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此之前，所有的粉丝群里都在催促他开直播。

    年轻人没兴趣看春晚，就只想着拖主播出来冲业绩。

    ——自从春季赛开始后，原来的群就塞不下新来的粉丝了，群的数量也由两个变成了六个。吴郢对其一视同仁，全部扔进了群助手里，眼不见心不烦。

    尽管没有在粉丝群里提前宣布要开播，但开直播后的一分钟内，直播间还是被惊喜的粉丝占领了。

    “过年了还直播，怕不是要挨。”

    “宠粉主播爱了爱了。”

    “我们是开玩笑的啦，大过年的，也不必出来工作了，还是多陪陪家人比较好。”

    等摄像头也开之后，弹幕就闭了嘴。

    因为镜头下的“宠粉主播”，依然坐在那张熟悉的电竞椅上。背后的墙上挂着巨大的IK队标，黑色与金色的金属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一点冷意来，配上座位上孤零零的一个人，看上去格外凄凉。

    “？弟弟怎么没有回家啊。”

    “今天除夕，怎么还一个人在基地里？？”

    “宠粉主播”这才结束了玩手机，抬起头来，：“不想回家。”

    弹幕：“一个人在那么大基地里，不觉得很不舒服吗？看着就好孤单啊，隔着屏幕我都要自闭了。”

    “基地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吴郢着，把摄像头扭了个方向，“还有他。”

    商昀州刚完成老板的嘱托，把碗洗了，手上还沾了点水。他一对着镜头挥手，就有水滴被晃到了上面，画面立刻便花了。

    吴郢连忙拿纸擦干镜头，警告：“你自己偷懒就算了，不要蓄意破坏我的直播。”

    “我刚刚洗了手。”商昀州辩解道，“从厨房回来的。”

    弹幕：“哦。”

    弹幕：“……？？？”

    原来，微博上的图是真的？

    还真就过年一起吃泡面？

    这是青春期叛逆还没结束引发的毛病吗？？

    还是某种特殊的、我们不懂的……乐趣？

    “你粉丝你没良心，这个月的直播连影子都没见到。”吴郢借着弹幕损人，一边准备开游戏。

    弹幕立刻阻止了他：“都过年了，能不能别玩游戏了！！”

    “那干什么？”

    弹幕：“来聊会天吧。”

    吴郢想了想：“也行。聊什么？”

    他今天心情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主播唱首歌吧。”又开始了。

    吴郢这次学会了别的：“我们队长唱歌好听，让他唱。”

    商昀州：“？”

    弹幕：“？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听过吗？”

    “听过啊。”吴郢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好听，改天就可以出道了，你们不要忘了给他榜。”

    弹幕：“我日我酸了，为什么我们都没听过？？？”

    “大过年的我心理不平衡了！”

    “在？商昀州出来唱歌！不唱不是人！！”

    商昀州：“？？”

    还挺会祸水东引的？

    他转动椅子，背过去，开始装死。

    “弟弟为什么不在家里直播？我还指望能看看你家长什么样呢。”一堆“出来唱歌”里，一条弹幕格外失望地。

    吴郢看到了这句一闪而过的话。

    家里？

    他的家，如果没有人定期来扫的话，估计得有好几个房间积上灰。

    至于他自己的房间……直播？还是算了吧。

    毕竟那个房间的墙上，贴满了IK的应援海报。中二时期的产物自己看着就算了，还展览给粉丝的话，就太过分了。

    IK进入S赛、夺冠的那段时间，官方办过一个抽奖活动，奖品就是这样的十张海报，上面印着IK的队标，还有六位队员的定妆照。而他，作为优秀应援粉丝，被抽中后，很实在地把十张全贴上去了。

    毕竟是年少的梦。

    不过换作现在，让他回到家里，面对一墙壁的海报，尤其是面对C位——当时的队长于孜——的大脸，估计做梦都能梦到他在冲着自己大喊大叫“你当时就不应该交那个闪”“拉出来拉出来啊啊啊”“对，就这样，奈斯”。

    简直是一场噩梦。

    “父母过年太忙了，回去也是麻烦他们。”他解释。

    粉丝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他们显然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弟弟，来，采访你一下，你和你们队长怎么认识的？”

    吴郢：“……”

    他：“这个问题，之前回答过很多次了吧。”

    有那么好奇吗？

    “你详细点回答嘛，正好凑时长。看你过年也没事干，闲着了才会来开直播。”

    “放心，我们不会举报你水时长的！”

    “……”

    “我们真的很好奇！真的！！满足一下我们嘛！”

    “或者你有没有他的黑历史，科普一下？”

    要是换作以前，吴郢肯定装看不到。但今天他心情好，于是：“有黑历史，但我不方便。”

    比如，数学不及格的太惨烈，被老师罚抄卷子？

    或者是因为去网吧，当着全班的面念检讨书？

    太多了。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笑了。

    “？？你别光自己开心啊！出来！大过年的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听他以前天天带妹游戏，真的假的。”

    “……”吴郢沉默了一下，“这个倒没有。”

    如果有的话。

    可能那个妹就是他自己。

    弹幕：“所以你们真就游戏认识的？”

    “听你认识他的时候才白银，真的假的？”

    吴郢：“？”

    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是游戏认识的。”

    隔壁那位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们在聊自己，转过来，问：“怎么了？”

    “他们污蔑我。”吴郢开始控诉，“你带我玩的时候，我才白银——我想知道这是谁告诉你们的？”

    弹幕一排整整齐齐的“隔壁战队的野兄弟”“那个自称是你父亲的人”。

    “你那时候什么段位来着？”时间久远，商昀州也记不清了。

    “反正不是白银。虽然段位也不好看。”

    “但后来上去了。”

    “对啊。”吴郢不满地，“我一口气在韩服了一千分，洛林那东西怎么不和你们这个？他就是嫉妒我而已。”

    弹幕根本不关心他的分数。

    “我靠，syz真会捡人啊，鱼塘里捡了个宝贝？？”

    “哈哈哈哈所以现在类似于网友面基？”

    “好奇第一次面基现场。”

    “我为什么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神仙网友，我不配！”

    见弹幕一个两个反应都挺激动，吴郢有些不解。

    “网友怎么了，”他，“又不是网恋。至于吗。”

    弹幕：“………………”

    ……大可不必这样比喻！！

    完之后吴郢就后悔了。他想找个话题把弹幕里的“哈哈哈哈哈”盖过去，正巧，有老板空降直播间，出手阔绰，给他刷了一大波礼物，成功地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

    然而，等他看清ID之后……

    怎么又是她。

    刚刚为了不和晓澈进行尴尬的话题，跑去发了那碗惨淡的泡面，没想到她还追来了评论区，非要语气暧昧的什么“不回消息”。

    毕竟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他们的共同好友应该不少。她这样子，显然是想做给别人看的。

    包括现在也是。

    忽然开着直播大号来到自己直播间，刷下价值不菲的礼物。

    吴郢觉得自己态度够明显了。

    头疼。

    弹幕也是闲得没事干，一见到是美女姐姐来了，都开始瞎起哄。

    “晓澈姐姐来查房了？”

    “666666”

    “999999”

    一排排数字就这么刷了起来。起哄的一般都是男粉——一件很神奇的事，他的男粉也不少——在弹幕里不停地刷“般配般配”，更有甚者，还去晓澈的直播间刷“提亲”之类的话。

    吴郢谢过她的礼物，刚想让他们别刷了，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是表哥发来了微信：弟啊，你直播的时候千万不要乱话。

    表哥：刚刚吃年夜饭，我偷偷开了一下你的直播间，结果被我妈发现了。现在全家的亲戚都在围观你的直播，你懂我意思。

    表哥：哦对，他们还想投屏到电视上看，因为大姑眼睛不好，看不清楚。

    表哥：我尬住了。

    吴郢：……

    吴郢：？？

    这可真是，亲哥啊。

    他想起亲戚群里，那群八卦到恨不得把别人的生平档案看一遍的七大姑八大姨，不由得有些胆战心惊。

    谁能想到，本人都已经不回去了，还会以这种方式受到来自远房亲戚八卦的折磨。

    为了避免被投屏到电视上指指点点，吴郢开始制止弹幕的起哄：“你们别刷了。”

    弹幕：“我们在帮你求亲啊哈哈哈哈。”

    “不要随便起哄。”

    弹幕：“哎呀，弟弟不要不好意思！漂亮姐姐谁不爱呢！！”

    吴郢低头，又回了他表哥一句“别看了”，语气有些冷淡地：“我看起来像不好意思吗？”

    对比了一下现在的他，和刚来赛区时接受采访的他，弹幕：“……”

    好的，我败了。

    为了避免节奏的余波继续发酵，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吴郢开始特意挑游戏相关的问题回答。

    从英雄不同局势的出装，一路讲到自己觉得哪个皮肤好看，他讲了整整一个时。

    过了一会，表哥又发话了：可以的吴郢，你成功把我们那个什么姨给讲睡着了。

    表哥：现在他们终于不看你直播了。

    吴郢回了个“随便”的表情，在心底冷笑一声。

    就这？

    然而，等他不讲游戏相关的内容之后，那些别有用心的弹幕又重新浮了出来。

    “主播你怎么这么双标啊？允许我们八卦你队长，不允许我们八卦美女姐姐？”

    “？这么一，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双标的人到底是谁。”

    “对啊，他还陪你过年。简直了，过年都不回家的吗？我现在合理怀疑你俩有问题，你是不是也要让我们闭嘴[嘻嘻]”

    粉丝也是胆子够大，也可能是见他对这个话题适应良好，于是冒着被房管封号的风险，在直播间舞起了cp。

    吴郢已经找到了躲避弹幕攻击的方法。就是拉旁边这位没直播的闲人来挡枪。

    “怎么了？”

    “没有。他们质疑你过年留下来的理由，你……”吴郢总结一下他们的用词，“居心不良。”

    弹幕：“？？”

    我们什么时候了？

    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别人的直播间，都是弹幕带主播节奏。

    到了吴郢这，就成了主播带弹幕的节奏。

    带弹幕节奏第一人。

    简直……闻所未闻。

    今天的吴郢看上去心情特别好，和弹幕聊天时从头到尾都在笑，就连年夜饭是惨淡的泡面都没能搅了他的兴致。

    弹幕怎么他，都不生气。换到以前，早该较真地去挨个禁言了。

    商昀州这样想着，：“我是需要编一个理由出来吗？”

    弹幕里cp粉反应神速。

    需要编理由＝理由都是假的＝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我留下来还需要理由吗？

    cp粉暗自心惊：草，磕到真的了，有点激动又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

    “是吧。”吴郢完全朝着另一个方向解读去了，“让你们别带节奏了，你们非要挑拨离间，破坏我们的关系。”

    弹幕：“？？”

    你管这叫破坏你们的关系？

    到底是谁在带谁的节奏，你清楚？？

    弹幕忍无可忍：“我们哪里破坏关系了？”

    吴郢和弹幕掰头上了：“这不是吗？”

    “好啊，那你倒是，破坏什么关系了？”

    “兄弟情嘛，整挺好。”

    吴郢这会开始较真了：“不是吗？”

    还求证似的转过去：“是吧，哥？”

    藏在弹幕里不敢话的cp粉，当场心脏停跳。

    完之后，吴郢又一次地后悔了。心情太好的时候是真容易管不住嘴，炫耀的心思根本藏不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往外跑。

    于是有些心虚地加了一句：“总觉得这样有点被占便宜。”

    想了想，又：“过年了，我觉得找我哥要个红包，不过分吧？快快，红包拿来。”

    他当然不是想要红包，只是他知道对方有多聪明，生怕自己那点心思被看透了。

    拿钱盖一盖，就好多了。

    商昀州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叮”地一声。

    转账提示。

    之前他为了让商昀州有排面地发个截图，把于孜给自己的“压岁钱”转给了他。而眼下，对方以十倍的数字转回来了。

    “你转这么多干什么？”吴郢有些惊讶。

    “不是你要红包吗？”

    于是吴郢心安理得地收了，从善如流道：“哦好的，谢谢哥，老板大气。”

    又对弹幕：“看吧，你们羡慕不来的——少挑拨我们关系了，再带节奏就禁言了。”

    弹幕：“……”

    所以，这么多，是多少？？

    这之后的两个多时内，商昀州的粉丝群简直快被冒出来酸泡泡掀翻了天。

    “@群主，我叫你一声哥，你敢发红包给我吗？”

    “这几年我起码叫了几百万句，为什么我一分钱都没有？为什么？？”

    “害，别了，群主发红包我从来没抢到过。”

    “@群主出来挨！！”

    ……

    等下播之后，吴郢才开晓澈的直播间。正好，她没直播，他就把她刚刚刷的礼物等价地送回去了。

    商昀州看见了，问：“你在给谁刷礼物？”

    “你也想要礼物？”

    商昀州：“……？”

    吴郢这才解释：“晓澈，把她刚刚发给我的还回去。”他着，在礼物上输入数字，“不喜欢收这种关系不怎么亲近的人的东西，尤其是钱财。容易欠人情，怪怪的。”

    “会被带节奏。”

    “对啊……”吴郢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拿她这种人怎么办。”

    商昀州听着他的抱怨，忽然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吴郢：“啊？”

    这个询问的语气……

    他没想到商昀州会这么猜测自己，茫然了一瞬。

    又立刻撇清关系：“你也八卦我干什么？我不喜欢她，肯定不。”

    “不是八卦。只是担心……”

    商昀州想“担心会不会有影响”，话音却被断了。外面忽然间响起了烟花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下又一下。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禁燃禁放的地方顶风作案。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烟花是浅浅的金色，破碎的火花在夜幕下四散开来，像雨坠落。

    吴郢看了一眼时间。

    零点了。

    这是中国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四处可见的红灯笼在北风中摇曳。可再多的寒意也压不住喜气。新年的钟声敲响，传遍十里，所过之处皆是欢声笑语。正是万家团圆、春风送暖的时候。

    这大概是这十八年来，他过得最好的一个春节。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新年快乐。”