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可曾心悦
(第一更端倪)
似是从这厢起,摸马吊牌才进入正轨。
梅老太太本就喜欢摸马吊牌,苏晋元和梅佑繁会摸,白苏墨这厢虽是有些胡乱出着,可有钱誉看着也能跟着着走。
最让梅老太太舒心的是,回回她有好牌,又当庄家,钱誉便不拦着白苏墨乱,她是摸得如鱼得水。钱誉盯着白苏墨摸牌,是先由着她乱,再同她前因后果,白苏墨事后恍然大悟,却也不恼。这两人凑一处摸牌,倒是份外和谐。
梅老太太不由多看两眼,两人凑一处摸牌的时候,分明没有特殊之处,却又直让人觉得那是一个赏心悦目。
梅老太太想饮茶的时候,便也让钱誉帮着摸牌。
梅老太太便在他身后看。
等看了两轮,才算是心如明镜了。
这钱誉不仅是会摸马吊,而且牌技还好得很。
但越是好,便越是大智若愚。
譬如见白苏墨牌好的时候,会有意放水,白苏墨竟能自己赢一把庄家了,苏晋元和梅佑繁都刮目相看。
梅老太太却看得清清楚楚,这背后没少有钱誉的功劳。
他不光是牌技好,怕是连牌都能算得出。
分明心中有数,却不显怀。
还将这牌桌上各个都哄得眉开眼笑的,这外阁间内都是笑声。
便是梅佑繁,先前还有些恼,而后也都一处欢声笑语。
梅老太太不由又多看了钱誉两眼。
钱誉哪里知晓。
等到梅老太太喝过茶,钱誉便又主动起身让她。
苏晋元招呼钱誉来他这处。
可明眼人一看苏晋元就舍不得手中的马吊牌,钱誉笑了笑。
白苏墨起身:“还给你。”
她看他,他便没有再推辞。
牌局继续,白苏墨坐在梅老太太身侧,不时帮梅老太太摸摸牌,或是四处走走看看。
到钱誉处,似是也并无什么不同。
有时驻足看上两眼,便“啧啧”向梅老太太,苏晋元和梅佑繁笑道:“呀,你们这把可得心了,有人的牌抓得不要太好。”
苏晋元噗嗤笑出声来。
梅佑繁也笑。
梅老太太摇头:“瞧瞧,你这还让人家的牌还怎么?”
白苏墨哪里管。
钱誉看了她一眼,似是若无其事,心底却微微荡起层层涟漪。
她有心同他玩笑,他甘之若饴。
白苏墨莞尔,便站在他身后看。
这一句,梅老太太,苏晋元和梅佑繁果然如临大敌,更由得白苏墨的这句话,苏晋元干脆喊上了台面,谁出牌,谁拦截。
梅老太太险些笑岔气。
梅佑繁也忽然配合苏晋元得很。
三人‘沆瀣一气’,不遗余力。
白苏墨笑了笑,依旧是站在钱誉身后看。
他的牌分明很好,也似是一直不怎么看重胜负,这一局却得谨慎。
白苏墨几次见他将好牌拆了出,苏晋元便乘胜追击,一连串的王牌跟着蜂拥而出,接过见他手中还有保命牌,便傻了眼儿。
梅佑繁先前是跟着苏晋元一顿围追堵截,大牌全都通通下了场拦截钱誉,这会子,和苏晋元一样在一侧干着急。
钱誉手中却还有大牌在。
只剩梅老太太还有余力与之一搏。
苏晋元谄媚:“还得祖母坐阵啊。”
梅老太太睨他一眼,继续摸牌。
梅老太太的牌路稳,不见兔子不撒鹰,同苏晋元和梅佑繁的爽牌套路不同,而钱誉分明是吃透了梅老太太的牌路。眼下,故意下了套给梅老太太,梅老太太权衡稍许,眼见就要抽牌,白苏墨轻咳:“外祖母,他诈你呢……”
钱誉手中顿了顿,回眸看她。
众人一眼可见的哀怨。
苏晋元实在忍不住笑出眼泪来。
梅老太太也跟着笑得岔了气儿。
梅佑繁也没闲下。
钱誉这一手惊世好牌,便在三家的围追堵截和白苏墨的不遗余力下,彻底被成了筛子。
白苏墨也笑了起来。
钱誉没什么,便也跟着抿了抿唇。
……
这一晚的马吊牌便得梅老太太很是欢喜。
夜色已深。
刘嬷嬷提醒了两回,这牌场子才不得不要撤了。
梅老太太很是不舍。
白苏墨也忽得愣住,今晚到这里便结束了?
她瞥向钱誉。
钱誉看着她,低眉笑了笑。
白苏墨忽觉被他看穿了心思,心头微微一滞。片刻,却也笑了起来,不觉有什么不好。
只是今日的马吊牌本就是钱誉提议的,钱誉哪里好再主动约?
而梅老太太口中的再寻时间,怕是也不好寻时间了。
纷纷同梅老太太辞别,梅老太太笑眯眯点头,又让余韶去送。
有苏晋元和梅佑繁在,她自然不能同钱誉一处。白苏墨同苏晋元一道,一面话一面往苑中去,梅佑繁则和钱誉走在前端。
先到雍文阁苑子的拐角处。
白苏墨驻足。
苏晋元也驻足:“表姐,别送了。”
白苏墨笑了笑。
钱誉和梅佑繁也转身看她。
“苏墨,改日再来寻你。”看得出来梅佑繁是极想同她一处的,苏晋元眸间有笑意,钱誉瞥目过去。
白苏墨福了福身,同他三人道别。
拐角处灯火不明,三人是目送她进了东暖阁的外阁间,才一道出了苑落。
……
宝澶和缈言,胭脂正在一处话,见了白苏墨都涌了上来。
“今日的马吊牌摸得如何?”
“姐可见过梅府的七公子了?”
“老太太可喜欢七公子?”
一人一句,便似觉得方才的牌局就是为了招呼梅佑繁而设的。下午的时候见白苏墨对这个梅府七公子没有多大兴趣,可这马吊牌摸了这久才回来,应是挺欢喜。
白苏墨一人头上给了一记闷响。
三人纷纷吃痛。
“累了,想泡个热水澡睡了,水可有备好?”白苏墨伸了个懒腰,一幅慵懒模样,好似不想多提旁事。
三人才想起她惯来是没有多少兴趣在棋牌上的,应是应付了一宿梅七公子这边,乏也乏似了,这才恍然大悟,跑去准备泡澡的事情去了。
白苏墨心底悄悄舒了口气。
耳房宽衣。
七月盛夏,浴桶内的水也不会太热。
白苏墨将头发绾起,仰首靠在浴桶边沿。
这一整日都好似奇幻一般。
她原以为要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钱誉,却在间外祖母处便见到他,还和他一道同外祖母一起喝粥。
钱誉离时,她心中还失落过,却不想钱誉又约了外祖母一道马吊牌。
她心情便似从谷底又至云霄。
后来见梅府女眷,晌午饭时,她还有意多饮了些果子酒,宝澶都不觉得,旁人哪里会觉察?
她昨日已见过梅佑康,梅家今日定然还会安排旁人同她见面,她不见也不好,所幸借着酒醉的引子在东暖阁内好好睡上一觉。
醒的时候,听闻梅佑繁也在外祖母处,不见有要走的意思。等上马吊牌的时候,又非要同她一伙,举止略有亲近。她分明见到钱誉眼中有愠色,却不显露。
白苏墨笑了笑。
有人惯来沉稳,也善装模作样,也会有醋意的时候?
后来钱誉教她牌,她却是听得认真。
她极少有时间同他一处,这仿佛是最长的一次。
虽有旁人,却也其乐融融。
有梅佑繁在前,钱誉同她适时保持距离,旁人也不觉有何不妥,反而觉得他君子风度。他是回回都做耐心讲解的模样,却频繁俯身起身,气息分明在她耳后撩拨,却不显露。在她实在有些绷不住,转眸看他的时候,又分明见到他眼底的笑意。
他将外祖母哄得很是高兴。
她从不喜欢摸马吊牌,今日也都玩得尽兴。
更勿,先前还剑拔弩张的晋元和梅佑繁。
浴桶中,白苏墨仰首靠在桶沿边,眼底笑意收起,只剩隐隐出神。
钱誉似是时时处处与旁人不同。
她却喜欢他的不同。
大凡有他在的时候,她眼中似是旁人都黯然失色。
白苏墨深吸一口气,沉入浴桶微热的水中。
怎么办?
她很有些不好,才将分开,她却在想明日如何才能见到他?
想起去雍文阁前,他想她,她问他多想,他将她抵在枝繁叶茂的墙角深吻,一直从唇间到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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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文阁内,余韶在外阁间收拾茶盏和马吊牌。
刘嬷嬷伺候梅老太太在内屋洗漱。梅老太太今晚的马吊牌得很是欢喜,刘嬷嬷催了三两次才作罢。
等洗漱完,上了床榻,梅老太太才摸了摸肩膀,摇头道:“先前光顾着摸牌子,正起劲儿的时候倒真还不觉得,眼下才晓得这腰和腿都是痛的,幸亏你提醒。”
刘嬷嬷上前,替她揉肩膀和腰,一面道:“老夫人,咱可不比年轻时候了,要真是喜欢摸牌,隔日再唤几人来作陪便是,何必都可这一日来?”
梅老太太看她:“你觉得梅家老七如何?”
刘嬷嬷叹道:“老夫人心中有数,何必来问老奴……”
梅老太太伸手指了指她,笑道:“瞧瞧,回回都似我逼你一般。”
刘嬷嬷这才笑道:“这梅府的七公子年纪轻了些,性子便也跟着急了些,梅府三房这头怕是没少废心思。今日同老夫人还有姐一处,都能同公子摸牌斗气,是不够沉稳。起来……”言及此处,刘嬷嬷顿了顿。
梅老太太看她:“你这一半停一半的算什么?”
刘嬷嬷福了福身:“老奴是怕错话,老夫人怪。”
梅老太太睨她:“快快,我何时怪过你。”
刘嬷嬷又道:“梅府的人始终是老夫人的娘家人,老奴本也不该多嘴,可这梅家七公子确实欠妥当了些,先不当着您和姐的面同公子摸牌斗气,就是姐同他在一处摸牌,一时半刻没学会,他两局下场便就急躁了,若不是姐机灵给推脱了去,指不定当下就僵一处去了,这牌桌上多大个事儿?日后还能指望着他照顾姐?”
梅老太太是没责怪:“你得没毛病。”
刘嬷嬷继续:“再退一步,沉得住气是一回事,可老奴见他分明借着摸牌同姐亲近,姐是有意避开了,他还似没个心神似的,倒后来,全叫钱公子给比了下去。”
到钱誉,梅老太太也笑:“这才是个聪明的,分明比谁都会,也不讨个输赢什么的。我看他在那里教墨墨,很是耐心,摸牌的时候,也顾及这场上的几个人脸色来。你看后面,人人都高高兴兴的,这钱誉啊,功不可没。”
刘嬷嬷笑:“老夫人很喜欢他。”
梅老太太道:“我是觉得同他投缘,也喜欢他。你可别,今日刚见过梅家老七,再看看钱誉,怎么都觉得钱誉同墨墨在一处的时候,很是般配……”
刘嬷嬷停了手中活计:“老夫人,这钱誉可是商贾出生,如何配得上姐?”
梅老太太叹道:“可我是看在眼里,墨墨瞧他的眼神都分明与旁人不同……”
刘嬷嬷微顿:“老夫人可是看错了?”
梅老太太道:“看不看错,寻个时间再看看不就是了?”
刘嬷嬷颔首。
(第二更梅佑泉)
翌日,宝澶伺候白苏墨早起。
梅老太太有早起的习惯,白苏墨难得有机会同外祖母一处,早饭便都是要一道在雍文阁的外阁间一起吃的。
收拾妥当,宝澶便扶了她往外阁间去。
雍文阁苑内草木茂盛,再加上间,日后还未上来,苑中倒也凉爽。
行至外阁间门口,听外阁间内有话的声音传来,白苏墨心底微滞。明知昨日钱誉才前后来了雍文阁两次,此时在雍文阁外阁间的应当不是他,可白苏墨心底还是莫名期盼。
临到门口,白苏墨深吸了一口。
眸间期盼,在抬眸见到梅老太太身边身影时,还是悉数淡了去。
可世家贵女自有世家贵女的礼数,对方也觉察不出来。
梅老太太见她入内,便也停下话声,朝白苏墨道:“墨墨,这是佑泉,你当唤一声六哥。”
梅家老六,梅佑泉。
白苏墨笑了笑,福了福身,唤了声:“六哥好。”
“苏苏苏……苏墨……妹妹妹……妹……客气了……”梅佑泉也知晓自己结巴,一闭口,便歉意笑笑。这笑意很是憨厚,又恳切。
白苏墨看了外祖母一眼,又想起晋元早前起的,梅家老六最温和,也最好话,相处起来最融洽,怕是梅家兄弟几人中最好的一个,人是真和善,也真替人着想,是个实实的好人,只是十句里有九句结巴……
白苏墨低眉。
见过梅佑康,梅佑繁,今日怕是梅佑泉了。
梅老太太唤了她来跟前落座。
余韶盛饭。
三人简单用了几口。
今日钱誉不在,白苏墨不似昨日吃得那般有胃口,却也没失旁的礼数。
只是梅佑泉确实是结巴,却不是苏晋元口中的十句中有九句,而是十句中有十句都是结巴才对。
所以起初的时候,梅老太太还一面用饭,一面主动找话同梅佑泉,片刻,却发现这么一来一回,这顿早饭只怕要吃到晌午都吃不完了。
梅老太太所幸噤声。
三人都心照不宣,这顿早饭便很快用完。
只是白苏墨觉得比同梅佑康和梅佑繁一处都还要尴尬上一些。
等用晚饭,余韶端来漱口水。
白苏墨低头漱了口,放漱口盅放回托盘处,才见梅佑泉朝她道:“苏苏苏……苏墨妹……妹妹,你到骄骄骄……骄城几日,还未去骄城逛逛逛……逛过,今日正好我有空……空空……领你去骄……娇娇城转转?”
饶是白苏墨这般教养都楞住了。
早前只是听他短句,似是还好,眼下忽得来这么一个大长句,听得白苏墨心中都委实替他捏了一把汗。
梅佑泉应是自己也害羞了,便低了低头,憨厚笑笑。
白苏墨看了看梅老太太。
梅老太太摇了摇头。
……
骄城其实不,便是花上四五日都逛不完,今日不过是走马观花,让梅佑泉同她一道罢了。
起初白苏墨也没想太明白,梅佑泉是结巴,带她逛骄城这样的安排,不应当留给还未露面的梅佑均,或是早前的梅佑康或梅佑繁也好,为何要交给梅佑泉呢?
可半晌下来,她算是弄明白了。
类似带她逛骄城的安排,梅佑泉还可做些事前准备,于是连辞都是提前想好备好的,力求字斟句酌,起来便更多流畅些,若真是换了梅佑泉来城门口接她,或是陪外祖母一道马吊牌,恐怕才要更遭。
也由得梅佑泉早有准备,这一路听他话也不算太累,加之梅佑泉其实人真的很好,有时见自己实在不下去,便也不勉强自己,再勉强她听了。
伸手挠了挠头脑勺,笑笑就是了。
反倒让人觉得亲和。
“拖拖拖……拖累你了……苏苏苏……苏墨妹妹。”梅佑泉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明知这兄弟几人之中,唯独他是最不合适,但祖父祖母又不好偏心,他便只得让她出来同他走一遭。
“六哥哥,真的没有。”白苏墨莞尔。
听到这句,白苏墨忍不住又笑了笑。
其实这一路,她一直能听到梅佑泉心底的声音。
有意思的是,梅佑泉嘴上虽然结巴,但心底的声音却不是结巴的。而他每次话之前,因为特别紧张,所以都会在心底先默念一遍,才会张口与她听。而他默念的声音,她都能全然听了去,故而他嘴上再一遍时,她本也没花多少精力听。
实在见他有难处,都憋红了脸的时候,还会帮他解围。
譬如,六哥哥可是这家百年老店的凉茶是不容错过的?
梅佑泉便如释重负得拼命点头,再加笑意盈人。
喝凉茶也好,白苏墨也不必见他如此辛苦。
梅佑泉也真心欢喜。
……
喝茶便喝茶罢,白苏墨都不敢抬眸看他了,明知这是对方的心里话,可总觉就似在她面前直接出口的一般,让人尴尬不已。
最后,凉茶也算喝完,却还不到晌午。
梅佑泉才开口:“苏苏苏……苏墨妹妹……我们去去去…………”
白苏墨想死的心都有了。
终于等到他口中的莲香楼炖鱼头几个字出来,白苏墨欢喜道:“好呀。”
白苏墨想,难不成她还能不答应吗?
总归,很快便到了莲香楼。
梅家在骄城是数一数二的高门邸户,梅佑泉是梅家六公子,他今日要来,莲香楼自然是将最好的位置都留与了他。
四楼临着麓水河畔的露台。
又有参天的古木遮蔽,借着地势,不仅不热,还能有河风自麓水上吹来,十分凉爽。其实临河畔的地方大多蚊虫,可这古木似是本就有驱蚊虫的味道,在这里,竟是比旁的地方都要来得舒适。
梅佑泉应当是莲香楼的常客。
吃饭应是两人之间最不尴尬的事情了。
尤其是吃鱼的地方。
鱼有鱼刺,吃得时候要特别心,本就要少话,如此一来,倒还真的扬长避短。
白苏墨觉得这梅佑泉其实有些心思。
而更有趣的是,梅佑泉在此处反倒不怎么太过结巴了。
想来结巴,大多是心里原因,只要在放松之处,心底平和,应当便会平顺很多。
梅佑泉开口:“苏苏苏……苏墨妹妹…………”
白苏墨礼貌等他完。
“很好吃。”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梅佑泉憨厚笑笑。
白苏墨简直三观尽毁。
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佑泉本就是个憨厚的,眼见她这么朝他笑,心中不免咯噔一声,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原本就有些结巴,眼下便更支支吾吾道:“苏苏苏苏……苏墨妹妹…………”
白苏墨强忍着笑意,见他完起身,慌慌张张便下了楼去。
应是真的害羞,借故躲她去了。
等他下了楼,跑的身影,她自四楼的楼台都能见到时,白苏墨才算真的笑了出来。
她这偶尔能听到旁人心声的技能,若是应景起来的时候,还真是有些尴尬窘迫,就似偷听一般,其实很有些不合礼数。
可惜她又控制不了何时能听,何时不能听,何人能听,何人不能听……
白苏墨脸上笑意未敛,眼神直直盯着在街边买冰糖葫芦梅佑泉,笑盈盈没有移目。
忽得,只觉身边有人。
白苏墨蓦地回头,眼中还有未尽笑意,便见钱誉稍许有些烦躁。
“……钱誉。”
白苏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得见到钱誉是在看梅佑泉时,白苏墨忽然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些解释不清楚了。
(第三更可曾心悦)
“那个……”白苏墨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
“嗯。”钱誉笑了笑,忽然牵起她的手。
她诧异看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牵了下楼,穿过莲香楼的后厨弄堂,瞬间便到了街道的另一头。
白苏墨才忽然想起这是骄城。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是白苏墨,没有人认识她是国公爷的孙女。
钱誉牵了她的手,快步在街上穿梭。
而这街上本就人影绰绰,于旁人而言,他二人不过是生得好看的一对情侣罢了,看一眼便是,谁有多的功夫一直注意他们?
钱誉牵着她从一个街口跑到另一个街口,她口中有些喘,心底却是如鹿乱撞一般,又隐隐携了几分欢喜。
待得跑出三四个街口,穿到一个莫名的巷子中,白苏墨只觉脚下都有些乏了,钱誉便停了下来。
白苏墨回头看了看,哪里还有先前街道的影子,都不知跑出去多远了?
她自幼跟着爷爷锻炼身体,这还算能跟得上的,只是额头上也浸了曾薄薄的汗水,俯身喘了两口气,才抬眸看他。
只是方才直得腰,还来不及褪去脸上的红色,便被人抵至墙边。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揽住她的腰间,“可有要同我解释的?”
白苏墨忽得笑了:“没有。”
“那便不解释了。”他狠狠含上她的双唇。
巷狭长,热闹繁华的声音自两端的街道传来。
他如若无人一般,肆无忌惮同她在巷间拥吻。
有人先前分明已经见得他眼中的醋意,却还是挑衅一般朝他应了没有二字,他也是恼意。
她向来都是如此,好似什么都没多做,却能回回吃得定他。
他唇间吻得更深。
她微顿。
他亦睁眼,唇边松开,却见白苏墨在笑。
又是熟悉的心跳声,白苏墨眸间秋水潋滟。
钱誉瞥过目去,
只是他本就俯身揽着她,她离他也近,他瞥目过去,心底似鹿乱撞,却如往常般露出修颈一侧。
白苏墨强忍住笑意,恶作剧心起,便脚下一垫。
钱誉只觉狠狠吃痛!
她竟又咬了他脖子!
“白苏墨……”他话音未落,只见她再踮起脚尖,伸手揽住他后颈,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嘴角,“还疼吗?”
他微楞,似是根本移不开双目,只能凝视她的眼睛。
却也在这双眼眸里沉沦。
嗯,傻子。
白苏墨莞尔,温柔吻上她先前咬过的痕迹。
钱誉双手揽紧她,垂眸。
……
不过才晌午过后。
骄城本就不,也是周遭几个郡县的商贸集中之地,所以钱誉才会在骄城呆这许久。
他晌午本是同人一处在莲香楼吃饭,正好见到白苏墨同梅佑泉一处,他本也不想做旁的事,只是他就在四楼邻桌,不时听到白苏墨笑声,这才心中烦躁。
可再多醋意和烦躁,都抵不过一抹温柔。
钱誉还是不自在的扯了扯衣领,先前真被白苏墨咬疼了,幸好眼下还有衣领遮住。
他下午还需同人谈事,白苏墨便在一旁等他,也不扰,只是不时朝他看去,见他谈起生意上的事情来应对得当,游刃有余,时常便听对面的人朗声大笑,既而道好。
她就算远远的,听不清,也猜到应是谈得极其顺利。
出神的时候,便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绣花鞋,偷偷想,原来钱誉平日里应对的都是这样的人和事,谈吐间有沟壑,决断和魄力都写在脸上。
白苏墨忍不住低头笑笑,想起初见钱誉的时候,他握着躲债的赵十三的手,戏谑笑道,竟值五十两银子,待得吓得赵十三魂都没有半条了之后,又才一口气了什么十两生百两,百两生三百两,三百两生一千两云云。
她托腮看他。
他认真做事的时候,便似眸间有万千荣华。
她脸颊微微红了红。
……
许久,见他起身。
白苏墨也起身。
等钱誉同对方辞别,便牵了她的手离开。
“等久了?”他温和看她。
白苏墨摇头:“不久,只看了一会儿你,时间便过了。”
他心底微暖,趁无旁人在,于她额头亲了亲,才又牵了她的手:“白姑娘,可有兴致与钱誉骄城一游?”
白苏墨笑:“没有。”
钱誉只觉熟悉的恼火感再次涌上心头,便也不再问她了,只牵着她就往前走。
在骄城,旁人哪里认识他二人?
他二人本就手牵着手,眸间都是彼此的笑意,如此亲近,便如同一对璧人一般,旁人哪里会多想?
从先前的布装出来,便一直在集市闲逛。
有一同尝糕点。
一道饮凉茶。
钱誉教她认各式各样的布料,握着她的手一处感受布料的丝滑与粗糙,白苏墨莫名脸红。待得一袭红绸前,钱誉轻声道,做嫁衣用的。
她回眸看他。
他低眉笑笑,也不言何,只忽得揽紧她在臂弯,眸间星辰日月。
集市头,走到集市尾。
天色都渐黄昏,他拾起一枚簪子,插进她发间。
她伸手摸了摸,似是想取下看。
他却制止:“好看。”
白苏墨便没有坚持。
抬眸时,轻尘在落霞间轻舞,怕是要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同他在一处的时光仿佛过得都是如此快,白苏墨微怔。
钱誉似是也会意。
他将她拽走,她也撇下梅佑泉,稍后恐怕还不知晓要如何交差……
白苏墨先前也似通通抛之脑后。
等到眼下黄昏,才觉手间余温尚暖,却忽得将要分开。
“钱誉。”她还是朝他莞尔。
钱誉凝眸看她。
“今日很开心,昨日也很开心……”白苏墨忽得不知当什么,只是望着他,还是道:“我们……”
钱誉断:“白苏墨。”
她心底微顿,却不由噤声,也凝眸看他。
“再同我呆一个时辰?”他似是询问,又似祈求。
她心底未澜。
他俯身,蓦地将她横抱起。
她下意识揽住他后颈。
两人谁都没有话。
前方就是麓水河畔码头,泊了许多乌篷船。
艘艘船上都挂了灯笼,还未入夜,河畔边却已有入夜的气息。
他放下她,牵她上船,她弯身时,他伸手挡在她头顶和乌篷之间,她果真没站稳,摇晃时戳上他的掌心,才见他于细致处的用心。
“公子,去何处?”船家笑眯眯问。
“在江面呆一个时辰。”钱誉言简意赅。
船家立即领会。
麓水宽阔,骄城也似古时的兴旺城市一般,临水而兴,但到了眼下,却多是乌篷船这般渡人的闲情逸致活计,不似早前的水运。
江面上的乌篷船已有许多,或三三五五一处,谈天论地的。
或年轻男女一处,相顾无言的。
钱誉拉她坐至怀中。
白苏墨心底微颤,不知他要作何。
耳旁是船桨击水的声音,并着水花溅起,她坐在他怀中,他刚好对着她侧颊,尤其暧昧绮丽。
白苏墨近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钱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亦今日高兴,昨日也高兴,白苏墨,我喜欢你……”
白苏墨低眉,鼻尖贴上他鼻尖,轻柔道:“喜欢。”
“有多喜欢?”他也如法炮制。
“同你一样。”她亦学他,亲上他嘴角。
******
入夜时候,白苏墨才踱步到梅府。
门口厮认得她,“白姐。”
虽不知为何只见她一人,却还是快步迎上,又让厮将她领至东院,雍文阁。
刚如院中,便见宝澶从雍文阁外阁间出来。
见了她,似是目露惊喜:“姐,你回来了?”
白苏墨问道:“怎么了?”
宝澶拉她到一处,悄声道:“老太太方才还在寻了奴婢来问,姐可回来了?姐,你怎么才回来?”
宝澶又看了看她身后,没见到梅家六公子的身影,好奇道:“姐怎么是自己回来的?”
白苏墨牵了她到一侧:“来话长,梅佑泉可有来过?”
宝澶摇头:“奴婢下午一直在苑中呢,没见到梅家六公子。”
白苏墨颔首:“知晓了,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见祖母吧。”
宝澶点头。
白苏墨便才觉得饥肠辘辘,黄昏前后上了乌篷船,而后也没顾得吃东西。
苑中都以为她在外面吃过,只剩了些零星的点心,白苏墨简单用了两口,换了身衣裳便往雍文阁去。
梅老太太正在洗漱,余韶便道姐来了。
白苏墨便上前,替她紧了紧毛巾。
刘嬷嬷退至一侧,看白苏墨扶了梅老太太坐下,伺候梅老太太梳洗。
梅老太太道:“这时候才回来,可是同梅家老六聊得投机?”
白苏墨笑了笑,也不隐瞒:“其实吃过晌午饭便没在一处了。”
梅老太太倒是怔住:“怎么会?那你跑去何处了,怎么眼下才回来?”
白苏墨道:“我也想在骄城逛逛,便清闲了些。”
梅老太太便才叹道:“这个梅家老六,确实难为你了。”
白苏墨笑:“其实六哥哥人挺好,就是话有些结巴,其实人倒是好人,也很照顾人。”
梅老太太看她:“好人又如何?又不是选个好人便能嫁的。”
白苏墨笑了笑,扶她起身往床榻去,“外祖母的是。”
上了床榻,梅老太太又道:“不过囡囡,怎么可以一人在城中逛,不怕有个旁的差池?”
白苏墨宽慰:“前日来,便听四哥哥起过,骄城比别处都安稳,我有梅家的帖子在,在骄城能有什么差池?”
梅老太太笑了笑。
白苏墨起身:“孙女不扰外祖母休息了,明日再来。”
梅老太太颔首。
余韶去送。
刘嬷嬷上前,正欲扶梅老太太躺下,又忽得想到:“倒是奇了,若是晌午便同姐分开了,怎么也没见梅家六公子来声?”
梅老太太道:“方才你不也听到了吗?囡囡都梅家老六是个好人,定是梅家老六觉得囡囡不愿意同他一处,却又不好嚼舌根子,便当做没有中途离开的事。反正若是囡囡不,他也不,旁人哪里知晓?”
刘嬷嬷叹道:“我怎么见着姐不似一人去逛的城中?”
“怎么?”梅老太太问。
刘嬷嬷道:“骄城虽然不,可宝澶,胭脂和缈言几个丫头都不在,姐独自一人怎么会从晌午一直逛到先前才回来?”刘嬷嬷顿了顿,又道:“除非,是有认识的人?”
梅老太太摇头:“这骄城她人生地不熟的,哪有什么认识的人?她一直跟着她爷爷在京中,认识的也都是京中的人,哪能如此巧合便在此处遇上?若是真遇上了认识的人一道,先前便提起了,定然不是……”
刘嬷嬷看她:“那老夫人,您的意思是?”
梅老太太似是也想了想,却忽得想到了什么一般,半拢了拢眉头,没有再多应声。
刘嬷嬷跟随梅老太太几十年,梅老太太这番细动作,她也隐约猜得到几分。
“熄灯吧。”梅老太太吩咐一声。
刘嬷嬷便也不再多旁的了,躬身熄了夜灯,只在外阁间留了一盏油灯,微微能透些灯光入到内屋,却又不扰老夫人清梦。
……
翌日清,宝澶来唤白苏墨起。
白苏墨昨晚辗转反侧许久,将近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入睡。
眼下宝澶来唤,她眼睛都有几许睁不开。
“怎么了?”白苏墨伸手挡在额前,能挡一些光亮算是一些光亮,口中遂即道:“同外祖母声,我先不同她一道用早饭了。”
宝澶叹道:“姐,你怎么忘了,今日要去偏厅那头同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一道用早饭……”
梅老太爷,孔老夫人?
白苏墨倏然便醒了睡意,“什么时候了?”
宝澶道:“老太太身边的余韶姐姐都来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