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天沈清正在和张继下棋,顺便听一下京城新一波的新闻,当听到宁国公府的姐被当街羞辱之后,沈清觉得这镇北侯府的报复还真是又快又暴力啊,宁国侯府是躲在背后陷害,而镇北侯府就直接明面上回击,真可谓是“光明正大”,这位镇北侯也是一位狂人啊。
沈清正想着,就听到门口有喧哗之声,紧接着就看到那位前不久才见过的镇北侯世子程景带着一群下人声势浩大的进来了,程景一人在前,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在那摇来摇去,甚是骚包,而后面的厮们则拿着很多东西,有布料、食盒、笔墨纸砚等,还有一个很长的盒子,像是装画的。
程景走到沈清面前,抱拳道:“沈兄可还记得我?”
沈清回一礼:“程世子。”
沈清今天穿着一身银灰色长袍,发髻上插着一根木簪,身材虽消瘦却并不单薄,面容俊朗,看人时眼光清澈坦荡,他就在这的庭院中站着,就让人觉得气度超然。程景不禁想,这样的人配我妹妹也算可以了。
程景招呼厮将东西放下,道:“前段时间受了沈兄大恩未能好好感谢,今日特来拜访,这都是些东西,还请沈兄收下。”
沈清道:“程世子太客气了,区区事,不足挂齿。”
“对沈公子是事,对我府上却是大大的恩情”,程景难得一脸正色,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这还有一样东西想让沈兄品鉴品鉴。”
程景让厮把那个长盒子开,里面果然是一幅画。画展开以后,上面是一副田间耕作图,只见烈日之下,庄稼人正挥汗如雨地在农田里劳作,脸上满是焦急和疲乏。这幅画画技出神入化,惟妙惟肖,连农人脸上的皱纹和汗珠都看得一清二楚,能让观画之人立即体会到农人的辛苦。旁边的张继不禁感叹道:“真是精妙啊。”
程景脸上很是得意,问沈清:“沈兄可识得这画?”
沈清脸上仍是淡淡,道:“是《浮生》吧?”
程景脸上呈现一丝意外,张继则是长大了嘴巴,震惊道:“这就是《浮生》?是刘至远刘老先生的《浮生》?”
不怪张继震惊,刘至远老先生是当代有名的大家,一生都在做学问,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座下弟子无不是博学多才之人,如今的礼部尚书季恩季大人就是其弟子,读书人都对刘大家推崇至极,若是谁得了刘大家的青睐和赞赏,在士子间的地位和名望会立马上升一大截,由此可见刘大家的影响力。而这幅《浮生》据是有一年豫地糟了旱灾,方圆百里颗粒无收,朝廷有心赈灾却银钱不够,刘大家一时感慨,作下此画,名士商贾看过后都纷纷捐款,朝廷才得以度过此难,最后刘大家将此画卖出,得到的银钱也捐给了朝廷,从此以后声名更加远播。
张继以前只听过这幅画,但却没有见过,这也正常,像他们这种寒门子弟,一些东西可能一生也无缘得见,而同为寒门的沈清怎么会认得呢?张继震惊之余也有些疑惑。
程景便问出了这个问题:“沈兄以前见过这幅画?”
沈清回答:“有缘见过。”
程景见沈清无意多,他自己也不是个愣子,便不再追问,换了一个话题:“此画我本有意送给沈兄,只是这年头假画太多,我也不知道我手中的这幅是真是假,沈兄可能辨的出?”
沈清这下子明白了,这哪是来谢他的啊,这明明是来试探他的,沈清心里哼哼几声,觉得这可能是个好兆头啊,那自己就得装一装了。
沈清仍是一副淡然样,听到程景要把画送给他时不见欣喜,听到程景让他辨真假时也不见慌张,真正表现出了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超脱姿态,张继和程景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眼前之人真是一派好风华,沈清自己也觉得最近这装X功力越发精进了。
程景还在感叹呢,就听到沈清慢慢地吐出两个字:“假的。”
程景这回是真的惊到了,他自然知道是假的,要不然他脑子又不傻,怎么可能把这么珍贵的画送给他人,他只是借这幅画来试一试沈清罢了。只是,沈清怎么也知道是假的呢?看他这么自信的样子,也不像是胡猜的啊?
沈清走到画的前面,道:“此画虽是假的,但也算是画中精品了,画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自右下角的印章。”
“印章?”程景和张继同时问道。
“对”,沈清指着右下角的印章道:“这个印章太鲜艳了。当年刘大家作此画时是在乡下,条件艰苦,所用印章并不好,这么长时间了,印章本应色泽灰暗、印文模糊,可这个印章呢,红而不燥,细腻厚重,显然是用的质量上乘的印章,只这一点就可看出了。”
张继若有所思,程景一脸莫名,也不知道沈清的对还是不对。对于程景来,你跟他聊吃喝玩乐他倒是精通得很,到这种风雅的东西就相当于对牛弹琴了,但是这并不影响程景对于沈清的感官越来越好,就像是他随意买了一只蟋蟀去跟人斗,结果就是这个蟋蟀大杀四方,一往无敌,这个时候就会产生一种惊喜感,对于沈清就是如此,程景原本想着这就是一个穷书生,没想到还挺有料,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程景想着,就算沈清成不了自己的妹夫,也可以当自己的朋友嘛。
程景夸沈清道:“沈兄真是博学多才,我实在是佩服的紧啊”,程景拱拱手,接着道“我今天来这里还有一件事,家父一直想当面感谢沈兄,只是苦于俗事缠身,最近终于抽出了空来,若是沈兄愿意,三天后可来我府上一趟?”
沈清心里呵呵笑道,你爹忙,你爹真忙,比现代的程序员都忙,也不知道你爹的头发还在不在。
沈清心里吐槽着,表面上仍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回答道:“那日之事实在不用再提,良善之人都会如此,只是在下一直听程侯爷为人正直,能力卓越,是众臣之表率,我朝之栋梁,若是能见程侯爷一面,实乃我之幸事。”
程景看着沈清面不改色瞎话,心里对沈清的敬仰又上了一层,也装作正经人的样子道:“那我就翘首以待了。”
“客气客气。”
程景走后,张继对沈清揶揄道:“怎么样,我前段时间给你看的面相准不准,现在都开始登门入室了,到时候或许会来个‘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呢。”
沈清看向张继,道:“难道张兄很羡慕?”
张继忙否认道:“我羡慕什么啊,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沈清道:“我看张兄衣饰整洁,房间用品样样齐全,想必嫂夫人是个贤惠持家的,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我呢,现在与程家大姐有什么什么的,真是太早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将来真有那个可能,是娶了个媳妇,跟娶了个祖宗也没什么区别了,或许还得伺候她呢。”
两人都笑起来,张继心想这倒是实话,高门大户家的姐可不是好伺候的,或许一辈子都被管的死死的,哪像自己家里,妻子虽不识字,却是个听话的。
沈清知道张继明面上豁达,实际上气量却不大,这种人是有些可怕的,或许什么时候就坑你一把,该防的还是要防一下。
三天后,沈清给自己大概收拾了一下,既不寒酸,也不出彩,就是中规中矩的样子就去了镇北侯府。等到达侯府门口时,就有厮上前问道:“可是沈清沈公子?”
“正是。”
“世子早已交代过了,公子请跟我来。”
沈清跟着厮往里走,就跟以前逛公园一样,脊背挺直,神态放松,毫无紧张拘谨之感,倒让带路的厮觉得此人不可觑。他早就知道今天接待的是个举人,只是在侯府里待的时间久了,觉得就算是举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乡下来的穷书生,此番一见,倒是觉得毕竟是侯爷的客人呢,气度就是不一样。
厮带着沈清刚走到一个院子,就见程景迎了上来,道:“沈兄来了,快随我进来。”
沈清量着眼前的院子,院中有很大一颗桂花树,此时还有着淡淡的清香,台阶上则摆放着很多盆栽,以迎客松为主,有大有,造型精巧,可见主人家也是个风雅的,屋子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面用草书写着三个大字“无为斋。”
沈清问程景:“程侯爷喜欢老庄啊?”
程景愣了一下,看了看牌匾,想了想,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爹就是爱自由,呵呵。”
沈清随着程景走进去,就见一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练字,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沈清。
沈清坦然对上,顺便量着程侯爷。有一种人,你见到他之后不会先注意到他的相貌,而会为他的气势所摄,很显然程侯爷就是这种人,他站在那里就只看着你,你就会觉得有压力,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妥当,这是一种久居人上的气势,更是长年累月的沉淀。沈清想,好厉害的人。
沈清在量程侯爷,程侯爷也在量沈清,他觉得沈清身上有一种违和之感,明明是一个年轻人,却有一双温和透彻的眼睛,这种温和不是脾性上的温和,反而像是一种阅尽人生百态之后的从容,自己如此量于他,一般人就算是仍能保持气度,但眼神中也会有波动,甚至躲避,而沈清就则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程侯爷想,此人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