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午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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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忙了一日, 也就他送她回蔡玉班时,能有些轻松的交谈。

    秦嫣回蔡玉班时,被姐妹们好一顿嘲笑:“你陪翟郎君睡了一个白日吗?这般灰头土脸。”

    “哪有?”秦嫣每次都是被冤枉的。

    “不是如此, 接了你去, 纯粹听曲子聊天?”

    “的确如此。”

    “谁信啊?看看那脸,熬成什么样子了。”

    “你们都别闹花蕊了, 花蕊,给你熬了汤, 好好补补身子。”梳头陈娘子走出来解围道。

    如此, 过了七八日。

    秦嫣虽然尚未完成所有的资料, 可人都熬黄了,挂了两个黑眼圈,晃来又晃去。陈娘子整日给她熬补汤也补不过来, ,翟家郎君年轻不知爱惜姑娘,看这每日整的。这没几日,翟家郎君在乐班子里的名声, 就狼藉得很是难听了。

    翟容察觉了,大大地送了一堆钱帛过来,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可是, 非但没有堵住悠悠之口,反而将翟容传成为富不仁的禽兽。

    翟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就喜欢看若若被自己欺负得撅嘴的样子。然后,把那张尖尖脸拽过来亲, 真是特别有弹性,特别过瘾!

    秦嫣更生气了。

    蔡玉班有经验的大娘子,看她熬得气色不佳,怕她因“手艺生疏”而无力应付郎君,出于关心姐妹,三番五次过来为她授业解惑。每晚一堂活春/宫课上着,讲得那叫一个活色生香。

    秦嫣真是再不开窍,也被活活通了任督二脉,引起了不少后遗症。与翟容单独相处时,看到他骨节清晰的手指,看到他光洁的额头,看到他……她都忍不住,先要想入非非一会儿,然后才能正常做事。

    这一日午后,两人在那土屋里,才吃了午膳不久,翟容便开始收东西,不让她再写了:“你不必再写了,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秦嫣趴在案桌上,端着个杯盏喝水。看着翟容弯腰将东西都归类整理好,需要还到刺史库房的他先前几日,已经抽空都送走了。他要带回自己府中研究的,大多都是帛纸,占的地方并不多。他一样样叠弄整齐,毛笔也清洗一番裹在笔帘里。

    “你当真不要我再写了?”

    “已经很多了。”这些天,秦嫣一边在写,翟容也跟着一边在看。

    他也看出来,虽然她记忆力惊人,描述都很详尽,对他也有一定的帮助。但她毕竟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刀奴,很多事情都是被动的,所知也仅仅只是表象。如果他自己在西域呆得更长久一些,迟早也会知道的。因此就让她停下来了。

    他雇的屋子很,黄泥夯墙,白色的桦木为窗。家具陈旧而蹙,除了做事用的案桌,只有一张根根木条都快散架的矮床。秦嫣歪在案桌边,撑着下巴看翟容收拾着。

    翟容将案桌上都整理完毕,看着矮床上空着,问秦嫣睡不睡?

    秦嫣:“这床一看就不靠谱,软软的快塌了吧?”秦嫣觉得案桌还挺宽大,又被他收拾干净了,自己将鞋子脱去,在案桌上躺下:“我觉得此处更舒服。”

    翟容道:“我来试试看。”便跨上了那张床榻。

    他人高身重,可怜那家具一阵吱吱呀呀呻叫,秦嫣紧张观望着,提醒道:“床要塌了!”兴许是将对方当作自己男人了,她一点也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一张破床。

    翟容侧耳听了听:“不会,挺牢固的。”

    “若若,你困不困?”翟容道,“床挺好,你要不要上来?”

    秦嫣害羞地看了一下那张床……又来了……又要那个了?

    翟容道:“我让给你睡,要吗?”他支起身子。

    秦嫣发现他没有“那个”意思,连忙和衣躺在案桌上:“案桌上就很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翟容躺下,轻轻闭上眼睛。他那两条腿因为太长,在床上搁不住,左探探,右探探。一脚蹬在了窗台上,显得尤其线条修美。阳光斜洒在他脸上,秀气的鼻翼下,双唇柔和。

    秦嫣在案桌上睁开眼睛,看着他睡觉。

    方才他拿来烧毁竹简的铜炉里依然有余温,就置放在案桌一侧,秦嫣被熏得热烘烘的。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了,这几天她忙着给翟容做事情,没有练习老巫的心法,如今有些精神不济了。她朦朦胧胧地阖上眼皮,渐渐入睡了。

    梦里,有翻云覆雨……

    翟容先醒了过来,看了她一眼,她蜷在案桌上,裙裾垂在虎爪桌脚下,已经睡得面目红喷了。他从床上下来,蹲到她的身边,侧过头看了看她睡颜。若忽略去她粗糙发黑的肤质,她生得十分柔美精致,仔细看来很是动人。

    翟容的目光转到她交叠在面颊旁的那双手,细指柔软,白玉般细腻。他记得她的脚也是白生生,如两朵莲花一般。他想,若若只不过是做刀奴,受了风霜太多了,才将面上毁成如此。将她带回师门,要让师兄弟们好好照顾她,一定要将她这张脸蛋,养得跟她的双手、双足一般白嫩。

    他记得她先前一双手也粗糙如爪,为何忽然手变得如此玉色晶莹?他伸手摸了一下,有些不解。

    兴许是被他干扰到了,秦嫣动了动,樱桃般的嘴里吐出的气息,有少女的香甜。

    翟容连忙将手退回来。

    他微笑一下,不再思考她双手的问题,将她鬓旁的几缕乌发拂至耳后。反正她多奇怪,对他而言都是他的媳妇,他不在乎。

    秦嫣陡然睁开眼睛,惊骇不已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翟容。

    方才迷糊中进了一个羞人的梦境,为何此时人就在面前?她连忙拿袖子盖住脸,不敢看他。

    翟容以为她贪睡,拉她道:“快些起来,已经午后了。”

    “不……我,不起来。”秦嫣心中很是慌乱,不知自己入睡后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为。

    “懒猫,不起来我罚你了。”翟容将她硬拉起来,把她的双手从脸上扯开,看了看她的脸,“你热成这样是怎么了?”伸手在她额头上摸着。

    秦嫣躲闪了几下,被他索性握着脖子和后脑,搞得动弹不得。

    翟容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事啊。”寻了一圈,看见她身后的铜炉,无奈地低头看着她道:“真是不知冷热,那铜炉也不知道挪开一些。”

    秦嫣竭力躲闪着,待他放手,诺诺地从案桌上爬下来。

    “你辫子散了,收拾一下。”翟容将东西收拾起来,“我带你去三危山。”

    “三危山?”秦嫣道,“去那边作甚?”好带她去北海门的啊。

    翟容将他的东西都绑在马匹上:“三危山那边的莫高窟上,有我阿父阿姆主持开凿的一个佛窟,我带你去看看。他们的供养人像,也都在那里。我娶了媳妇,总要先跟父母一下。”

    屋里他昨日已开始陆续收拾了,今日也没多少东西,放在马背上并不占多少地方。

    两人共一骑,来到敦煌城下。

    看着那青黑色的城墙,翟容想起她曾经很害怕这座城池。道:“如今还怕不怕这段城墙?”

    “不怕,”秦嫣在他身后,方才春梦所带来的窘迫感已经消散了,“这里以后是我的家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家了,扎合谷当然不可能成为她的家,那里是她的噩梦。即使有长清哥哥在,那也是个噩梦之所。

    他提醒她道:“若若,你是不是可以贴身藏匿?”

    “是啊。”秦嫣觉着他有事,腰身一拧,滑到马腹之下。手指一扣,隔着马背鞍靬垂下的毡布、流苏,就看不见她这个人了。

    “若若,”翟容笑着,“这也太早了,过城门还要候队。”

    秦嫣:“没事的。”

    他们的坐骑来到了城门口,翟容没有使用自己的鱼符,跟着一队马队等着验过所。到了城门口,他脸上戴上一块防风沙的麻料软巾。

    秦嫣窝在马身下,听着他与那些马队人笑笑的,仿佛很熟悉似的,很快融入一片。她偷瞄看到,他掏出一张过所,混在马队里,一起交给了守城门卒。秦嫣知道,他是来去有鱼符,甚至露脸就能出城门的,眼前这一套,是乔装出城吗?他们私奔,需要避过翟家耳目?

    不知不觉,他们就一起跟着马队验了过所,出了城门。轻马过短草,蹄声催劲风,向着三危山而去。

    过了三危山,恰逢此处安业寺的黄墙内正敲响午后的钟声。鸣沙山的风沙中,钟响洪亮,一时梵音四卷,佛心清净。翟容停下坐骑,和秦嫣一起合十面对安业寺的晚钟。

    钟声停下,两人沿着三危山下而走。

    安业寺坐落在一片杏林之中。这些杏树年岁悠长,树姿舒展,万朵千朵的杏花正开到如火如荼之时。

    “若若,看见那些杏林没有?”翟容显得神态悠闲。

    “嗯,看到了。”

    “这里的杏子很好吃,等过几个月我带你来摘,里面有一部分是翟家的产业。”

    “早就听敦煌的杏子好吃。”因马走得颠簸,秦嫣重新翻身上马,搂着他,“比高昌的葡萄还甜。”

    “是啊,以后你喜欢的话,每年我都带你回来吃杏子。”

    秦嫣没有立时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她方才跟他出城门时候,感觉到了他似乎是乔装出的城门。这让她有点忐忑。

    她道:“郎君,其实我回星芒教,对你帮助更大,对不对?我也很担心长清哥哥,会不会因为我私自逃走,给他带来什么麻烦?而且,星芒教之事,长清哥哥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一些,如果我能问出来,对你们是不是也会很有帮助?”

    杏花从他们身边飘落,翟容:“你得没错,不过太危险了,你还是不要回去了。”他拍了拍秦嫣的手,轻轻揉了揉。补充道,“你的哥哥你也不要太担忧了,他既然有意将你放出来,一定会有自己的算。特别是,此次你入唐国,因那城墙的阻隔,你几乎是无法回去的。我猜,他是在逼迫你尽快逃走。你莫要辜负他的心意。”

    秦嫣将脸贴在他的后背,双手环住他的身子,想到只能任长清哥哥生死不明,心中满是沮丧:“知道了,还是我武功太低微,让你们都没法放心。”她,“终有一日,我要变成盖世英雄,可以脚踏祥云来保护你们……”

    翟容反手给她腿上拍了一下:“什么脑子?是不是午膳吃得太简薄了,人变蠢了?”

    秦嫣不甘心地摇着他道:“真的,我很有练武天赋的!只是不会内力而已!”

    “你已经错过修炼内力的年龄了,还有你那个软绵绵的性子,就老老实实给我做媳妇吧。”

    做媳妇?她想着,如今姐姐们教了她那么多,她肯定比翟容老道多了:“郎君你知道吗?我现在很有经验了,我今晚就做你的媳妇吧?”红着脸她再度求欢,“不定我还能教教你。”

    他笑了:“有经验?你懂不懂什么叫有经验?”要不是蔡玉班上上下下都奉承着他,替他看着若若,他知道她还是清白之身。她这种话出口,男人真是忍不住会揍她!

    他深呼吸一下:“那跟我去一个地方。”

    这两日,为了学着如何待媳妇,翟容已经问张娘子要了不少《房谐秘术》之类的文书习阅。他是习武之人,循动作而意会,已经颇有眉目了。

    若若身子瘦,不过,也是有方法改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