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是让女儿们都进西里间回避, 但是真正起身避到西里间内的, 却只有芙娘、茴娘、苓娘、和茵娘四人,芝娘还一脸娇宠地坐在魏氏身边,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魏氏嗔怪地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也就由她去了。
茴娘反倒有些吃惊:当朝在男女大防上管得不严, 但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却随了前朝的规矩,格外讲究这些。所以当王彦住到表舅家之后,表舅母就不让表妹珊娘出内院了。而秦孟远身为工部尚书,秦家在京城理应更讲究这些才对——若是事出突然也就罢了, 现在却是摆明了有意要让芝娘和淮王见面——芝娘就算年纪还,过了年也算十二岁了,虽她和淮王是两姨表兄妹……
不只……原来……
茴娘忽又想到上辈子临死前浑浑噩噩中听到的那几句话, 话的是丈夫陈轲身边的心腹厮,“五少奶奶,您就安心地去吧,淮王殿下的太子之位已经十拿九稳, 咱家表姑娘……哦, 就是您的四妹,下个月就要嫁给淮王殿下做继妃了。这亲上加亲, 咱们家是太子和太子妃的两重亲戚,五少爷自然有更好的姻缘在后面等着呢……”
上一世出嫁之后,她就和娘家很少联系,但是也知道四妹直到十七岁都还没有定亲,却是到临死, 才知道原来芝娘早就看准了淮王。现在看来,这却是两家之间早就有的默契了。只可惜了曹照婷……
就在她东想西想的时候,淮王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几位姑娘避在里间,也能清楚地听到他像魏氏请安的声音,“外甥王恒给姨妈请安。”声音温润朗朗,茴娘眼风一扫,就瞥见除自己之外的其余三个姐妹同时羞红了一张俏脸。
淮王——也就是三皇子王靳衡——名一个“恒”字,平日总以名自称。
魏氏笑着道:“快坐吧,也喝一杯姨妈这里的好茶。”
其实依照茴娘在前世偶然听闻的某些风言风语来看,无论是魏氏和三皇子王恒之间的姨甥关系,还是王恒和芝娘之间的表兄妹关系,在血缘上都有颇多可异议之处。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王恒的生母贵妃,只是大长公主驸马身边一位妾的孩子,但是魏氏——这也是京城里公开的秘密了——她却并非大长公主驸马魏衍的亲生女儿。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就在魏氏出生的前两、三年,大长公主和驸马就已经分府而居了,一个在靖国公府自己的院子内妾环绕,自诩风流,另一个在靖国公府隔壁的公主府内蓄养面首,甚至京城里的那些老牌权贵家里,连当时最受大长公主宠爱的那位面首的姓名身份都清楚得很,据见多的人,魏氏长大后的长相,也和那位面首更为相似。
顺着这条脉络猜测下去,三皇子王恒,甚至他的生母贵妃,和魏氏都没有什么真正的血缘关系。
但是,因为魏氏从就格外受到大长公主的宠爱,贵妃时候也格外喜欢巴结这位身份尊贵的妹妹——就好似苓娘巴结芝娘一般。后来,在长公主的成全下,贵妃被送进了当时的宣王府里做侧妃。再后来,机缘巧合,宣王登上了九五之位,当年的庶女也一跃成为了后宫内地位仅在皇后之下的贵妃,可谓飞上枝头,魏氏原本就和这位姐姐亲善,之后更是着意修好关系,这么多年,姐妹间难得的没有产生过什么龃龉。
而三皇子王恒对这位姨妈,也颇为尊敬。
“表妹,见我进来,你怎么也不话呀?”给姨妈请过安之后,王恒又主动和芝娘搭话。
不想芝娘却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传到西里间都没能减弱下去,“自表哥娶了表嫂之后,也有一个月没过来了,恐怕早就想不起什么‘表妹’了吧?我才不要和你话!”
芝娘年纪不大,这话得却酸意十足,而且……在茴娘听起来,着实有些不知羞耻了。如果这屋里只有姨甥、表兄妹三人也就罢了,这还有另外四个“外人”在西里间坐着呢,中间只隔了一道木制格栅,想装着没听到都不容易。
果然,只听魏氏重重地咳了一声,“芝娘,怎么能这么和表哥话?”
不想王恒却很为芝娘对自己的含酸带嗔自得,他笑嘻嘻地护着芝娘,“姨妈,无妨,表妹年纪还,就要有话直才好。”他又盯向芝娘,“表妹莫气,这许多日子庶务繁忙,表哥这不特意来赔罪了嘛。”一回头,朝着外面喊了一声:“百福,还不快把我特意给表妹挑选的礼物给拿进来?”
片刻后,一个宫里的太监双手护着胸口地跑了进来,好似胸口处藏着什么宝贝似的。进屋后,他先象征性地朝魏氏和芝娘躬了躬身子,又从怀里心翼翼地捧出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点杂毛的京巴来,那狗似乎刚生出来,的身子,耷拉着两只耳朵,还不太会叫,张了张嘴,可怜兮兮地看着芝娘。
在看到这只白色的奶狗的瞬间,芝娘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顾不得和表哥置气——原本这气就生得和撒娇似的,刚刚听王恒他“亲自”、“特意”给自己挑选了礼物,这些气就早飞到五百里地外去了。她快步上前将奶狗抱到怀里,兴奋得红了脸颊,“表哥,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呀!”
“当然。”芝娘脸上表情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王恒的眼睛,他也颇为得意,起身凑到表妹身边,两人的手臂若有若无地挨在一起,“这是礼部张侍郎家的母狗新产下来的,我让人在他们家门口盯了好几天,又亲自跑过去,从几只狗里挑了这只没有一点杂毛的——张侍郎还舍不得给呢,是要拿去哄他才刚三岁的孙女。”
“那你还是要过来了呀。”芝娘笑得一脸满足,看向王恒的目光里也透着崇拜。
“他家的孙女怎么能和本王的表妹相比?”
论到淮王调情的本事,正在西里间坐着的茴娘也不得不服气——她上一世是经历过人事的,虽那段婚后的经历从头到尾都不太愉快,但是成亲之后,没见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再加上陈轲对她很不尊重,很多时候当着她的面跳戏姨娘丫鬟,毫无半点顾忌。她虽然一向秉承着“非礼勿听”的圣人之言行事,但是……有些话也不是念叨着“非礼勿听”就真的听不见了!至少——在她比较来看——这甜言蜜语的本事,淮王真的是比他的表弟陈轲高明了不少。这不——茴娘又看了身边的几位姐姐妹妹们一眼——她们不是收礼物的人,却好似同时被那份礼物折服了一样,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夹杂着憧憬和羡慕的表情。
当然,茴娘又转念一想,暗暗在心底替自己前世的丈夫辩解了几句:陈轲身为家中幼子,从就是被溺爱着长大的,不会甜言蜜语……也不奇怪。事实上,王恒善于这些话也算是天赋异禀了,以他的出身,平日里着意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除了那几位贵人,他哪里需要好话讨好别人?
不过,那几位贵人可算得上是全天下最难讨好的几个人了,这样来,王恒善于甜言蜜语,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
“表哥,你这只狗,可取个什么名字才好?”外间的芝娘,声音里带着些羞赧的喜意,出来的话也软软的,若不是自己就坐在里间,是万万想不到这句话竟然是从自己四妹口中出来的。
“既然送给了你,那你就是它的主人,你想起什么名字都好。”王恒笑嘻嘻地回答。
芝娘咬着下唇娇俏地睨了王恒一眼,她虽然年纪还,但是眼神中的情意却好似满得要溢出来了似的,“这只狗这样白,就像祖母房里的那只白玉如意……不如就叫玉球儿吧,表哥你好不好?”
“你喜欢就行了。”王恒的声音里透着笑意,对这个表妹似乎有无尽的耐性。
“那就叫玉球儿啦!”芝娘欢快地宣布,抱着狗,时不时抬眼瞄一眼表哥,脸上容光焕发。
魏氏刚刚看着女儿和外甥交谈,也不出声阻止,眼中光芒连闪,在女儿看向她的时候,又很好的掩藏起来。“都坐下话吧。”她就像一个慈和的长辈,柔声劝两位辈,但是目光却不时瞄向里间。
如果屋里只有自己和丫鬟们,那当然女儿和外甥怎么话都不用理论。但是偏偏,西里间还坐着外人呢,更不用,还有一个没见识过自己手段的……她唯一眯眼,递了个眼色给站在一边的杜仲,杜仲顿时会意,连忙笑着上去扶住了芝娘的肩膀,半强制地把她拥到魏氏身边。
芝娘虽有些不悦,但是母亲已经发了话,当着母亲的面……还有表哥的面,也不好大声斥责母亲屋里的大丫鬟:要是表哥见了,误以为她是外面那等悍妇可如何是好呢?
“娘。”她甜甜地一笑,脸颊上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您看玉球儿,可爱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