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茴娘到做到, 见连翘是真的好奇, 就给她放了半日假,让她等下就回家去,第二天早上再进来服侍。连翘虽然更希望茴娘能去前面, 带她亲自去凑凑热闹, 却也对茴娘的这个决定并无不满。
看着连翘蹦蹦跳跳的背影,半夏忍不住劝茴娘,“连翘还呢,是好热闹的时候, 再过几年,多些历练,就能稳重起来了。”
茴娘却不置可否, 她上一世和连翘没有什么接触,这一世也没觉得连翘如今的性子有什么不好,起码在还没有给她带来什么麻烦的现在,连翘的纯真倒是让她有了些新鲜的感觉。而且, 她不得不承认, 连翘身为管家女儿的身份,让她在未雨绸缪的时候, 心底多了几分底气和倚仗。
而且,到底,茴娘对于老太太院子里发生的事,也并非真的不好奇,只是远离麻烦的念头压过了这份好奇, 因此才硬生生忍住,没立时就带着丫鬟去老太太屋里瞧热闹。只是听这件事后,茴娘也没有了继续种花的闲情雅致,洗过手,回到屋里坐了一会儿,还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半夏在一旁瞧着好笑,却又不能像连翘似的,撺掇着茴娘过去,甚至在这事发的关口,她身为茴娘身边的管事大丫鬟,自己也不好随意过去探听消息回来平复茴娘的好奇,只好尽量岔开话题,分一分茴娘的神。
“姑娘,等进了十一月,就到老爷的生日了,还有太太的生日,也在腊月里,这两份寿礼,总要从现在就准备起来才好。奴婢想了几样可送的,姑娘从中选一样?”
茴娘抬头一笑,全部心神就转到了同半夏话上,“我已经想好了,正想着和半夏姐姐商量呢。父亲那边,我想着做一双逍遥屐送去,只是不知道父亲的脚码,这个就要半夏姐姐帮忙听了。至于太太那边,就做一个软帽送去,绣得精致些,就足够体面了。”
在老家长大,茴娘同秦孟远之间没什么父女情分,和魏氏更是只有面子情——甚至就连在表面上,两边也是互相疏远着的。茴娘记得上一世,在她刚从老家进京的时候,魏氏还曾待她热络过一阵,但是到了这一世,连这假模假样的热情都几乎不曾展露过,茴娘一时摸不准魏氏的行事脉络,索性敬而远之,包括待姐妹们,也都秉行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这一向和姐妹间的关系倒是比上一世更和睦了些,她搬到东偏院来住,姐妹们也都送了几样礼物。
这一次她算送给秦孟远和魏氏的生辰贺礼,也是挑了两样中规中矩的东西,谈不上出彩,却也不容易出差错。再加上半夏在一旁参谋着,主仆两个商量了半日,就把做这几样东西需要用到的料子、丝线,以及要绣的花样子都定了下来。
待商量好这些,也差不多到了该去老太太屋里请安的时辰——这是光明正大可以过去看热闹的时候,茴娘先前看着再镇定,此时也难免露出一点急切,半夏还算给她拆了辫子,重新梳过发髻,茴娘却等不及地要过去,“今儿午睡起来就没再躺着,头发可以不用重新梳了,换件裙子就过去吧。”
半夏笑了笑,却也依着茴娘的话,没再为她重新梳头。
连翘放假去了,今日就只好由半夏亲自跟着茴娘过去,东偏院和老太太的院子之间只隔着一扇门,从门里出去就是老太太起居的正院和后院间的穿堂,往前再走几步,就到了老太太的屋子。
茴娘先前就知道,魏氏,还有芙娘、芝娘都是半下午就到了老太太的屋子里的,此时走近一看,不只玉竹和银杏,连苓娘的丫鬟川贝,还有茵娘的丫鬟甘草也都一道站在廊下,可见苓娘和茵娘也已经到了,自己倒成了最晚到的一个。
她连忙朝半夏使了个眼色,留半夏在门外和丫鬟们聊天,自己快步进了正房。
平日里,每到昏定省的时辰,老太太屋里总是很热闹的,虽辈们在祖母面前不敢言行无忌,却也是笑笑,至少表面看上去还是很温馨的。可是今日,不只姨娘们,就连正经的姐们都不敢低声话,一个个都老实地或坐在榻上、或坐在炕上,只有茗哥不在。姨娘们却齐全,连少在老太太房里见到的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都尽数在场,只是一个个束手站成一排,全都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只有魏氏坐在老太太榻边的太师椅上,神色还颇为自若,甚至唇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茴娘刚进屋的时候没听到里间的一点动静,心里就已经觉得奇怪了,等到绕过屏风,进了花厅,立时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老太太榻前直直地跪着三个人,走近些才能看清,正是秦嘉蓉、大姨娘,还有白术。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从半下午的时候闹到现在还没闹出一个结果?
屋内的气氛十分肃穆,不像往日里祖孙三代齐聚一堂的昏定省,倒有了几分审讯犯人的味道。茴娘一时也有些无措,环顾了一圈,还是魏氏朝她使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茴娘此时也顾不得细想魏氏暗中有什么谋划了,得了这个眼色,才大着胆子上前给老太太行了个礼,细声细气地道:“祖母,孙女请安来迟了。”
“嗯。”老太太淡淡地看了茴娘一眼,没多什么。
茴娘连忙坐到芙娘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手放到腿上,握着帕子——这一细瞧,又是心中一惊:芙娘眼角微红,眼皮还有些肿,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正跪在地上的秦嘉蓉身上。
芙娘这一哭,明显是因为自己的孪生弟弟才哭的,可是茴娘看着秦嘉蓉脸上的神色:木然的脸上还带着一点倔强和任性,可不像是有悔改之心的模样,也不知道他这次是做错了什么,竟然让老太太这样生气,任由他在地上跪着,不让起来。
茴娘难得感受到了百爪挠心的滋味,却也猜出现在大家都安静着不话,是在等秦孟远回来,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约莫又等了半盏茶的工夫,秦孟远终于拖着步子从外室走了进来,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才道:“今儿衙门有急事要办,办完差事又被同僚们拉住了一会子话,回来得晚了些……”
“好了。”老太太一口断了儿子的请罪之言,“我知道你衙门里事多,办差要紧——今儿也是家里出了些不大不的事,不然我也不会赶着让人去寻你。”又伸手一点跪在地上的长孙,“蓉哥虽然在我院子里养大,却总是你的儿子,有些事就连我都不好多什么,还是要你自己来拿主意才好——你就问问蓉哥,今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吧。”
秦孟远一走出衙门就看到了来寻自己的管家,但是对于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明不白——全府上下都知道大少爷出了事,但是这事是出在老太太屋里的,也自始至终都没出过这间屋子,管家自然不能告诉秦孟远什么。
“夫人——”秦孟远轻咳一声才缓缓开口,却是朝着魏氏问话,“今儿这是……”
“你也别问你媳妇。”老太太冷冷地断了秦孟远的话,“你媳妇这些年管家不易,帮你教养子女也很辛苦。但是蓉哥的教养,她是从来都不曾沾手的,这些事你我心里都明白。蓉哥出了事,我这个做祖母的有责任,你这个做父亲的更是责无旁贷,只有你媳妇无辜。这也是我的意思,这件事,就不要让你媳妇开口了。”
完,不等秦孟远开口,又指着屋内的其他人道:“这事虽然不大不,却也或许关系到了咱们一家人的未来,因此我就做主,让别的孩子也一起听听——芙娘她们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出嫁之后也要靠着娘家的扶持,才能在婆家有底气。咱们家现在看上去是挺好,但是日后能撑起门楣的,却是蓉哥和蓉哥的媳妇,姑娘们总也要知道,自己日后的弟媳或是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魏氏都没有开口的资格,字辈们更是只有旁听的份——当然,就算秦孟远真的问了女儿们,除了芙娘和芝娘外,剩下三个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茴娘甚至有些好奇,蓉哥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闹出这样大的阵仗,得是家丑了吧?蓉哥是长孙,又刚刚考中了秀才,在茴娘看来,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应该遮掩住才对,好歹维持着体面。如此狼狈的一面,实在不应该让家里的姑娘们看到……
得了老太太的一句话,魏氏更是做足了旁观者的姿态,她甚至还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秦孟远碍于面子不好再询问妻子,更不能逼问妾和女儿们,即便百般不愿,还是端起架子,厉声训斥儿子,“畜\生,你是做了什么孽,惹得你祖母这般生气?连面子都不给你留了!还不快给你祖母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