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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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应付过了王彦——“这名字我听着耳熟,人却没有见过,只知道他是先帝时某年的探花,后来官做得很大。这人的事就连书院里的先生们都不一定清楚,你若是想听,不如去村子里转转,或许有老人记得呢。”——这也不算谎,只不过一下子就把知道答案的人扯到了书院外面,又没有暴露出自己和外祖父的关系。

    虽知道几年之后外祖父会得到平反,但是在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茴娘可不敢轻易向外人透露出自己的身世来。谁知道那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呢?万一是之前外祖父的政敌,想要对他的后人斩尽杀绝……的自私一些,她连外祖父一家人的面都没见过,虽从是听着外祖父家里的事长大的,日后或许也还会受到外祖父的荫护,但是现在让她因为外祖父丢了性命,她又有些不甘心。

    就算日后王彦发现自己是在敷衍他,自己现在的也不算是假话,兴许能敷衍过去呢?况且就算他日后发现了——想来也是到了自己回京的时候,那时一度就连皇上都很看重自己,王彦虽然是皇子,自己却也不怕他。

    大不了——大不了倒是再道歉好了,清楚自己的苦衷,他堂堂皇子,想来也不至于和自己这么个苦命的女子计较。

    因此,她是大着胆子一下就把王彦支使到了村子里去,自己转身就回了薰德堂继续练字了。那天下午王彦没到书院上课,茴娘以为他是到村子里听去了,想着以这些年村子里的长辈对外祖父的避讳程度,也不会出什么来,也就不再在意这件事了。

    ***

    “主子,这秦院长家的堂姑娘……怎么不真话呀?”主子亲自出马都没能问出什么准话来,还被一句话又支回了村子里——虽自家主子不至于真的再回村子里去做先前已经做过的事,但是康健想起来还是觉得不痛快。这份不痛快,也就被蕴含在了他的这句抱怨中。

    “真话?”王彦下午没去上学,此时正翘着腿倚在炕上,他玩味地把玩着手里的荷包,又扭头睨了康健一眼,“如果你是这位堂姑娘,别人随便问一句,就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了?”

    “别人问不也就罢了,但是主子您问……哎哟!”

    王彦伸手一掷,手中的荷包就跃上半空,又准准地落到了康健的脑门上,砸得他一声惊呼。“我问?堂姑娘她知道我是谁啊?”他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少年气,又正色道:“依我看,她什么都不才是对的。难道别人随便找你听一句我的事,你就竹筒倒豆子似的都吐露出来不成?”

    康健被荷包砸了一下也不敢抱怨,弯身把正在地上滚动的荷包捡起来,放到王彦手边,又一脸讨好地笑着,“主子的事我自然不敢四处乱,除了那寥寥的几个人,谁配听主子您的事呢?不过,依主子的意思,这位堂姑娘什么都不,反而是对的了?但是……这样一来皇上交待给您的事……”

    “那事你放心,就算她不,只要知道她在这里,就已经足够向父皇交差了。”他淡声淡气地了一句,又看着窗外轻叹,“她什么都不,自然是对的。可惜,知道她身世的人……”

    对于白家和秦家的事,这些天在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之下,终于回想起一些片段,从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故事来。

    他记得白老先生出事那年他年纪还,当时的父皇还只是宣王,皇后也还是宣王妃,每天晚上全府里的辈都要被带到王妃的正院去给王妃请安。他甚至还记得,那是一个暮春的傍晚,天气和现在差得不多,那时他和生母一起住在正院的西跨院内,眼看着快到请安的时辰了,他就被乳娘抱着,跟着生母一道拐进正院给王妃请安。

    那天他们到得早,那时同样只是姨娘身份的贵妃还没带着三哥过来,王妃正在和另一位姨娘话,的是京城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件新鲜事。“这秦孟远倒是会钻营,眼看着白家不行了,也不休妻,但是转头就找了媒婆、提着聘礼上了东三街上的公主府,是要娶靖国公府上的十五姐为平妻……这么个出身不明的女人也敢娶进门,只为了保住他自己的乌纱帽,哼。”

    那几年宣王府内没有女孩儿,偶尔王妃和姨娘们八卦几句也不用避讳,当时王妃这一番话时的鄙视和不屑,他到现在都还隐约记得。

    “只是这样一来……”那位姨娘——王彦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或许是现在的德妃娘娘?她早年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又是大哥的生母,和王妃之间的关系一向都是很不错的——她的脸上立时就露出了几分犹豫,似乎对这件事还有些旁的看法。“这样一来,这秦孟远就也拐着弯的和咱们宣王府扯上关系了。现在正是要紧的关头,咱们王爷撇清关系尚且来不及,就怕……”

    “王爷想着撇清关系,那秦孟远不是更着急撇清关系?嘿,他这么做,可不是在撇清关系嘛。”王妃又冷笑一声,“那十五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个老姑娘了,我看长公主很有可能应下这门亲事。如果真应下了,长公主自然会出面保女婿,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刚过门就做了寡妇。咱们王爷这里倒是不担心他攀上来——自古以来,从没听哪家是被一个妾的亲戚给连累了的。这些年靖国公府里根本恨不得从来就没有过十二姐,谁敢乱攀咬?那是长公主的脸呢!”

    听出王妃的口气中已经带出了些不悦,那姨娘忙心翼翼地赔笑,“是妾身见识浅薄了,只是外面那些喜好钻营的人,有几个能像王妃您这样看得清楚呢?或许就有些轻狂谄媚的,拿到个棒槌就当成了针,还不是给王爷添麻烦嘛。”

    王妃垂着眼皮,也不知道是认同还是不认同,过了半晌,才淡淡地开口道:“现在这个关口,人人自危,没有谁敢轻易动作的。那秦孟远这次能保全自己就已经是运气了,恐怕现在已经吓破了胆子,不然也不会冒着全京城人的嘲笑娶了那位……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他能想到走长公主的路子——这人或许无耻,却绝对不是一个蠢货,现在就开始重新和皇子们拉关系,他是不敢的。”

    “那就好。”那姨娘做作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真怕一个不心,又让咱们王爷身上背上了嫌疑。妾身只盼着家里的这几位郎君都能平安长大,一辈子顺顺利利的。妾身最近想着快到夏天了,孩子调皮,衣服都穿不住,不如做一些衣裳,平时在自己屋子里……”

    “生在帝王家,想要一辈子平安顺利……嘿!”王妃似乎被牵动了心肠,感叹了一句,又瞬间遮掩起情绪,和姨娘们起了家常琐事,“你这法子我听着好,尤其几个年纪的……”之后,又有几位姨娘陆续过来,最后跟着宣王一起进来的,是牵着三哥的魏姨娘——也就是后来的贵妃,不过她进来之后,王妃也不过是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别的。

    之所以这件事能停留在王彦的记忆中,还是因为王妃提到了秦孟远续娶的平妻和贵妃之间的关系——上一世,秦孟远是三皇子身边的一名重臣,自己被父皇放到工部学习办差的时候,没少给自己下绊子。所以一听王妃提到秦孟远,他就多放了几分注意力过去。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又有太多别的事需要他去关注,渐渐也就把这件事埋进了记忆深处,直到最近才又被翻了出来。

    他琢磨着像秦孟远那样的无耻之徒,知道先头岳父由黑翻红,必定会把先头妻子的女儿接回京城——上一世,恐怕还是他自己像皇上透露出的消息。把茴娘接回京城,恐怕也是为了白老先生被发还的家产……恐怕宫里给茴娘的那一份赏赐,倒不一定真的是茴娘得了。

    还有,他记得上一世秦尚书府里的几位姐似乎都嫁给了魏氏的娘家外甥——甚至在他出事的前一、两年,秦家还有位嫡女嫁给了自己的三哥,当继王妃——那肯定不是茴娘,年纪就对不上。白老先生的这位嫡亲的外孙女,在短短三、四个月的风头无两之后,倒又忽然销声匿迹了。

    茴娘的脸,不期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算不上多么艳丽的长相,穿上男装的时候更是只得“清秀”这两个字,倒是一双眼睛看上去很有神,尤其在难得大着胆子瞪视自己的时候……某种情绪在王彦的心头一闪而过,倒是没有被他本人注意到,只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惋惜:白老先生嫡亲的外孙女啊!那样清贵的血脉,却被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给算计了。

    如果这一世——哪怕自己只得了白老先生一分的助力……

    王彦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帮她挑一户好人家,尽自己所能护她一世周全!这也算是……报答了白老先生对他的恩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