了口气,“波落落卡是指山茶啊。”
女孩只得将道别的话咽了下去,解释:“没有没有,我也很喜欢襄姐,超哥和贝斯也喜欢。”
李琊忍不住笑出声,“庞仔,你没有姓名。”
庞景汶无所谓地挑眉,顺着弧度朝女孩看去,“庞景汶,景色的景,汶川的汶。记住了。”
“好的。”女孩不自觉捂住了下半张脸,可还是藏不住笑意。
季超提议一起合影,最后将李琊也搂了过去。
镜头定格在这一瞬,庞景汶虚揽着女孩,季超与顾襄分别在桌子两侧,边角有一只纤细的指节修长的手,握着一把口琴。
店里放着嘈杂的韩国舞曲,烤肉的油烟熏人,却不妨碍他们的好心情。
李琊翻转着烤肉,抬眸时不经意与回到自己位置的女孩对视一眼,轻轻一笑,转而看向在座的人们,“我真的很冷?”
庞景汶:“没有,保持神秘是很重要。你看嘉宝,好莱坞史上最神秘的女星,半个世纪了还有一大票影迷。”
李琊夹起烤肉,要笑不笑地:“这属于登月碰瓷儿了。”
“就是个比方。”
顾襄接话道:“我刚在洗手间换衣服,你知道我听见了什么吗?有人好痴,搬来Dolores形容山茶,我费好大劲儿才没笑出来。”
李琊蹙眉,“是不是只知道红莓?我勉强当做夸奖。”[9]
“她还,‘这个乐队以后一定会火’。不知道是她朋友还是谁,‘她们本来就很火’。然后我从隔间出去,非常冷酷地走了,路上差点儿笑岔气。”
季超听了也笑,“你们仨搞什么摇滚,去演戏得了。”
“火?”李琊趣道,“吃顿烤肉都奢侈。”
季超一边咀嚼一边:“是,我都不敢给家里演出费到底多少……但我觉得一点儿都不苦,从来没这两年这么开心过。”
顾襄:“真的,我朋友压根不理解我为什么搞破乐队,在他们看来就是不入流的。我现在玩得多高兴儿啊,以前拉大提琴总觉得烦死了,现在多自由。”
庞景汶举杯,“为波落落卡。”
杯沿碰撞发出声响,几道不同的声音:“为波落落卡。”
*
少顷,有三人走进店里,这一方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如波落落卡进店时一样,看过音乐节的客人给予零星的呼声,但转而又起了些嘘声。
来人正是传闻中与波落落卡有过节的阿司匹林乐队。
三双眼对上五双眸,双方迅速别过视线,皆是不屑一顾的神情。
老板娘引阿司匹林在波落落卡邻座就坐,章达蒙与李琊同坐靠墙的长沙发,中间就隔了一支酒瓶的距离。他是乐队主唱兼吉他手,也是傅川妻子的弟弟(虽然鲜少有乐迷知道,但业内早已了解)。
唐季飞搁下筷子,朝斜对面的人:“换个位置?”
李琊淡然地:“没事儿,就算怎么样,我们有五个人。”
季超低声:“上回被揍那么惨,他还敢挑衅,真就是孙子。”
顾襄忽而狡黠地笑笑,“我让老板娘换首歌儿?就换绿洲的。”
“看不出
妞儿这么狠。”庞景汶抬眉,“那就《Don't Look Ba Anger》。”
阿司匹林最“经典”的曲目,正是“模仿”的绿洲乐队的这首歌,前奏及中段的吉他旋律有八分雷同。
李琊以手托腮,浅笑着:“我们是不是太‘贱’了。”
他们的对话并未传到邻座的人耳朵里,后者刻意大声的谈话传了过来。
章达蒙回应同伴:“是啊,不过又怎么样,女主唱就是稀奇,现在的人都看皮囊。”
阿司匹林的鼓手状似不经意朝那边的“女主唱”看去,颇有些鄙夷地:“果儿混成这样,很不错了。人都要梦想。”
李琊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表情悉数敛去,握着筷子的手收得更紧了。
顾襄直接推开椅子起身,朝吧台的方向走去。
阿司匹林见波落落卡没有任何反应,自觉无趣,聊起别的来。
餐食刚送上桌,店里音响播放的流行舞曲换成了英伦摇滚,音量大得覆盖嘈杂人声,甚至传出店外。
章达蒙看着顾襄笑嘻嘻回到座位上,脸色沉下来,嘲讽道:“瞧那儿德行儿,样儿大!”
顾襄回敬,“蹬儿鼻子上脸儿了。谁样儿大,谁装,甭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认识他们的客人纷纷看过来,有人看戏一般,闲事儿不大,喊道:“襄姐牛逼!”
阿司匹林与波落落卡成立时间相近,同属新生代乐队,虽然风格相差甚远,但难免被放在一起比较。
章达蒙自如母亲般的大姐娇宠惯了,受不得一点儿气,拍桌起身,“操-你妈跟谁较劲儿!”
季超亦起身,结实体魄靠在李琊身后,如巍峨靠山。他以京腔混杂沪语:“妈了个逼老卵龟孙!”
章达蒙指了指季超,又指着李琊的鼻子:“搞摇滚没见过你这么装的,嗬,不签名儿不合影儿,当自个儿大腕儿还是老炮儿。”
庞景汶一贯温和,此刻也忍不下来了,开口道:“要装,不得称您一声B-King?”
唐季飞几乎与他同时出声,“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这边厢剑拔弩张,不认识他们的客人亦看了过来。
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赶来劝阻,“有话儿好好……”
李琊转了转面前的水杯,轻笑一声,站起来:“有事儿出去解决,不要妨碍别人做生意。”
午夜,街上灯光黯淡,树荫将两拨人笼罩。
烤肉店里一些爱凑热闹的客人围在门边,远远地看着。不管怎么看,波落落卡人多势众,且更“伶牙俐齿”,阿司匹林毫无招架之力。
章达蒙急得反复大骂,“不要脸的三儿!破坏人家庭的祸害!”
李琊不晓得他哪儿来的这些结论,在他絮叨不停时,悠然地拨开一片口香糖,嚼了起来,“听你活儿很差,恐怕吉他玩得更糟。”
章达蒙怒道:“就你妈是个谁都可以睡的果肉皮儿!”
李琊闻言,拦下欲出手的唐季飞,将口香糖吐出来,一把拍在章达蒙脸上,“Fuck you ahsloe!”
这行为彻底激怒了章达蒙,同伴压不住了,眼看他轮着拳头就要朝她挥去,突然有人从后面将他的手腕截住。
李琊看清来人,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一度怀疑是她的幻觉。
作者有话要: [9]卡百利乐队:The berries,故也称作“红莓”;主唱是Dolo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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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波落落卡的歌词,摇滚乐的歌词或许会随性许多(口语化),但为了阅读体验,写得比较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