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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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日在观音殿里遇到了王彦, 第二日茴娘就不敢再四处乱走, 一整天都跟在老太太身边,让老人家对她的态度愈发缓和。第三日,住在谭慧寺里的贵人们纷纷坐车回城, 老太太看着上午离开的人多, 就让大家多等半日,等用过了午饭再走。

    老太太还想再去拜一拜观音菩萨,又问茴娘还有六姨娘要不要一起过去。观音有送子的隐意,六姨娘自然红着脸答应要去。茴娘虽然不愿意再去观音殿, 但是老太太既然已经开口相邀了,她也不好回绝老人家的美意,就也跟到了老太太身后。

    秦嘉蓉昨日跟在老太太后面走了一天, 下午有要骑马,上午就不愿意跟着再去拜佛和菩萨。老太太也由着他,只嘱咐白术用心服侍。

    茴娘兴致缺缺地陪着老太太逛了半日,中午回去又吃了一碗罗汉面——连着吃了三天, 这已经是第五顿素斋罗汉面了, 再香甜的饭菜连着吃了五顿,也很难再有什么新奇和留恋了, 更不用只是一碗面了。

    敷衍地吃了几口,还剩下大半碗,茴娘就放下碗——这一天送来的素包子里的馅料倒是和前两天的不同,前两天都是野菜馅的,今天送来的却是豆腐皮和豆芽陷的, 茴娘多吃了几个包子,又歪在炕上休息了片刻,张妈妈就过来请茴娘出门,是马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准备回城了。

    茴娘就起身,让半夏和连翘又检查了一下行李,才出门。秦家的车驾早就等在院门口,茴娘在院子里等了片刻,老太太才在秦嘉蓉和丫鬟的搀扶下从上房出来,茴娘默默跟在老太太身后,带着自己的丫鬟上了后一辆车。

    这三天大家都累了,秦嘉蓉就和管家商量多雇了一辆车,让跟来的丫鬟们坐在上面。马车下山时左摇右晃,不时就有些颠簸,又常又转弯,茴娘不一时就倚在车壁上睡着了,等到眯瞪着睡醒的时候,回城的路已走了大半。

    睡醒时容易腹胀,茴娘也难以避免,车上倒是有恭桶,但是她又怕在马车行进的过程中使用弄脏了裙子,就想着和秦嘉蓉商量,让马车稍停片刻。

    “连翘。”她朝半夏使了个眼色,隔着车帘子唤连翘,“大哥可在前面?”

    “姑娘睡醒了?”连翘的声音透过车帘的缝隙传了进来,“大少爷没在前面,似是在后面呢。”

    “后面?”茴娘一怔,正待些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姑娘,前面老太太的车停下来了。”车外的连翘道。

    时机刚好,茴娘一时也顾不得再问秦嘉蓉为什么不伴在老太太的车驾边上,反而往后面去的事了,忙在半夏的服侍下方便过,又重新系上裙子。

    待到回了尚书府,茴娘才知道,路上那一次短暂的停行,是因为二弟茗哥弄脏了衣服,六姨娘和奶娘忙着给他换衣裳,连老太太都搭着手帮了一把。衣裳脏得厉害,不能在车上久搁,只好让丫鬟拿去扔了。茴娘回想着中午出门时茗哥身上穿的衣裳,布料都是上好的湖绸,在杭缎里都是顶好的,在老家,就连族长家的嫡少爷,一年都不一定能得这样一身布料制成的衣裳,又除非逢年过节这样的大日子,不然定然不会随意穿出来的。

    也就是秦家了,身在京城,秦孟远又官至尚书,主母娘家尊贵富有,又是个会做面子情的——茗哥还是家里唯二的少爷,又是幼子,这些好东西才能这么糟践了。

    ***

    老太太从谭慧寺回来的当晚,秦孟远自然是要进内院给老母亲请安的,顺道再陪母亲用一顿家宴,也算题中应有之意。

    一行人将近傍晚才回到尚书府,魏氏亲自带着女儿们和几位姨娘站在老太太的院子前迎接。老太太懒得站在院门外面葳蕤,微微点头,就在魏氏和姨娘们的簇拥下进了正房,放姑娘们四散回房。茴娘一脸倦色,姐妹们也没多扰她,芙娘还有些惦记找和亲弟话,苓娘、芝娘却是立即就走了。

    茴娘回去休息了一阵,看着苓娘、芝娘等又在丫鬟的簇拥下进了院子,才让半夏为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裙,带着连翘往老太太房里去。

    秦孟远几乎是和茴娘前后脚进的屋子,他先朝老太太作了一揖,声色并茂地告罪过自己的“不孝”后,就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一转头,目光却直直地盯在了茴娘身上。

    不过秦孟远能做到工部尚书,这点子城府还是有的。他没有贸然就和茴娘话,先问了秦嘉蓉这几日在谭慧寺的见闻,又逗了逗儿子,朝六姨娘问了些茗哥在谭慧寺的吃住日常,才把话题自然地转到了茴娘身上。

    “茴娘还是第一次去谭慧寺吧?有没有趁着佛诞日的道场,给你外祖父和你母亲点上两盏油灯?”

    茴娘愣了一下,才垂下眼眸,道:“也点了两盏。”

    秦孟远的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神色,“这就好,你外祖父和你娘都是你的骨肉至亲,即便别人忘了他们,你也不能忘,时时想着,就是你孝顺了——前儿皇上还念叨起来,早年跟着备王一起随你外祖父念书的时候,你外祖父就带着他们去过一次谭慧寺……”

    紧接着就了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往事,茴娘心底对这番话的真实性抱有十足的怀疑,但是面上还要装出感激与欣喜的模样。不过结合着秦孟远的态度,她倒是对之前王彦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皇上真的提到了这些事?”魏氏却表现得像是比茴娘还要更为激动似的,“如此来,茴娘的外祖父竟真的有可能被平反了?”

    秦孟远扶着胡须点了点头,“皇上心里一直记挂着当年的老师还有备王,兄弟情深,师徒之恩也不敢擅忘,最近一、两年更是五次三番提起前事,若不是延平太子去得急,恐怕翻案的事前两年就要被拿到官面上了。如今才提,已经是晚的了。”

    魏氏天然就站在三皇子王恒的阵营内,对延平太子的青年病逝更是喜闻乐见,自然不会存有什么遗憾之情。她没接任何关于延平太子的话,只道:“那可是太好了!我是没见过这位白家姐姐的,但是只看茴娘聪明伶俐,也能想到当年白家姐姐的风采,能养出这样好的女儿,茴娘的外祖父必然不是一般人。”

    茴娘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讽意:秦孟远派人把怀有身孕的白氏送回老家,和迎娶魏氏,前后只差了不到半年。若这其中没有大长公主府在其中推波助澜,茴娘是绝对不信的。魏氏对白氏的态度,当然不会友好,虽然两人没过照面,谈不上什么龃龉,但是就凭白氏在族谱上占着秦孟远的原配之位,魏氏终其一生都只能是平妻,魏氏就绝对不会对白氏以及她的父亲、女儿抱有什么善意。

    如今的开心也好,欣慰也好,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魏氏装出来的。上一世,茴娘心思单纯,被魏氏的假象哄骗了过去,这一世的茴娘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没来由地泛起一阵恶心,只好拼命地在心底背诵佛经,才能面前敷衍过眼前的局面。

    有秦孟远在,话题十句里有五句都是围着朝堂之事转。秦孟远也是有心这些事教育儿女,并让老太太、魏氏知道自己的苦衷。魏氏对别的儿女都只是面子情,但是她对芝娘的希冀甚高,也乐于看着自家老爷给女儿朝堂之事。

    不过秦孟远会当着儿女的面的,大多也是些事,例如皇上怀念亡师,这话就算传出去,也必定是一则美谈。至于朝堂党争,甚至涉及到国朝的继承人这一类的事,无论再细枝末节,秦孟远都不会在儿女面前透露出半句来。

    他虽然醉心名利,也擅于钻营,却在早年的储位之争中吃过亏,最后还是靠攀上了大长公主府的关系才得以保存自身。如今往事已矣,他也早就立志不再轻易在立储之事上表露立场——除非,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茴娘坐在芙娘身边,尽量让芙娘挡住自己的半边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秦孟远的那些话——身为秦家的大家长,秦孟远有足够的威严,除非老太太发话,不然他话的时候,没有儿女或姨娘敢私下话。茴娘也只好忍着,等到老太太了“开饭”,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闷,重新露出恰到好处地微笑。

    在寺院里吃了三天斋,晚饭终于站到了荤腥,让茴娘觉得秦孟远的长篇大论都没有那么烦人了。她吃得不多,却连喝了两碗天麻乳鸽汤,秦孟远不知怎么注意到,扭头对魏氏道:“今儿这汤很合茴娘的胃口,告诉厨房,以后多做几次。”

    这一句话,就又把兄弟姐妹、还有姨娘们的视线集中到了茴娘身上。茴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最后却只能尴尬地笑笑,晚上回到自己房里,也还闷闷不乐。半夏以为茴娘是乏了,忙服侍茴娘梳洗睡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茴娘早上如厕时看到亵裤上的那一点异色,才隐约明白了自己昨日一直心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