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值得
(第一更麓山郊游)
本就是来梅府做客,还是陪外祖母一道来的。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是长辈,若是见他们二人还迟了,才是失了礼数,也让外祖母难做。
白苏墨赶紧让宝澶和胭脂,缈言一道伺候洗漱,更衣,梳头。三个丫鬟也都是利索的,赶在余韶来催第二次的时候,白苏墨便已穿戴整齐出了外阁间了。
余韶方才福了福身,刚唤了声“姐”,就见刘嬷嬷搀了梅老太太自雍文阁出来。
白苏墨上前:“外祖母。”
刘嬷嬷自觉退后,换了白苏墨亲自搀扶。
“外祖母昨夜睡得可好?”白苏墨问候。
梅老太太看了看她,却是笑着应道:“不怎么好。”
梅老太太鲜有如此话,白苏墨刚量了两眼,便听苑外有高声传来:“姑奶奶,苏墨妹妹~”
这声音一听便是庄氏的。
庄氏是长孙长媳,看昨日的模样,应是在孔老夫人面前很受宠爱。今日,应当是特意来雍文阁接她们的。
由得庄氏断,白苏墨没有继续再问。
庄氏快步上前,一脸歉意:“姑奶奶,苏墨妹妹莫怪,今日宁哥儿同荷姐儿赖床,奶娘也唤不起来,我这厢才在苑中耽误了。本来是四弟要来接姑奶奶和苏墨妹妹呢,被我给活儿揽了来,这下倒好,都让姑奶奶同苏墨妹妹走到苑门口了,我这真是……”
自前日白苏墨认出她来,她又收了白苏墨的礼,庄氏对白苏墨便很是亲厚。再加上大房中也有梅佑康在,庄氏是想在姑奶奶和白苏墨面前给梅佑康添些颜面。
梅老太太抿唇笑笑:“让你亲自走一趟。”
梅老太太如此,庄氏更是歉意:“姑奶奶您这话的可就见外了,我这做晚辈的,能来接姑奶奶,是我的福气。”
庄氏会做人。
便在梅老太太另一侧搀扶,别提多亲近。
伸手不笑脸人,梅老太太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白苏墨也跟着莞尔。
庄氏又道:“稍后到了偏厅,得先让宁哥儿和荷姐儿给姑奶奶磕磕头,这俩孩子前日才从他们外祖父那头回来,早前还没见过姑奶奶了!”
庄氏惯来会讨老人家喜欢。
老人家都喜欢孩子,庄氏便拿了宁哥儿和荷姐儿开话匣子,宁哥儿和荷姐儿是庄氏的一对儿女,拿他们话倒也不显得突兀。
都是梅家的子孙,梅老太太爱屋及乌:“可像云儿哥时候一样皮式?”
梅佑云是长房长孙,也就是庄氏的夫君。
梅老太太多疼爱这个侄孙。
庄氏便笑:“姑奶奶慧眼,老夫人总,这宁哥儿像爹时候一样皮便也罢了,可这荷姐儿是个姑娘,却也皮得差不到哪里去了,我这还在头疼着,要怎么规整规整。”
起孩子,梅老太太果真笑开了坏。
庄氏眼色很好,这便趁着梅老太太开心,补道:“其实起来,梅家这一辈子弟里,倒还就属四弟沉稳些,连老太爷和老夫人都称颂有佳,他时时处处都心中有数,做起事情来便游刃有余,也会照顾人……”
白苏墨心中唏嘘,果真是来替梅佑康做客的。
不过庄氏话极有技巧,也不让人觉得恼。
梅老太太也是个中好手:“梅家几个哥儿,各有长处,都成器,佑康我也喜欢。”
庄氏见好便收。
不多时,便至了偏厅处。
前日里白苏墨才同外祖母一道来过,当时是见的梅府的女眷,眼下却是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不过庄氏既然来接,便也有旁的女眷一同,庄氏先前又提起了宁哥儿和荷姐儿,恐怕这一屋子的人也不。
等到偏厅,果真有冯嬷嬷在迎候:“姑奶奶和白姐到了?”
庄氏笑道:“我还去晚了,险些就没接到。”
冯嬷嬷便也上前:“姑奶奶,老太爷和老夫人已在聚云阁候着了。”
梅老太太道好。
庄氏才问:“宁哥儿和荷姐儿可到了?”
冯嬷嬷也笑:“奶娘先前送过来了。”
庄氏这才颔首。
白苏墨早前去过聚云阁,上次同梅府的女眷一道用过的晌午饭便是在聚云阁,孔老夫人亦是上回见过了,今日便是来见梅老太爷的。
有外祖母在,白苏墨也不多拘谨。巡着礼数给梅老太爷见礼,梅老太爷朝梅老天天道了句,像绵绵。绵绵是娘亲的闺名,白苏墨便知梅老太爷早前待娘亲亲厚,这便也跟着亲近了几分。
梅老太爷同外祖母的性子有些像,大行不顾细谨,便也无多少拘礼,唤了一屋子的人落座吃饭,大人将将好好一桌,奶娘们领了庄氏的两个孩子和何氏的两个孩子在桌上用饭。主桌上便是梅老太爷,孔老夫人,梅老太太,白苏墨,庄氏,何氏和梅家的三位姑娘。
白苏墨其实挺喜欢这样热闹的氛围。
家中平日里只有她和爷爷,尽忠阁里其实冷清,倒不如梅家这一大桌子聚一处热闹欢喜。每逢去外祖母那里,她也羡慕苏家的热闹,而后,便觉对爷爷应当更孝顺些。梅老太爷也好,外祖母也好,哪个不是膝下成群,而爷爷只有她一个孙女。
……
这顿饭也吃得平顺。
梅老太爷问起国公爷身体安好,又问了些京中的事,白苏墨一一应对。
梅老太爷也是初次见白苏墨,见白苏墨应答有条不紊,又礼数兼具,便也跟着连连点头。
早前梅老太太提梅府几个公子哥和白苏墨的事,孔老夫人自是欢喜,但梅老太爷心中却是有疑虑的。国公爷在京中风头正盛,又极其宠爱这个孙女,他是怕养得娇惯了,日后府中的公子哥不一定能受得住。再加上日后必定是要住在京中的,若是白苏墨是个不明事理的,府中的孩子免不了受欺负。
但旁人却还道是梅府高攀了国公府。
故而梅老太爷也故意留了心思,他自己未先见白苏墨,让梅老夫人和家中几个儿媳先见过,回来各个都入眼,他便才摆出了身姿来,这样大可还有扭转余地,旁人也不会觉得突兀。
梅老太爷心思藏得深,旁人自是看不出来。
今日见了白苏墨,这颗便似放了下来。
其实他最中意的还是老五,梅佑均。
梅家虽是苍月国中的百年世族,他也在朝中门生众多,但梅家迄今已有两代人没有入仕,长此以往也不是明智之举。
梅家这一辈子孙中,他最看重的便是梅佑均。
梅佑均在兄弟几人中天资最好,也有入仕的城府,这两年也一直在准备科考,入朝为官是时日问题,有梅家的屏障,梅佑均日后的仕途也平顺。
但若是能娶白苏墨,同国公府攀上关系,这国公爷又没有旁的儿孙,日后国公府的身家是要全数传到白苏墨这头的,佑均若是能娶白苏墨,平步青云不,日后在京中也必定是人中龙凤。
梅老太爷心中自然有偏颇。
只是儿孙面前,一碗水端平的样子尚需做足,又不能显得急功近利。
故而才将佑均放在最后。
他好亲自照看着。
这不,眼下这顿早饭结束不久,便有丫鬟来了阁中:“老太爷,老夫人,五公子来了。”
听到五公子三个字,白苏墨便知是梅佑均到了。
这梅家四个没有婚配的公子中,唯有梅佑均没有见到了。
梅老太爷其实对梅佑均偏爱。
有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亲自坐阵,梅佑均的底气便都更足些。
白苏墨颔首,权当不觉。
“见过祖父祖母,姑奶奶。”梅佑均拱手低头,抬眸时才唤了声:“苏墨。”
梅佑康,梅佑繁和梅佑泉都是唤的声‘苏墨妹妹’,如此便显亲近,只有这梅佑均唤的声‘苏墨’,这倒让梅老太太好生看了两眼。
“五哥哥。”白苏墨福了福身,算作见礼。
正好用过饭,一行人到偏厅中落座。
梅老太爷道了句:“去扶姑奶奶。”
梅佑均才自外回来,理应上前搀扶梅老太太。
梅老太爷这一典型,便顺理成章。
白苏墨本就跟在外祖母身后,如此,倒让他二人走在一处。
“苏墨此行可还顺利?”他总需寒暄。
白苏墨笑笑:“顺利。”
她话似是不多,梅佑均却多看了两眼。
梅家三个姑娘在身后笑了笑。
偏厅入座,梅老太爷正好问起白苏墨,这两日可有逛过骄城?
白苏墨应道,昨日同六哥哥一道,大致逛了逛。
梅老太爷便道:“骄城城中不及京中繁华,倒是麓山是处好去处。”
白苏墨记得骄城城中那条河便叫麓河,却未听过麓山。
梅佑均适时朝白苏墨解释道:“麓山在骄城郊外,乘马车约是大半日的路程,麓山日出很是有名,麓山脚下也有蛙苑,不少文人雅士都会到此听取蛙声,隔日观日出,闲情逸致的还会夜间钓鱼,白日游湖……”
光是听听便是有趣。
梅家三位姑娘眼中有掠过一幅流光溢彩。
何氏不似庄氏招摇,却亦精明。
梅佑均言罢,何氏便轻咳了两声,朝孔老夫人道:“老夫人,来家中妹妹们倒是许久没有去过麓山了,这不正好苏墨妹妹也难得来一遭,早前听五弟起过,有同窗在麓山一带,不如借这个机会带家中妹妹和苏墨妹妹一道去玩玩?”
何氏这一句似是提醒。
梅家三位姑娘都相互看看,笑了起来。
孔老夫人也点头:“孩子们也似是许久没有一道出去玩过了,只是,苏墨同姑奶奶许久未见,这难得同姑奶奶一处,这要去上三两日,可是有些不妥?”
梅老太太看了看白苏墨,便道:“哪有什么不妥,孩子们还玩当玩,我还想着同老哥哥,老姐姐一处多会子话呢!”
这便是同意了。
梅老太爷也面带笑意。
白苏墨知晓这几日是跑不了了。
心中悠悠一叹,便听孔老夫人又问道:“佑均,你既有同窗在麓山一带,这几日可有时间陪妹妹们去一趟麓山?”
总不能让几个姑娘自己去,何氏分明是替梅佑均铺路。
庄氏心中便有些急。
这要是去麓山,加上路上的时间,少则都要三四日,这五弟可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庄氏心中不免为四弟捏了把汗。
梅四姑娘和梅六姑娘便也有些着急了。
梅佑均却应道:“正好这几日有时间,可陪家中妹妹们去一趟麓山,只是……”言及此处,顿了顿,笑道:“只是去麓山,人多才热闹,不如再叫四哥,六弟和七弟,正好晋元也在,人多更好玩些。”
竟是主动提到梅家另外几个公子哥,梅老太太不由多看了看他。
孔老夫人也笑着颔首:“还是佑均想的周全。”
庄氏和梅家两个姑娘也跟着点头。
梅老太太心头想,果真是要入仕的人,便也比旁的几个更周全些。
梅佑均这才道白苏墨道:“早前听二嫂,苏墨是八月初五前要走?”
白苏墨颔首:“是,八月中秋前后是太后寿辰,入宫前还有诸多琐事,需得八月初十前回京,八月初五就得走。”
梅佑均便笑:“如此,便不多费心思商议时间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日便去麓山?”
梅家三个姑娘都笑眯眯拍手。
(第二更煮茶趣事)
自聚云阁出来,明日去麓山的事便定下了。
庄氏和何氏都惦记着回去告诉自家这一房的弟弟,梅家三个姑娘也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也都没有久留。
梅老太太这头自是留下来同梅老太爷和孔老夫人话,宝澶便先回了东暖阁收拾明日去麓山的行装。
至于白苏墨这端,梅老太爷寻了梅佑均年后要入京赴考,又对京中不熟的由头,让白苏墨同梅佑均单独相。
白苏墨知晓推脱不了,便也同梅佑均一道,大致捡了些京中有趣的事。
她自幼耳朵听不见,旁人不多为难她,她也惯来不为难旁人。
此番虽是应对家中长辈,却也未见敷衍。
梅佑均在梅家几个公子里,谈吐最好,也是最彬彬有礼的,相处起来便也最为轻松。似是也如同晋元所,梅佑均善揣摩人心思,便回回都恰到好处。
譬如今日在偏厅,就分明得了厅中所有的人赞誉。
“听二嫂,你们前日在西院赏过荷花了?”梅佑均问。
白苏墨也不隐瞒:“不曾见太多,晌午的时候饮多了果子酒,后来酒意上头便回去歇息了。”
梅佑均有意思笑笑:“果子酒也能醉人?”
白苏墨额头三道黑线:“喝得有些急了。”
梅佑均也不戳穿,只是低眉笑了笑。
此番去得便是南院。
之前听庄氏起过,梅府的东西南北四院是按各个季节布置的精致,南院多是秋景,到秋日的时候颜色最是好看,眼下,尚且盛夏。
梅佑均便寻了南院湖边的一处凉亭落座:“苏墨,发时间罢了,饮饮我煮的茶?”
梅佑均这句“发时间罢了”得极其隐晦,整个下午的时间不断,若是干走干聊也怕是要词穷的,不如一处煮茶饮茶来得好。
梅佑均是聪明人。
白苏墨便道好。
唤了府中侍婢拿了煮茶的工具来。
煮茶在临近诸国,如燕韩国中很是盛行,但在苍月,历史太过悠远了,便只有些百年世家还喜欢着,其实已然少见。
京中许多权贵府邸都不曾有这些风雅之物,但梅府这样的百年府邸便不奇怪了。
白苏墨对煮茶其实不懂,却仍觉是风流文雅之事。
梅佑均提议煮茶,白苏墨其实有兴趣。
“苏墨可会?”梅佑均话不造作,多是行云流水。
白苏墨也应得通透:“不会。”
梅佑均便笑:“那我便放心了。”
分明是趣话,白苏墨也笑起来。
气氛一时很是融洽。
不远处是清风湖畔,绿柳拂堤,耳畔是梅佑均添水煮茶的声音,水声忽高忽低,伴着梅佑均煮茶的优雅之举,实在教人赏心悦目。
水要三沸。
三沸去浮沫后的第一碗便是精华。
只得了两杯,一人一杯。
梅佑均递于她跟前。
她端至鼻尖闻了闻,果真清雅,清雅中又透着股浓郁,同泡出的茶水不同。
闻过之后,才送至唇边尝了尝。
上等的茶,要分三口品。
入口清雅润泽,白苏墨不由叹道:“好茶。”
梅佑均看了看她,只是笑笑,旁的没有多。
又等水沸,便又起了第二碗,正好一人两杯,香意没有第一碗浓郁,却是另一般全然不同的滋味。
“这杯如何?”梅佑均问。
白苏墨想了想道:“没想到煮出来的茶,每一口的口感都是不同。”
梅佑均又笑了起来。
白苏墨也笑:“煮茶可难学?”
梅佑均看她:“你想学?”
白苏墨笑:“先前见你煮茶,觉得甚是清风文雅,若是能学到,日后应当也会受用。”
梅佑均眸间笑意更浓。
“佑均。”应是先前聊得投机,都未曾听得身旁脚步声。
眼前有人唤他,梅佑均才转眸,见是钱誉,倏然起身:“钱兄。”
白苏墨脸上的笑意渐敛,取得代之是一抹不经意的绯红。
钱誉的父亲同梅佑均的父亲是同窗。
此番一直借住在梅府南院。
梅佑均同钱誉这几日便已熟络了。
白苏墨低头,并未看他。
“白姐也在此处?”钱誉却主动问,悠悠看她。
白苏墨不得不抬眸。
梅佑均意外:“你同苏墨认识?”
钱誉应道:“前日在梅老夫人处见过。”
梅佑均便想起他同姑奶奶早前在古安城见过,后来在梅府又遇见,他是燕韩人士,姑奶奶对他印象很好,时常邀他一处坐坐,那他见过白苏墨也不稀奇。
“我同苏墨正好在此处煮茶,钱兄,你是燕韩人士,对煮茶定然精通,可要一道?”梅佑均相邀。
既然在院中遇见,于情于理都应相邀。
昨日太过亲近,到了今日,白苏墨忽得有些不敢看他。
心中七上不下,也不知晓希不希望他留下。
钱誉却道:“正好,我也许久未煮茶了,只是不知是否叨扰?”
白苏墨看他。
梅佑均笑:“自然不。”
钱誉总归是二房的客人,梅佑均乐于招呼。
凉亭中是圆形石桌。
梅佑均先前便坐在白苏墨对面,钱誉便在白苏墨一侧落座。
她身上有清淡的白玉兰香气。
很是好闻。
昨日他同她亲近,鼻息间便全是这股白玉兰香气。
他心扉微动。
他既来,梅佑均便将煮茶一事的风头让与他。
他本有心猿意马,煮茶的时候便未曾多话。只是一面煮茶,一面听听梅佑均同白苏墨一处话,顺带不时抬眸量她。
她同旁人在一处时,便谈吐矜持,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似是同他一道,才是时而暧昧,时而挑衅,时而温存,回回逼得他丢盔卸甲。
他心底似是倏然漏掉一拍。
“钱兄……”梅佑均诧异看他。
他应是在出神,壶中的水添多,溢出将炉火熄灭。
他还是燕韩国中之人,出去怕是要惹人笑。
钱誉歉意:“疏忽了。”
梅佑均拍了拍他肩膀,只道无事。
钱誉便正好听白苏墨朝梅佑均莞尔:“那今年科考,预祝高中。”
呵,钱誉饮茶,余光悠悠瞥她。
梅佑均却道:“苏墨,借你吉言。若是真的有幸高中,日后在京中恐怕多有劳烦,头一遭怕是要要请苏墨带我逛逛京中。”
白苏墨笑:“自然。”
呵,钱誉又饮一杯。
白苏墨看他。
他面色如常。
稍许,梅佑均又道:“对了,钱兄这几日可有旁的安排?”
白苏墨心底微滞,莫非,梅佑均要邀请他?
面上不清意外还是惊喜,却又惯来的隐藏,不怎么显露。
钱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苏墨。
有人的表情,他尽收眼底。
“佑均可是有事?”他反问。
梅佑均道:“府中兄弟姐妹正好明日要去一趟麓山,爬山,钓鱼,听蛙,游湖,自是人多热闹,钱兄若是有空,不如与我们一道,也正好见见麓山日出?”
白苏墨抬眸看他,生怕他看不到眼中期许。
这一去要四五日不见他!
“倒是不巧了。”却听他口中道起。
白苏墨指尖僵了僵,心情好似失落到冰窖谷底。
他是商人,来骄城自是生意上的事要谈,自然与他们这些清闲的世家后辈不同,梅佑均也不勉强,便道:“那钱兄若是得空了,再一道去。”
钱誉低眉应了声“好”。
此后,白苏墨似是突然没了兴致,索然无味。
钱誉看了她几眼。
稍许,便又起身:“佑均,我还有些事,先行告退。”言罢,又朝白苏墨道:“白姐,告辞。”
梅佑均知晓他事忙,也不多留。
白苏墨淡淡瞥了瞥目,没有应声。
钱誉再一走,白苏墨只觉心情跌至谷底。
梅佑均再同她话,她也似时有出神。
“苏墨?”连梅佑均都能看得出来她脸色不好。
白苏墨叹道:“许是吹了会子风,觉得稍稍有些头晕。”
“这几日是很闷热,风邪容易入侵,苏墨,不如先回去歇息,我让府中的大夫来看看?”梅佑均周全。
白苏墨扯了一丝笑意:“大夫便不用了,省得老人家担心,我歇一歇便好。”
梅佑均起身送她回雍文阁。
许是知晓她头疼,这一路回去也没怎么话。
等到东暖阁,宝澶扶白苏墨进屋休息。
梅佑均又叮嘱了外阁间的胭脂一声:“你家姐吹了些湖风,又些头疼,需照看着些。”
胭脂懵懵点头。
临走前,又折回,朝胭脂道:“让厨房煮些姜糖水去去寒气。”
胭脂应好。
胭脂送完梅佑均,回到内屋时,宝澶正好伺候白苏墨洗完脸。
胭脂将梅佑均方才的话悉数与白苏墨和宝澶听,宝澶吐舌头:“这梅家六公子倒是个心细的人……”
胭脂也低眉笑笑。
白苏墨却似无多少心思:“我寐一会儿。”
宝澶和胭脂怕了她,都纷纷噤声,也往外阁间去。
只是到了外阁间,白苏墨还是能听到她二人和刚回苑中的缈言一同议论梅佑均如何如何的声音。耳朵进进出出都是梅佑均的名字,脑海中却满是钱誉先前那句,倒是不巧了这几日有事。
她心底不失落是假的。
可钱誉后来到一半便抽身离开,只留了她同梅佑均一处。
他应当知晓她同梅佑均一处并无意义。
她心情跌落至谷底。
分明昨日还好好的,牵着她的手逛骄城,带她一处去谈生意,一道吃点心,饮凉茶,末了在乌篷船内揽她在怀中看河上夜景。
今日却似忽然同她生分,便是她要同梅佑均几人去麓山几日也同他没有关系一般……
白苏墨不知先前是否真的在湖面受凉了。
只觉心底沉沉,脑中也晕晕沉沉。
耳边断断续续还是宝澶几人议论梅佑均的声音,她却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入寐了。
……
夜间时候,宝澶几人来看她。
她脑中还是有些晕,不想起身。
宝澶几人还又了什么,她不复听清,约是轮流摸了摸她的额头,她觉得有些冷,唤宝澶多盖了一床蚕丝被方才好些。
(第三更值得)
翌日醒来,只觉出了一身汗。
“宝澶……”想撑手起身,都觉几分无力,只得唤了声宝澶。
宝澶跑进屋,脸色有些紧张:“姐,你可算醒了。”
她看看天色,分明还是间呀。
宝澶道:“姐昨天下午是黄昏前好久就睡了,夜里忽然喊冷,又发了场烧,盖了三床被子才好些,天边都泛鱼肚白了才退烧,吓得奴婢几人都没睡。”
发烧了?
白苏墨不由伸手摸了摸额头,额头上还是涔涔汗迹。
却应当是不烧了。
白苏墨歉意:“昨夜辛苦你们了。”
宝澶咬唇:“哪有主子给奴婢道歉的?姐可不是烧糊涂了,可要梅府请个大夫来瞧瞧?”
白苏墨摇了摇头,笑道:“应当就是昨日在南院吹了风,夜里发了场急烧罢了,兴许,还是长个头?”
只有孩子才烧长,有人分明一口胡诌话。
白苏墨笑笑:“去备水沐浴。”
宝澶只得去。
胭脂扶白苏墨起身,沐浴过后,白苏墨只觉舒爽了许多,除却稍许有些乏,也不见有旁的不妥。
去雍文阁用早饭,梅老太太还关切。
夜里白苏墨发了场烧,宝澶不敢瞒着,去寻了梅老太太屋中的刘嬷嬷。
苏家子孙众多,哪个没有些病了烧了的,刘嬷嬷让加盖了几床被子,又让煎了姜汤水给白苏墨发汗,今起来白苏墨便好了许多。
梅老太太闻起来,白苏墨才晓有这么一出。
“外祖母看,我这不生龙活虎的?就是昨日去湖边吹风了,日后注意些便是了。”白苏墨还特意转了转。
梅老太太这才半拢了眉头:“不然不去了……”
今日原本还同梅家几个后辈子弟约好去麓山郊游,昨夜才这么烧了场,梅老太太心疼。再这么出去折腾几日,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
白苏墨却道:“若是不去,怕是要被梅家几位姑娘的口水淹死。”
梅老太太顿了顿,才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梅家几个丫头都盼着去麓山一趟,可若是她病了不去,怕是便要拖了,本就在人家府中做客,也好得差不多了,若是都好了还不去,反倒惹人口舌。
白苏墨宽慰:“外祖母放心,墨墨心中有数,若是不舒服,便在房中休息着,他们爬山游湖我就不去了,听听便好。”
梅老太太这才点头。
这个外孙女素来懂事,也是不想她难做。
恰好梅佑均身边的厮来了苑中,余韶领了进来,那厮道:“马车都备好了,五公子让的来问声,白姐这处可有要帮忙的?”
梅府的三位姐大大的带了不少行李,光是衣裳,首饰,和爬山用的鞋等等都有许多,梅佑均是料想她这里也不少。
这许多人一道出游,身边多带丫鬟和厮也不方便。
梅府又有马车,若是还让盘子驾了马车去,反倒有看清梅家的意思。
白苏墨道:“不必了,我东西少,能应付的过来,我同外祖母声招呼便去。”
厮去回话。
白苏墨也朝梅老太太道:“外祖母,那孙女先去了。”
梅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让刘嬷嬷送她出雍文阁的苑子。
等折回,梅老太太在一处吃茶。
刘嬷嬷问:“老夫人先前不是想问姐同谁游骄城吗?”
梅老太太叹道:“瞧她精神不太好,不如等从麓山回来再。”
刘嬷嬷宽慰:“老夫人放心,这急烧是病,去了便去了,这同行的还有梅府几位公子姑娘,如何都能照顾周全的。再了,我们七公子不也在吗?”
也是,晋元是还要一处去。
苏晋元虽然看起来似是少不经事的公子哥,其实心细,梅老太太的孙子梅老太太心中清楚,心中稍稍宽了些。
……
等到梅府大门口。
只见苏晋元和梅家的几个公子,姑娘都在等候了。
她是最迟的那个,白苏墨眼中有些歉意。
众人朝她看过来,她带的行李实在少,就宝澶身上挎的一个包袱,同梅府几个姑娘大相径庭。
梅府几个公子都不约笑了笑。
这白苏墨,怕是京中事情最少的公侯姐了。
但白苏墨明显没有会意,一脸“抱歉,来迟了”的歉意模样,刚至众人中间,苏晋元便上前,直接伸出右手背摸了摸她额头,左手背摸摸自己额头。
她姐弟二人自幼感情便好,苏晋元也无旁的顾忌。
待得确认两只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差不离,这才笑道:“好了好了,不烧了,早还听刘嬷嬷你昨晚发烧,好了便好。”
白苏墨伸手将他开。
旁人倒是惊异。
一是惊异她同苏晋元姐弟二人相处如此融洽,二是才知晓她病了,心中不免担心此行会不会去不成了!
好在白苏墨应道:“本就无事,别听晋元胡。”
几人悬着的心才纷纷揣回兜里。
也正在此时,似是有身影从梅府门口出来,梅佑均眼尖,唤了声:“钱兄!”
白苏墨心头微顿,转眸看去,门口果真是钱誉和肖唐。
应是先前苏晋元摸她额头的时候,他便在了。
肖唐身上也挎着一个包袱,此外倒也没有旁的东西了。
见他走来,白苏墨瞥目避开。
梅佑均上前笑道:“就属你同苏墨二人的东西带的最少。”
白苏墨才诧异。
难道,钱誉要一道去了?
梅佑均话都到此份上了,不应当不是才对,白苏墨心底微微舒了舒,却还是因着昨日的间隙,不怎么去看他。
梅佑均本就是召集人,见钱誉也到了,便道:“既然人都到齐,那便准备出发吧,早些走,黄昏前便能到麓山脚下了。”
梅家几个姑娘都忍不住欢喜拍手。
此趟出行马车有两辆,梅家三位姑娘同白苏墨乘坐一辆马车。
钱誉同梅佑泉,梅佑均一道乘坐另一辆马车。
苏晋元同梅佑康,梅佑繁一道骑马。
马车分好,便各自往马车和马去。
钱誉和白苏墨本就在最后,肖唐和宝澶先去放置行李,钱誉和白苏墨便刚好行至最后。
旁人都兴致勃勃准备出发,钱誉与她并肩:“病了?”
“嗯。”白苏墨应得淡。
钱誉微怔。
正好行至马车前,宝澶放好行李折了回来,扶她上马车。
白苏墨没回头。
钱誉没移目。
肖唐悄声道:“人白姐都走了,还盯着看什么……”
自从上次白苏墨在宝胜楼喝醉,肖唐见少东家抱着白姐下楼,又抱上马车,马车内的动静他也听了些许去,便知晓少东家同白姐怕是有些理不太清的关系。
眼下,见白姐已经上马车,少东家还在这里呆呆看着,肖唐便叹:“白姐可是同少东家置气了?”
钱誉看他。
肖唐叹道:“不应该呀!少东家这几日原本都安排得满满的,不是因为白姐要去麓山,所以昨日下午少东家分明都回府了,才又跑出去一连见了五家商户,今才回来,连眼都没阖便沐浴换了身衣裳就出来了吗?”
钱誉没有吱声。
肖唐有些替他委屈:“原本同人约好了时日,却临时要改,这是苍月国中的商家,又不是燕韩国中的,谁给我们钱家薄面啊?少东家被人连灌了三场夜酒,还怕怠慢下一场的人,喝了便吐,吐了又喝,对方还有意刁难,少东家今回来的时候都成什么样了,白姐还同你置什么气?白姐平日最是知书达理,今日是没看见,否则怎么会如此……”
“肖唐!”钱誉厉声。
肖唐便不再了。
肖唐扶他上了马车,马车中梅佑泉,梅佑均都已落座。
梅佑均和梅佑泉都是梅家二爷的儿子,钱誉的父亲同梅二爷是同窗,钱誉此番就是来探望梅二爷的,梅二爷非要留钱誉在南院借宿,梅佑均和梅佑泉便同钱誉熟悉。
其实梅佑泉和梅佑均两人都会骑马,只是钱誉是男丁,不便和其余女眷共乘。
但若钱誉自己单独在马车中,又怠慢了。
原本钱誉也是二房邀请来的人,故而梅佑泉和梅佑均两人便都乘的马车,好陪钱誉一处话。
“钱兄脸色有些不好……”先前隔得远倒还不觉得,眼下,梅佑均才见他脸色有些泛白,眼底似是还有没有褪去的血丝。
“是是是……是呀……钱钱钱……钱兄……你还好好好……?”梅佑泉也道。
钱誉笑笑:“无妨,只是昨晚没怎么睡好,在路上补一觉便好了。”
钱誉如此完,安了梅佑泉和梅佑均的心。
马车缓缓驶离,有风拂过,刚好掀起帘栊一角。
钱誉不经意看了抬眸,正好见临近马车的帘栊被梅四姑娘掀起,梅四姑娘似是在同一侧骑马的梅佑康着什么话。
但钱誉没有听清,也不想听清。
帘栊一角,白苏墨正同梅五姑娘和梅六姑娘一道话,隔得远,自是听不见她们什么,却见白苏墨梨涡浅笑,眸间似是都闪着碎莹芒芒。
钱誉唇畔勾了勾,她若欢喜。
再多疲乏也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